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寒露。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综]穿到武侠世界做皇帝 作者:西门不吹雪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是臣子。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是君王。 给你机遇,请成为千古明君。 颜景白身为影帝,演技绝佳,有一天他死了,死后被一个名为皇帝养成的系统坑到了武侠世界,目标——成为英明神武的一代帝王! 望着飞来飞去的小偷侠士,颜景白默默握拳,不就是扮演皇帝嘛,又不是没演过,这绝对难不倒他这个演了几十年戏的骨灰级影帝! 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演了一次还不算,非要一个世界接一个世界的连着来?! 就算是演员也是有假期的好吗?!! 一句话简介:皇帝难当,武侠世界的皇帝更难当! 内容标签:武侠 宫廷侯爵 系统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景白 ┃ 配角:四大名捕、大唐双龙、陆小凤等 ┃ 其它:综武侠,皇帝成长计划,游戏 晋江金牌推荐:身为影帝的颜景白死后被一个名为“皇帝养成”的系统坑到了武侠世界,目标——成为英明神武的一代帝王!望着飞来飞去的小偷侠士,颜景白默默握拳,不就是扮演皇帝嘛,这绝对难不倒他这个演了几十年戏的骨灰级影帝!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非要一个世界接一个世界的来?就算是演员也是有假期的好吗! 本文立意新颖,如何扮演好各个武侠世界的皇帝是本文最大的看点。作者设定诙谐,男主的每次穿越都卡在皇位岌岌可危的时候,苦逼主角在与朝臣周旋的同时,还要与各个武侠世界中的大小BOSS们互动。在作者笔下,男主逐渐扭转败局的过程被刻画的惊险刺激,爽感十足。 ================== ☆、系统   颜景白是一位国际级的天王巨星。   他十五岁出道,十六岁凭着一部偶像剧大红,成为当时的一线小生。   那时候的他年少风流,相貌俊美,荧屏上那个嘴角带着一丝坏笑的少年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少年少女。   十五岁到二十五岁,将近十年的时间他一直被困在了偶像的套路里,慢慢的他的事业开始下滑,获得的质疑也越来越多,他虽然被粉丝们称为镁光灯下的王子,但更多的人却认为他只是一个花瓶,一个长的精致却毫无内涵的花瓶。   他愤怒,他不甘,却又无能为力。   那段时间是他人生陷入最低潮的时候。   而后他沉寂三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等他再次归来的时候,出演了着名导演向信《绝色疆城》里面的大反派。连男三都算不上的角色却出乎意料的成功,黑皮靴,白手套,一身笔挺的军事制服,再加上眉宇间那抹忧郁的气质,让无数人记住了洁癖严重而又有点神经质的莫二少,从而也记住了他!   不是流于表面的记住,而是真正的被他的演绎所折服。   莫二少的角色不仅扭转了他在人们心中固定的形象,更为他带来了一个最佳男配角,和演艺事业的另一个高峰。   此后,他的路越来越顺,成就也越来越高,十几年后的今天,他已经是国际上最着名的巨星之一。   他温文儒雅,风度翩翩,年少时的飞扬桀骜都被岁月磨平,变成了今日的沉稳。喜欢他的人,从男到女,从老到少,几乎各个年龄段都有,他们欣赏他的演技,喜欢他的风度,敬佩他的为人,曾经有一篇采访他的周刊记载,颜景白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人。   而现在,这位最完美的人却因空难而去世,享年四十一岁。   巨星陨落,万人悲痛。   各大报纸周刊电视网络都报导了这个不幸的消息,无数粉丝自掏腰包从全国各地赶来,只为送他最后一程。   葬礼隆重而沉痛,出殡的时候巨大的人流险些造成交通阻塞,无数人泪如雨下。   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到一丝阳光的影子,颜景白屈膝坐在自己的墓碑上,目送最后一个人远去,而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人死如灯灭,他不知道别人死后是怎样的,但他自从空难之后就变成了一只透明的阿飘,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他也没看见任何一个和自己相同状况的人存在。   而且他还不能离开自己的身体太远,稍微飘远了些,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将他拽回去,这些天来,每时每刻面对一张同样的脸,就算那是他自己的脸,而且长得不差,曾经被评最具有东方魅力的容颜,但时时刻刻的看着他也厌烦了好吗!   更重要的是,那张脸的存在总在提醒他,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还是个天堂不要地府不收的死人!   仰天再次叹了口气,他绕着自己的坟墓飘了一圈,然后重新坐回原地,空旷死寂的墓园越发的衬托出他的形单影只,萧索孤寂。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脆响,一个冰冷单调,毫无起伏的金属之声在他脑中响起。   “皇帝成长系统正式开启,进入缓冲......”   “3、2、1,加载完毕,系统启动,祝您玩得愉快!”   颜景白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弄得震惊之极,但还未等他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觉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的是一片明黄,亮闪闪的颜色差点晃花了他的眼。   他挑了挑眉,刚刚动了一下就浑身酸痛,起身的动作募然僵住,自他死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了,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剧烈的刺痛清晰地传来,他下意识的抬起双手。   白皙细腻,指节分明,这双手不再是透明的能够看到对面的景物,但这也不是他的手。   就在他还处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脑中再次响起了昏迷前那个无机质的金属之声。   “亲爱的玩家您好,欢迎进入皇帝成长计划,这里是系统001。皇帝成长是一个角色扮演类的游戏,在这里,您将扮演这个世界的皇帝,系统会根据您的所作所为以及所获取的成就给您增加各类属性,当属性值达到规定的标准后,您将通关,反之,则被抹杀。为了您的生命安全,请您努力的朝着英明神武万人敬仰睿智霸气的康庄大道迈进,早日成为名垂千秋的一代帝王!”   颜景白躺在床上,唇角直抽,本来英年早逝什么的就已经够倒霉的了,死后还孤零零的变成一只阿飘更是霉上加霉,而现在,谁能告诉他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连死了都不得安宁?!   不过,他也不是自虐的人,虽然死后的人生略显操蛋了一些,但毕竟能够重新活过,他也没必要傻了吧唧的放弃,不过那个属性是怎么回事呢?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过脑的时候,一排排端正齐整的信息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他脑子里。   姓名:颜景白   扮演者:赵桓   身份:大宋皇帝   年龄:24   体力:16 (满值1000,评价:白斩鸡)   道德:0 (满值1000)   威望:0 (满值1000)   暴戾:0 (满值1000)   欢乐:0 (满值100)   魅力:0 (满值1000)   智慧:0 (满值1000)   勇气:0 (满值1000)   颜景白默默捂脸,那一连串的零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叮——系统提示,赵桓篇无需满值,到达一定属性之后自动进入下一关。”   颜景白挑眉,“还有下一关?”   “玩家权限不够,系统拒绝回答。”   颜景白沉默片刻,又在脑中问道:“那么,到底要多少属性?”   “玩家权限不够,系统拒绝回答。”   ......   颜景白嗤笑一声,索性也不问了,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坚定。   不就是扮演皇帝吗?又不是没演过,他可是世上最优秀的演员! ☆、赵桓   昏迷了近十天的皇帝陛下终于醒了!   追命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带到了六扇门。   无情本来是在下棋的,闻言,手一抖,白玉般的棋子瞬间碎成了粉末,就连向来沉默寡言的铁手也不禁露出了些微的喜色。   追命弯腰凑到无情的面前,眉飞色舞的说道:“官家既然已经醒了过来,冷血应该就没事了吧,他什么时候会被放出来?”   无情不忍让他失望,但还是理性的说道:“别太过乐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追命眉眼一皱,“可是官家已经没事了啊,他们还要把冷血关到是么时候!”   “事情才刚刚开始。”无情弹去身上的碎末,轻声道:“官家昏睡的时候,有世叔压着,四师弟虽然被关着却也没有性命之忧,可官家一旦醒来,就是定他罪的时候了。”   追命丧气的垂下肩膀,有些不忿的道:“可是冷血师弟根本就没罪嘛,皇帝遇刺受惊又不是他的错,凭什么说他护卫不力,而且,他还为官家挡了一剑的好不好,到现在伤口都还没愈合呢!”   无情淡淡道:“他有罪没罪不是你说了算的,那要看官家的意思。”   追命俊目一瞪,没好气的说道:“官家那样软趴趴的人,还不是傅宗书说什么就听什么!”   “闭嘴!”一直都未做声的铁手开口冷斥。   无情弹了弹他的额头,不轻不重的骂了一句“口无遮拦!”   同时被两位师兄责难,追命有些不高兴,但他还是鼓了鼓嘴巴,问道:“那冷血师弟要怎么办,就眼看着他被治罪?”   闻言,铁手也不禁面露担忧。   无情扫了眼棋盘,重新摸出一个白子放在棋盘的一角,原先形势大好的黑子瞬间被层层包围,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朝堂之上有世叔在,你们还怕傅宗书能够一手遮天不成?”   追命一下子笑开,他拍着大腿说道:“是了是了,我怎么忘了世叔,有他在冷血肯定没事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冷血真的被治罪了,大不了我们就劫狱好了!哈哈哈!”   说着,像是怕两位师兄再次骂他一样,追命纵身而起,风一样的跑远了。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铁手在他对面坐下,不放心的确认一遍,“世叔真的救得了冷血?”   无情叹息了一声,“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关键是要看官家的意思。”   “他若心软,看在冷血为他挡了一剑的份上就不会太过为难,但若是他也将自己受惊昏迷的原因归咎于冷血的保护不力,那事情就难办了。”   ......   颜景白自然不知道无情他们对于自己的这一番讨论,他现在整个脑子都大了。   自从醒来之后,他不仅要应付担忧焦急的皇后,哭哭啼啼的嫔妃,还要听两个满脸褶子的老头不断地在他耳边含沙射影暗里藏刀,你喷我一句我咬你一口的勾心斗角。   他现在的身体本来就不大康健,现在更是浑身都在疼。   他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的喝了一句:“闭嘴!”   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让两个知他甚深的老头狠狠的吃了一惊,惊异不定的目光齐齐注视着他。但在看到他苍白的面色和不断揉捏着额角的动作后,又释然,面上皆是浮现一抹愧色。   左边那个国字脸,须发皆白,长得相貌堂堂的老头首先站了出来,拱手施礼道:“臣惭愧,官家尚未痊愈,便来叨扰,让官家操心,实是臣等之过。”   右边那个长相儒雅的老头则冷哼一声道:“若非你那个好徒弟,官家何至于会受惊病倒,而你,身为六扇门的大统领,竟然徇私枉法,试图替自己的徒弟开脱,更是罪不可恕,你致官家的安危于何地,致大宋的威严于何地?!”   左边的老头手一指,含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若非我徒儿挺身救驾,官家恐怕就不只是受惊过度!”   右边的老头眼珠一瞪,满口的唾沫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了,“保护官家本来就是他的职责,为官家挡剑更是他分内之事,难不成还要官家对他感恩戴德?还是说诸葛大人希望中剑的是官家?!”   左边的老头:“你这是扭曲事实,蓄意污蔑!”   右边的老头:“你才是徇私枉法,包藏祸心!”   ......   得!又吵起来了!偏偏系统还在那里添乱。   “叮——系统提示:名捕冷血含冤入狱,玩家是否搭救?”   冷血?   颜景白惊讶,刚刚系统提示左边的老头是十八万御林军总教头的诸葛正我时,他还真的没想起来,但现在提到冷血他就不可能还不明白了。   作为一个演员,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四大名捕这个被无数次搬上荧屏的着名武侠经典!   原来这里不是正史里面的宋朝,而是武侠小说里面的宋朝么?   弄清楚了所处的环境,他想了想,默默说了一声是。然后接着看向面前那两个依旧在吵吵囔囔的老头。   漆黑的凤目微微眯起,他拿起手边的茶盏,然后“乓”的一声摔在地上。   清脆的声响让对面的两人瞬间止了声息,殿内一片死寂。   颜景白双手交叉,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吵完了?没吵完的话继续,朕等你们!”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弯下身子跪倒在地,“老臣不敢!”   头顶上一片安静,两人的头埋得更深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熟不知颜景白也被脑中突然响起的提示音吓了一跳。   “叮——系统提示,玩家威武霸气,一语镇压两位boss,威望+1,智慧+1。”   颜景白挑眉,原来属性是这么来的么?他似乎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敲了敲桌案,半响才说了一句,“起来吧。”   两个老头磕了一个头,才慢慢的站了起来,只是言行间却不敢太过放肆了。   至于颜景白,虽然被两个年纪加起来有他三倍大的人跪拜是一件颇为折福的事情,但谁让他现在是皇帝呢,这是必须要适应的事情。   他暗暗叹了口气,然后坐直了身子道:“好了,现在把你们争吵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发烧   其实事情说来也简单,某一天皇帝赵桓突然心血来潮,想去相国寺上香礼佛。   皇帝出行,自然要让大量人手跟着保护的,也是冷血倒霉,明明是六扇门的捕头,不知怎么的就被诸葛正我派去保护皇帝的安危了。   去也就去吧,可是谁能想到那天正好就出现了刺客,职责所在,冷血自然是全力护卫皇帝的,甚至还为他挡了一剑。   刺客虽然个个身手不凡,但保护皇帝的御林军也不是吃素的,而且人数又多,又有冷血这个高手在,所以虽说情势惊险了些,但也是有惊无险。   本来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了,毕竟皇帝没事,冷血护驾有功,说不定还能得到奖赏,只是赵桓这个人太没用,竟然被这场刺杀吓病了,缠绵病榻十来天,醒来之后就换成了颜景白。   这么一来,冷血就是有天大的功劳也没用了,向来和诸葛正我不对付的傅宗书好不容易抓到了这么一个把柄,又怎么会甘愿放弃,当然是要做做文章了。废了一个冷血,可是挖了诸葛正我的一块肉了!   于是,他们一个要保人一个要杀人,就这么闹到了刚刚醒来的颜景白面前。   颜景白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暗暗扫了一眼右边的老人,四大名捕中,诸葛正我可是一个奇人,更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大忠臣,根据剧本的尿性而言,和他作对的肯定就不是好人了。看来这位傅宗书相国的人品值得深思。   就算没有系统的任务,冷血这个人他也是要保的。   他沉吟片刻道:“冷血却有失职之处......”   闻言,诸葛正我面色一黯,而傅宗书则是面露喜色。   颜景白不动声色的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中,而后话锋一转,道:“不过他亦有救驾之功,这样吧,不如就功过相抵好了。”   诸葛正我瞬间多云转晴,而傅宗书则是急切道:“官家不可,此事若不严惩,他日还有谁会将官家的安危放在心上。”   “你莫要无中生有,夸大言词!”诸葛正我吹胡子瞪眼。   傅宗书反驳;“你就一定能保证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眼看两人又要对掐起来,颜景白赶紧说道:“重罚或许不会,但小惩还是有的。”   他挥了挥手示意诸葛正我稍安勿躁,而后接着道:“他毕竟是为救朕受伤的,神候先将他领回去,好好养着,待他伤愈之后让他来朕这,便罚他给朕做个守门的侍卫。”   闻言,两人都皱起了眉头,傅宗书还想再说,却被颜景白轻飘飘的一句“朕已经决定了”给堵了回去。   于是,事情便这么定下了。   诸葛正我回府的时候,正好与火急火燎的追命迎面撞了个正着。   他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呵斥,就被对方一把拉住了衣袖。   “怎么样怎么样,冷血会不会有事?官家是不是打算治他的罪?”   跟在他身后的铁手推着无情走了过来,见他这个样子,无情不悦的低喝一声:“放开世叔,不可对世叔无礼。”   追命吐了吐舌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听话的松开了手,规规矩矩的在无情身边站好,但那双眼睛还是无比期盼无比担忧的看着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叹了口气,说道:“冷血没事了,你取我手令去牢房接人吧!”   闻言,追命一跳三尺高,整个人都透出股兴奋,“我这就去!”话音未落,他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无情端坐在轮椅中,一双澄澈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诸葛正我,直将这个历经大风大浪的老人都看的有些不自在了,才开口说道:“官家这么简单的就将人给放了?”   诸葛正我笑道:“官家不是个残暴之人,何况冷血救了他的命,他不会太过责难。”   无情还是有些狐疑,“有傅宗书在,他又怎么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诸葛正我顿了顿,还是说道:“人虽然没事,但小惩还是有的。”看着对方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又叹了口气,“官家说了,让他伤好之后进宫,罚他做一个守门的侍卫。”   无情皱眉:“那他六扇门的事情呢?这算是撤了他的职,不让他做捕头了?”   就连铁手也沉声道:“他的性子绝对不适合在宫里做事的,若是触怒了官家该怎么办?”   诸葛正我摇了摇头,叹道:“事情已然这样了,担忧着急毫无用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几人都沉默下来。   皇宫这边,颜景白刚刚送走了诸葛正我和傅宗书,正打算休息一下,就有宫女来禀报,说是小皇子病了,圣人传话来让他过去一趟。   颜景白揉了揉眉心,任命的往后宫走去。   皇子赵谌是赵桓唯一的儿子,生母是朱皇后,对于这个仅有的宝贝疙瘩,赵桓向来是疼宠的,所以,知道他病了,颜景白不能不去。   刚踏进皇后的仁明殿就听到一阵哭声,小小的,微弱的,就像刚刚出生的小猫咪一样。颜景白瞬间就皱紧了眉头,脚下的步伐微不可见的快了一分。   内殿零零散散的站了好些人,有宫女有太监,有太医还有嫔妃,朱皇后怀抱一个很小的小孩,柔声轻哄,神情焦虑,红彤彤的眼眶几乎要掉眼泪了。   见到皇帝的身影,殿内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朱皇后抱着孩子快步迎了上来,声音哽咽道:“官家可算来了,谌儿从昨晚就开始发烧,到现在都还没退,这声音哭的,让臣妾心都碎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不活了,呜......”   颜景白赶紧安慰了几句,然后朝着围了一圈的人说道:“太医留下,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杵这儿扰了皇儿。”   能进宫的都是人精,一下子就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不悦,几乎是瞬间就退了个干净,唯有几名太医留了下来。   问了一下孩子的病情,颜景白对朱皇后说道:“把孩子给我看看。”   朱皇后抹了抹眼角,将孩子递了过去。   怀中的孩子很小,只有一岁多一点的样子,因为高烧不退,小脸红彤彤的,紧闭的眼角泛着泪珠,或许是难受的紧,一声又一声微弱的哭音断断续续响起,格外的惹人心疼。   颜景白本就是个喜欢孩子的人,此刻更是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这么小的孩子烧成这样,放在现代都是一件极危险的事,何况是医疗设备落后的古代?就算能够侥幸不死,倘若烧成个傻子怎么办?!   虽然担心,但颜景白也没有办法,他到底不是医生,所能做的就是和孩子的母亲一起陪着他一起熬过去。   这一夜注定是无比漫长的,也是难熬的,索性孩子福大命大,凌晨的时候总算退烧了,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反倒是颜景白,现在这个身体本来就不康健,自从醒来后就没一刻消停过,还陪着守了一夜的孩子,原就不大好看的脸色一夜之后更加惨白了。   终于,在确认孩子安好之后,他揉着脑袋踉跄倒下了。   意识模糊之前,他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谁说做皇帝的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得听他使唤的,他这个皇帝当的实在是窝囊!    ☆、上朝   皇帝的再次病倒吓到了所有人,连一直不问世事的太上皇赵颉都给惊动了,抛开软玉温香前去探望。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有赵颉担忧的询问,有太医战战兢兢的回答,其中还夹杂着朱皇后细微的啜泣。   颜景白早就已经醒了,只是却紧闭着眼睛没有动,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他实在不想立刻睁眼面对一堆乱糟糟的情况。   半响过后,一连串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耳边变得清静,他终于长舒了口气。   总算能让他独自一人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了。   从他来到宋朝变成赵桓已有两天,这两天以来,除了昏睡的时间一直都是吵吵闹闹的,事情不断,现在终于有时间能让他好好想想未来了。   首先,是他现在的身份——大宋皇帝!   身份是很好,很崇高很尊贵,可他这个身体的名字却是赵桓。   有点历史知识的人都不会忘记“靖康之难”这一宋朝历史上最耻辱悲痛的大灾难!   赵桓是北宋最后一位皇帝,金朝入侵时被徽宗禅让,为人优柔寡断,昏聩无能,在靖康之变时被金人掳去,受尽屈辱。   虽然知道这里不是历史上的宋朝,但大致方向是不会变的,赵桓在位仅一年零二个月,现在已是靖康元年三月,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就算系统没有给他成为明君的攻略任务,现在他所拥有的身份也让他不得不努力奋起,他可不想成为金人的阶下之囚,更不想苟延残喘几十年之后被马蹄践踏而死!   所以,他现在最先要做的就是整顿朝纲,对付金朝,彻底将那个未来会让他受尽屈辱的敌人灭杀掉!   虽然这样想着,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一件易事,如今金人势大,大宋朝廷又是乌烟瘴气,更重要的是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挽救一个已然走向末路的王朝?   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问题!   他只是一个演员,一个异常优秀的演员,就算他知道历史的走向也不可能一下子霸气侧漏,力挽狂澜!   这是一个异常艰巨的任务,自从他醒来之后就一直在思考解决之道,可直到他病愈上朝了也没有想到什么万全之策。   颜景白一身褚黄罗袍,端端正正的坐在龙椅中,若不是因为第一次上朝,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忐忑的话,他早就想掩嘴打哈欠了。   这些大臣真是闲的蛋疼,金人已经蠢蠢欲动,再过不久就要南下,这么大的事情不去商量解决,偏偏为了你家的纨绔子弟打了我家的儿子,我家的表兄弟强娶了他家妻弟看上的人这等荒唐事在他面前吵吵囔囔,互相攻击。   这让颜景白本就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不佳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他眼珠一转,就对上一双讥屑的眼。   “叮——”久违的系统之音再次在脑中响起,   “方应看,称号:神枪血剑小侯爷   身份:神通侯,有桥集团幕后首脑   绝技:血河神剑,血河神指,乌日神枪”   又是一个剧情人物啊!   颜景白暗暗沉思,或许是他的目光放在对方身上过久,那人眨了眨眼睛有些怔愣,但并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而是咧嘴冲他一笑,笑容稚气可爱,天真无邪。   颜景白眉眼一挑,内心为他打上标签,这是一个野心勃勃,城府极深,且惯会做戏的人!   他的演技很好,若不是他早就知道“方应看”的为人,说不定还真的会被对方给骗到了。这样的人一旦用起来百分之百养虎为患,祸及己身,但用的好了却也会起到不可想象的作用。   他有些下不了决心,但很快的,他又想到了原版赵桓的结局,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扭转既定的历史,至于是不是养虎为患,他已顾不了许多,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于是,他默默的在方应看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勾!   等他收回视线的时候无意间掠过站在百官之首的傅宗书,忽然心下一动,这里既然是武侠世界,或许这个人也不是陌生人了,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人时系统提到他名字后的熟悉之感,他似乎有些记忆了。   颜景白身子略略前倾,不着痕迹的挪了挪坐得发疼的屁股,然后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念道:“傅卿何在?”   一直作壁上观,将自己当聋哑人的傅宗书微一怔愣,然后赶紧站了出来,“臣在。”   颜景白敲着龙椅上的扶柄,道:“听闻傅卿有一个女儿,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堪称绝代佳人。”   就算傅宗书再老奸巨猾,此刻也不禁愣住了,不懂皇帝的话题怎么突然扯到了自己女儿身上,明明刚刚下面还在为如花楼的头牌该归王尚书家的儿子还是该归李指挥使家的弟弟而争论不休的不是吗?!   不说他了,几乎所有的文武大臣都被皇帝突如其来的一句给弄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官家为何会提到傅相国的女儿,难道是看上她了?   然后,每个看向颜景白的人都带上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虽说官家并非好色之人,但也恰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傅相国的千金素有才名,会被官家瞧上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其他人想到的,傅宗书未必想不到,只是他却不知官家到底什么时候见过晚晴,与皇家结亲与他的计划是有利的,但他感情上却舍不得,他年过半百只有晚晴这么一个闺女,他还指望着能招个女婿回来,好让傅家的香火得以延续下去的。   内心的纠结只在一瞬间,傅宗书嘴上谦逊道:“官家过奖,小女性子顽劣,资质粗鄙,哪能称得上是佳人。”   颜景白摇手说道:“相国过谦了,相府千金之名谁人不知,朕虽在宫内却也有所耳闻。对了,令千金的名讳是什么来着?”   傅宗书嘴角直抽,在朝堂上毫不避讳的问我家女儿的闺名,官家你这样做真的好么?!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小女闺名晚晴。”   果然!颜景白暗暗叹了口气,而后笑道:“好名字!想来也是人如其名!就是不知可曾许了人家。”   来了来了,文武百官眼睛发亮,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诸葛正我默默摇头,看来铁手是要失恋了。   傅宗书道:“尚未。”   闻言,颜景白的眼睛也亮了,尚未许人,也就是说顾惜朝还未投靠相府,逆水寒的剧情还未上演,他还有机会拉拢他了?!   颜景白喜滋滋的搓了搓手,然后笑道:“想来定是相国过于挑剔,谁都瞧不上眼,这样吧,科举之日就在近前,到时朕定为傅卿挑一个好女婿。”只要不是顾惜朝,就是给你挑上十个八个也都没问题啊!   这句话说完,他就一挥衣袖退朝了,完全不给下面的人反应过来的机会,他可不想再听一些鸡毛蒜皮,你掐我我掐你的闹剧了。   群臣沉默,这就完了?没有下文了?官家你确定不是在耍人玩吗?   无数道同情的目光齐齐射向傅宗书,傅宗书呼吸一滞,瞬间甩袖子走人!   ☆、冷血   经过这次早朝,颜景白总算是明白现在的大宋朝廷有多腐烂了,改革几乎是迫在眉睫的事。   他让人取来纸笔,趴在桌案上写写画画,这具身体虽然没有留给他多少记忆,但一些身体本能还是在的,比如说这一手在他父皇的熏陶下练起来的毛笔字。   这也避免了一些被别人识的可能。   首先要整顿的就是朝堂上那群良莠不济,只知道敛财混日子的文武大臣,有本事的当然要重用起来,而没本事的还是早早清理回家的好,老实说,他真不想每天都要面对一次下面吵吵囔囔的闹剧,吵得他脑袋都泛疼。   这件事说来简单,但执行起来却很困难。   有系统在,每个人的才能品性都牢牢的刻在他的脑子里,所以不需要为留下谁清理谁而担忧,这几乎是那个只会颁布任务的系统留给他的唯一的金手指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该如何执行。   朝堂上的大臣都是小伙小伙的抱在一起的,他这一清理可是要捅马蜂窝的,不用想都知道,以赵桓现在的威信,绝不可能镇压得住。而且,他也没忘记,深宫之中可还住着一位太上皇呢,到时候一旦闹到了他面前,又是一场天大的麻烦。   好在他也不是没有优势的。   纤细的笔杆在几个名字下面轻轻点过,这里是武侠世界,并非历史正剧,靠着那些被温老塑造出来的惊采绝艳的角色,也不是不可能扭转乾坤。   一切的一切,端看他能否演好一位英明神武的帝王——在没有任何剧本的情况下!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露出一种身为影帝面对自己的专业时所特有的自信与从容。   内部问题虽然麻烦却还有望解决,至于外部问题,他头疼的捏了捏眉心,靖康之难就在一年之后,以他现在的身份是绝不可能妥协的,可他也没忘记,以前的赵桓可是谈金色变的,是个标准的软骨头,不说一旦打起来宋朝是否是金人的对手,就是他现在对金的态度,落在有心人士眼中也是一件麻烦事。   想要改变人们心中对赵桓的既定形象,也是重中之重的一件事,可能比撤换官员,对抗金人更加的重要,要知道,古代皇帝可是一个国家的精神象征。   主强则国强,主弱则国弱。   而改变形象要有一个契机,一个最最恰当的契机。   花了一下午的功夫,终于将未来的大略方针定好,颜景白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一旁伺候的太监总管福全儿赶紧上前,为他揉捏着酸疼的肩膀。   颜景白再次诽谤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这具弱鸡一样的身子,然后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官家,已经是酉时了。”   颜景白讶然,“这么晚了?!”   “是。”福全儿顿了顿又道:“刚刚郑娘子来过,送来了她亲手做的糕点,官家可要去她那儿坐坐?”   漆黑的眼睛微微眯起,不动声色的瞟了他一眼,颜景白轻声道:“你收了她多少好处?”   福全儿的脸唰的一下全白了,双膝一弯,跪倒在地,整个人已经抖成了筛子,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有、没有......老奴不敢......”   颜景白沉默良久,凝滞的空气让跪着的人胆战心惊,然后等待他的既不是呵斥,也不是责罚,而是不轻不重的一句,“没有下次!”   福全儿狠狠点头,眼中满是惊惧。   颜景白若无其事的理了理衣袖,道:“回福宁宫吧。”   “是、是......”福全儿不敢怠慢,赶紧吩咐了下去。在回福宁宫的路上,惶恐的双眼时不时的瞟过不远处的那顶銮驾,清风吹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是一片湿冷。   到底是天子,一旦发起威来,那气势,绝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得了的。   官家往日里或许看起来性子柔软了一些,却并非好糊弄的主儿,说不定连自己这个离他最近的人都看走眼了。   想到这里,他低头,再次抹去额角溢出的冷汗。   回到福宁宫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边只有一层橘黄色的霞光,整个皇宫都似乎沐浴在那种暖色的光晕中。   颜景白搭着福全儿的手步下銮驾,刚要进殿,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了个方向,朝着半跪着迎接圣驾的守门侍卫走去。   虽然守门的侍卫有十多个人,但他与其他的侍卫截然不同。即使是跪着的,可却并不卑微,让人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骨子里的那股高傲。   过长的发丝被风吹的有些杂乱,随意的用一根旧白的发带绑着,披散在身后。或许是傍晚光线的缘故,那头漆黑的发丝竟隐隐的折射出幽绿的光芒。   矫健的身姿被黑色的劲装包裹着,隔着薄薄的衣料依旧可以看清底下紧绷的线条,以及其中所隐藏的巨大的力量。   见颜景白一直盯着那人看,福全儿立马知趣的说道:“这位是冷血侍卫,是诸葛神候亲自送来的。”   颜景白自然知道对方的身份了,实际上他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因为脑中突然响起的提示音。   “冷血   原名:冷凌弃   身份:四大名捕之一,诸葛正我四弟子   武器:一把无鞘,细薄的无名剑   绝技:四十九路无名剑 第四十八路断剑 第五十路剑法——剑掌自然道   身份:弃儿,在森林里由狼养大,后被诸葛神侯收养。”   对于这些书中的人物,他自然是有着好奇之心的。   方应看,他没真实接触,只隔了远远地看了一眼,却也感觉到对方的深不可测;诸葛正我,这些日子来统共见了两面,是个忧国忧民的贤者;不知这位四大名捕之一的冷四爷又是怎样的一番风采。   这样想着,他的兴趣越加的浓厚了,于是他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闻言,那人刷的一下抬起头来,颜景白一垂眸,与一双碧绿碧绿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真是狼一般的少年呢!颜景白心下赞叹。   浓黑的眉,笔挺的鼻梁,略显消瘦的脸颊,眉眼之间尽是孤傲与倔强,这人最多十八九岁的样子,实在与“爷”这个称呼不相符。   “你的伤好了吗?”颜景白问道。   冷血抿了抿唇,冷冷道:“是。”   旁边的福全儿似乎非常不满他对皇帝不恭敬的态度,虽然有些害怕那双绿幽幽的眼睛,但还是硬着头皮斥责道:“不许对官家无礼!”   少年幽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想到世叔送他来之前的千叮万嘱,还是忍耐了下来,只是面色越发的森冷了。   见他索性沉默下来什么都不说了,福全儿更加不悦,他虽是太监,但却是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同,就连他师父诸葛神侯都不敢这么无视他的,现在却被一个毛头小子这么对待,他能好心好意的放他一马就怪了!   他捋了捋衣袖,正要大干一场,下一刻就被颜景白喝止了。   额角冷汗瞬间冒出,他怎么忘了今日官家散发出来的威势呢!   缩了缩脖子,他小心翼翼的退到颜景白身后,就连他开口让冷血随侍在他身边,都没敢开口吱上一声。   虽然以后要不断的面对那双可怕的眼睛,但总比没了小命好吧,以前的官家无论如何都不会杀他的,但现在的这个官家,他真的不敢作此保证!    ☆、出宫   自从变成赵桓后,除了昏睡时间,颜景白就像一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着,没有停转的空闲。   他要熟悉政务,要规划未来,要改变形象,还要完成系统时不时颁给他的任务,亏他还是一国之君呢,他觉得大街上随便一个普通人都比他过得好!   在连续好几天的睡眠不足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给自己放一天的假。   此刻阳光明媚,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花香。   赵谌小朋友咯咯咯咯的笑着,在太监小心翼翼的护持下摇摇晃晃的朝他老爹跑去,那样惊险的姿势让一圈的宫女太监都高高的提着心脏。   为了赵谌的安危,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而颜景白就蹲在地毯的一头,双臂微张,唇角含笑,等待着小家伙的到来。   “夫夫、夫夫......”小家伙含糊不清的喊着,然后打着摆子急走几步,一下子栽进颜景白的怀中。   颜景白抱着孩子瞬间起身,一下子拔高的举动让小家伙笑得更大声了,红彤彤的小脸上满是兴奋。   颜景白接过宫女手中的帕子,亲自为小家伙拭去额头沁出的汗珠,然后捏了捏他小小的鼻子,宠溺道:“这么开心哦!”   赵谌小朋友只有两岁,自然是听不懂他的话的,他拍打着胖乎乎的小手,嘴中咿咿呀呀的说着只有他自己才懂得话语。   颜景白亲了亲小家伙粉粉嫩嫩的小脸蛋,然后双手插着他的肋下将他高高举起,还来回跑了几圈。飞一样的感觉让小家伙兴奋之极,咯咯的笑声远远飘荡开......   颜景白是喜欢小孩子的,也乐意亲近他们,但前世的时候他是一个知名演员,婚姻与他并非易事,更别说是自己的孩子了,他前世直到死的时候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想到变成赵桓后却多了无数的牵绊。   对于后宫中的那些妃子他可以无视,那些都是赵桓的女人,他虽没有洁癖,但对碰别人的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对于这个孩子,他却愿意宠着,纵容着,深深的疼惜着。   喜悦的情绪是可以感染人的,皇帝和小皇子温馨的互动让一旁伺候的人情不自禁的弯起了唇角,冷血绿眸闪烁,整个人往树影中站了站。   等到小家伙闹够了,颜景白已经是气喘吁吁了,他一百零八次的在心中哀叹,这具身体太脆弱了!   他以前的身体虽说也并不是多健硕,但因为要拍戏的缘故,经常去健身房,该少的地方一点都不多,该多的地方也绝对不会少,肌肉适中,身体匀称,是可以上T台的好身材。哪像现在的这具身体,赵桓那厮绝对是日子过得太好,养尊处优给惯得!   颜景白坐在椅上好半响才缓过劲来,底下的人奉茶的奉茶,抹汗的抹汗,扇风的扇风,让他抱着孩子直叹气,难怪世人都想当皇帝呢!   颜景白喝了口茶,眼睛一转,就看到了站在阴影中的冷血。漆黑的眸与碧绿的眼珠对了个正着,孤傲的少年微微一怔,然后迅速撇开头。   颜景白失笑,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基本上算是摸清了这位冷四爷的脾气,冷傲孤僻,看着不好亲近,但却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他招了招手,喊了他一声,黑色劲衣的少年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颜景白笑道:“等会儿朕要出宫,你换身衣服跟我一起吧。”   少年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颜景白有这个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他在这个世界醒来后,就一直忙得团团转,连宫门长什么样都没看见过,今日好不容易决定休息一天,他当然是要出宫见识一番的。   回寝宫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镶边长袍,颜景白带了两个半人就出宫了。   为什么说是两个半人呢?冷血自然算一个的,他武功高强,虽然颜景白不觉得会出什么事,但他现在好歹也是皇帝,带个高手在身边也算放些心;大太监福全儿也得算一个,这人性子是圆滑了一些,还有点爱贪小便宜,但对赵桓还算忠心,伺候的也不错,对初来乍到,连人都认识不到几个的颜景白来说,凑活凑活先用着吧;剩下的那半个人,当然就是我们最最可爱,最最英俊,最最没有牙齿的小皇子赵谌儿了,小家伙还小,勉勉强强只能算是半个人。   颜景白本来没打算带他的,但架不住小家伙缠人啊,虽然只是短短半天的功夫,但一大一小两人之间已经建立起了革命的友情,一旦被人抱离他父皇的怀抱,小家伙就嘴巴一撇,哭得惊天动地。   颜景白也不舍得他这么哭,小家伙的病才刚好了,无奈之下只能把他带在身边了。   开封作为北宋的首都,政治中心,自然是极为繁华的,后世北宋画家张择端的巨幅画卷《清明上河图》就可以很好的诠释当时的盛况。   颜景白没有看过那副举世闻名的巨作,但他想,就算那幅画卷再真实,描绘的再形象,也不及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来的震撼!   开封汴梁不愧是当时世界上最繁荣的城市!   看着眼前这喧嚣热闹的场景,他很快的又想到了一年之后的靖康之难,当金人的铁蹄南下,战火燃烧,汴梁还会是现在的汴梁吗?是不是只剩下满目的苍夷?这些人脸上满足幸福的笑容是不是将被泪水和鲜血所取代?   第一次,不是因为系统,不是顾虑如果完不成任务自己的存在将被抹杀,而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做些什么,为即将到来的灾难而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他不是圣人,不是救世主,不是诸葛正我那样忧国忧民的大英雄,虽然他现在的身份是大宋皇帝,却也从来没有将国家这样沉重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他之所以一直不断的忙碌,努力的想要改变未来,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这条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次性命而已。   他想活着!   当然,他现在也绝对没有将包袱背到身上的意思,只是忽然有些感叹而已,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有点自私,有点冷漠,却也不会看着别人受苦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自己现在的身份够高,或许,在不影响任务的情况下,自己可以为这些微笑的人做些什么?!   就在他沉思之际,突然一阵熟悉的金属之声打破了他难得的感性。   “叮——玩家对月顿悟,心怀天下,悲天悯人,道德+1,魅力+1”    ☆、茶楼   颜景白看着头顶那轮金光灿灿的大圆盘,嘴角直抽。   这是月亮吗这是月亮吗?他活了几十年怎么不知道那玩意儿叫月亮!   心中诽谤,刚刚升起的那点多愁善感的情绪彻底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多想无用,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多多筹划筹划未来,反正最后的目标都是一致的,灭掉金人!   许是从未见过外面这种繁华热闹的景象,他怀中的赵谌小盆友不安份的挪动着四肢,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着。   身为皇宫中唯一的皇子,母亲又是当今皇后,赵谌小盆友受到的照顾绝对是世上最好的,各类补品什么的就更别说了,绝对是当饭吃的。所以小家伙年纪虽小,份量却不轻。   以颜景白现在的身体,能够抱着他走这么长一段路已经是够勉强的了,哪还经得住他这么动来动去。   不满的拍了拍小家伙肉嘟嘟的小屁股,颜景白停下,朝身后的两人扫了一眼。   福全儿乖觉的上前两步,弯腰小声说道:“官家可是累了?前面有家茶楼,要不咱们去歇歇脚?”   颜景白确实累了,因此对他的提议并无异议。   清雅居在整个汴梁也是数一数二的,环境清幽,是无数达官贵人,文人雅士愿意去的地方。   颜景白虽然抱着孩子,但这无损他一身尊贵的气派,何况他的身后还跟着冷血这样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的侍从,清雅居的小二不敢怠慢,将一行三个半人迎进了雅室。   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颜景白叫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然后对冷血和福全儿道:“出门在外,无需讲究,你们也坐吧,用些点心。”   闻言,福全儿一脸的诚惶诚恐,连道不敢。到是冷血,一言不发的径自坐在了颜景白对面。   福全儿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嘴上斥责道:“官家身边也是你能坐的吗?!”   冷血充耳不闻。   倒是颜景白,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安抚的拍拍他的背脊,不悦道:“小声一点!”   福全儿脸上的肥肉微微一颤,立马就闭嘴了。   颜景白没好气的挥挥手道:“是朕让你们坐的,你不想坐就别坐,别扯上冷血。”   福全儿挪了挪发酸的腿肚子,心下懊悔,偏偏还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还要陪着笑脸为两人添茶。如果是只有官家一人的话,他自然是十二分愿意的,可现在还有一个冷血,他觉得自个儿肚子里装了满满一腔的苦水。   对于这个眼睛长得吓人,平日里总是冷漠装酷,连一句话都没有的家伙,他一直都是不喜欢的,现在更加的讨厌了。   福全儿心中的抱怨颜景白自然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他一手搂着怀中的孩子,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沾了一些碎点心小心翼翼的喂到孩子嘴里。   清脆的笑声咯咯咯的洒落在雅室间......   颜景白动作轻柔的抹去孩子脸上沾染到的碎末,属于孩童特有的娇软让他有些爱不释手,一个没忍住,他低头,在小家伙红彤彤的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亲。   小家伙咿咿呀呀的笑得更欢快了!   坐在他对面的冷血略微有些怔愣的看着父子两温馨有爱的互动,碧绿的眼眸连连闪烁,直到一双幽深的眼睛无意间瞥了过来,他才像是被惊到似的,迅速低下头去,大口大口的咬着手上的糕点。   颜景白若有所思的看着少年漆黑中隐隐泛着绿芒的发顶,暗暗寻思,刚刚在那双碧绿的眸中看到的是渴望吗?!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想到了系统介绍的关于少年的身世。   所以自己刚刚没看错吧,这人虽然年少成名,但对父亲对亲情对家庭却存在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恳求。   他像是第一次见到少年一样,认真的打量着对方,就连他吃着糕点的举动变得僵硬起来都没察觉到。   他只是在心里感叹: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冷四爷真的很年轻了,放在现代也就是刚刚上大学的年纪,如果上辈子他早早结婚的话,恐怕他的孩子也不会比他小多少!   于是,他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以后对这孩子好一点吧!   雅室中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偏偏罪魁祸首毫无所觉,直到外面传来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气氛才稍稍平缓。   侧耳倾听的颜景白并没有发现冷血舒了口气的表情,他的心神已经被对话中的内容彻底引过去了。   “好文章!好才华!王兄此番定能高中,小弟现在这里提前恭贺!”一个大嗓门毫无预兆的响起。   “李贤弟过誉,为兄这里承你吉言了!若我高中,汴梁最好的富贵楼请你们喝酒,到时候务必赏光!”这人虽说的谦虚,但语气里的那股子傲慢却是谁都听的出来的。   颜景白哂笑,这样狂妄自大,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就算真的高中了他也不会用的。抱歉了,他毫无诚意的道了一声歉,如果是以前那个眼睛被糊了的赵桓,你可能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但现在的皇帝是我,所以你还是早点回家吧!   他在这里诽谤,外面却响起了一阵阵的笑声,还夹杂着一两声明显的恭维。瞬间,本来环境清幽的雅舍一下子变成了闹哄哄的茶馆。   而想来那位王兄也是有些家底的,眼见着清雅居都快变成菜市场了,也没人出来阻止,而四周的人也是奉承居多,可见那位王兄绝对不会出身普通人家。   颜景白抿了口茶,觉得有些无趣,但下一刻外面传来的话语又提起了他的好奇心。   “王兄的才华自然是有目共睹的,但若是那人今年也参与科考怎么办?”   突然响起的这句话让外面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半响,才再次传来王兄虽然极力压抑,却还是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就算他参加了又怎样?本公子还会怕了他不成?!他出生贱籍,地位卑下,就是能考上,照样和上次一样落得个被除名的下场!”   其余诸人纷纷附和,又有人说道:“我听说他此次来京不是为了科举之事,而是为了他所着的一部兵书这些日子以来他天天往朝廷大员的府上跑呢!”   “我知道我知道,”另一个人说道:“那部书好像是叫七略的,我上次就见他连人带书一起被殿前都指挥使家的下人给轰出来了!”   众人又是一阵恶意的哄笑。   那人接着说道:“今早我看他往枢密院魏大人的府上去了,我打赌,他肯定还是会被轰出来!”   “我也赌他会被轰出来!”   “我也赌!”   “我也赌!”   “......”   下面的话颜景白已经不想去听了,也不屑去听,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了他们所说的那个人身上,出身贱籍,考取功名后被除名,着书七略......   就是他了,也只有他,青衫风流——顾惜朝!    ☆、相遇      顾惜朝,天朝之子,文韬武略,惊采绝艳,有鸿鹄之志。曾得中探花,却因出身贱籍而被除名;曾投军从戎,却只能做马前卒,不能施展抱负;曾着兵书《七略》,却不为所识反成笑谈。娶相府千金傅晚晴后,为展现自己的抱负,也为让出身高贵、相敬相爱的妻子过上应该过的日子,而不择手段完成使命,千里追杀戚少商。(摘自百度,咳咳,作者偷懒了,捂脸)   鼎鼎大名的《逆水寒》他自然是看过的,对于骄傲狠毒的顾惜朝他更是不陌生。因为曾有人邀请让他出演这位亦正亦邪的大反派,因此颜景白还特意去了解过这个角色的所有资料。虽然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终究还是没能亲自出演,但这个极富个人魅力的角色还是深深地印在了他脑子里,即使是几年后的今天也没完全忘记。   作为一个皇帝,作为一个武侠世界的皇帝,作为一个武侠世界的志向远大誓要灭掉金人争取活过八十岁的皇帝,现在这种关键时期,这样的人才他当然不会放过!   而且,与方应看不同,顾惜朝虽然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但他的野心不是那种一定要高高在上,将所有人踩在脚底的枭雄式的野心,而是一种封王拜相,让自身的一腔抱负得以施展的雄心。换句话说,这样的人更好用,只要你在他落魄之际慧眼识英雄,给他一片天空让他自由施展,再加上毫无保留的信任,就会换来他绝对的忠心。   用方应看,你必须要小心翼翼,因为他就像一把双刃剑,稍不留心就会反噬己身,但对顾惜朝,你却不用有这样的顾虑,虽然在《逆水寒》中他是背叛了戚少商没错,但颜景白自信他不是戚少商,也不会落到戚少商那样的下场。   因为他比戚少商多看了一部《逆水寒》的电视剧,更因为戚少商只是一个江湖组织的大当家,而他则是大宋的皇帝!   回想到刚刚那群人的谈话,他忽然有些坐不住了,现在正是顾惜朝最落魄,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此刻不招揽更待何时?如果晚了一天,让他和傅晚晴相遇了怎么办?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   这样想着,颜景白忽然站起了身子,在两双诧异的眼睛中将怀中的孩子一下子塞到冷血的双臂间。   不顾对方突然紧绷的肌肉,他吩咐道:“我去买些东西,你抱着谌儿等我们回来,记住,要照顾好他啊。”   说着,也不等他回答,略显匆忙的就招呼着福全儿出了雅室。   冷血浑身僵硬地抱着怀中的小家伙,那柔软的不可思议的触感让他动都不敢动一下,碧绿的眼眸虽然强自镇定,但如果有人在这里的话,可以轻易的看到掩藏在平静底下的那份强烈的波动。   一黑一绿两双眼睛相互对视,良久良久,粉粉嫩嫩的小嘴突然一憋,小家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魔音穿耳,冷血向来冷冷酷酷的脸裂了......   颜景白并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个举动给冷血带去了多大的麻烦,他现在正在福全儿的带领下走在去往枢密院魏如昀府邸的路上。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待会儿见到顾惜朝了要用什么样的姿态,什么样的形象,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更好更顺利的招揽对方。   一下子霸气侧漏是不可行的,毕竟赵桓懦弱无能的形象可是众所周知,或许一个忍辱负重韬光养晦看上去昏聩软弱实际上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还有识人之明的英武皇帝形象能够折服对方?!   或许是他想得太投入了,竟没看到一群小屁孩笑闹着、疯跑着向他冲过来的身影。   “嘭!”的一声,他被身后的大力撞得一下子向前栽去,他的对面也是有人的,那人也许和他一样也在思索着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竟一时间没能躲开,于是,两个人额头对额头撞了个正着。   颜景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前金星直冒,耳边传来福全儿尖利的咒骂和自知闯祸的孩童们呼啸远去的声音。   他揉了揉眉心,好半响才缓过劲来,在福全儿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福全儿汗湿衣背,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在确定他没事之后,他才重重的舒了口气。   他不敢想象,如果官家在外面出了事,跟在身后伺候的他会是怎样的下场,到时候恐怕直截了当的抹脖子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么想着,所有的后怕都转为一种愤怒,闯祸的孩子已经跑得没影了,于是这一腔怒意都转向了对面那个和颜景白撞在一起的人身上。   “你这人是怎么搞的?!走路都不长眼睛的!要是把我家公子装出个好带来,你就是死个千八百次都不够赔!”   颜景白皱了皱眉,刚想出声喝止,眼角余光就瞟到地上散落着的十来本书册上。   那些书显然是对面之人的,因为两人刚刚的撞击而掉落一地,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些书册上端端正正的两个大字——七略!   颜景白蹲下身子,捡起其中一本,修长的手指略略拂过深蓝色的封面,然后翻开书面。   黑色的字迹笔锋苍劲洒脱,风骨傲然,观字观人,他可以想象其主人嶙峋凛然的傲骨。   他只是一个演员,并非什么惊采绝艳的政客,也不是精通谋略的绝世将才,他像这世上大多数的庸才一样看不出这本书出彩在什么地方,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七略的主人,想要招揽书册的主人!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修长,圆圆的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手伸到颜景白面前,细腻的肌肤上可以清楚的看见淡青色的筋络。   冷澈的、带着一点傲意的声音传到他耳中。   “谢过公子,这是我的。”   颜景白微微一顿,视线顺着素青的衣袖慢慢往上,微卷的发丝,洗得发白的衣襟,然后就是一张风雅俊秀的脸。   他的五官或许并未精致到无懈可击的地步,但他身上那种优雅的气质,傲然的风骨,眼底不着痕迹闪烁的凌厉与绝决,还有眉宇间无意识流露出来的魅惑风情,让他不知不觉中,已经惊艳了人间。 ☆、结交   这就是顾惜朝啊!   颜景白有些感慨,忽略掉脑中叮叮响起的关于对方的一大堆介绍,他弹了弹书本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明知故问道:“这是公子所着?”   顾惜朝挑眉,并没有丝毫回答的意思。   对于他堪称无礼的态度,颜景白并不在意,倒是一旁的福全儿不悦的呵斥:“你这人好生无礼,我家公子何等身份,问你一句是你的荣幸,你这是什么态度?!”   颜景白皱了皱眉,道了一声住口,然后歉意的朝对方笑笑,“下人无礼,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笑话,以顾惜朝那样高傲而敏感的性格如果被福全儿气跑了,或者对自己这个未来的主人印象大打折扣怎么办?他去哪里再找一个顾惜朝出来?   或许是因为他态度诚恳,顾惜朝略略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子去捡掉了一地的书册。   颜景白不顾福全儿意图阻拦的手,弯下身帮他一起捡,末了,他拍了拍深蓝色的书皮,将手中的书册递与对方道:“公子大才,我虽只是大略扫了一点,但也看出此书字字珠玑,是一部兵法巨着,公子之名日后定能名垂青史!”   顾惜朝眼眸一亮,而后很快又黯淡下来,唇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什么兵法巨着,不过是一堆没人看的废纸而已!”他冷哼一声接着道:“名垂青史之类的更是笑话,此身卑贱,温饱尚且不能,何谈其他!”   “公子此言差矣!”颜景白严肃道:“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公子之才终有一日定能一飞冲天,叫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闻言,即便冷静自制如顾惜朝也不禁微微动容。   颜景白微微一笑,邀请道:“相逢不如偶遇,我与公子一见如故,可有荣幸请公子喝上一杯?”   顾惜朝顿了顿,终是说道:“固所愿尔,不敢请也!”   两人相视而笑。   颜景白并没有请他去任何一家高档酒楼,甚至连最普通的酒馆都没有进,而是随便挑了一个路旁卖酒的铺子坐了下来。   挥手打发福全儿去另一个桌子坐下,颜景白亲自拎着酒坛为两人倒满,瓷器轻轻碰撞,颜景白小饮一口,白皙的脸上已经染上一抹淡淡的红。   他轻笑道:“世人大都喜爱美酒佳酿,总以为越贵的东西才是越好的,熟不知,两文钱一碗的烧刀子比之富贵楼上好的花雕也差不上多少,甚至更烈,更醇,也更加的后劲十足。”   顾惜朝喝酒的动作很秀气,很优雅,一举一动皆可入画。他眯了眯眼,闻言回道:“随处可见的东西自然是不稀奇的,人只会垂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颜景白呵呵一笑,转开话题道:“咱们都坐在一起喝酒了,可我还不知道公子大名了!在下白景,公子贵姓?”   与他相对而坐的人放下手中的酒碗,拱手道:“在下姓顾,顾惜朝。”   “顾惜朝,是个好名字。”颜景白摸着下巴笑道:“惜朝看上去比我小上两岁,为兄托大,就称你一声贤弟可好?”   顾惜朝有些讶然,而后颔首喊了一声:“白兄。”   第一步勾搭成功!   颜景白再次为他添满酒,笑眯眯的说道:“科举之日就在眼前,顾贤弟不像是本地人,应该也是前来应考的士子吧。”顿了顿,他又感叹的说了一句,“贤弟才华盖世,此次科举如有你的参加,其他人恐怕都要黯然无光了。”   此言一出,顾惜朝刚刚有些回暖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他勉强笑了笑说道:“白兄过奖了,只是我无法参加科举的。”   颜景白皱眉,“此言何意?”   顾惜朝起先并不想说,他不是习惯向人倾诉的人,但看着对方担忧的脸,又想到他对七略的欣赏,那颗受尽旁人奚落嘲讽的心渐渐地有了温度。于是,他便再没有隐瞒,将自己曾经考中探花却又因为身世的原因而被除名之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颜景白的眉心皱得紧紧的,顾惜朝话音刚落,他就一拍桌子,冷喝一声:“荒唐!”   顾惜朝愕然看他。   只见他像是强压着怒气一般冷冷道:“所谓英雄不问出身,贤弟一身才华满腔抱负,用于国家定然是有利于天下,如今却只为了这么一个荒唐至极的理由而除了你的功名!昏官!目光短浅!一帮庸俗之辈!”   简单的几句话而已,却让向来心肠冷硬的顾惜朝眼眶一红,胸腔之中涨涨的溢满感动,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的坚持仿佛都已有了回报。   原来他最想要的不过是有人能够对他说一句英雄不问出身,如此而已!   他像是第一次认真的将这位明显出身富贵的公子哥儿看在眼里一般,举着酒碗,郑重道:“只为白兄此言,若你不嫌弃,惜朝一辈子敬你为兄!这一杯,小弟敬兄长!”   颜景白朗笑道:“好好!有惜朝这么一个满腹才华的贤弟是为兄之幸,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   两人面对面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而后相视一眼,也不顾旁人的目光,齐齐大笑出声。   笑声过后,颜景白在身上摸了摸,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小小的印章递给对方,然后说道:“贤弟仕途曲折,幸而为兄别的不行,在朝中却还有些身份。你可凭借此物去中书省或枢密院,从文从军皆随你意。”   顾惜朝将信将疑的接过印章,下一刻却大惊失色。   小小的印章并不起眼,甚至不像许多富贵人家一般雕刻成各种各样精致的形状,但印章底部端端正正鲜红夺目的“靖康”二字却刺痛人的眼球。   顾惜朝生平首次在人前失态,怔怔的看着对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颜景白淡淡一笑,温润儒雅,“以贤弟的才智,应该早已有所猜测才是。”   闻言,顾惜朝摇头苦笑:“确是有所猜测!白兄气质不俗,这身衣物虽然看上去简单,但针线绣工极佳,所用的衣料更是天下第一坊一年才出几十匹的墨锦。而白兄身边跟着的那位家人声音尖细,面白无须,一举一动虽然隐晦却还是可以看出他是无根之人。”   顿了顿,他面色有些复杂的说道:“我起先只以为你是皇亲国戚,最多也就是某位王爷,万万没想到会是官家。草民适才多有冒犯,官家勿怪。”   说完,他的神情间带上了些许恭敬,但碍于所处的环境,只是拱了拱手以示敬意。   颜景白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说道:“刚刚还认我为兄长,现在却是一口一个冒犯,早知就不将印章给你了。”   “官家......”顾惜朝呐呐无言。   颜景白隔着桌子握住他的手,道:“我是真的想要与你结识,惜朝莫非要因为我的身份而不认我这个兄长?”   “自然不会!”顾惜朝连忙说道,而后他沉思片刻,再次抬眸时已是一片坚定,“官家不介意身份,折节相交,惜朝再推脱的话就是虚伪了。顾惜朝在此立誓,自今日起官家不但是我的君,更是我的兄长,顾惜朝此生永远追随兄长!”   颜景白笑得开怀,微微眯起的眼睛中闪过满意的光芒。   “叮——玩家虎躯一震,霸气侧漏,成功收服顾惜朝,威望+1,魅力+1!”    ☆、10冷漠      颜景白默默捂脸,嘴角直抽,这是谁设定的台词,太让人出戏了。   幸好他是一个演了几十年戏的骨灰级影帝,演戏与他已是信手拈来的事,否则刚刚那一下非要露陷不可。   顾惜朝并不知道他心中满满的诽谤,他还沉浸在方才的感动之中。半响,他才略带感慨的说道:“世人皆言当今圣上昏聩无能,软弱之极,并非有为之君。可我如今方知,传言皆不可信!兄长气质非凡,心如明镜,应属当世雄主!”   来了!颜景白心下一振,这场戏演好了,就是改变赵桓形象的第一步!   他收了笑,双手交叉撑在下颌,漆黑的眼眸中露出一种莫测的光芒。“若非事实,又怎会有这样的传言!”   顾惜朝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沉默片刻,声音坚定的说道:“官家可信我?”   颜景白眼眸一抬,笔直的看向对方,目光锐利如箭,充满威严。   顾惜朝毫不回避,有如女子般妩媚的眼睛坦坦荡荡,只有坚定和忠诚。   颜景白笑了,笑容欢快,他用一种几乎是称得上叹息的语气说道:“我与惜朝虽然认识还不到两个时辰,却是一见如故,我信你!”   最后三个字掷地有声,如铁锤一般重重的敲击在顾惜朝身上。   看到对方微微动容的脸,颜景白勾唇一笑。他伸手,用食指沾了酒水,在劣质的木桌上画出一个有些扭曲的圆,儒雅的声音淡淡道:“如今的大宋就是这个圆,看上去歌舞升平,一派繁华,但内里已经扭曲腐烂了,只需要——”他又在圆圈的对面画了一个犀利的箭头,“敌人的轻轻一击,就会彻底炸开。”   顾惜朝双目一利,“你是指金人?”   颜景白微笑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顾惜朝皱眉道:“金人确实难对付,但官家是有为之君,我不信你会乖乖地束手就擒!”   “自然不会!”颜景白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不客气而生气,他伸手又在圆圈的里面划了两道笔直的线条,缓缓道:“可我现在不仅是有外敌,庙堂和深宫也不是看上去那般太平。”   顿了顿,他又道:“二十多天前,我曾遭遇一场刺杀,你可以想象,一旦我真的强硬起来又会碍了多少人的路?!不是我怕死,而是我现在还不能死,大宋强盛起来之前我绝对不能死!”这番话他说的大义凛然,一副标准的明君风范,连他自己都要被感动了,何况是旁人。   果然,就见顾惜朝蓦然起身,激动而压抑的说道:“我帮你!顾惜朝鞠躬尽瘁誓死追随官家。”   颜景白按了按他的手背,笑道:“有惜朝这番话,我心甚慰,你拿着我的印信他们绝对不敢难为你的。”   “不!”顾惜朝摇头拒绝,白皙的指尖慢慢划过几乎已经要干掉的水痕,他冷静道:“宫中的那位惜朝能力浅薄,无法帮到官家,但朝堂上的那人惜朝拼尽全力定为官家除掉此人!”   “你......”颜景白讶然。   顾惜朝勾唇浅笑,笑容魅惑,“我虽未在朝为官,但并不表示什么都不知道。当今相国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官家想要成为英主,实现抱负,首先铲除的人必是他。”   颜景白叹道:“惜朝果然聪明!傅宗书是元老,其实要饶他一命又有什么不可以,只是他万万不该与金人勾结,试图颠覆大宋江山。”   顾惜朝眼睛一亮,击掌道:“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好办了。官家等我好消息就是!”   颜景白却似乎还有些犹豫,“可是傅宗书并非是好对付的,你......”   “官家!”顾惜朝打断他的话语,“官家说过信任我!”   颜景白静静的看着他,良久,笑叹道:“我信你!”   顾惜朝站直了身子,腰脊笔挺,神情间说不出的骄傲与自负,“此事也不全是为官家,我只想证明,不靠官家的青眼,我一样能办事立功,位极人臣!”   颜景白与顾惜朝分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福全儿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怀中抱着的是全套的七略,那是临别前颜景白特意向对方要的,得到的自然是顾惜朝更加忠心的眼神。   演了一个下午的戏,他有些累,但所取得的成就绝对是值得的。   不要斥责他演戏欺骗别人的感情,他只是想要完成任务,想要活下去。而且他也不是没有投入一点的真心,毕竟身为一个顶尖的演员唯有带入自己的感情才能发挥出更好的演技。只是比起顾惜朝来没有他的真挚,没有他的纯粹,也没有他的发自内心毫无保留而已!   他是个现代人,虽然现在身处古代,却也改变不了属于现代人自私冷漠的个性,他做不到即使是顾惜朝那样狠厉决绝的人也逃脱不过的一见如故,士为知己者死!   他只想活下去!   虽然心下有些内疚,但他想着,大不了日后给他加官进爵,多给他些权势好了,他给自己办事,自己就给他他想要的荣华富贵,这样一来便是两不相欠了吧。   想到这里,他有些释然,反正现在自己是皇帝,想要封赏一个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谁也不能说什么。   如今就等他完成逆水寒的剧情回来了!   说真的,他还真没想到,有自己的招揽在前,逆水寒的剧情还会按时上演,不过这样一来也好,他不用另外找机会收拾掉傅宗书了,而他的官员整顿计划也可以更加顺利的进行。   他不担心顾惜朝会失败,他是个聪明人,有自己这个熟知剧情的人在后面提醒着,他绝对会将任务完成的很漂亮!   理顺了所有事情之后,他一下子轻松不少,回去的路上买了一些小孩子的玩具和一些小吃零食。他可没忘记出来前对冷血所说的借口。   刚踏入清雅居,甚至还没等他认出雅室的方向位置,就觉风声扑面,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眼前闪过,再接着,一个柔软的,温热的小身子就被塞进了他的怀中。   颜景白愕然,下意识的抬头看去,黑色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终于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声来。   一旁站着的福全儿更是捂着嘴巴,幸灾乐祸的看着对方。   被嘲笑的冷血手脚僵硬的站在原处,幽绿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极力压制着自己的不自在。他发丝散乱,英俊的脸上左右个边清晰的浮现着两个小小的牙印,衬着那张依旧维持着冷酷的面容,显得格外的滑稽可笑。   颜景白轻咳两声,忍着笑,看似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他将刚刚买来的蚕豆取出,喂了一颗在他嘴里,剩下的通通塞进他手中,然后道:“咳咳,这个算是我的赔礼!”   转过身辛苦忍笑的人并没有看见冰冰冷冷的少年唰的一下从耳根一直红到脖颈的肌肤。    ☆、夜谈   几人回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宫门紧闭。但颜景白是皇帝,皇帝想要进宫,就是再晚也要开。   望着幽深的,仿佛巨兽大口一般的宫门,颜景白一时间竟有些却步,黝黑的眸底闪烁着谁也不懂的情绪。   他定了定心神,抱着怀中熟睡的孩子,转身对身后的冷血说道:“你也好些日子没有回去了,今日朕给你放假,你可以休息两天再回来。”   说完,他便在福全儿和一群侍卫的簇拥下走进了那座威严的深宫。   冷血沉默着站在原地,直到厚重的宫门再次紧闭,才闪身离开。   他确实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来了,不是他不想回来,而是皇宫不是任由人随意进出的,宫内的侍卫一般都是轮流休假的,而他是皇帝亲口封的贴身侍卫,想要出一趟宫比普通的侍卫多了一些难度。除非如今日这般,由皇帝亲自开口,放他休息。   整个神侯府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想来所有人都睡着了吧,侯府里的人向来都是早睡的。   沉思片刻,他并不想去打扰其他人,于是,便直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明天再去看望世叔师兄他们吧。他如是想着。   黑色的影子高挑挺拔,像一头矫健的猎豹,迅速的穿梭在黑暗中。   忽然,“啪!”的一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夹裹着劲风向他当头射来,冷血反应极快的侧了侧身子,与那东西擦肩而过,瓷器破裂的声响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清脆。   幽绿的眼神阴狠犀利,箭一般的射向酒坛袭来之处,在看到屋檐上半蹲着的人后,又蓦然柔软下来。   “三师兄。”他喊。   本来还在戒备的追命微微一愣,然后就看清了从阴影中走出来的熟悉的面容,他骤然跳起,整个人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头,刚一落地,便紧紧的抓住冷血的手,兴奋道:“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还好么?官家有没有为难你?宫里的人有没有欺负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害我差点把你当刺客了。”   追命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让冷血微微有些头疼,但他却没有阻止,心中渐渐的泛上层暖意。   见他沉默,追命也不在意,他太了解他了,沉默寡言,三天两头屁都不放一个的人。但他其实有在听的,冷血虽然名叫冷血,但他的血比谁都热!   握着他的手,追命拉着人就走,边走边道:“你不知道,这些天我们有多担心你,就怕以你这个臭脾气会忍受不了宫中的束缚,从而得罪官家,那我们又要去牢里看你了......”   追命的絮叨声一直没有停,冷血却看了一眼身边的环境,终于开口问道:“这是要去大师兄那儿?”   “是啊是啊,”追命回道:“大师兄也很担心你,现在你回来了当然要把你带去给他看看。”   这原本与冷血不想打扰人的初衷相违背,但他却没有拒绝,也没有时间让他拒绝,无情的小楼已经遥遥在望。   一灯如豆。   无情本来已经睡下,在得到侍童的通知后立刻就起来了,当追命拉着冷血上来的时候,他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轮椅中,消瘦的肩膀上披着一件外衣,墨黑的长发并未束起,而是用一根带子绑着随意的披散在脑后。   灯光下,清俊的男人因为与往常不同的装束而多了一种洒脱不羁的味道。   “大师兄!”追命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与冷血一起在桌边坐下。   无情清清冽冽的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番冷血之后,才点头说道:“回来就好。”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眉眼清秀的侍童端来了茶水摆在三人的面前,然后又退下了。   无情抿了口茶水,问道:“官家让你回来的?”   冷血点头,他对这个大师兄向来是敬重的,也唯有在他和诸葛正我面前才有问必答,“官家放了我两天假。”   无情了然,顿了顿又问道:“在宫里还习惯吗?”   冷血沉默,一旁坐着的追命却首先跳起来道:“大师兄明知故问!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冷血怎么可能呆的习惯!”   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上闯下诺大的名头,被别人称为“冷四爷”的少年就是一匹狼,一匹孤傲的生长在野地里的狼。可现在这匹狼却硬是被人强按着头颅关在华丽的牢笼中,他又怎么可能会习惯!   无情不悦的瞪了一眼毛毛躁躁的追命一眼,天不怕地不怕的追三爷被自家大师兄这轻飘飘的一眼瞪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高举双手,装佯装委屈的说道:“知道你嫌弃我,嫌我碍眼,我走还不成嘛!”话音刚落,他整个人瞬间弹起,也不走正门,直接从小楼的窗户窜了出去。   小楼中少了一个风风火火的追命,一下子显得清静了许多。   无情放下手中的茶盏,清冽的眸子直视那双幽绿的眼眸。   “我知道你不喜欢皇宫里的生活,但你必须去适应,至少在官家放你离开前一定要沉住气。”   冷血点头,只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无情欣慰的笑笑,他知道这个脾气固执的师弟是真的将他的话听进了心里,放心的叹了口气,他道:“其实以我们四个人的性子,你是最不适合呆在那个地方的,哪怕是换成追命我也不至于这么担心,他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尘,只要他愿意的话,任何人都不会讨厌他。哪像你,孤僻倔强,有时候执拗的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你!”   冷血眨了眨眼,碧绿碧绿的眸子中忽然闪过一抹笑意。   “还笑!”无情并指如剑,弹出一缕劲气,待看到对方额角瞬间红了一块的皮肤,他才轻哼一声,转而问起了他在宫里的生活。   对于无情射来的那一股劲气,冷血不是没法躲闪,只是不想躲而已,对于别人的关怀他总是珍之重之的。   他耐心的回答着对方的提问,虽然依旧是每句话蹦一两个字,对他来说却也是极为难得了。   那晚直到深夜,他才被无情放回去,搞得他虽然表面上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内心却一再诽谤,一段日子没见,大师兄真是越来越唠叨了。   冷血的院子坐落在侯府最僻静的角落,院里也没有伺候的人,他向来都不喜欢受人打扰的。   进了卧室后,他衣服也不脱,径自躺倒床榻上。   素色的床帐被放下,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他双手一探,摸到怀中,将满满的一包蚕豆拿了出来。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他才拾了一颗放在嘴中。   “嘎嘣嘎嘣”的脆响在夜深人寂的暗夜格外清晰。    ☆、训练   自从宫外一日游回来之后,颜景白发现他更加忙碌了,最主要的原因是金朝使节团日前已经进入大宋,正往汴梁而来。   至于金人为什么会突然派使节团出使大宋,表面上说的好听,是为了“两国的友谊”“永世的和平”,但世人谁不知道金人的狼子野心!也只有以前那个白痴的赵桓和深宫中那位只懂写字作画的太上皇才会相信金人的花言巧语。   也或许,他们不是不知道金人的野心,只是他们骨子里的软弱宁愿去相信那些连三岁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鬼话而已!   现在住在赵桓壳子里的是颜景白,他当然不会去相信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话,如今这种关键时期,金人来宋肯定不会没有目的。   算算日子,离金人首次南下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或许这次是为了探听消息?又或者是麻痹大宋朝廷的耳目?   颜景白皱了皱眉,看来自己的动作要加快了。   虽然此次金人的使团来得突然,但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他立威,掌握主动权的机会!   好吧,金人的事情过两天再说不迟,反正人都还没到,现在最让他头疼的就是他这个皇帝,是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身边竟然无人可用!   福宁宫伺候的那帮宫女太监大部分都是忠心度低于二十的,他可以猜到,这些人必定都是太上皇又或者是后宫那群女人安插进来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经由他们的口传达给他们各自的主子。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心腹。就连想找个人暗暗联络一下顾惜朝都办不到,还有比他更窝囊的皇帝吗?!   现代那些小说电视剧中不都说,皇帝身边会有影卫暗卫之类的忠心耿耿,能力逆天的影子存在的吗?为什么赵桓就没有!   明成祖身边有锦衣卫,清世宗身边有血滴子,相比之下,大宋皇帝真是弱爆了!   颜景白抱怨一通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既然赵桓身边没有影卫,那他就自己组建一个好了,人选就从禁军中选。   有系统的金手指在,他不怕会看错人,也不必担心会选到能力差的或者人品低的人。   也是到了今天他才知道,那个只会颁布任务的系统给他的金手指是一个多么逆天的存在!   作为一个皇帝,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会识人用人!而系统给他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功能!   对于剧情人物,它会简单的告诉你他们的身份、武功、称号之类的基本信息,而对于那些普通人,只要他想知道,系统就会给他们贴上标签,智慧、武功、清廉、野心以及忠心。从零开始,一百封顶。   作为一个皇帝,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逆天的金手指吗?!   自从成为赵桓后,颜景白第一次毫无阴霾的大笑出声,让守在门外的福全儿以为,官家捡到金元宝了。   颜景白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选出两百个忠心度都挺高的人,培养影卫,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对他这个皇帝的忠心,至于武艺,他想,或许冷血是一个不错的教练。   于是,刚刚放了对方一天假期的某人有些等不及了,立刻叫来福全儿,让他宣冷血进宫。时间就是性命啊!至于原先打算的找个理由把冷血还给诸葛正我的念头更是彻底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可怜的冷血,刚刚回府不到一天的功夫,又被一道圣旨叫了回去,诸葛正我怕他对皇帝心生不满,亲自将他送进皇宫,一路上都在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忍耐,他会想办法让官家尽早放人的!   其实冷血很想回他一句皇宫不错,官家人很好!但要出口的话在他舌尖打了个转还是被他给咽了回去,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   回到宫中,再次见到那个清白儒雅的人,他的心中竟泛起微微的喜悦,连脸上的寒意都退了七八分,变得微微柔软了些。   而那人见到他似乎也很高兴的样子,拉着他就走出了殿门。   福全儿紧紧的跟在皇帝身后,细小的眼睛时不时的瞄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眼神微秒,一脸的纠结。   颜景白背后没长眼睛,当然不知道福全儿脸上的表情,更加没有注意到冷血染着红晕的耳朵,他现在的心思都在他一手选出来的侍卫身上。   他相信,经过冷血这个高手的指导,这些人的武力肯定会大幅度上升,到时候,这支虽然只有两百人,但只对一人忠心的军队会是他手里的一道王牌!   为了这支队伍,他特意将宫内一处僻静的宫宇划出来,用作他们训练休息之所。   当颜景白拉着冷血到达的时候,这支队伍已经十人一小队,五十人一中队,百人一大队的站在了大殿中央,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色的劲装,腰脊笔直,如一支支挺立的标枪!   他指着这一群人,微笑着对冷血说道:“这些人如何?”   冷血扫视一圈,碧绿的眸子轻轻闪烁,“是精锐之师!”   “哈哈哈!”颜景白大笑道:“精锐之师谈不上,没上过战场,没见过鲜血,甚至连身手都差得远,只不过瞧上去比旁人精神些而已。”   冷血抿唇道:“一个人的精气神才是最重要的!”   颜景白眯了眯眼睛,笑问道:“既如此,朕请冷少侠帮个忙可好?”   绿眸中闪过一抹疑惑,冷血依旧面无表情,只淡淡说了一句,“官家请说。”   颜景白转头,俯视着这群由他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的士兵,一字一顿道:“训练他们,将他们训练成真正的精锐!”   冷血皱眉,罕见的为难道:“可我只是一个捕头,查案杀人可以,训练军队我做不来。”   颜景白摆了摆手,笑道:“你可以!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到!”说道这里,他忽然抬手,碰了碰对方碧绿色的眼珠,接着道:“你是一匹狼!一匹凶狠孤傲的狼!你要做的就是将这些人训成和你一样的狼!朕不需要一支讲究军纪军法的正规军队,朕要的是一群真正的虎狼之师!”   日阳高照。   鲜花遍地的山坡上,一群异服之人勒马促立在山头,远远的望着金色阳光之下那座庞大而又繁华的城池。   “那就是汴梁吗?大宋的国都汴梁?!”为首的一个年轻人震撼而又痴迷的说道。   骑马立在他身边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材壮硕,眉眼深刻,一双微微泛着棕色的眼睛不时闪烁的精光昭示着这人绝非寻常之辈。   他把玩着手中的马鞭,最后望了一眼远处的城池,然后拍着年轻人的肩膀说道:“别着急,用不了多久我们的铁蹄会踏上这座城池,到时候这里的一切都将属于金人。”   闻言,年轻人英俊的面容上浮现一抹贪婪和野心,他点头,“我发誓,那一天绝不会来的太晚!”说完,他一踢马腹,率先冲下山坡。   “轰隆隆!”马蹄阵阵,小小的山头抖动起来,刚刚还开的鲜艳的花朵瞬间被碾成淤泥......    ☆、金使   金人使团在四月初二那天终于抵达汴京,颜景白特遣相国傅宗书前往迎接,而后在紫宸殿设宴款待。   颜景白一身明黄常服,手持玉杯端坐在龙椅之中,底下齐刷刷的陪坐着两排文武大臣,就连平日里一直躲在深宫很少露面的太上皇赵佶都穿戴整齐的坐在了他身旁。   场面隆重而盛大。   颜景白抿着酒水静静的望着底下载歌载舞的宫女,将所有的不悦都压在心底。   这时,太上皇赵佶凑了过来轻声道:“前些日子见你病得厉害,我也不好太过打扰,怎么样?最近好些了吗?”   颜景白唇角含笑,点头道:“已然大好,爹爹放心!”   “你啊!”赵佶轻责道:“一点都不懂照顾自己。听说你最近经常忙碌到深夜,有时候甚至看折子看到天亮,一宿不睡。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又刚刚大病初愈,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他扬了扬下巴,接着道:“天底下那么多国家大事岂是你一个人处理的来的?交给他们就好,朝廷养这么多人可不是用来吃闲饭的。”   颜景白陪着笑脸,温言道:“是,让爹爹操心了。”   见儿子受教,赵佶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太监一声尖而细的唱诺,金人使者已经到了。   颜景白正了正脸色,挥手让殿内的歌女退下,然后凝目望向十几个被傅宗书带领着走进来的异族之人。   这就是金人?他未来最大的劲敌?颜景白前所未有的警戒起来。   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为首的那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眉眼一抬,锐利的视线笔直的向他射来。   颜景白呼吸一滞,瞬间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一只猛兽给死死地盯住了,那样充满杀气的目光让他背脊发寒,几乎就要跳起来给他一拳。   但也只是几乎!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金人,也是第一次和金人对抗,他不能输,绝对不能!一旦他现在稍有退缩,以后就会留下阴影,别说灭掉金人继续活下去了,可能连反抗金人的勇气都不会再有。和身边坐着的赵佶,早已消失的赵桓没有任何不同。   他的自尊也不容许自己在敌人面前认输!   平静而深邃的目光坦然回望,如果说对方的眼神是一柄出鞘的剑,带着饮了无数鲜血之后的煞气与杀意,那颜景白的目光就是威严的,凌厉的,像广阔的海水一样将那柄利剑包裹起来,沉没到海底深处。   中年男子的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惊诧,而后站在大殿中央,右手握拳抵胸,微微欠身高声喝道:“金朝使臣完颜宗翰,拜见大宋皇帝陛下。”   这人就是金人大将,一年之后与完颜宗望兵分两路一同灭掉北宋的完颜宗翰吗?!难怪会有那样的杀气。   颜景白默默的松开攥得紧紧的拳头,镇定道:“免礼,金使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坐。”   完颜宗翰再次欠了欠身,刚要领着一帮人走到颜景白左手边坐下,就听一个声音异常突兀的响了起来。   “宋朝皇帝是否太过不尊重我大金!”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落在了说话的那个年轻人身上,殿内一阵沉默。   谁都不是瞎子,那个年轻人穿戴不俗,耳垂挂着几个大大的金环,脑后的发辫垂落着好些金银玉器,记性好的人都记得他是跟在完颜宗翰身边进来的。   自从金朝势大,就一直提心吊胆备受压迫,连皇位都早早传给儿子的赵佶闻言战战兢兢的问道:“金使、金使此言何意?”   年轻人冷哼一声道:“听闻这次设宴乃是为了款待我们,可未等我们抵达便已开宴,这不是忽视大金是什么?!”   完颜宗翰暗暗摇了摇头,他还是太年轻,行事太过操之过急,应该再等等的,但他也并未开口喝止。   “这、这......”赵佶四肢无力,额头冒汗,竟被一个毛头小子吓得说不出话来。   殿内大部分臣子纷纷拧起了眉头,诸葛正我首先站出来说道:“你是何人?!毛头小子一个竟然在我大宋大放厥词!”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常听人说,大宋乃是礼仪之邦,一向心向往之,岂知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而已!”   那人毫不客气的话让殿内所有人都气红了眼,却又碍于金朝威势不敢多言。   诸葛正我大怒,正要破口大骂,却被颜景白一挥手阻止了。   他慢慢的站起身子,黝黑的眸子深邃而又冷静,似乎完全没有因对方的侮辱而起任何波澜。   “你,是何人!”同样的一句话,由他问来多了一层威严,充满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完颜宗翰眼珠一动,脚步横跨,隐隐的将青年护在身后,“皇帝陛下,这是我的侄儿完颜宗峻[1],此次随我出使,只为见识一番大宋的繁华,得罪之处还请陛下多多包涵。”   颜景白冷笑一声,虽然不知道是金朝的哪一位完颜,但他更不信关于侄儿的这一说法。只是侄儿的话,他怎么可能这么大胆,这里毕竟是宋朝,他们现在所站的是宋朝皇宫!   “你——”颜景白大袖一挥,笔直的指向青年,“既然要讲礼仪,朕便和你好好的讨论讨论礼仪!”   他一步一步的踏下丹陛,毫无畏惧的站在金人的面前,眼神犀利威严,绽放着夺目的光彩,“敢问金使,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何身份?!”   青年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最后嗤笑道:“宋帝糊涂了不成?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了?”   颜景白淡淡道:“你也知道叫我一声宋帝,那你更该知道我与你家郎主都是一国之君,身份等同,你为人臣子,见到朕却不跪不拜,猖狂无礼,这就是你大金的礼仪之道?!”   “你、你......”青年指着他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颜景白冷哼一声,伸手拨开对方指着自己的手,却是不再理他,而是偏头对完颜宗翰说道:“金朝地处蛮荒,国人无礼,朕不与你们计较,金使也该管束好自己的侄儿才是。”   完颜宗翰死死地攥住正要发作的青年,唇角一扯,勉强笑道:“宋帝所言极是,臣会好好管教他。”   颜景白负手站在丹陛之上,无视四周扫过来的各种惊疑不定的眼神,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坚定威严。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世人眼中那个软弱无能的赵桓,他是颜景白,千方百计想要活下去的颜景白,属于大宋的历史,将由他来改写!   [1]历史上完颜宗峻两年前就死了,这里改了一下! ☆、反目   紫宸殿中丝竹声声,弦乐动听,翩翩起舞的歌姬体态婀娜,舞姿曼妙,如一只只绚丽多彩的蝴蝶。   底下的大臣推杯过盏,言笑交谈,看上去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但颜景白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一双双眼角余光瞟过来的疑惑之色。   毕竟,今日的皇帝给他们的印象太深了,往常那么害怕金人的人,连听到金人的名字都会下意识发颤的软骨头,怎么可能一下子变得这么强势?!   就连徽宗赵佶都时不时的看他一眼,目光惊疑不定。   颜景白掩袖抿了口酒水,宽大的衣袍隔开所有人的探测,他知道今天给人的冲击有点大,只是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一步一步慢慢来了,而且以后也说不定再也没有了这么好的机会。   管乐声中,完颜宗翰端着酒杯,起身道:“此杯敬大金与宋朝的友谊,愿两国永世交好。”   闻言,还未待颜景白这个皇帝有所表示,赵佶就先一步起身回敬:“若两国之间能永远和平,收益的便是天底下的百姓,朕代天下万民谢过金使。”   颜景白皱了皱眉,金人南下就在眼前,完颜宗翰这句话真是假的不能再假,也只有赵佶这个整天呆在深宫风花雪月的人才会信他的鬼话!   果然,赵佶话音刚落,就听完颜宗翰说道:“我主自然是希望和平的,就看大宋能有多大的诚意了。”   赵佶反应极快,“金使有何条件尽管说。”   颜景白默默捂脸,实在不想承认这个身为一国之君却对着他国臣子笑得一脸谄媚的人是自己表面上的父亲,看对方的反应,显然都被金人敲诈习惯了,从而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完颜宗翰微微一笑,然后回头使了个眼色。   使团中一个留着羊角须的文官站了出来,道:“我国条件,宋朝需岁贡银、绢各七十万,美人百名,另与四百万贯钱犒劳我军。”   这数目实在大得有些离谱,文武百官开始骚动起来,就连赵佶也有些为难,小心翼翼的说道:“这是否太多了点,能否减少一些?”   完颜宗翰面色一板,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我家郎主亲口定下的,我等做不得主。”   而坐在他身后的那个青年也站起来说道:“我向来仰慕大宋繁华,常听人说就连大宋的乞丐穿的都是绫罗绸缎,怎会连这点小钱都推三堵四?莫非大宋是瞧不上我们大金吗?”   赵佶吓得赶紧摇头,“不不不,怎会怎会......”   “够了!”颜景白沉声喝道。   他安慰似的拍了拍赵佶的手背,尖利而刻薄的说道:“大宋富裕又如何!大宋的富裕不是拱手送给敌人让他们来对付自己的!”   此言一出,一群金人翻案而起,长刀出鞘,殿内的歌姬失声尖叫,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就连赵佶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目圆瞪,张口结舌的看着颜景白发飙。   丝竹之声已经停止了,殿内一片死寂。   诸葛正我,方应看等一些会武功的大臣已经站在了颜景白的面前,空气中充满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颜景白冷嗤一声,讥讽道:“至于劳军一说,更是笑话!敢问是犒劳什么?犒劳金人杀我百姓杀我将士?犒劳金人夺我国土犯我河山?!”   完颜宗翰右手一扬,大喝一声:“赵桓你大胆!”   “完颜宗翰你大胆!”颜景白面色铁青,“朕是一国之君,你是何人?他国臣子而已,竟敢直呼朕的名讳,这是大不敬!朕要治你罪!”   “你敢!”完颜宗翰虎目一瞪,身上爆发出一股嗜血杀气。   “你看朕敢不敢!”颜景白高喝一声:“来人!”   守门的侍卫应声而入。   颜景白大袖一挥,厉声道:“将完颜宗翰杖责二十,押入天牢!”   侍卫们惊呆了,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一时间竟都没有动作。   完颜宗翰被金人保护性的围在中间,桀骜而又不逊的模样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颜景白冷笑出声,对着那帮侍卫喝道:“朕的话便是圣旨,所有抗旨不尊的人,朕不介意多摘几颗脑袋!”   果然,此言一出,有人怕了,金人虽然不好惹,但也比不上一句话就能要人命的皇帝啊。   其中一人首先站了出来,就要上前拿人,但下一刻,就被完颜宗峻一刀削了脑袋。   瓢泼的鲜血洒了出去,被砍掉的脑袋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有胆小的人腿一软,已经昏了过去。   “放肆!”颜景白气得直哆嗦,“去叫人!把这些人通通都拿下!”   似乎知道对方是来真的,完颜宗翰双目一眯,森然道:“我可是大金使臣,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颜景白也冷笑:“不劳你费心!朕只知道,今日若放你们离开,朕的威严何在!大宋威严何在!”   “很好!”完颜宗翰慢慢拔刀,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即便这里是大宋皇宫,他也没打算束手就擒。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毫无反抗的就做别人的阶下囚。   更多的侍卫涌进了紫宸殿,将一行十几个金人团团包围。   金人虽少,其中还有几个文官,但到底是马背上生存的民族,一时间竟奈何不了他们。   正在颜景白皱眉之时,突然红影一闪,已经有人跳进了混战中。出手的是方应看,只见他纵身疾跃,出手如电,几息之间就将所有的金人点穴放倒了,包括那个不可一世,无比自负的完颜宗翰。   颜景白默,他怎么忘了这里是武侠世界,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可都是开外挂的存在。早知如此,他就直接让对方上了!   让人把完颜宗翰诸人押入大牢,又吩咐方应看将驿馆中的金人牢牢看守住,不许放走一人。然后他就扔下满殿的狼藉,挥一挥衣袖轻飘飘的走了。   回到福宁宫,他朝快步走来,难得面露担忧之色的冷血笑了笑,而后叮嘱了一句,“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就反手关上殿门,将自己锁在门内。   默默地蹲下身子,掩在袖中的手指依旧在轻轻颤抖,颜景白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一目的血红,还有那一直滚动着的狰狞头颅。   这不是演戏,也不是道具,而是真正的一条人命,一条间接地因为他而断送的人命。   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震慑   皇帝震怒,扣押金使是件大事,用天塌下来形容都不为过。   虽然不知道皇帝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硬气,但文武百官皆是忧心忡忡,纷纷跪在福宁宫前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无论是忠是奸都在害怕皇帝这般冲动的举动会彻底惹怒金人,区别之处在于,忠臣是为了大宋安危,而奸臣则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冷血抱剑站在门口,幽绿的目光冷冷的看着太阳底下那帮跪的歪歪斜斜的大臣,耳边是即使隔着厚厚的宫门也依旧听得清楚的争吵。   这天底下唯一敢和皇帝争吵的也只有太上皇了,他能拦住所有企图进入福宁宫的人,唯一拦不住的就只有赵佶。   “哐当”的巨响传来,似乎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一同守候在门边的福全儿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往冷血那边挪了挪,小心翼翼的问道:“里面不会打起来吧?”   冷血依旧保持着冷酷的造型,眼皮都没有抬一抬。   福全儿一边担心的看着紧闭的宫门,一边碎碎念:“你说官家怎么突然就得罪金人了呢?那可是金人啊!听那些侍卫说,领头的那帮金使可被打得不轻,整整二十板子下去,皮开肉绽,一板子虚的都没有。”说到后来,脸上的担忧已经惊恐所替代,他弯着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人,焦急地问道:“官家打了金人,你说金人会不会报复?会不会出兵打过来?”   冷血终于斜眼看了他一眼,目光不屑,然后身子一动,已经站到了另一边。   见状,福全儿恼羞成怒,却又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蹲在门边,继续胡思乱想去了。   冷血斜倚在圆柱上,本来还在关注着里面的动静,忽然一缕劲风袭来,拂起他鬓角的发丝。   射来的劲气不含杀意,只为提醒,冷血偏头看去,一下子就看到了正向他招手的诸葛正我。   没有耽搁,冷血立刻就跟了上去,两人一同走到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   刚停下脚步,诸葛正我就拉着冷血的衣袖问道:“紫宸殿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冷血点头,“了解大概。”   “你跟在官家身边有些时日了,可有察觉到官家平日里有何异常?”   冷血皱眉:“世叔此言何意?”   诸葛正我摸着额头,叹息一声:“官家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我知之甚深,说的好听一点是心软仁慈,要是不敬一点的话就是懦弱,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胆子敢和金人对着干的,紫宸殿的事情太......奇怪了。”他犹豫了一下才选择了这么一个词,然后接着道:“就像是一下子变了个人一样。”   “变了不好吗?”冷血沉默片刻,如此问道。   “不是不好,”诸葛正我再次叹了口气,一双担忧而又充满睿智的视线遥遥的投向紧闭的宫门,“只是太危险了,非常的危险啊。”   殿外艳阳高照,殿内,各种碎瓷木片纸张书籍散了一地,满目狼藉。   赵佶喘着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抖着手指说道:“大哥,你到底想做什么?!”   颜景白站在角落中没有吭声,他的脸有些苍白有些憔悴,但精神还好,深邃的眼底有一种暗芒在涌动。   “说话!”赵佶陡然大喝:“你到底想做什么?!那是金人!金人!你懂吗?!你这样的做法是要将大宋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难道爹爹还认为现在的大宋正当太平盛世?!”颜景白终于开口,对比对方的疾言厉色,他的声音不高,冷且沉。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爹爹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颜景白双目冷冽,毫无畏惧的直视对方,“当初你为何要传位与我?难道不是大宋已经岌岌可危,而你又不想做个亡国之君,担当万世骂名吗?!”   赵佶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   颜景白嗤笑道;“不仅是爹爹不想做亡国之君,我也不想做亡国之君,我更不想让我儿子做亡国之君!”   赵佶哗的一下拂袖而起,指着他的鼻子吼道:“可你现在就是往火坑里跳!还拉着大宋跟你一同跳!大宋在你手里早晚有一天灭亡!”   “就因为得罪金人?!”颜景白面露不屑,“异族人的贪婪之心是永无休止的,从辽人到金人,大宋送出去的钱财还少吗?可大宋什么时候又真正太平过!金人的几十万大军已经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南下,莫非爹爹还要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送上金银财帛,他们就会歇了南下的野心?!”   赵佶面色涨得通红,梗声道:“不试过又怎么知道!”   颜景白怒极反笑,怎么也料不到世上竟有这么蠢的人,这个人竟然还是一国之君。一个国家有这样的一个主人,怎么可能不灭亡!   实在是不想再搭理这么蠢的人,他转身打开宫门,临走之前,只留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爹爹愿意赌,我却不愿意,我不会把大宋的命运压在敌人万分之一的心软上!”   颜景白一身朱红常服,发束玉冠,负手站在丹陛之上,清白的俊容在阳光之下威严肃穆,尊贵非凡。   他的声音不大,却低沉有力,一字一句敲在所有人的耳边。   “朕知道你们跪在这里的原因,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所以金朝使节除杀人者完颜宗峻外,朕都会放他们离开。”   众臣闻言,微微一愣,也就是说还是要杀人了?!   脑子聪明的迅速反应过来,哭嚎道:“官家,官家你不能这么做啊,你这是在激怒金人,一旦金人铁蹄南下,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官家三思啊......”   一人嚎,其他人都纷纷跟在后面嚎了起来,福宁宫前一片混乱。   颜景白没有出声喝止,甚至脸上连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他只是慢慢转过身子,走到冷血面前,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借你的剑用用。”然后就反手拔剑,细长的无名长剑被他擎在手中。   他不会武功,拿剑的姿势也并不标准,却让底下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   如电的目光一一扫过下面跪着的人,他淡淡道:“不闹了吗?继续闹啊,朕不介意亲自让你们闭嘴!”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手持利剑的帝王,对赵桓的改变有了更新的认识。   福宁殿前死一般的寂静。   颜景白似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道:“既然你们没话说了,那就轮到朕说了。”   他双目一凝,居高临下道:“你们,每个人都在忧国忧民,每个人都在说一旦金人打过来,大宋会怎样,百姓会怎样,但现在呢?现在就一定是好的么?!朕只看到,大宋在金人面前毫尊严,每次都要进贡无数的金银以求苟延残喘,大宋的子民更是命如草芥,每年死在金人手上的宋人还少吗?”   “每个人都在期待着只要满足了金人的欲望对方就能罢手,当真笑话!燕云边境上那虎视眈眈的几十万铁骑是摆着玩的吗?!一年几次的岁币贡银从哪来?还不是从百姓身上剥削?那时候你们怎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们喊冤,鸣不平?”   说到气愤处,他唰的一下一剑砍在汉白玉的栏杆上,两者相碰,迸发出灿烂的火花,而他也被反弹之力震得虎口发麻,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在大理石铺就的阶梯上,宛若红梅。   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他举着剑指向底下的群臣,一字一句厉声喝道:“金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朕决不妥协!朕也告诉你们,若有人再试图求情,朕就当他是金人奸细,而凡是与金人勾结者,朕诛他九族!” ☆、谋划   “嘭!”从殿内传来的巨响让领路的太监吓了一跳,他缩了缩脖子,转过头来勉强笑道:“傅相国,太上皇的心情很不好,您待会儿可要小心着些。”   傅宗书笑笑:“多谢公公。”然后撩起衣摆,跨入宫殿。   精致的瓷器在他脚边陡然炸开,碎瓷四溅飞舞。   傅宗书连退几步,按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响才让过于急促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   徽宗赵佶自然是瞧到了他的到来,他一甩衣袖坐在榻上,语气忿忿的说了一句:“还不快过来!”   傅宗书不敢怠慢,绕过一地的狼藉快步走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安抚道:“太上皇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有什么事情您跟老臣说,傅宗书虽然老了,却还有一颗对太上皇忠心耿耿的心!”   他的这一番话显然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赵佶看上去稍稍镇静了些,但还是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还不是因为大哥!他这次惹出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   傅宗书眼珠一转,劝慰道:“也许官家是真的想要对付金人吧!”   “哈!”赵佶嗤笑出声:“金人若真是好对付的,大宋又何须每年送上那么多的金银?!他这是异想天开,是拿江山社稷当儿戏!”   “是是是,”傅宗书连连应道:“官家毕竟年轻,有些年轻气少的傲气也是正常的,好在他的身后还有您老人家为他把持着,就是错也错不到哪去!”   赵佶的脸色更加的阴沉下来,他冷冷道:“恐怕他现在翅膀硬了,不把我这个老家伙放在眼里了。”   他又想到了福宁宫内,对方强硬的姿态,以及面对文武百官时,那个风华正茂的帝王威严,夺目,而又雍容尊贵的光辉形象!   那样的画面刺痛他的双目,已经渐渐苍老的内心涌现出一股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的嫉妒与羡慕!   他这一生,才华洋溢,美人在怀,富贵荣华,尊荣至极!却也卑微至极!   年轻之时也曾踌躇满志,想要开疆扩土,想要名垂千古,想要让大宋成为最强盛的国家,只是,他却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勇气!   但现在,他的儿子,那个他从来不曾看重过的,以为一直懦弱无能的,只因为不想背负亡国的罪名而仓促间将皇位传给他的儿子,什么时候经有了那样的气魄?   那样耀眼的光芒,那样威严的气势,那样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让他首先升起的不是作为父亲的自豪,而是一个软弱的帝王对另一个帝王的刻骨妒忌!   傅宗书还在劝慰:“太上皇多心了,官家怎会如此,您可是他的父亲,他的皇位还是您传给他的,官家就是再年轻气盛,也不敢拂了您的意啊!”   “那可未必!”赵佶冷哼一声:“他这次是铁了心要对付金人了,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   “原来太上皇还在为紫宸殿那件事烦恼。”傅宗书笑道:“其实这件事说来也简单,只要等官家自己吃了亏,意识到金人并不是他想象中那般好对付的就行!”   赵佶皱眉:“只怕到那时什么都已经晚了!”   他忽然站了起来,在殿内转了好几个圈,最后一握拳,目光坚定的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让他毁了大宋江山!”   阴暗的地牢之中,完颜宗峻睁着一双通红的眼,胡子拉渣的转来转去,口中更是自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停过的曼声咒骂。   而完颜宗翰则是趴在由潮湿的稻草和几件衣服搭成的简陋床铺上,面色憔悴,头发凌乱,看上去一点都没了几日前的威风凛凛。   股间传来的剧痛让他连翻个身子都显得困难无比,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胸中弥漫着的那股羞辱。   他出生尊贵,是金朝的贵族,自身又是才华横溢,从年少开始就受到重用,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折辱,更别提带给他这种折辱的还是他向来看不起的宋人。   他怎么甘心!   他发誓,总有一天定要千倍百倍的报复回去!赵桓!赵桓!哼!   有力的拳头重重的捶在稻草间,这样的举动牵扯到了伤势,完颜宗翰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一直没有消停过的完颜宗峻听到动静赶紧走了过来,担忧的问道:“怎样?还好吗?”   完颜宗翰摇了摇头,冷静的说道:“你也别骂了,不会有人理你的,还是省点力气吧。”   完颜宗峻一屁股坐在地上,语气忿忿的说道:“宋人究竟想干什么?难道还真敢动我们不成?”   “他们已经动了。”完颜宗翰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说道:“其他人呢?怎么样了?”   “不知道。”完颜宗峻有些沮丧,“宋人将我们隔离开了,这里就只有我们二人。”   他顿了顿,有些不甘又有些疑惑的说道:“你们不都说宋人软弱,宋人皇帝更是没有用的软骨头吗?为什么我见到的和你们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完颜宗翰皱眉,“我们大意了,以为做父亲的昏庸无能,做儿子的也好不到哪去,却万万没料到,大宋现在的这位皇帝绝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更不是我们想象当中的那种无能之辈!”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完颜宗峻问道。   “等!”   “等?等什么?”   “等人来救我们!”完颜宗翰的眼中露出一种笃定的光芒。   完颜宗峻满头雾水,不明白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这里是大宋,距离金朝何止千里,郎主想要得知他们的消息也要在一个多月之后,而到时候恐怕连他们的尸体都找不全了。   至于驿站里的人更是指望不上,金人虽然勇猛,但也抵不上大宋的千军万马,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那么,完颜宗翰等的人究竟是谁呢?会有谁会在这敏感时期来救他们?   完颜宗峻百思不得其解,问他时,得到的也只是神秘的一笑。   直到几天之后,他才终于见到了完颜宗翰等待的人。   二十来岁的青年锦衣华服,贵气逼人,英俊的脸上挂着一丝亲切的,带着孩子气的笑,让人一见之下便心生好感。   但完颜宗峻却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的,他指着青年,怒声道:“是你!”   虽然两人只有一面之缘,但对方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紫宸殿上,就是这人打掉他的武器,点住他的穴道,将他制服的。如今再次相见,还是在这样的地方,他自然更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   就在他要咒骂出声时,忽然被完颜宗翰按了按肩膀,低沉的声音慢吞吞的响起,“这位是方应看方小侯爷,是我们在大宋的朋友,你不可对他无礼。”   完颜宗峻虽然莽撞,却也不笨,知道对方现在是唯一能够助他们脱困的人,于是便硬生生的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方应看微微颔首,轻笑道:“宗翰将军言重了,紫宸殿上在下迫于情势无奈出手,得罪完颜公子之处,还请公子多多包涵才是。”   对方态度谦逊有礼,这让完颜宗峻面色稍霁。   完颜宗翰呵呵笑道:“大家都是朋友,小侯爷客气了,此次还要请侯爷多多相助才是。”   方应看也笑:“将军自己都说了,我们是朋友,既是朋友应看自会竭力相帮。”   两人相视而笑。   方应看道:“其实此事官家已经有所决定,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是打算放你们回去的。”   “哦?”完颜二人明显的不怎么相信,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宋朝皇帝怎会放他们离开,又怎么敢放他们离开,就不怕他们回去之后报复大宋?!   “官家确实没打算大开杀戒,只是......”他的眼神犹豫着瞟过完颜宗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完颜宗翰皱眉道:“小侯爷有话,但讲无妨。”   方应看叹了口气,道:“只是杀人偿命,官家指名道姓定要杀完颜公子,为死去的那个侍卫讨回公道!”   “放屁!”完颜宗峻一下子跳了起来,吼道:“区区一个侍卫,竟要本太子为他偿命,荒唐!笑话!”   完颜宗翰低吼一声“稍安勿躁。”而后又对方应看说道:“你也应该有所猜测了,这位是我金朝的太子,此次跟我出使大宋只为见识一番,就是我死,他也绝对不能出事!”   幽深的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亮光,方应看道:“宗翰将军放心,在下会想办法的,势必保得太子安全离宋。” ☆、将离   福宁宫内。   颜景白一边写着字,一边对底下站着的人吩咐道:“将金人此次索要的银钱数目以及紫宸殿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记住,是最快!朕要一天之内全开封的人都知道金人的野心和贪婪。”   “是。”那人恭敬道。   落下最后几个字,颜景白轻轻的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然后折了几下,用信封装好,递与那人道:“这封信送到顾公子手上,别让任何人知道。”   “是。”那人再次应了一声,然后在颜景白的一挥手之下迅速消失在原地。   颜景白弯了弯唇,对于冷血训练出来的结果非常满意。   他总算不再是孤家寡人了,虽然现在人手还不算多,但也勉强够用,而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就在这时,一身黑色劲衣,满头大汗的冷血走了进来。颜景白目光一亮,赶紧拉着他坐在榻上,还亲自缴了一根帕子让他擦脸。   冷血神情自若的接过帕子,三下两下的拭去额头的汗珠,如果说第一次的时候还有些诚惶诚恐的话,那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后的现在,他也已经习惯了。   颜景白很没有身份意识的坐在他身边,问道:“怎么样?第二批从龙卫训练的如何了?”从龙卫是他想了半天才想出来的名字,取从龙伴驾之意,他现在好歹也是一个皇帝了,只有这样霸气的名字才配得上他。   冷血点头,俊美的脸上还带着红晕,让他看上去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傲,而是带着他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年轻和朝气。   “已经差不多了,再过几天就能派出去做事。”   颜景白一击掌,高兴道:“太好了,正好可以让他们随我北上。”   冷血惊讶,“官家要出宫?”   颜景白起身,转了一圈说道:“若我所料不差,金人南下就在近期了,北面是战争前线,情况又混乱,我想亲自前去部署一番。”   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宋朝历史他虽然知道个大概,却也不是每个官员每个事件都一清二楚的。而系统给他的金手指也必须要他亲眼见到本人才有效,这种情况下,他必须走一趟北边。   哪个官员该撤,哪个官员该重用,他都要重新部署,或许不能让大宋一下子变成铁桶一块,但也应该增加金人攻打的难度,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才是。   “我也去!”低沉的声音毫不犹豫的说道。   看着少年眼底隐含的担忧,颜景白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而后道:“自然要带你去的,否则谁来保护我!”   少年的唇角翘起小小的弧度。   按照颜景白的吩咐,紫宸殿的事情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连金人索要的银钱数目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流传出去。   百姓都不是傻的,当然知道一旦大宋答应了金人的条件,出这笔钱的还是他们自己,到时候各种税收增加,他们哪还有好日子过。   因此,在知道皇帝的反应之后,个个都是眉开眼笑,直赞官家是个明君,也因此对向来都趾高气扬的金人更加厌恶了。   甚至有些胆大的经常围着驿馆往里面扔石头,而守门的侍卫显然是得到叮嘱的,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   颜景白遵守承诺,五日之后真的放金人离开,除了被斩首的完颜宗峻。   正在为出行准备着的颜景白当然不会知道,被斩的不是真正的完颜宗峻,而是方应看找来的替死鬼,至于真正的完颜宗峻正带着人皮面具,与完颜宗翰一起在开封百姓的臭鸡蛋石头中无比狼狈的离开汴京。   这样的屈辱对于他这个天潢贵胄来说简直无法容忍,要不是完颜宗翰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他早就跳起来拔刀杀人了。   而现在,他只能忍!但他发誓,有朝一日定要火烧汴梁,让这些愚蠢的贱民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金人离开不到两日,颜景白力排众议,决定北上巡察,而冷血也被他放了一天的假回神侯府收拾东西外加与亲人叙话告别。   这是他当了皇帝侍卫后第二次回府,刚踏进门槛就被追命拖走了,正厅之中,除了三位师兄之外,连诸葛正我都端端正正的坐在首位的太师椅上。   冷血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一个多月不见而已,难道他们就这么想他了?以前出去查案办事半年多不回也没见他们这么紧张啊?!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的,心下为自己有这么好的师兄和世叔默默点一万个赞!   熟门熟路的在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坐下,冷血端起杯子猛灌几口,压下后背泛起的热意。   诸葛正我捋着胡须静静地看着他,半响轻咳一声唤道:“冷血啊......”   冷血陡然一僵,差点没被茶水呛住,他抬眼,湖水一样幽绿的眼眸忽闪忽闪的看向对方,明明是冰冷的没有波动的视线,配上那样的颜色却意外的柔和,就如稚子一般的无辜天真。而恰恰当事人又一点都不自知的样子,那双眼睛瞪得格外的大!   诸葛正我心肝一颤,捂着脸朝无情努了努嘴,示意由他来。   无情握手成拳,抵唇轻咳一声,道:“冷血啊......咳咳咳......”   冷血狐疑的来回扫视一圈,皱眉道:“有事,说!”   追命不是个安耐的住的人,首先跳出来说道:“其实我们就是想问你,你整天跟在官家身边,可知他为什么突然就变了性子了?”   冷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官家,性子变了?”   “莫非你觉得没变?!”追命挑高了声音不可置信的说道:“以前那样软弱,在金人面前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人,现在却敢杀人,甚至挥剑震慑百官,这还不算改变?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好不好?!比起现在的官家,以前那个就是彻头彻尾欺软怕硬的软骨头!”   “追命!”诸葛正我不悦的呵斥一声,“官家的为人不是你能评判的。”   追命翻了个白眼,一下子坐到桌上,两条腿前后晃荡,再也不说话了。   冷血有点不高兴,他发现自己很不喜欢别人用这种轻慢的语气评价那人,即使那个别人是平日里亲近的师兄也不行!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道:“你们若是想问他为何会突然变得强硬起来,究其原因或许是为了他的儿子吧!”   “谌皇子?!”诸葛正我惊讶。   冷血点头,“上次我们出宫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因为好赌将家业败光,还把唯一的女儿卖到青楼换取赌资的男人。”   铁手向来正义,闻言忍不住骂了一声,“无耻之徒!”   冷血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官家当时的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冷血想了想,有些困难的形容道:“有点惊讶,有点困惑,有点厌恶,不知道,反正很复杂吧。”   厅内静默下来,陷入沉思的几人不会知道,颜景白当时只是觉得,那些剧本里荧屏上的狗血剧情竟然会在他面前真实上演,一时间有些古怪,觉得难以接受而已。   冷血组织了一下言语,再次说道:“后来官家跟我说过,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因为上一辈的软弱无用而落到像那个小姑娘一样的结局。”   诸葛正我负着双手在大厅中来回走了一圈,而后叹气一声道:“官家若是真为了谌皇子能够振作起来,那是大宋之福!”   “一个人真的能变得这么彻底?就为了一个孩子?”追命还是有些不相信。   冷血瞪他一眼,道:“官家对小皇子很好!”他特意在很好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然后朝其他几人点了点头就转身出去了。他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呢,没工夫在这里听某人嚼舌根!   追命目瞪口呆,“我没眼花吧,他刚刚是在瞪我?!那个一天到晚冷冷冰冰,硬的像块石头的冷血刚刚瞪我了?”   受不了他的咋咋呼呼,诸葛正我摇了摇脑袋也离开了。   追命看着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忽然窜到无情和铁手中间,难得正经的说道:“你们觉不觉得冷血好像有点变了?”   无情漫不经心道:“哪变了?”   追命挠了挠头,迟疑的说道:“话多了?不对,他现在也没比以前多蹦几个字,好像是身上的杀气淡了,这也情有可原,毕竟是在宫里当差,表情似乎也多了一些,整个人变得柔软起来......”   追命抓耳挠腮的回想着冷血的变化,而无情已经被铁手推动着离开了,追命赶紧追了上去,“别走啊,你们真的不觉得么?现在的冷血就像隔壁王大爷家卖的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哎,等等我......”    ☆、出巡   夜深人静。   寥寥几颗星子光芒黯淡,稀稀落落的点缀在夜幕之上,天际的那弯残月清冷,惨白,半隐在云层之后。   咕咕咕的猫头鹰叫声从密林中传来,在这死寂的深夜更加得让人背脊发寒。   忽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接着就是一道轻微的咔嚓声,小小的火苗猛然亮起,照出一张俊逸而魅惑的脸来。   “老九,出来吧。”那人的声音虽然悦耳,却带着淡淡的傲气。   猫头鹰的叫声停止了,一个黑色的影子迅速闪过,橘黄的火苗晃了晃,下一刻,他的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一个长相彪悍的青年。   “九寨主辛苦了,”那人安慰了一句,而后问道:“情况如何?”   青年答道:“那些金人全都歇在前面的小村庄里了,他们人数不多,一共一百二十一人,而且没什么高手,以我们的武力完全可以灭掉他们。”   “不急,”那人缓缓道:“他们毕竟是金朝使节,人死在大宋会很麻烦,等他们出了宋境再动手也不迟。”   顿了顿,他又道:“没被发现吧?”   青年拍了拍胸口,保证道:“你放心,穆鸠平做事绝对出不了错。”   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叮嘱几句,就挥手让他离开了。   青年刚走,从树上就跳下来一人,浓黑的眉眼磊落潇洒,英俊至极,脸颊上两个小小的酒窝非但不影响他的帅气,反而让他看上去更加的亲切。   来人凑到顾惜朝的耳边,轻声道:“这样一来,这件事算是搞定了吧。”   顾惜朝看他一眼,呼的一下吹熄了火苗,然后拂袖往林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人没死之前,一切都还不算结束。”   戚少商摸着下巴跟在他身后道:“反正也差不多了,惜朝一旦办成了这件大事,连云寨的兄弟们应该就没有借口阻止你再做大当家的位置了。”   顾惜朝的脚步顿了顿,而后轻飘飘的说道:“你就真的甘心将一手创立起来的连云寨让给我?没有丝毫不情愿吗?”   戚少商笑道:“怎会不情愿?!惜朝比我有才华,比我有抱负,连云寨在你手里只会更好!呐,我们早就说好的,你可不能反悔!”   他一拍他的肩膀,不放心的又加了一句,“就算想反悔也已经晚了,我是绝对不答应的。”   顾惜朝微微一笑,借着夜色掩去眼底霎那间闪过的光芒,他道:“我自然是不会反悔的。”   “这就对了。”戚少商笑得毫无阴霾,浅浅的酒窝中溢满欢快,“其实连云寨的大当家是你还是我又有什么区别?!你我惺惺相惜,意气相投,我们可是知音啊!”   知音么?   顾惜朝轻笑出声,他又想起了那个身份尊贵的人,小小的印章被他仔细的收好,挂在脖子间的锦囊中。   他抬手不着痕迹的捂住胸口那块小小的挂着印章的地方,感受着心口微微的跳动,刚刚升起的一点犹豫和不忍都被他抛开。   戚少商,你或许是真的了解我,了解我的抱负,了解我的野心,了解我的骄傲,了解我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怨恨与不甘。但是,那又怎样,你终究是来晚一步,我已经遇到了我的伯乐,知音!我不需要!   皇帝出巡是一件大事,要准备的东西太多,随驾的人选要由颜景白亲自决定,朝堂上也必须安排人坐镇。   本来颜景白是打算让诸葛正我和傅宗书一起代理朝政的,只是向来不问政事的赵佶却突然站了出来,表示朝堂上的事情他会处理。   颜景白不是没有怀疑的,特别是在两人为紫宸殿之事弄得关系僵硬之后,但他却找不到理由拒绝。毕竟赵佶是太上皇,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宋朝讲究人伦孝道,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这个做儿子的绝对不能首先与他撕破脸。   最终,他也只能留下一小队从龙卫在暗中监视着,以防万一。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颜景白在五百从龙卫和两千禁军的护送下离开了开封。   坐在微微晃动的豪华马车中,颜景白闭目沉思,他又想起了刚刚与百官一同送他的诸葛正我脸上释然而又带着叹息的表情。   他知道冷血已经将自己特意说出来的那番话告诉了诸葛正我,而诸葛正我也毫不怀疑的彻底的相信了他的那番说词,这样一来,那个智谋绝顶的老人应该会站在他这边了吧。   毕竟他是一个真正的忧国忧民的贤臣,一个振作起来的年轻帝王比一个老迈的,只会风花雪月的软骨头更加有利于天下,有利于百姓。   以诸葛正我的智慧,应该知道怎样的选择才是最好的!   而朝廷上有诸葛正我在,他也能放下一半的心。   大宋虽然繁华,但到底不比现代,首先交通方面就是一个问题。   如果是在现代,从开封到太原自由驾驶不过几个小时的事情,但在古代,即使是皇帝坐的用天底下最好的最名贵的汗血宝马拉的车,也要好几天的时间。   颜景白觉得他每天蹲在马车里都快发霉了,好不容易趁着队伍休息的功夫他终于能够跑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当然,也是在一大堆人跟着的情况下。   一千多年前的景色比现代的钢铁水泥好了太多,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浓绿。   颜景白挥手让身后的一群人该干嘛干嘛去,然后只带着冷血一人饶有兴致的往林子里慢慢踱去。   层层绿叶郁郁葱葱,各种不知名的鸟类叫的欢畅。忽然,颜景白步伐一顿,而后拐了个弯往右边走去。   冷血抱着剑,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心下暗暗戒备,时刻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穿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一弯溪流由远处流淌而下,溪水清澈,叮咚作响。   溪水边的石头上,一个红衣的人影正背着他们在——泡脚?!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那人转过身来,明媚的笑容在阳光之下显得越发的稚气可爱。   “官家?!”  ☆、刺杀      “官家?!”   那人言语间很是惊讶,显然是没想到皇帝会抛开大队人马仅带一人,来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   他迅速套上鞋袜,理了理衣服走了过来,然后向对面的人弯腰行了个礼。   本来这里的环境这么好,水流这么清澈,颜景白还想洗把脸,感受一下古代没有任何污染的水质的,却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一幕。   他虽然没有洁癖,但也做不到在别人泡过脚的水里洗脸,看不到的时候也就算了,可现在他看得清楚明白,即使这水是活水,他也没那个兴致了。   虽然心里不大快活,但他还是笑道:“方爱卿好雅兴!”   方应看低眸垂首,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他道:“是臣失职,臣只是骑了一天的马有些疲惫,又见此处景色独好,便趁着这个功夫来这里休息一会儿,官家降罪。”   “方卿何罪之有?!”颜景白轻笑:“此次让你陪朕出来,一路奔波的,倒是辛苦爱卿了。”   方应看急急道:“这是微臣职责所在,如何当得起官家这声辛苦?应看受之有愧。”   颜景白微笑着将他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暗叹,真是一个优秀的演员,一点破绽都没有。如果对方生在现代的话,绝对又是一个国际级的天王巨星,也会是他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换作往常,他会很乐意有这么一个对手,越强劲的对手越能激发他的斗志,也越能让他的演技得到进步,可现在不能!   他现在是皇帝,而且是一个即将亡国的皇帝,他必须用最快的手段将他争取到自己这边来。   可是,要怎样才能将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收为己用,还不弄伤自己的手呢?   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任务!   就在他苦苦思考之际,熟不知方应看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   对于这个突然爆发的帝王,他的心思是非常复杂的。说实在的,虽然对方是皇帝,但他从来都是看不起他的,他欣赏的是强者,这个强指的并非单指武力的强大,更是手腕,心性,谋略和魄力的强大,可惜赵桓与这些东西通通不沾边。   他充其量只是凭借着出生和身上的血统,天生压人一筹而已,剥除掉这些,他连街头那些肮脏的乞丐都不如,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臣服,为之献上忠心?   宁当鸡头不做凤尾,他的骄傲和野心让他不甘屈居人下,更不甘屈身在这样一个什么都不如他的人身、下。与其如此,不如让他来做这个天下的主人!   他从来都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了自己的野心,与金人合作又算什么?只要结果让他满意就好。   金人的野心他知道,但他更信自己的能力,他绝对能掌握好那个尺度。   原本一切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出现颜景白这个变数。   明明就是一个懦弱无能的皇帝,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   方应看非常困惑,这个问题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   清风吹过,林间的飞鸟扑啦啦的冲天而起,乱羽纷飞。   在颜景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臂突然被人一拉,一个挺拔的黑影已经挡在了他面前。   利箭在呼啸,发出尖利的破空之声,方应看红衣长枪,英姿飒爽,俊朗的面容一片肃杀。   银白的长枪舞得密不透风,将射来的箭矢一一挑落在地,冷血紧紧地护着颜景白,长剑斜指,冷眼望着一个一个飞速跃来的黑衣刺客。   方应看与冷血并不认识,以前也只是因为对方跟在皇帝身后的缘故而远远见过几面,但现在两人却极有默契,一前一后,将颜景白护卫的严严实实。   方应看并不在乎皇帝的死活,但他却不能在自己的保护之下出事!   锋利的剑刃刺穿敌人的咽喉,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碧绿的草木。   颜景白面色苍白,他小心的随着他们的打斗移动着步伐,尽量不让自己成为别人的拖累。   潮湿的掌心紧握成拳,他努力地维持着冷静,开口说道:“此处离营地不远,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注意到,只需拖延片刻就好。”   他这话不仅是对冷血和方应看说的,更是说给那些刺客听得,目的是想将他们惊走,可惜,他从现代人的角度揣测古代死士的心理,注定是要失败的。   那些人不仅没有离开,攻势反而越加的猛烈了。   颜景白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走了一步烂棋。   刺客们的武功本就不弱,现在更是拼尽全力,几乎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连方应看和冷血这样的高手应付起来都是颇为吃力。   幽绿的眼眸闪过一道光芒,冷血皱眉,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很熟悉啊!   冷血的剑是快剑,狠辣决绝,不给别人退路,也不给自己退路,而他总会在敌人杀死自己之前首先洞穿对方的胸膛。可是现在,这把天下无双的快剑却因为身后的人有了牵挂,一旦有了牵挂他的剑势必就会变慢,而变慢的结果就只有死!   他并没有死,因为对方的武功虽然高强,却还是比他差了一截,而他闪躲的也够快,可即使如此,他的腰腹间还是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冷血面容寒酷,眉宇间煞气腾腾,掌中长剑反手横劈,一下子就削掉了对方半个脑袋,冒着热气的脑浆撒了一地。   颜景白胃部翻腾,直到禁军赶到将没能逃脱的黑衣刺客通通拿下,他才扶着树干狂吐出声。   匆匆赶来的福全儿满脸着急,一边帮他拍着背部,一边指使着下面的人赶紧备茶备帕子叫太医。   方应看看着颜景白狼狈的样子,微微眯起眼睛抹去脸颊上沾染的血迹,然后告罪一声收拾残局去了。   冷血僵着身子,手上还拎着那把血淋淋的剑,幽绿的眸中罕见的带着一抹慌乱,手足无措的看着被一群人包围着的颜景白。   于是,等颜景白终于缓过来的时候,一抬眸,就透过人群对上一双幽绿色的眼睛。   苍白的唇微微勾起,他朝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冷血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步一挪的蹭了过去。   凝注的视线在尚且滴着血的长剑上微微一顿,然后迅速撇开,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敏感的少年还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他抿了抿唇,掩耳盗铃一般将手上的剑往背后藏了藏。   颜景白有些好笑,伸手探向他的腰际,想要检查一下他的伤势,但在指尖还未碰触到的时候又顿住了,他有点担心因为自己的不知轻重会弄疼了他。   最后,颜景白拉住冷血的手,让一边候着的太医为他治伤。   伤口虽然长,却并不深,多年的江湖经历让冷血受过无数次比这更严重的伤,但那时候都是他一个人默默的扛过来的,而现在,他望着颜景白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碧绿的眼眸微微漾开,如月光下的湖水一般。      ☆、20太原   这次刺杀之后,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一路马不停蹄在次日下午就赶到了太原。   让颜景白感到遗憾的是,虽然从龙卫抓到了几个活口,但那些人都是不怕死的死士,在被抓住的瞬间就用藏在牙齿内的毒囊自尽了,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但他也并不如何心急,如果冷血的猜测是正确的,这批刺客与上次的是一路的,那么只要他一天没死,幕后首脑就势必不会甘心,总有一天会冒出水面。   太原,又名晋阳,九朝古都,五代十国时期无数朝代在此发迹,或以此为国度,让他获得了“龙城”的美誉。   太平兴国四年,宋太宗赵光义灭北汉,统一全国,因为害怕太原“龙城”之称以及太原军民对宋军的顽强抵抗,而下令火烧晋阳,又引汾、晋之水夷晋阳城为废墟。直到三年后,新的太原府才重新建成。   若不是颜景白的到来的话,太原将在不久的未来被赵桓无条件的送给金人,太原百姓将在异族的压迫下度过及其凄惨的八十多年。   皇帝的銮驾抵达太原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高大的城门口,一群或老或少或着文衫或穿铠甲的人恭恭敬敬的侯在城门口,气氛肃穆。   此时已是初春,北方吹来的风还带着凉意,但一群人腰背挺直,任由北风卷起他们的袖摆、发丝,每个人都是屏息凝神,张目眺望着远方。   “轰隆隆!”排山倒海般的轰鸣从远处传来,天际尘烟滚滚,一个黑影,两个黑影,无数个黑影跳了出来,倒映在每个人的瞳孔中。   大地在颤抖,铁骑阵阵,战马嘶鸣,身披铠甲的精锐之师簇拥着一辆精致豪华,由八匹汗血宝马拉着的马车狂奔而来。   太原府的官员紧张的看着这一幕,滔天的气势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都统王禀伸手,眼明手快的一把扶住身前的人。   张孝纯面色微白,按着胸口勉强朝他笑了笑。   “吁——”几千精兵在离城门五十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动作整齐,训练有素,看上去声势浩荡。   方应看红衣银枪,英姿飒爽,高高的端坐在马背上。细长的眼睛迅速扫视一圈,而后他手一扬,最前面的几十骑兵左右分开,露出那辆被包裹的严实的豪华马车。   “吱呀!”车门被打开,一身朱红常服的颜景白负手站在车辕上,夕阳的余辉笼罩全身,尊贵若神祗。   哗啦啦,无数人撩衣跪地,俯身叩拜,山呼万岁,诺大的声响惊起一群的飞鸟。   颜景白微微眯着眼睛,眺望着城门上那古老而苍劲的三个大字,忽而弯起了唇角......   宋朝自建国至今,极少有皇帝会离开开封,所以颜景白的这次北巡不仅朝堂上反对,地方上更是议论纷纷,猜测不止,不知道皇帝究竟想做什么。   而作为皇帝北巡的第一站,自从接到圣旨之后,太原知府张孝纯几乎没有一天睡好觉,本来就花白的头发白的更多了。   皇帝的饮食起居,皇帝的安危,皇帝的心情,他必须方方面面考虑周全,否则若是哪一点惹得他不高兴了,罢官降职还是小的,掉脑袋才是大事。紫宸殿的事情他可是打听的一清二楚。   张孝纯也曾在京为官,几年前就见过当时还是太子的赵桓,他混迹官场几十年,一双眼睛何等毒辣,几乎是一眼就看出赵桓与他的父亲一样,都是个耳根子软,昏聩无能没有担当的人。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在几年之后忽然强势了起来,但他也只以为是他当了皇帝之后性格变了,至于其他方面,赵桓还是那个赵桓。   可这样的想法在皇帝第一天推辞了他特意举办的宴会,第二天亲自召见太原府所有的大大小小的官员,第三天马不停蹄的跑去军营视察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帝真的变了,不再是他印象当中的那个软弱无能的太子,变得让他心惊胆颤了起来。   第四天,当张孝纯再次求见无果之后,他终于按耐不住,让人准备马车,去了都统府。   都统王禀是员骁将,曾经参与过对辽的战役,为人刚正不阿,骁勇善战,是北宋难得的坚持抗金的官员。   张孝纯上门的时候,他刚回来,正在换衣服,听到下人的通报赶紧前往亲自迎接,对于那位老上司,他向来是异常尊敬的。   两人相见,各自寒酸一句,然后张孝纯便迫不及待的切入正题,“王都统,咱俩共事多年,也算是老交情了,老夫也不和你客套,今日此来只想问你一句,官家这两日究竟在军营里忙些什么?”   王禀闻言,有些为难道:“老大人,不是我有意相瞒,只是官家的行踪我等做臣子的不可妄议啊。”   “我知道,可是我不放心啊。”张孝纯站起身,烦躁的踱着步子,“紫宸殿的事情想来你也听说了,官家忽然之间变了性子,朝堂之上更是力排众议坚持北巡,而第一站就是咱们太原。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是吃不好睡不好,老是在琢磨着,官家究竟是何用意。”   “四天了,官家来太原已有四天,每天不是忙着召见底下的官员,就是去军营巡视,我见到他的次数少的可怜。”说到最后,他站在王禀面前,语气真诚的道:“王老弟啊,你就给我透个底吧,不然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啊!”   王禀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官家去军营查看了一番士兵操练的情况,然后召见了所有将领,提升了一部分,也撤掉了一部分。”   “就这样?”张孝纯将信将疑的说道:“这与召见文官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嘛,没有别的呢?”   王禀摇头,“官家还给了我一部书,一部叫七略的书。”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一部绝世的兵法著作,听官家说写书之人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这样惊采绝艳的人,有机会真想亲自见见。”   张孝纯见他逐渐兴奋起来的脸,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从他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更有用的消息了。   颜景白现在住的地方是太原府府衙,原本这里是张孝纯住的地方,因为他的到来,张孝纯特意搬了出去,将这里空了出来,又修缮了一番。   刺客的事情还没查清楚,下面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整个府邸被守卫的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休想在侍卫们的眼皮子底下飞过去。   颜景白累了一天,刚回府就让人备水、沐浴,等舒舒服服的泡完澡,整个人瞬间轻松不少。   他站在地毯上,双臂微张,任由婢女们小心翼翼的为他穿衣绾发,整个过程都不需要他动一根手指头。   果然,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他现在已经彻底堕落了。   暗暗嘲笑了自己一番,他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进了书房,太原的官员名单经济账本之类的文案已经摆满了整整一桌。   他揉了揉眉心,翻开一本,细细的查看了起来,与前几天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直到日落西山的时候,福全儿轻手轻脚的来喊他用膳,他才放开手中的账单。   福全儿机警的上前,为他揉捏着酸疼的脖颈,手劲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道。   颜景白舒了口气,开口问道:“冷血还没回来吗?”   福全儿道:“回官家,已经回来了,只等官家用完膳食便来觐见。”   颜景白想了一下,挥手道:“让他来和我一同用晚膳吧。”   “是。”   等颜景白到达饭厅的时候,冷血已经候在那里了,见他进来,幽绿的眼睛极快的闪过一抹亮光。   颜景白在主位坐下,而后朝他招了招手,道:“过来,一起吃。”   冷血并不与他客气,坐的干净利落。一道又一道精致的菜肴慢慢摆了上来,或许还比不上皇宫,但也差不多了,可见太原知府张孝纯确实是花了极大的心思的。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都不是会在饭桌上款款而谈的人,这顿饭吃得极为静谧而温馨。   直到用完膳,颜景白才拉着冷血回了书房。   “怎样?情况如何?”颜景白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急切,淡然问道。   冷血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叠纸,放在他面前,道:“太原表面上看是由张知府一手管辖,王都统领军从旁协助,但暗地里的银钱却是掌握在以林家为首的几个世家手里的。”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林家嫡系大公子是相国傅宗书的得意门生。”   “这样吗?!”颜景白随手翻看着那些纸张,半响才说道:“看来我撤掉的那些官员有不少都是他们的人呢,怎么?对方没动静?”   冷血摇头。   颜景白眯了眯眼睛,叹了一声:“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夜幕渐渐降临,橘黄的灯光幽幽亮起,终于让颜景白回过神来。   冷血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绿色的眼睛微微发亮。   颜景白忽然想起来对方身上还是带着伤的,一时间竟罕见的愧疚起来。   他招手让冷血坐到墙边的矮塌上,亲自为他脱下衣衫检查伤口,冷血见状,手脚慌乱的就想伸手阻止,却被颜景白轻轻地一个眼神瞪得不敢动了。   年轻俊美的脸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红晕,可惜这难得的情景,已经俯下身检查伤处的颜景白却是没有看到。   他尽量放缓手上的动作,小心的解开缠着的绷带,蜜色的肌肤上,狰狞的疤痕格外显眼。   颜景白让人取来药膏,亲自为他抹上,然后用崭新的绷带缠上他的腰腹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裸露的肌肤上,冷血身子紧绷,动都不敢动一下,柔软的发梢轻轻撩着他的下巴,让他痒到了心坎,却又不敢去抓。   就在他几乎难以忍耐的时候,颜景白终于好了,冷血暗暗松了口气,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套好了衣衫。   对此一无所知的颜景白虽然感叹了一下对方穿衣服的速度,但也只是以为少年人面皮薄不好意思而已,略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他叮嘱道:“伤势复原的不错,再有几天就能痊愈了,记住,别沾水,也别动刀动剑,不然伤口裂开了可没人管你。”   冷血轻轻应了一声,碧绿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惊变      时间紧迫,颜景白并没有在太原府多呆,十天之后就再次启程了。   太原府的事情他并不特别担心,张孝纯和王禀都是主张抗金的人物,一文一武,相得益彰。而底下的那些墙头草,才能不足又或忠心度低的也都被他撤换的七七八八,至于冷血调查回来的那些消息,他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林家不过是条地头蛇而已,所依仗的就是相国傅宗书,一旦傅宗书倒台,这条蛇不用他来收拾,就会自己把自己给缠死。   所以他一点都不急。   太原之行后,他又去了大同府,云州等一些北疆城镇,依旧做了和太原府一样的布置,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布置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但却能使自己安心,至少他已经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在此期间,他收到了顾惜朝的秘密来信,信中言道:他利用连云寨等江湖豪杰的同仇敌忾之心,在金朝境内设下埋伏,金朝使团除完颜宗峻外尽皆伏诛。   对这个结果颜景白非常满意,这些使臣是死是活原本与他并无太大妨碍,但谁让这里面有一个完颜宗翰呢?!   未来的金朝名将,与完颜宗望一同攻下汴梁的人,绝对是他的头号劲敌,心腹大患!   一个这么好的机会送到他手上,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话就是傻瓜!   金朝皇帝少了完颜宗翰等于是少了一条臂膀,就连南下之事恐怕也要再三思量才行,这样的结果,怎不让他心下畅快?!   不过,有让他开心的事就也有让他不痛快的事,他还没有老年痴呆,他记得很清楚,是他亲自下旨处死的完颜宗峻,一个已死之人又怎会出现在宋金边境?   颜景白冷笑出声,看来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李代桃僵的好戏呢!   他不想去追究到底是谁勾搭上了金人,因为可怀疑的对象太多,他时间宝贵,不想浪费在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只是,完颜宗峻的安全逃脱倒是让他意识到这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能够让完颜宗翰不顾性命拼死保护的人在金朝又有几个?!   顾惜朝的来信一共说了两件事,诛杀金朝使节是一件,还有一件就是他顺利的利用这件事当上了连云寨的大当家,并在即位那天设局灭了连云寨。   现如今,连云寨前任当家,“九现神龙”戚少商已被他有意放走,他自己则是回到了相国府,傅宗书目前对他很是信任,更是有意将独生女儿许配给他。   信的最后他许下承诺,待官家回京之时,定能掌握傅宗书通敌卖国的证据,从而将他一举铲除。   顾惜朝的能力他当然是信任的,对他许下的若言更是一点都不怀疑,他只是很八卦的在想,原来有了他的搅合,傅晚晴和顾惜朝还是要做夫妻的啊!   不过,从信中提到傅晚晴时那股轻慢语气来看,没有了落魄之际的一见倾心,没有了闹市之中的惺惺相惜,没有了特定的环境和特定的相遇,顾惜朝大抵是不会再喜欢上傅晚晴了,也不会再陷入那样难以圆满的旖旎梦中。   于他而言,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颜景白丢开信纸,叹息一声,便又将所有的心力放在了公事上。   他很忙,非常忙,基本上书房的蜡烛一夜都不会熄灭。   而当他每巡视一个地方,那里流传的最多的就是关于皇帝的勤政。   北巡的最后一站是真定府,一路而来还算顺利,起码再也没有出现过刺杀之类的事情。   北疆诸府被他从上而下彻底清洗了一遍,他敢打赌,就算金人再厉害,宋朝边境也不可能像原有的历史一般不堪一击,被金人长驱直入,轻而易举的就打进汴梁。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至少他的这条命有了保障。   他只想活得长久一些。   在即将离开真定府的时候,颜景白难得抽了一点空闲,领略了一番当地的风土民情以及找了一个人,一个当今世上非常有名的铸剑大师!   一般身怀绝技的人都会有一副古怪的脾气,这位铸剑大师也不例外。   通常他心情好的时候,就是你没有一分钱,他都愿意白打一把剑送给你的,而一旦他心情不好了,就是你捧上大把金银跪在他面前求他,也是没用。   恰巧他大多数时候的心情都不是很好,更巧的是颜景白他们去的时候,正是他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铸剑师毫不客气的咒骂让冷血和一干从龙卫心生愤怒,纷纷拔剑相向,就连跟随而来保护皇帝的方应看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颜景白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不顾众人反对的眼神,独自一人进了铸剑师的草庐。   冷血他们虽然着急,却也不敢硬拦着,只能一个个的守在门前干等着,时刻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谁也不清楚官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又或者具体说了一些什么,等到颜景白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把细长软剑,他是被草庐的主人亲自送出来的。   诸人有些惊讶的看着两人手拉着手,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脑子都迷糊了。   颜景白挥了挥手,在铸剑师的目送下上了马车,脸上始终挂着愉悦的笑容。   手上的剑细而窄,锋锐非常,它不是草庐中最好的,但他却一眼就看中了它。   他撩起窗帘,招手让冷血坐了进来,然后将剑塞在了他怀中,对上那双疑惑的绿眸,他笑道:“你的剑上次被我砍出一个大缺口,弄坏了,这个陪你。”   所以,这是特意为他求的吗?在听说真定有个铸剑大师后就匆匆忙忙的赶来,忍受着对方的不敬就为了给他求一把剑?!   冷血薄唇紧抿,一张俊脸也依旧是冷冷冰冰,但他握着剑的手却很紧,指节泛白。   当一行人回到在真定的府邸时,夜色已经暗了下来,颜景白有些累,只想洗个澡然后痛痛快快的睡上一觉。明天就是启程回京的日子了。   可惜世事并不全都按照他所想的方向走。   在他几乎要陷入沉睡时,福全儿的惊呼让他彻底醒过神来,再无睡意。   颜景白赤着双足,披头散发的站在卧室之中,窗外吹来的风很冷,却比不上他的心冷。他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再没有了往日的清明冷静。   一种轻微的战栗慢慢的从指尖开始,逐渐蔓延至全身。   一股暖意传来,柔软的布料披在他肩头,颜景白眼珠一转,就对上一双翠绿的眸子。   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取出半块巴掌大的虎符,递给冷血,郑重道:“这个你拿着,带几个人迅速去杨齐忠的军营,让他立刻出兵,务必解了太原之围。你跟他说,太原决不能丢,否则朕看了他的脑袋!”   冷血用力点头,但还是犹豫的说了一句,“可是官家这里......”   颜景白摆手道:“有方卿和从龙卫在,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不等天亮,今夜就动身。金人攻打太原的消息一旦传播开来,朝堂必定动荡,那些躲在阴暗处的人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所以我必须赶回去坐镇。”   冷血咬了咬牙,紧握虎符朝他行了个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埋伏   夜色更浓了,月色凄迷。   轰隆隆的马蹄声撕裂夜幕,如洪水一般席卷而来,气势惊人。乌黑的鸟类扑扇着翅膀,凄厉的叫着,直冲天际。   颜景白腰背笔直的端坐在颠簸的马车内,不言不语,面色难看。   但他的脑子却在飞速的转动,思考着当前的情势。   不是不害怕的,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他没有一点必胜的把握,甚至他惶恐着,如果因为他的存在让宋朝过早陷入战火,从而导致它的提前灭亡怎么办?   他的恐惧比谁都多,但他却一点都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现在是大宋的皇帝!   他的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流露出些微的胆怯,那些人、那些手就会将他撕成粉碎!   他必须要维持镇定,不能慌,也不能乱,万万不可自乱阵脚,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这么想着,他的脸色虽然还是稍显苍白,但那双墨黑的眸子却闪过坚定的光彩。   “嘭!”巨大的声响传来,战马嘶鸣,原本飞速行驶的马车猛然停住,巨大的惯性让颜景白措不及防间向前栽去。   福全儿连滚带爬的扑了过来,勉强扶住颜景白,然后有些失控的向外喊道:“怎么回事?外面出什么事了?”   “回官家,”车帘被人掀开,方应看的面容在火把之下格外肃穆,“是军队,金人的军队!”   福全儿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六神无主的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金人的军队不是在攻打太原吗,他们怎么可能越过防线,不惊动任何人的出现在这里?”   方应看显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凝重的视线直直的看着颜景白。   颜景白双唇紧抿,背脊挺得笔直,掩在袖中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成拳。   车外的火把亮的刺目,隐隐的有刀剑喊杀之声传来,颜景白声音沙哑的问道:“对方有多少人?清楚吗?”   方应看沉声道:“不下两千。”   福全儿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瘫软在地。   颜景白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惊怕藏在眸底,迅速的思考起来。   离开真定的时候,因为急着赶路,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开封,所以两千的禁军都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此时他的身边只留了五百从龙卫。   原以为,不会出事的,就算再遇到刺客有从龙卫在也不会有多大的困难,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半路冒出来一个金人!   两千金人啊,还是金人的正规军队,就算禁卫军全在这恐怕也是打不过的。   此刻他要是再想不明白就是傻子了,金人军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宋朝境内,埋伏在他回京的必经之路上,必定是有人与他们勾结。而这个勾结之人地位肯定也不低,至少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颜景白张眸,犀利的视线落在对面之人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心中刚刚升起的猜疑又骤然熄灭,不会是他,自己的这趟北上之行由他全权负责,若是他稍有差池,对方绝对落不了好。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从龙卫单膝下跪,大声禀报道:“陛下!请陛下迅速撤离,金人攻击甚猛,弟兄们顶不住了!”   “官、官家......”福全儿紧紧地握着颜景白的衣摆,浑身都在战栗着。   颜景白沉默,漆黑的眸子接着火光望向厮杀惨烈的战场。   最终,他一挥衣袖,断然喝道:“突围,撤离!”   那名从龙卫目光坚毅,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然后大步离开。   颜景白知道,这人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官家放心,应看定会护得你的安危。”他罕见的没有演戏,而是发自内心的许了一个承诺,毕竟若是皇帝出事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火光掩映下,杀声震天。   从龙卫是冷血一手训练出来的,武力值之高在禁军数倍之上,就是现在与金人相斗也能达到以一博一的地步,要知道以前在战场上宋人与金人的死亡比例都是8:1的。   可以说,从龙卫是大宋精锐中的精锐,是颜景白一手组建的,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由他一个一个亲自筛选,只忠心与他一人的精兵。   五百人啊,就这么一下子舍出去,他心痛至极!却又不得不如此!   否则死的就是他!   他终究是自私的!   “杀死大宋皇帝!”   “取宋帝首级者赏钱万贯,封千户侯!”   “马车之内便是宋朝皇帝,射箭,杀了他!”   ......   杀气腾腾的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让颜景白心惊胆颤,后背冷汗刷刷直冒。   车门被人一下子推开,吓得他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   方应看告了一声罪,然后拉起他就往外走,边走边道:“马车的目标太明显了,还请官家和我们一起骑马而行。”   夜风呜咽,带来阵阵血腥味。颜景白脚步踉跄,几乎是有些狼狈的被对方拉着疾行。   借着火光,他迅速的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兵甲森然,手持利刃,只有不到百人了......   他狠狠闭眼,掩去眸底逐渐涌上的涩意......   “官家,请官家脱下外袍。”方应看冷静的声音响起。   颜景白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方应看给了他一件普通士兵的衣衫,然后将他脱下的常服扔给了一旁候着的年轻士兵。   颜景白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他的用意了,望着那个士兵披上他的衣服钻进马车,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能开口说上哪怕一个字。   不到一百的人再次兵分两路,一半人手两只火把护着马车离开,另一半护着颜景白摸黑走向了另一条小路。   颜景白紧紧地裹着一件披风,屁股被颠得生疼,可他却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他从没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过,庆幸自己因为演古装戏的缘故而习得一手好马术,否则此刻会更加的艰难。   后面的喊杀之声已经渐渐听不到了,四周一片安静,只剩下阵阵马蹄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色开始西斜,周围茂密的树木让一行人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颜景白拉着缰绳小跑几步,走在方应看的身边,他轻咳一声问道:“这里是何处?”   方应看摇头苦笑,“不知,仓促之间拐了一条小道,哪知道具体是何处,但我们一直都是往南走的。”   颜景白皱了皱眉,再次沉默下来。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连一些虫鸣鸟叫都消失了了声响。   颜景白觉得不安,胸口心脏迅速地跳动着。   “轰!”刺目的红光亮起,一个又一个汇成一道火龙将颜景白诸人团团围住。   “保护官家!”随着方应看的一声令下,几十从龙卫拔刀在手将颜景白紧紧地护在中间。   踏踏的马蹄声清晰的传来,一声轻咳之后,锦衣华服的青年在一队士兵的簇拥下出现在他们面前。   青年的面貌还算俊朗,只是他的眼神却很骇人,望着颜景白的样子似乎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大宋皇帝!”他轻嗤一声:“咱们又见面了,你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颜景白淡淡道:“祸害总是不那么容易死的。”   “呵!”完颜宗峻冷笑:“已经死到临头了竟还这么硬气,我倒是有点佩服你了,就是不知等我的刀砍下你的头颅的时候,你还能不能这么坦然自若!”   说完,他一挥手,无数箭矢落雨一般向着包围圈中的人当头射去。   银色的长枪舞成细细密密的大网,将射来的箭头拨开一大片,方应看一夹马腹,大喝一声:“护住官家,随在本侯身后!”然后横枪在胸,一马当先的向着人手最薄弱的西面冲了过去。   从龙卫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闻言立刻夹裹着颜景白,紧紧的跟在方应看身后。   只是他们就算武艺出众些,也只是一群普通士兵,并非方应看那种武林高手,一阵箭雨过后,地上已经留下了十几具的尸体。   情况很不妙,每个人都被逼到了极限!   方应看一马当先,仅剩的二十余从龙卫护在两翼,成锥形向外突围。   鲜热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袍,方应看杀气凛然,一枪都没落空过,几乎每一次的刺出都会带走一条人命,最后终于在重重包围中撕开一个裂缝。   他呼啸一声,勒马转身,让身后的几十人风一般的突围而去。   而他自己,则是单人匹马,手持银枪,浑身浴血的挡在了金人面前!   ☆、险境      眼看着颜景白他们迅速的消失在暗夜之中,完颜宗峻并没有让人奋力追击。   他甚至摆手让士兵们停下对方应看的攻击,勒马立在对方的面前,道:“方小侯爷,你是我大金的朋友,又救过我的性命,我不想与你为难,你还是让开吧。”   方应看冷笑:“金人的朋友怕是不止我一人吧!”   完颜宗峻挑眉,“无论大金有多少朋友,小侯爷却是我们最重要的盟友。”   方应看冷哼:“本侯可没这么觉得!此次皇帝北巡,安危俱是由我负责,你们却选择这样的时机杀人,不是要我死又是什么?!”   “小侯爷言重了。”完颜宗峻神情尴尬,“只是机会难得,要想杀赵桓不得不如此。况且此事对你也不是毫无益处,一旦皇帝死了,对你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方应看心下冷嘲:为他好?刚刚也不知是谁毫不犹豫的下令放箭,欲要连他一同射杀的!尽管心中冷笑连连,但那张俊美的脸上却突然浮现一抹略带孩子气的笑容,他道:“便知太子殿下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会有心害我,只是太子却是有些不了解大宋的情况。”他故意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在宋朝树敌甚多,此次赵桓若是在我的保护之下出事,恐怕这非但是什么机会,而是我的死期。”   完颜宗峻也跟着皱起了眉头,“竟是如此,这倒是我的过错了,只是我是真不知道随行保护的是小侯爷,他也没同我说起过啊!”   “他是谁?”方应看问道。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完颜宗峻赶紧打了个哈哈,转开话题道:“若是宋朝没有小侯爷的容身之处,我大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如小侯爷这般的武艺人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太子过誉了!”   两人心怀鬼胎的彼此奉承几句,方应看越和他闲扯,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他原本的打算是能拖一刻是一刻,好让颜景白诸人能够逃远一些,只他一人的话,就算完颜宗峻硬来,他也是能全身而退的。   可对方的反应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似乎并不如何急切一样,甚至有和他闲谈的架势,莫非......   他骤然一惊,掌心冷汗直冒,一双眼眸再无掩饰,如利箭一般射向完颜宗峻,“前方还有埋伏?”虽是问句,却充满肯定。   完颜宗峻也不再虚伪的演戏,眉宇间满是阴鸷与杀气,“赵桓必须死!”   方应看一夹马腹,迅速勒马转身,向着颜景白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天光渐渐泛白,这漫长一夜终于快要结束。   颜景白手脚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最后一名从龙卫为了保护他而倒在血泊之中,所有的感官都变得麻木起来。   这是一局死棋!   他的后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而他的前面,一个老人,一个胡子花白却徒手杀了三十二名从龙卫的老人,正在一步一步的向他逼近。   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不知道人之将死是否会反而变得坦然起来,他忽然走前几步,慢慢蹲下身子,亲手阖上那名从龙卫死不瞑目的眼睛。   对面的老人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问道:“你不害怕?”   “自然是怕的。”颜景白直言不讳,从他成为赵桓以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人死过一次,总比常人更加的珍惜自己的生命。   只是,他淡淡的抬头看他,道:“我若痛哭流涕,哀声求饶,会让你放过我的话,我自然会那么做。”可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对方要的是赵桓的命,他无比清晰的明白这一点。   “没想到宋朝皇帝竟是个这般有趣的人!”老人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就冲这点,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强劲的掌风向他当头罩来,颜景白呼吸一滞,手脚有些酸软,他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下一刻他就会和躺在这里的从龙卫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原来做了这么多,布置了这么多,终究还是要死的。虽然有些害怕,却又无比的坦然,反正也多活了几个月的时间,现在只是还回去了而已!   这样想着,他的唇角竟然弯出一丝小小的弧度。   一个人面对死亡,还能做到面带微笑,从容自若,他确实有些佩服了。不过佩服归佩服,他的速度却更快了,身上的杀气也更浓。   宋朝有这样的一个皇帝,绝对是大金之祸!   眼看颜景白就要命丧黄泉,忽然,银芒破空,威风凛凛的长龙摇头摆尾,闪电一般插入两人之间。   “啪!”肉掌印上枪杆,坚硬的枪杆应声而断。方应看撤枪,飞跃,迅速的将颜景白拉起,护在自己身后。   “好功夫!”老人大喝一声,并不收势,反而大袖一扬,一道金色的,带着锯齿的圆盘在空中盘旋呼啸着,向方应看射去。   方应看不敢大意,短短的一个交手,他就知道对方绝对是金国罕见的高手。   右手往腰间一探,光芒乍起,一柄细长软剑已被他擎在手中。   方应看的剑是血河神剑,他的剑法也叫血河剑法,这世上能够敌得过他的没有几人。但是很不幸,眼前这个老人就是其中之一。   金属齿轮与细软的长剑迸发出剧烈的火花,若是往常方应看还有一半胜利的可能,可是现在,在一晚的奋力搏杀之后,对上以逸待劳的敌人,就算对方是个年过半甲的老人,他也没有了胜利的希望。   轰隆的马蹄声传来,完颜宗峻已经带着骑兵到了,无数支闪着寒芒的利箭已经搭在了弦上。   “方小侯爷!”完颜宗峻高喝道:“别再负隅顽抗了,大宋皇帝的死活与你何干?!你是我大金的朋友,是我完颜宗峻的救命恩人,只要你过来,我绝对不会为难你,也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你!”   颜景白心下一紧,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对着自己与人交手的人。   “哈哈哈!”方应看朗声长笑,瞬间收剑站在一边,“太子盛情应看怎会辜负!”   他朝着颜景白略带歉意的笑笑:“抱歉,官家,臣原本是想救你逃脱的,奈何大势已去,臣也无能为力!”   完颜宗峻神情得意的看着面色苍白的颜景白,笑道:“小侯爷快过来吧,我的弓箭手会把他射成刺猬的,误伤了你就不好了。”   方应看朝他感激的点点头,然后一步一步从容自若的向他走来。   完颜宗峻端坐在马背上,死死瞪着颜景白,眼神阴鸷凶狠,随着方应看的走近,他的手已经举了起来,只等一挥而下,那些箭就会暴雨一般射向颜景白。   近了,更近了,一人一马交错而过。   “太子小心!”暴喝声响起,金色的轮盘已经盘旋而至,发出嗡嗡的声响。   可是,再快也没有方应看的速度快,只见修长的红影拔地而起,如鹰阜一般扑向完颜宗峻。   到底是马背上长大的人,完颜宗峻虽然慌乱,手中的马鞭却下意识的向对方抽去。   修长的手指微微曲起,连连轻弹,漆黑的马鞭瞬间断成几块,方应看出手如电,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   金属齿轮已经到了他近前,方应看跨坐在马背上,拉着完颜宗峻往面前一挡,果然,那位金国高手只能收回武器,再不敢轻举妄动。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完颜宗峻恨恨道:“方应看!你要背叛大金?!”   方应看轻笑:“从未效忠,何来背叛?”   愤恨的视线直视颜景白,完颜宗峻冷笑道:“可惜你与大金的合作已经暴露,你的君主将永远不会再相信你,你确定要豁出性命的去救他?就不怕他反手给你一刀么?!”   对于他的离间,方应看只是笑眯眯的给了三个字,“我乐意!”   完颜宗峻气的差点吐血,恨恨的骂了一句:“疯子!”   因为太子在对方手里的缘故,金人纷纷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方应看驱马走到颜景白面前,空出一只手来想要拉他上马。   虽然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弄得有些缓不过神,但颜景白还是知道缓急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能够逃出生天。   他伸手,握住对方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就要跨上马背。而就在这时,变故又生!   一柄闪着寒芒的匕首毒蛇一般从阴暗中蹿出,向着正要上马的颜景白钻去。   方应看毫无办法,除非他长了三只手,否则他只能松开钳制着完颜宗峻的那只手。   几乎是在他夺下那柄匕首的瞬间,完颜宗峻突然一矮身,整个人消失在了马背上,然后随着一声大喝,“放箭!”   无数箭矢疾射而出!   该死!方应看恨恨的咒骂一声,然后整个人一下子从马背上弹起,足尖蕴含着千斤的力道轻轻地点在马腹处,马声长嘶中,他已经抱着颜景白扑到了悬崖下......   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白雾翻滚,唯有一道含笑的声音从崖下传来,“有金朝太子为吾等赔账,也算不亏!”   金人大惊失色,等他们从被射成刺猬的马腹底下翻出完颜宗峻时,看到的只是一具连五脏都被震碎的尸体..... ☆、24逃生   耳边风声呼啸。   方应看紧紧地抱着颜景白,手中匕首反手插入石壁。   他内力深厚,那把匕首也非俗物,轻轻一挥,便如切豆腐一般直没剑柄。   两个加起来两百多斤的大男人,仅仅只靠一柄小小的匕首支撑着,在空中飘来荡去,就算那把匕首再如何削铁如泥,坚韧不拔,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颜景白被紧紧的禁锢在方应看胸前,鼻子压在对方宽厚的胸膛上被挤得生疼,让他非常担心鼻梁会不会变塌。   面临此刻随时都会掉下去的险境,平日里非常怕死的他反而坦然了,甚至还有心情调款道:“其实方卿只需松开手就好,或许你还有一线生还的机会。”   本就在苦苦支撑的方应看闻言,有些惊讶的低头看他,正好对上一双漆黑坦诚的目光,他眯了眯眼,笑道:“你不怕死?”   “自然是怕的。”颜景白直言不讳,“如果能够活着,谁又舍得死?!我只是说了一个对方卿而言最好的建议。”   俊朗的脸上渐渐褪去笑意,变得有些高深莫测,方应看喃喃道:“你还真是变了,变得强硬,变得坚韧,甚至都不怕死了,一个人真的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因为两人挨得太近的缘故,即使颜景白没有所谓的内力,也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淡淡道:“人总是会变的,只要是往好的方向转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方应看不做声了。   山风呼啸中,两人的身子再次下滑一大截,镶着宝石的匕首已是强弩之末,到了崩溃的边缘。   “再不放开我可就没有机会了。”颜景白淡淡提醒。   “官家放心!”方应看望着底下被雾气笼罩的深不见底的深渊,含笑道:“到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臣自会放开官家以求自保的。”   难道现在这样的处境还没到关键时候?!颜景白很想这样问一句,但还没等他问出口,就见方应看瞳孔一缩。   啪!坚硬的匕首终于折断,两人失去了最后的支撑,迅速向下掉落。   方应看眼神微闪,并不慌乱,袖袍鼓鼓当当砰的一下击向崖壁,坚硬的岩石被强劲的真气击出一个凹痕,而他已经借着这股反弹之力向某个方向疾射而去。   云雾掩映之中,那里正折射出粼粼的波光......   当颜景白终于浮上水面的时候,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清俊的面容湿漉漉的,苍白憔悴,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   他终归还是活下来了,这岂不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事?!   现在正值五月,湖里的水还很凉,他费了一些劲才终于爬上了岸。   天很蓝,云很白,初起的朝阳铺洒而下,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草木的清香随着早上清新的空气传入肺腑,耳边是鸟儿悦耳的歌唱。   颜景白几乎想一直这么躺着,永远不起来了。   但也只是几乎。   稍歇片刻,等恢复了一些力气后,他就爬了起来,开始找寻另一个人的踪迹。   绕着湖边走了大半个圈,他终于瞧见了泡在水里的红衣人影。   他不敢耽搁,双腿一蹬,再次跳进水里,费了老大的劲才将方应看捞了上来。   探了探对方的呼吸,又对着胸口压了十来下,终于将呛进去的湖水给逼了出来,虽然人还没醒,呼吸也有些微弱,但应该没什么大碍。   颜景白捏了捏他的脸,冷哼一声,幸好还没到人工呼吸的地步,否则虽然不至于见死不救,但也绝对会先把他扁成猪头。   把昏迷不醒的人背在背上,颜景白差点没被压趴下,这人究竟吃什么长大的,竟然这么重!看上去也没有很胖的样子啊?!   心中不断诽谤,颜景白举步维艰,十几步之后就趴在地上直喘气了。   他揉着肩膀,绕着躺在地上的人来来回回走了几圈,面色纠结。   然后他像是终于想到什么办法似的,一手一个,牢牢的握住对方的手腕,将昏迷的人拖麻袋一样的拖走了......   方应看醒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疼,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就连小时候练功偷懒,被师父拿着竹条抽都没这么疼过。   金色的阳光透过密叶落下零零碎碎的光影,方应看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然后他就察觉到一件事,一件很不好的事。   他身上是光着的,只用一件黑色的披风盖着,但里面却是赤裸裸的一条,只留了一条底裤。   细长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的光,他忍着疼痛半坐起来,然后低头往身上看去。   入目所及惨不忍睹,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特别是方应看的皮肤很白,所以衬得那些痕迹就更加的碍眼了,看上去格外的凄惨!   但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真正严重的是右腿的伤势。   他摸了摸被几根树枝简单的定固住的小腿,眉头稍稍紧了紧,还好没有断,只是骨折,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应该就能好全。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是受了这么些小伤,已经是万幸了。   这些都不重要。   现在让他在意的是他的衣服在哪里!是谁脱光了他的衣服!   想到这里,他头顶几乎要冒黑气了。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方应看转头看去,正好看见了逐渐走近的颜景白,而对方的手里拿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找了半天没找着的衣服。   似乎没想到他已经醒过来了,对方明显的愣了愣,然后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愧疚?   方应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有什么好愧疚的?难道是因为把自己脱光了?   他摸着下巴冷哼,算他还算识相,既如此他便不计较了。   “醒了?!”颜景白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一双眼睛尽量不往那些青青紫紫的伤痕上瞟。他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他身体这么重来着!   颜景白把手中的的一堆衣服用树枝顶着放在太阳底下晾好,一边晾一边道:“你的衣服上都是血,我就拿去洗了一下,今天太阳好,应该一会儿就能干了,你先拿披风将就一下。”   方应看望着迎风招展的衣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臣惶恐,劳烦官家为臣洗衣,臣该死。”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神情间却丝毫没有惶恐的意思,甚至是有些怀疑的,要他如何相信身为一国之君的大宋皇帝,会去做这种连平头百姓家的男人都不屑去做的低下活计?!   还是说他有什么阴谋?常年与人勾心斗角的心不得不生出这样的猜测,毕竟他与金人的合作对方已经知道了,就算他胸襟再广气量再大恐怕也是容忍不了的吧。   颜景白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对于方应看内心的纠结怀疑自然是毫无所觉的,但是或许是心里有鬼,他有些无法坦然的对上那双直勾勾看过来的视线。   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他几乎是有些讨好的说道:“方卿饿了吧,朕找到了一些果子,你将就着吃一些,然后咱们再找路出去。”   说着,他已经晾完了衣服,从怀中掏出两枚果子递了给他。   青色的果子并不大,与婴儿拳头差不多,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看上去就涩人得很。虽然颜景白洗的很干净,但以方应看的视力还是一眼就看出有的地方已经烂了,显然是被摔出来的。   方应看从小锦衣玉食,后来替他师父当了大宋的神通侯,更是山珍海味享用不尽,这样一个半烂的果子,甚至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碍他的眼,更别提吃了!   方应看虽然习惯演戏,但那一刹那的本能反应还是没能躲过颜景白的眼,明知道他在嫌恶着什么,他还是故意问了一句:“不吃么?”   方应看勉强笑道:“多谢官家,臣不饿。”   颜景白点点头,也不勉强,只是淡淡道:“那等你饿的时候再吃好了。”   闻言,方应看几乎是瞬间就把果子扔在一边,仿佛那不是洗的干干净净的野果,而是什么令人恶心的垃圾一样。   傍晚的凉风吹来,让他下意识的裹紧了披风,等他一转头,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对方的眼睛很好看,形状狭长,眼角微微挑起,细密的睫毛比女子都要来的挺翘。他的眼珠是黑色的,浓墨一般的黑,时不时的闪烁着一种夺目的光彩。   和以前真的不同了!他再次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一样的眼睛,以前是懦弱,是混浊,是欺软怕硬的蠢钝,而现在则明亮有神,充满自信,深邃的令他都不得不心生忌惮。   颜景白往他这边挪了挪,然后蹲下身子碰了碰他的右腿问了一声:“很疼?”   方应看拱手,“多谢官家关心,还好。”   颜景白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势,说道:“朕不懂医术,只是简单的固定包扎了一下,等进了城再找个好点的大夫给你看看。”   皇帝的平易近人让他很是不适应,只能僵硬着身子再次道谢。   颜景白拍了拍手,坐在他身边,轻笑道:“好了,正事办完了,现在可以好好聊一聊了,朕有不少问题想要请教爱卿呢!”   方应看也笑,笑容天真稚气,说不出的可爱,“自然!”   “那么,先回答朕第一个问题吧!”颜景白一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竖起一根白皙的手指,“你与金人有所勾结?”   方应看摇了摇头,眯眼道:“说是勾结未免难听了些,倒不如说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   “好!够爽快!”颜景白竖起第二根手指,问:“为何救朕?你应该知道朕厌恶背叛者,一旦朕回了宫,你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能够保得一命已算是极好!”   方应看不答反问:“那你呢?又为何救我?在我昏迷的时候你有千百次的机会杀我,而我一旦醒了......”说到这里,他闪电般出手,下一刻夺人性命的手掌已经抵在了颜景白心肺处,感受着掌心一下子加快的心跳,他轻笑道:“只要我内息稍吐,你就会身首异处!”   颜景白双唇紧抿,漆黑的眼中闪过阴霾,但很快的就镇定下来,他沉声道:“我不杀人,你救过我的命,我更不会杀你!”   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方应看有些惊讶得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笑道:“就是你想杀我,恐怕也是不那么容易的。”   “哦?”颜景白挑眉。   方应看摸着下巴,答道:“大不了我自回我的江湖罢了。”   “朕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你回了你的江湖又如何?!还能逃得了吗?”   “官家虽是皇帝,但江湖之广又岂是你这般长在深宫的人所知晓的?只要我有心躲藏,就是你将天下翻个个儿又如何?我保证你不会找到我的一点踪迹。”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笑着的,是那种充满自信的笑。   颜景白冷哼:“就算你能够一直活着,可你这辈子都要东躲西藏,再不能出现在阳光底下,不可一世的方小侯爷甘心活得这么窝囊?!”   方应看看着他的眼神更惊讶了,“你倒是了解我!”说着,他的眼神一变,不再轻佻,不再漫不经心,更加没有了伪装的天真童稚,变得坚定,讥讽,而又野心勃勃。   “那确实不是我要的生活!大丈夫活要活得轰轰烈烈,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苟且偷生,我不屑!”   “我固然想取你而代之,但我更讨厌让外人占了便宜,更不喜欢让别人掌控我的一举一动。”   颜景白沉默,半响他开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完颜宗峻真的死了?”   方应看摸了摸下巴,“被我震碎了五脏六腑难道还有活着的希望?!”   颜景白奇道:“你什么时候震碎他的五脏六腑了?”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情况紧急,他根本就没那个时间。   “那个啊!”方应看答得漫不经心,“临走那一脚,真气透过马腹直接把他踩死了!”   颜景白无语,内力什么的,真气什么的,直接踩死什么的,这万恶的武侠世界!   还让不让正常人活了!    ☆、软肋      从崖底窜上来的风撩起冷血黑色的衣角和发丝,那双碧绿的眸子明明没什么波动,却总让人觉得仿佛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般。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下巴高高扬起,整个人显得坚韧不拔,似乎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将他打垮,但他握剑的手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手背青筋直冒。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在崖边站了很久,直到一名从龙卫迅速的出现在他身后。   那人拱手道:“冷大人,从龙卫四百二十九人都找到了,无生还者,也没有官家和小侯爷的行踪。”   冷血指尖一颤,哑声问道:“福公公呢?”   “已死。”   冷血深吸一口气,沿着地面明显的拖痕走到了悬崖边,幽绿的眼睛望着底下浓浓的白雾,他道:“崖底下呢?”   那人顿了顿,道:“派人下去过,只是崖底太深了,又陡峭,我们的人没能下到最底下。”   闻言,冷血没有犹豫的道:“我亲自去。”   “大人,”那人试图阻拦,“这很危险。”   可惜,冷血并不是个会听人劝阻的人,他决定了的事很少有人能够改变。   在腰间系上绳索,他便沿着拖痕所在的地方跳下去了。   他的轻功很好,虽然比不上追命,但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顶尖了。此刻在陡峭的崖壁上腾挪纵跃,竟是说不出的灵巧。   忽然,他眼角余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了一点亮芒。双足连踢几下,右手紧紧的攀住一块稍稍突起的岩石,然后才定睛看去。   那是一段只有半截的剑刃,深深的钉在峭壁之中,看剑刃折断处的痕迹,显然是刚断没多久的。   冷血用帕子裹着手,然后将那截断刃取出,小心的放在自己怀中,这才再次向下纵去。   只是身形腾挪间,似乎比刚刚更快了。   时间渐渐流逝,等他终于下到崖底的时候,就算他内力再深厚,也不禁有些体乏无力。但他却并没有坐下休息的意思,刚解开腰间的绳索就身形一闪,如一头矫健的猎豹一般消失在原地。   冷血是六扇门的名捕之一,就算他现在做了皇帝的贴身护卫,却也没有忘掉他的本职工作,在荒无人烟的野外,找到人生存过的痕迹,对他而言还是轻而易举的。   望着那一堆早已熄灭的篝火,幽绿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   他,究竟在哪里!   就算他再不通朝堂之事,也知道皇帝失踪是一件大事,是不能公之于众的,所以在知道对方还活着的现在,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召集人手寻找,甚至要避着官府。   他觉得很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心中隐隐作痛。那个狼一般孤独,岩石一般坚硬的冷血,终究还是有了弱点。   一个他虽然一直不承认,不正视,却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在那里的软肋。   上了悬崖之后,他给神侯府去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两个字:帮我!   虽短,却重于千斤!   颜景白现在很苦逼,非常非常苦逼,因为他现在伺候的是一位大爷。   自从两人摊牌之后,方应看算是彻底抛开了君君臣臣那一套,仗着自己有伤在身,指使起他来更是毫不客气。   看在对方终归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颜景白一直是能忍则忍的。但他不是圣人,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终于爆发了。   把捡来的柴禾往地上一扔,颜景白怒目而视:“你究竟想怎样?!”   方应看睁着一双天真无辜的大眼睛,有些委屈的说道:“我饿了。”   委屈?他竟然还敢委屈?!颜景白暴躁了: “饿了就吃东西,我绑了你的手了还是缝了你的嘴了,让你没法子进食了?!难道你还要我喂不成?!”   “可是,”方应看瞄了一眼那几个干瘪瘪的果子,一脸嫌恶的说道:“本侯不要吃这个!”   “你以为我就喜欢吃这个?!”颜景白越吼越大声,所有的风度通通抛到脑后,他委屈?他比他更委屈好不好!“荒郊野岭的不吃这个还能吃什么?我也想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的饱餐一顿,可是天上会掉下来吗?还是地里会长出来?你以为这些野果来的很容易吗,这都是我辛辛苦苦找来的好不好!你以为爬树很容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能够变身超人在天上飞来飞去?!!”   方应看神情无辜的望着皇帝走过来走过去的不断发飙,漆黑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然后忽然插口道:“超人是谁?”   颜景白呼吸一滞,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靡下来,感情他说了这么多,对方根本就没当回事,那他还说个屁啊!   他手一伸,摊在方应看的面前,不甘不愿的说了一句,“拿来!”   “嗯?”方应看疑惑,哼出一个浅浅的鼻音。   颜景白不耐烦道:“你不是要换餐?剑拿来用用,我去试试看能不能猎个野味回来。”   方应看玩味的看他一眼,然后慢吞吞的将缠在腰间的血河剑抽了出来,递给对方。   颜景白拿着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怕自己再多看一会儿那张脸,会忍不住给他一剑。   方应看倚着树干,眯眼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眉眼一转,再没有刚才的天真稚气,而是变得莫测高深起来。   “赵桓吗......”他轻笑一声:“倒是有趣!”   夕阳西下,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天空一片墨蓝。   方应看坐在原地等了很久,就在他几乎要睡着的时候,颜景白终于回来了。   如离开之时一样,他去的时候拎着一把剑,回来的时候依旧是一把剑,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已。   方应看有些惊讶的看着浑身湿透的人,不解道:“你掉河里了?”   颜景白狠狠的瞪他一眼,照旧从怀中掏出两个果子,往他跟前一摆,道:“只有这个,你爱吃吃,不爱吃就饿着!”   方应看挑眉,他几乎是瞬间就猜测到对方身上发生的事了,一时间不禁感到异常好笑。   不过,他是万万不会真的笑出声的,把对方惹毛了对他可是没有半分好处。   方应看弯了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小小的石子,然后在颜景白惊诧的眼神中指尖一弹,迅速向上射去。   扑啦啦,一只飞鸟从树枝间掉了下来,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颜景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半响才道:“你怎么不早说?!”想到自己追着一只山鸡满山跑,最后还跌进湖里险些被呛死的情景,他的怒火腾腾腾的又烧起来了。   “我以为只是打个猎而已,官家完全可以胜任的。”方应看的神情要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见鬼的无辜!颜景白很想揍他,可很快的他又无比悲催的发现,要比打人的话,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是靠身份压人的话,对方愿意被自己揍一拳的可能性是多少?!颜景白认真思考着。   好在方应看见好就收,并不敢真的过分得罪他——虽然他得罪的也不算少了——再次如法炮制的从林间打落几只鸟,他邀功似的朝颜景白笑了笑。   颜景白默默捂脸,不再看他,转身开始为两人的晚餐做准备。   天色暗了下来,篝火冉冉。   颜景白一手拿着剑,一手拎着鸟,准备——刮毛、开杀!   看着他这幅架势,方应看眼皮一跳,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禁开口问道:“你要干嘛?”   颜景白白了他一眼,冷淡道:“莫非你要连毛带内脏的一起啃?”   方应看的面色更凝重了,他指着他手里的剑,道:“所以,你打算用我的血河剑刮毛剖腹?”   “不然呢?你还有其他可以代替的武器?”   方应看沉默了。   颜景白低头,开始刮毛,一边刮还一边抱怨:“你以为我想用它刮毛吗?一点都不趁手!”语气间是十成十的嫌弃。   方应看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颜景白不是一点厨艺都不会,但在没有器具没有调料甚至连火都是熊熊燃烧的篝火而不是煤气灶的情况下,你不能指望他烤出来的东西有多好吃。   事实上,他能烤熟已经非常不错了。   方应看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块,眉心拧的厉害,有一瞬间他甚至非常想扔开手里的东西重新选择野果。   可是,似乎有些晚了。   他瞄了一眼死死盯着他的颜景白,豁出去似的咬了一口黑乎乎的肉块。   太......难吃了!   方应看努力咀嚼着,勉强让自己忍着不吐出来。一股古怪的焦炭味和血腥味在味蕾间散开,时刻考验着他的神经。   颜景白满意的点了点头,忙活了半天,总算是喂食成功了。   他啃了一口野果,望着其他几块烤熟的鸟肉,低头沉思了一下,留出两只放在方应看面前,剩下的则用帕子包了起来,一边包还一边道:“这几只我先收起来,明天给你当早饭。”   方应看呼吸一滞,俊朗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女装   当诸葛正我收到冷血的来信后,迅速喊了无情他们进了书房。   当天夜里,无情便带着贴身伺候的四个童子,和追命一起,离开了神侯府,而诸葛正我则一夜没闭眼,在书房内坐了一宿,直到天光发白的时候,他才换了官服,和往常一样进宫上朝了。   朝会是由他和相国傅宗书一同主持的,赵佶依旧没有来,此刻恐怕还在温柔乡中,就这点来看,他是远远不及他儿子的。   诸葛正我有些走神,对于底下的汇报也没听进去多少,反正这些人大多都是在混混日子,真正忧国忧民的又有几个?!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皇帝的安危!   一国之君失踪,是件大事,弄个不好是要动摇社稷的。更重要的是失踪的那个人叫赵桓!   两个月前,他刚刚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一点宋朝强大起来的希望,难道这么快的就要面临失望?宋朝再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可能了?!   诸葛正我深深的叹息着,眼尾间的纹路似乎又增加了一条,下朝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往后宫赵佶的住处走了去。   皇帝失踪之事,注定不能在朝堂上宣布的,但无论如何都要通知太上皇。   “诸葛大人!”清傲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阻住了他的步伐。   诸葛正我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着朱红官服,相貌秀逸雅魅的青年从容而来。   这人他是认识的,虽然不太熟,对方还是自己老对头的女婿,但撇开这些身份问题,单就能力而言,他还是极为欣赏他的。   为此,他不得不佩服一下老对头看人的眼光,选了这么一个人做女婿,他绝对是赚了,也难怪铁手会失恋了,输给这样的人不冤!   “顾大人。”   这声称呼在别人口里都是透着一股羡慕嫉妒恨的,因为对方是靠着身为相国的岳父,走后门才站在朝堂上的,对于他本人,大多数人都是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是鄙视之极的。   但诸葛正我却因为真的欣赏对方的能力,所以不会因为两人的立场不同而针对他。   顾惜朝朝他拱了拱手,仿佛闲聊一般说道:“诸葛大人这是要去福安宫?”   诸葛正我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说道:“确是要去向太上皇请安。”   清凉的风吹起两人的衣角,这里很安静,安静的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半个人影。   顾惜朝忽然就凑近了对方,在诸葛正我瞬间的防备中,轻声道:“别去见赵佶,官家此次遇难之事不见得和他全然无关。”   诸葛正我心下大惊,一双眼睛精光四射,锐利的盯住他,“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谁?!”苍老的声音沉重,低缓,咄咄逼人。   顾惜朝却没有被他吓到,他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四周,然后道:“我的身份诸葛大人无需多问,日后自会知晓。你现在要注意的是相国傅宗书,他早有谋反之心,与金人关系密切,这次官家遇袭失踪是由他一手主导,他也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此事事关重大,关键时刻,诸葛正我反而越发的冷静,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肃容道:“老夫又怎么知道你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顾惜朝嗤笑一声,从颈项间取出一个锦囊,打开,里面是一方小小的印章,印章底部端端正正的靖康二字鲜红夺目。   诸葛正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良久才揉了揉脸,郑重道:“我会注意。”   顾惜朝点了点头,“那一切就劳烦诸葛大人了,在下身份特殊,不可久留,有什么事情我会通知你的。”说着,便再次拱了拱手,快步离开了。   诸葛正我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打道回府,熄了去见赵佶的心思。   不提诸葛正我诸人如何为皇帝失踪的事担忧焦虑,颜景白本身还是比较优哉游哉的。   躺在装满稻草的牛车上,毫无形象的翘着二郎腿,温暖的阳光,软软的白云,清凉的微风,还有赶车的大叔高亢而又富有地方特色的民谣,一切的一切都称得上美好。   自从成为赵桓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了,每天不是忙着处理政务,就是挖掘人才,一旦坐下来了还要计划未来,整个人都快累成死狗了。   果然,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对于他这样的小市民来说,还是这样的生活最舒坦了。   嘹亮的歌声在荒野间绕了一圈,渐渐湮灭。   颜景白用力拍手,连声赞好,然后大声道:“大叔唱的真好,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强烈要求再来一个!”   “哈哈哈哈!”赶车大叔爽朗的笑声传来,“公子果然识货,俺就再给你来一个!”   颜景白无比配合的大声鼓掌。于是,嘹亮的歌声再次响了起来。   方应看黑着脸,怒目瞪视满脸惬意躺在稻草上的人,那冲天的怨气,就算颜景白再迟钝,也感觉到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你怎么呢?饿了?”   饿了饿了饿了饿了......方应看脸更黑了,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吃货吗?!整天就惦记着吃?!   怒到了极点,他反而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深深的冷意,“让他闭嘴,否则我不保证自己会忍住不杀他!”   闻言,颜景白终于明白他在不高兴些什么了,他冷哼一声,嘲讽道:“去杀吧,杀掉后你负责赶车,把我们送回汴梁。”   方应看身子一僵,瞬间垮下了肩膀。   成功的给了对方会心一击,颜景白挑高了眉毛,哼哼道:“真是没有艺术细胞,这等纯天然的,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古朴民歌,岂不比宫里那些靡靡之音好上太多?!”说完,他还故意摇了摇头,对对方这样不懂欣赏的庸俗之人很是鄙夷。   方应看抓狂!他不明白,一个由皇室培养出来的正统血脉,本身又有一个审美观绝对高明的老爹,怎么他自己的鉴赏水平这么的——低俗!   于是,这就是古代人和现代人之间的审美差距?!   方应看忍住怒气,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看官家倒是满悠闲的,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你就不怕等你回到汴梁皇位上已经换了一个人?”   颜景白无奈的摊了摊手,“着急也没用吧,与其把心力放在无意义的担忧上,还不如抓紧时间欣赏欣赏外面的景致,等回了宫恐怕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方应看再次完败!   颜景白哼着小调,眼角余光偷瞄着面无表情的方应看,心下得意,虽然这是一只非常狡猾的小狐狸,但与他斗,还是嫩了点!   大井村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民风淳朴,赶车的杨大叔就是这里的村民。   当他们抵达村落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杨大叔夫妻很是热情的留了他们一晚。   直到现在两人终于吃到一顿正常的饭了,颜景白差点没热泪盈眶,而方应看,虽然没说什么,但从他以前的非美食珍馐不食,到如今的捧着一碗米饭吃得比谁都快来看,绝对不是不满意的。   一夜无梦。   方应看是被外面的狗叫声唤醒的,刚刚睁开的眼睛,没有初醒的朦胧,而是清醒之极。   吱呀一声,木制的房门被打开,颜景白拿了一堆的衣服走了进来。   对上方应看睁大的双眼,他先是一愣,而后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醒了就快起来,赶紧穿衣服,待会儿还要搭大叔的车进城呢。迟到的话,我们可不等你。”   方应看挠了挠头,望了一眼窗外黑乎乎的天空,无奈的爬了起来。   接过对方手里的衣服,他轻轻一抖,刚要穿上,但下一刻就感到了不对劲。黑溜溜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他指尖一颤,声音不稳的说道:“这是什么?”   颜景白端着一张正经脸,“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衣服,方卿变成婴儿了吗?!”   “我当然知道是衣服!”方应看第一次不讲风度的吼出声:“可是为什么是女装!”   “哦!”颜景白仿佛恍然大悟般的应了一声,而后解释道:“自然是形势所迫!我们谁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金人的细作,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乔装打扮一下的好。”   “所以要本侯扮女人?!”方应看怒极反笑:“我以为官家应该比我更适合才对!”   这次轮到颜景白装无辜了,他扫了一眼方应看的伤腿,认真道:“可是方卿有伤在身,行动间难免要我背来背去,男人背女人也就算了,但是女人背男人的话岂非更加的引人注目?!”   方应看噎住了。   颜景白再接再厉:“况且小侯爷相貌上佳,身材高挑却不健硕,换上女装定是一代佳人。”   佳人什么的老子不稀罕好吗?!方应看心下大吼。   可惜,他再如何抗争也是徒劳,最后在颜景白一句这是圣旨的命令下不得不恨恨的套上那套粗布衣裙。   等他们出门的时候,天际已经渐渐发白,杨大叔也套好了牛车,当看到被颜景白背着的方应看时,他先是一愣,而后赞道:“小娘子果然好相貌,难怪你家官人让你女扮男装,如今这世道可不太平。”   方应看脸黑,小娘子什么的,官人什么的,不用想都知道,绝对是赵桓编出来的谎言!他可不可以一掌拍死他?!活了二十多年了他还从来没这么丢脸过!   相比方应看的纠结愤恨,颜景白则是心下暗爽,他是这么好指使的吗?享受了他的照顾,吃了他的烤麻雀,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错过      小小的镇子不算太大,又没有身处交通要道,消息比较闭塞,但还不至于连金人攻打太原这样的事情都一无所知。   颜景白现在的这副皮相很是不错,又笑的和蔼可亲,很快的就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打听的差不多了。   他一屁股坐在方应看身边,拿起对方面前的茶碗就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直到一碗水见底了,他才抹了抹下巴舒了口气。   方应看等他喝完了,才凑过去问道:“怎么样?太原情况如何?”   颜景白摇了摇头,冷笑道:“我们或许都被金人给玩弄了。”   方应看皱眉,“此言何意。”   颜景白解释道:“如果金人真的攻打太原的话,这里的人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这一路行来,更不会一个逃难的人都没遇到。”   “声东击西?”方应看挑高了眉。   颜景白冷嗤:“金国皇帝还真是看得起我,兴师动众的布下这么大的局只为我这一条小命。”   “官家此言差矣,”方应看笑眯眯的调侃:“你可是大宋的皇帝,你的命比谁都要金贵,怎能说是区区一条小命?!”   颜景白并不搭理他,他在思考接下来的形势。   在方应看面前装的再如何淡定都掩饰不住他内心的焦虑,说不心急是假的,如今他失踪在外,那些野心勃勃的阴谋者又如何会轻易的放过这次绝佳的机会!   赵佶他是不指望的,他与赵桓之间的父子之情本就不怎么深厚,出宫之前更是与对方吵了一架,彼此间闹得很不愉快,他能不在自己身后捅一刀颜景白就很满意了。   况且,不是他瞧不起赵佶,以对方的能力,就算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估计也帮不上太大的忙,他可能还要头疼对方会拖自己后腿!   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就只有诸葛正我了,但愿他能做出让自己满意的选择。   “你在想什么?”方应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颜景白叹了口气道:“想怎么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汴梁,迟了恐怕是要变天了。”   “终于急了?!”方应看幸灾乐祸,“我还以为你能一直保持镇定的装下去了,原来是我高估了。”   颜景白眯了眯眼,并没有生气,而是忽然换了个话题道:“我把你的剑给当了。”   漆黑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圆,方应看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说什么?”   “你的剑被我当掉了。”颜景白不厌其烦的重复一次,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然咱们怎么回汴梁?当叫花子一路要饭的走回去?”   方应看血气上涌,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他抖着手指说道:“可那是血河神剑,是跟了我近二十年的血河神剑!”是他方应看江湖成名的标志!就这么被人当掉了?!   颜景白皱眉,“你以为我想当那把剑吗?没镶嵌宝石,也没一个华丽的剑鞘,我和当铺老板讨了半天价,也才当了二十两银子,很可能还没到汴梁咱们就没钱了。”   方应看面色通红,发髻间那支由杨大婶友情赞助的劣质金步摇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看着对方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颜景白摸了摸下巴,无辜的说道:“不就是一把剑嘛,你要是真舍不得的话等我们回到汴梁再派人赎回来好了,到时候朕再附送十把当做利息。”   方应看望天,欲哭无泪。   .   颜景白几乎找遍了小镇,才找到了一个愿意出远门的马车主,在付了五两银子的定金后,终于向汴京城出发了。   一心往汴梁赶的颜景白不会知道,就在他离开两天之后,小小的镇子迎来了三个人——黑衣带剑的少年,不良于行的清俊公子和阳光开朗的青年。   正是已经汇合的冷血、无情以及追命三人。   几人都是六扇门赫赫有名的捕头,找人对他们而言还是有些经验的,只是他们似乎来迟了一步。   烛光幽暗的客栈厢房内。   一把普普通通的长软剑被放在桌上,狭窄的剑刃在烛火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这确实是方小侯爷的血河神剑!”无情沉默良久,终于下了这样的结论。   追命皱了皱眉,道:“当铺的老板说,这剑是一个约莫二十多岁,气质温和的年轻公子抵押在他那的,说两月之后会让人赎回去。”   无情沉声道:“看来那位公子不是方小侯爷就是官家了,只是我们来晚一步。”   一直站在角落中没有作声的冷血忽然手一扬,剑芒闪过,放在窗沿上的一个花盆瞬间劈成两半。   无情皱眉,难得柔声道:“别着急,你也听你三师兄说了,那两人当了剑之后就雇了马车往汴梁去了,咱们一路往回走,就算路上碰不着,等到了开封总会见到人的。”   追命瘪了瘪嘴,忽然插口道:“大师兄怎么能肯定一定是他们?别人都说了,那是一对小夫妻。”   无情不悦的瞪他一眼,“此时此地,乔装打扮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追命缩缩脖子,小声嘟囔道:“也不知那两人到底是谁扮演的小娘子......”   闻言,即使是清冷如无情也忍不住在脑内幻想了一下,然后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无论是谁扮演的妻子角色,似乎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幽绿的眼眸闪了闪,冷血忽然拉开房门走了出去,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   无情静静的看着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你说的不错,冷血确实变了。”   这句话一下子拉回了追命不知道散发到哪里的思绪,他没有骨头一般趴到无情身上,一脸得意的说道:“是吧是吧,我就说他变了嘛,你和二师兄还不相信。”   无情敲了敲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担忧的视线再次投向门外,“我只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糟糕才好......”   ......   汴京,相国府。   当顾惜朝披着夜色回房的时候,入目的就是坐在灯下做女红的傅晚晴。   他的妻子真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不但漂亮,还温柔善良,虽然出生尊贵,确没有一点骄横跋扈之气,反而温婉体贴,对他更是尽足了身为人妻的本分。   顾惜朝出身低下,年少时受尽各种嘲讽,后来更是为了施展自己的一身抱负而撞得头破血流。   他虽性子高傲,内心深处却比谁都希望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关心爱护自己的妻子,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傅晚晴很好,非常好,她满足了自己对女性所有的幻想,他珍视她,尊敬她,却不敢去爱她。   因为他是带着阴谋而来,因为那人的知遇之恩,因为——他们之间注定无法圆满。   傅晚晴揉了一下模糊的眼,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惜朝,她微微一笑,牵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浅浅的声音温婉如水,“你回来啦!”   说着,她已放下手里的针线,想从榻上下来。   顾惜朝连忙走了上去,扶住她的手腕,轻责道:“小心些,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要是摔到了怎么办!”   傅晚晴脸一红,柔声道:“我哪有那么柔弱。”   顾惜朝故意板起脸,摸着她还没有任何异样的肚子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是碰着了可就来不及了。”   “好啦,”傅晚晴笑得甜蜜,“听你的就是了。”   顾惜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指着榻上的那堆针线道:“以后也少碰这些东西,对眼睛不好,我可不想有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妻子。”   傅晚晴有些为难,“可是我想亲自为孩子做些衣服。”   “你啊!”顾惜朝亲昵的弹了弹她的额头,嘱咐道:“不许多做!”   “嗯!”傅晚晴静静的偎入他的怀中。   洁白的窗纸上,两道人影偎成一团,远远望去,仿佛一对交颈的鸳鸯...... ☆、第28章 谋逆   福安宫内,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徽宗赵佶一屁股坐在矮塌上,面色苍白若死,他声音微颤的问道:“大哥......皇帝,他......他真的去了?”   傅宗书拱手说道:“回太上皇的话,金人那边亲口传来的消息,铁定错不了。”   闻言,赵佶身子又是一抖,脸上神色说不清是喜是忧,是痛快还是嫉妒。   傅宗书觊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您看,我们是不是要宣布官家的死讯,然后再由太上皇你重新登基?”   “不不!”赵佶赶紧摇头,“在没见到他的尸体前,我不放心。”   说着,他忽然抓住傅宗书的手,有些惊惶的问道:“金人、金人会遵守承诺的吧,他们不会反悔吧。”   傅宗书心下冷笑,面上却一派诚恳的劝慰道:“太上皇放心,金国郎主亲口做下承诺,只要折辱了金人使节的赵桓退位,再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给金人,他就与大宋结为友邦,永不侵犯!”   赵佶的脸上渐渐的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内心仅存的一点愧疚和伤心也彻底褪去。   别怪朕狠心!他暗忖:朕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宋!一切都是为了大宋!   对于金人所提的割地一事,赵佶更是连连点头,他连自己做皇帝的大儿子都舍出去了,更何况是小小的三个镇子。   见他答应,傅宗书微微一笑,再次进言道:“太上皇,国不可一日无君,官家的尸体虽然没有找到,但却绝无死里逃生的可能,您还是早做准备,稳定民心的好。”   赵佶起身一脸焦躁的踱来踱去。   良久,他才对着傅宗书说道:“不如还是让九哥来坐这个龙椅吧,朕还是做自己的太上皇就好。”   闻言,傅宗书望着他的目光似乎有些惊愕,不明白他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   赵佶不自在的干咳一声,摸着胡须道:“朕老了,精力不济,也该享享清福了,这天底下的事还是交由年轻人去管吧。”   傅宗书拱手:“太上皇淡泊名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老臣钦佩。”   望着笑容得意的赵佶,傅宗书面上感动,心下却是鄙视之极。   看来太上皇真的老了,越活越胆小,是彻底的被金人吓破胆了,连重新掌权的机会都硬生生放弃,甘愿窝窝囊囊的隐于深宫。   不过此刻对方还有利用价值,傅宗书也乐意拍几句马屁将他哄得舒舒服服,而赵佶舒坦了,望着他的眼神也就越发信任了,傅宗书这才施施然的离开了。   回到府中之后,他面色一整,迅速叫来了顾惜朝,将他与赵佶商量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最后道:“你准备一下,新皇登基之日,就是我们心动之时,正好可以将所有反对之人一网打尽。”   顾惜朝目光暗了暗,而后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是。   明亮的灯光下,傅宗书满意的看着这个自己亲自选出来的女婿,放缓了声音问道:“晚晴还好吧?有没有让大夫按时请脉?胎息正吗?”   听他提到自己的妻子,顾惜朝原本肃穆的容颜也开始柔和起来,“大夫说一切正常,不过今早的时候她有了孕吐的迹象,吃得东西明显少了很多,晚间被我硬劝着才多喝了小半碗的鸡汤。”   闻言,傅宗书先是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无妨,女人怀孩子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你要小心照看着,千万别让她磕着碰着知道吗?”   顾惜朝躬身道:“惜朝明白。”   傅宗书欣慰的点了点头,而后又道:“让人去找最好的厨师,就算是孕吐也不能老不吃东西,晚晴身子弱,哪里受得了。”   顾惜朝再次神情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新皇登基当日的一切部署,直到月上柳梢头,顾惜朝才告辞离开。   当他踏出书房门槛的时候,傅宗书突然转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记住!别让晚晴知道这些,她现在的身子不能操心太多。”   长长的墨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落下来,只有略显低沉的嗓音不轻不重的响起,“是!”   .   当铁手回到神侯府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单剑独臂,面露风霜的青年男子。   四个多月前,他因傅晚晴的突然嫁人而伤心伤情,远离汴梁,谁料却在半路之上遇到了被人追杀的“九现神龙”戚少商。   在得知铁手的身份后,戚少商便将自己被追杀的原因以及连云寨的被灭告诉了他,并提出要见诸葛正我。   戚少商虽然断了一只手,整个人落魄到了极点,但眉宇间的磊落正气,豪迈气概却让铁手很是欣赏,况且他头脑敏捷,心细如发,已经隐隐的察觉到如果对方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将是一场滔天的阴谋,足以颠覆大宋的社稷江山。   如此一来,他自然不敢耽搁,早就将自己的那点情殇跑到了九霄云外,立刻带了人前来拜见诸葛正我。   而他也是回了神侯府方才知道,原来他不在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的世叔,他的师兄弟们都在为了天下的安危奔波劳碌,可他却在为了自己的儿女私情在伤春悲秋,想到这里,他的内心泛起浓浓的愧疚之意。   以诸葛正我对这几个弟子的了解,他几乎是立刻就看出铁手心里的愧疚了,他捋着胡须,微笑着说道:“你回来就好,我听说你是带着朋友回来的,怎么?不带去我见见?”   铁手勉强笑道:“自然要为世叔引见的,不瞒您说,他之所以会跟我回来,就是为了见世叔一面。”   “哦?!”诸葛正我大笑,“那就更要去见见了,可不能怠慢了客人。”说着,他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铁手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戚少商腰脊笔直的端坐在会客厅的椅子上,他的耐心很好,即使已经坐了有一会儿了,却一点都没有焦急的样子,甚至他还捧着一杯茶在慢慢的,一口一口的细品着。   忽然,他眉眼一动,抬头往门口看去。   金色的阳光之下,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人正拂袖而来,紧跟在他身后的则是跟他相谈甚欢的铁手。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已经知道了老人的身份。   戚少商起身,迎了上去,对这个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堂都极具声望的老人很是恭敬,“诸葛神侯!”他提剑,施礼,执的是弟子之礼。   诸葛正我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朗声笑道:“‘九现神龙’戚少商,老夫虽久在汴京,却也听说过你的鼎鼎大名,这一礼,可是承担不起。”   戚少商微笑道:“区区薄名算什么,神候才是真正忧国忧民的大贤者,是在下敬仰已久的前辈,这小小的一拜又算得了什么!”   说完,他后退半步,避开对方的搀扶,再次弯腰拜了下去。   这一次诸葛正我并没有再伸手阻拦,直到行完礼,他才笑眯眯的说道:“受‘九现神龙’这一拜,却是老夫赚了!”   戚少商淡淡一笑,彼此间闲谈几句后便切入了正题。   他将对铁手说的那番话再次复述了一遍,而后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一边逃离追杀,一边苦苦思索,想来想去一切的起因恐怕就是这把逆水寒剑了。”   闻言,铁手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显然这件事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戚少商略带歉意的朝他笑笑,而后接着道:“这把剑是一个陌生剑客赠送与我的,他让我答应他一件事,只是还没有说是什么事,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人了。后来我得知那人正是宋朝大将李龄!”   “李龄?”诸葛正我眯起眼睛,“那位以通敌叛国之罪被处死的李龄?”   “我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知道我发现这个。”戚少商叹息一声,倒提长剑轻轻敲击,也不知他触到了什么机关,铁铸的剑柄竟然向外弹开,掉出一张卷在一起的信纸。   他将信纸递给诸葛正我,说道:“这是相国傅宗书与金人密谋造反的信件。”   诸葛正我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接过那封信件认真的看了起来。良久他才皱着眉头暗暗舒气,看来顾惜朝所言句句为真,就是不知他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而那位站在顾惜朝身后的人又知道了多少?   即使睿智如诸葛正我,也不禁觉得那个被所有人都小瞧的官家深不可测起来。   客厅内安静之极,戚少商在想着那个曾经被他引为知己,后来又彻底背叛他的顾惜朝,他是进了开封才知道对方竟是当朝相国的女婿的,一时间内心很是复杂。   而铁手却在想着傅晚晴,倘若她的父亲和丈夫都是这场阴谋的策划者的话,她该怎么办?等到真相大白那日,那个善良美丽的女子又将何去何从?   这是一个难解的问题,不到那一天谁也不知道答案!   逆水寒剑还是那把逆水寒剑,只是里面的那封能将天地翻个个儿的信件却被诸葛正我妥善的收藏了起来,而戚少商也暂时在神侯府住了下来。   正在为傅宗书谋反之事而苦苦担心,做着准备的他们并不知道,从明天开始,大宋将彻底动荡起来。 ☆、第29章 合作   大宋皇帝赵桓遇刺身亡!   这是太上皇赵佶亲口在朝堂上宣布的消息。   一时间众人皆惊,一脸的不可置信。   良久,一声哭嚎在大殿内蓦然响起,然后就是第二声,第三声,无数的哭嚎直冲九天。   当当当当当——悠远古朴,代表着皇帝驾崩的丧钟在皇城飘荡,远远地传播开去。   原本都在各自忙碌着自己事情的开封百姓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躇足眺望皇宫的方向。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麻木的,并无多少哀戚,毕竟皇帝是不是驾崩,龙椅上是不是又换了一个人在坐,都与他们无关。   唯有年老的人会叹息一声:“这世道,又要变了啊。”   诸葛正我冷静的扫过大殿内那些哭得或真心或假意的人,然后一抬头就对上赵佶那张烦躁中透着不耐的脸。   他心下一冷,将即将脱口的话全都咽回了肚中,脑中又回想起顾惜朝的那番话。   难道太上皇真的和官家遇刺之事脱不了干系?!   他不想做这样恶意的揣测,却又不得不怀疑,赵佶脸上的表情绝对不是死了儿子的哀戚之情。   忍不住的他转头向末端的顾惜朝望去,入目的就是一张失神的俊容。   他并没有如殿中其他人一样哭得涕泪横流,反而面色空白的在这样悲切的场合显得很失礼,但诸葛正我却看出了他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悲伤,   莫非他也并不知道官家还活着的消息?!诸葛正我皱眉。   哭声过后,赵佶与众臣商议,国不可一日无君,遂拟定康王赵构于半月之后登基。   事急从简,因皇帝去的突然,一切丧礼过程能减则减,新皇的登位典礼却不能耽误。   虽然也有人想要反对,但都被赵佶强硬的否决了,他扔下一句“此事已定,绝无商量的余地”便起身离开了。   殿内众臣面面相觑,却不敢违逆太上皇的意思,纷纷叹息一声散去了。   诸葛正我拾阶而下,在路过顾惜朝的时候,迅速的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即使顾惜朝再怎么悲愤哀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这突如而来的一下也把他给拽回了神。他收拾了一下心情,不着痕迹的四下望了望,然后抬脚不远不近的缀在了对方身后。   僻静的角落中,诸葛正我在确认四周无人的时候,才开口道:“官家没死。”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一向冷静镇定的顾惜朝连声音都不稳了,“你、你说什么?!”   诸葛正我道:“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我无法详细说明,顾大人只需知道官家性命无碍,很可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顾惜朝摸了一把脸,力持镇静道:“无论如何,官家能够活着就是大宋之福,天下之福。”   诸葛正我感慨的点了点头,“官家却是中兴之主。”   顾惜朝静静的笑了。   离开之时,他告诉了诸葛正我新皇登基之日,就是傅宗书动手之时这一消息,让他早作准备。   诸葛正我头疼,他虽然是十八万御林军总教头,手上并不缺兵,但他却没有调动这些军队的权利!   宋朝武官地位本就低下,就算皇帝再信任他,也不可能给他随意调动军队的权利的,否则无论是赵佶还是赵桓,恐怕夜里都不敢睡觉了。   顾惜朝沉思片刻,一把拽下颈间的锦囊,递给了他。   望着瞬间喜笑颜开的老人,他临走之前再三叮嘱,此事过去之后一定还他!   最困难的事情解决了,诸葛正我自然是答应的爽快,连脚下的步伐都轻松许多。   .   皇帝逝世是件大事,全国百姓都要守孝三年,不得办任何红喜事。   从开封府传出来的消息流传的很快,最后连当事人都听说了。   “原来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啊!”方应看笑得恶劣,看着颜景白的眼神更是幸灾乐祸。   颜景白沉着脸,良久才开口道:“方应看,你我做笔交易吧。”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语气中没有了惯有的温和,而是沉冷、威严、凛然不可侵犯。   方应看慢慢地直起腰身,双目微眯,掩藏住底下闪烁的精光。   “微臣洗耳恭听。”他如是说道。   “一切都太凑巧了。”颜景白盯着自己的掌心缓缓道:“太原府的骗局,金人的突然出现,朕的遇刺,汴梁之中那场迫不及待的登位典礼......这所有的一切不得不让朕往最坏的地方猜想。如果朕所料不差,所谓的新皇登基不过就是一个幌子,背后之人或许已经按耐不住了。”   方应看道:“官家所说的背后之人又是谁?”   颜景白微微一笑,几乎是有些叹息的说道:“除了傅宗书傅相国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方应看表面上看上去似乎平静如常,但心下绝对是震惊的,他目光犀利,堪称无礼,“傅相国乃是几十年的元老了,我以为官家对他是信任至极的!”   “你错了!”颜景白淡淡道:“信任他的是朕的父亲,不是朕!”   锐利的视线和沉静的目光对视良久,好半响方应看才再次牵起嘴角,微笑道:“官家果然不是常人!那么你想怎么合作呢?臣又有何资本能够与你合作?莫忘了,你是君,而我只是区区一个臣子,还是一个待罪的臣子。”   “方卿言重了,既然我是君,那自然是我说你有罪你就有罪,若我说你没罪你又何罪之有?!”   “再者,”颜景白挑了挑眉,接着道:“方卿才华出众,武艺高强,这一身的本事就值得朕与你合作,何况你身后还有一个势力并不小的有桥集团?!”   方应看心下一紧,轻笑道:“官家知道的倒是不少,连臣是有桥集团幕后首领之事都一清二楚。”   “你不用防备朕的。”颜景白淡淡道:“朕很喜欢你手中的这个势力,如此才更有合作价值不是吗?!”   方应看闻言,朗声大笑,即使是一身女子的粗布衣裙也挡不住他眉宇间英朗的风姿。   良久,他才笑问道:“那你呢?你又准备付出怎样的价钱?”   “方卿的这条命还不够吗?”颜景白平静道:“朕承诺你,你不造反,朕不杀你!”   方应看挑眉,“你明知我确实有不臣之心的。”   “那又如何!”颜景白道:“心思就只是心思,除非你有一击即中的把握,否则还是永远别将心思化为行动的好!当然,若你真的有那个能力推翻了大宋王朝,那就是朕无能,输了也怨不得任何人!”   方应看首次对身边的人升起了赞赏的情绪,他慢吞吞的伸出手,轻笑道:“合作愉快!”   颜景白满意的笑了。   两只同样白皙、优美、而又沉静有力的手紧紧的握在一处。   颜景白挑起窗帘,朝外喊了一句,“师傅,麻烦你再快一些。”   “好嘞!”   清脆的皮鞭声响起,车轮转动的更快了,只在后面扬起一路的烟尘。   .   五十公里外的小城内,无情冷血几人快马加鞭,一路南下,就算他们内里深厚都有些支撑不住。最后由无情决定,在小城内找家客栈歇息一晚。   在进入客栈之时,冷血不知怎的,突然拔剑,寒光闪过,客站门口飘荡的白绸缓缓落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剑让对面赶来迎接的小二吓得腿都软了,以为是个来找麻烦的,哆哆嗦嗦的喊了一声,“掌、掌柜......”   胖乎乎的掌柜见势不妙,赶紧点头哈腰的赶了过来,一边抹汗一边颤声道:“这位少、少侠,店里的伙计不懂事,得罪之处还请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那双在常人眼中极为可怕的绿眸微微一扫,对面的两人抖得更厉害了,冷血抿了抿唇,无声的从他们身边走过。   身后的掌柜的长长地舒了口气,肉嘟嘟的手掌用力的拍了一下小二的后脑勺,压低了声音斥道:“叫你小子用心些,你就给我打马虎眼,再有下次你卷铺盖走人!”   小儿一脸委屈,嘟囔道:“我没有......”   掌柜的又是一巴掌,“还敢狡辩,去!把外面的白幡重新给挂上,手脚麻利些!”   冷血脚步一顿,握着剑的手再次攥紧。   “四师弟!”无情清冷的带着警告的声音响起。   幽绿的眸子闪了闪,终于黯淡了下来。   夜深人静,一灯如豆。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冷血正坐在桌边擦剑,一柄狭长轻薄的长剑。   然后门就被推开了,无情独自一人推着轮椅慢慢滚了进来。   见状,冷血立刻放下手中的剑,前去帮忙。   车轮的吱呀声在暗夜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见你房里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无情淡淡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赶路呢!”   冷血沉默着将他推到桌边,并没有一点开口的意思,他本就不喜欢说话,近些日子以来更加的沉默寡言了。   好在无情也并不是一定要他的回答,他就着灯光,拿起桌上放着的剑,屈指一弹剑刃,赞了一声好剑!而后又道:“一直想问你,你这剑是出自铸剑大师龙游子之手吧,听说他的剑很难求,你是怎么弄到的?”   幽绿的眼眸难得的柔和下来,就像破了冰的湖面,他坦然道:“是官家送我的。”   无情沉默了,他将对方所有的表情都看在眼中,然后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再次袭来。   他肃容,语气几乎是堪称严厉的说道:“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冷血先是一愣,下一刻就对上了那双漆黑的,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双眸。他是敏感的,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对方或许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他的这位大师兄向来是睿智聪慧,观察力极强的,既然已经被对方看破,他也就并未想要再去隐藏。   棱角分明的下巴高高的扬起,年轻而俊美的脸上满是孤傲和倔强,“我喜欢他,想娶他当妻子的那种喜欢!”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无情还是受到了刺激,从来就是沉静有力地声音竟然抖了起来,“你、你、胡闹!”   冷血紧紧的抿着唇,没有出声,但眉宇间的倔强显示着他的不服。   无情深深地吸了口气,面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道:“你知不知道他是男人,还是大宋的皇帝,你怎么可以喜欢他!”   “为什么不可以!”冷血反驳道:“我就是喜欢他,只喜欢他一个,这和他是不是男人,是不是皇帝又有什么关系?!”   无情冷笑:“天地君亲师,他是君主,是万民顶礼膜拜的对象,是我们誓死效忠之人!为人臣子可以敬他、尊他、效忠于他,却绝不可以去爱他,莫非你想成为董贤、弥子瑕之类的佞幸!”   冷血自幼在狼堆里长大,与情爱之事上甚是单纯,他喜欢了便是喜欢了,所担心的也不过是对方不喜欢自己而已,又哪会想到这些!   此刻听了无情的这番话,一时间竟愣住了。   见他如此模样,无情也不忍心,只是终究要有人点醒他的,否则以他倔强的性子,只会越陷越深,最后撞得头破血流。   但他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对于这头高傲孤独的狼,不能逼得太甚,否则反而会适得其反。于是便留下一句“你好好想清楚”之后,就转动着轮椅离开了。   冷血房中的灯光,一夜未熄。 ☆、第30章 母子   颜景白越靠近开封,越觉得不对劲,这一路行来,似乎人流变得多了一些,如果刚开始他还以为是正常的话,那么当他们抵达开封的时候就感觉到是出大事了。   开封府的城门口,密密麻麻的挤了几百个人,大多都是拖家带口,衣衫褴褛的平头百姓。   颜景白下了车,顺手拉了身旁的一位大爷,问道:“这位老丈,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挤在城门口?”   那位大爷看他一眼,奇怪的道:“难道你不是逃难出来的?”   “逃难?”颜景白与方应看对视一眼,道:“我们是来汴梁走亲戚的,并非逃难!”   顿了顿,他扫视了一圈闹哄哄的人群,接着道:“莫非出了什么大事了?”   “谁说不是呢!”大爷叹了口气,道:“北边打起来了,金人很快就要打过来了。”   颜景白二人震惊之极,“这怎么可能?!”   “难道我还会骗你们不成?!”老人苦笑,“我们这一路南下,千里奔波,就是为了逃离战火,可是守城门的军爷们偏偏不让我们进。唉,这可怎生是好......”   颜景白诧异,“为何不让进?”   “说是新皇登基在即,我等贱民不可冲撞龙威。”   “这简直是荒谬!”   颜景白一甩衣袖,挤进人群。   方应看怕他出事,赶紧跟了上去。   人挤人的滋味并不好受,空气中的那股味道更是让他紧紧的拧起了眉。   他虽然没有洁癖,却也实在无法忍受。   就在这时,一股力道托住了他的手臂,让他脚尖离地,如一条游鱼一般在人缝中穿梭而行。等到他再次脚踏实地时,已经站在了人群最前面。   颜景白唇角微抽,武功什么的果然是居家旅行必备,太实用了有木有!   但还没等他吐糟完,一杆长枪已经横在了他胸前,冰冰凉凉的温度隔着衣物传来,让他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他刚刚抬眼,就听到一个粗放的声音响起,“所有人不得再走前一步,否则决不轻饶!”   说完,一声令下,无数长枪高高举起,在空中划过银色的弧度。   索性颜景白被方应看及时拉了一把,让袭来的长枪落了空。但其他人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站在最前一排的人被击倒在地,守门的士兵用意只在警告和震慑,并没有真的想要人性命的打算,所以用的只是枪杆,而非枪尖。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所对付的人也只是一些身体柔弱的老百姓,哪经得住这样凶狠的一击。   大多人已经嗷嗷哭叫着往后退去,极少一部分人却被这一下打的趴地上爬不起来了,而爬不起来的下场则是遭到更多的拳打脚踢。   那是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她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脸上也是憔悴蜡黄,整个人落魄肮脏的就像一个乞丐。   她的身子很瘦,瘦的挨了一脚就再也没有爬起来过,她的眼睛很大,满含痛苦,但望着被自己牢牢护在身子底下的孩子时又充满慈爱。   毫不留情的皮鞭落在她消瘦的身子上,明明如此不堪一击的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臂牢牢的撑在地上,就怕压着了怀中的孩子。   颜景白的视力太好,好的将这一幕清清楚楚,一丝不漏的看在眼中。   他性子冷静内敛,早已过了鲁莽冲动的年纪,可是这一刻,仿佛体内的血液重新沸腾了起来,胸中燃烧起一团火,让他猛地甩开方应看的手,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   校尉高高举起的手被人牢牢握住,他瞪大了一双眼睛,凶神恶煞的看着这个胆敢阻拦他的青年。   颜景白愤怒之极,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压制而显得低沉沙哑:“对着无辜百姓挥鞭子出拳头,你果然有种!孬种!畜生!”   校尉大怒,“你是哪个洞里钻出来的龟孙子,竟敢骂你大爷,看我不抽死你!”   说着,他猛地挣开手上的钳制,黑色的皮鞭高高举起,却——始终没有落下。   一把匕首,一把普通的,在市集上只需要十几个钱就能买到的匕首,正紧紧的贴在他的颈项间,森冷的寒意让他皮肤上冒出了一个个的鸡皮疙瘩。   “你、你、你要干什么......”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周围的士兵很快的就察觉到这里的动静,纷纷围了上来,闪着寒芒的枪尖直直的指向他。   开封城前极静,静的似乎只剩下北风呼啸的声音。   “我想做什么?”颜景白冷哼一声,手中的匕首更加的贴紧一分,一股殷红的血丝慢慢渗出。   校尉整个人都已经抖成了筛子。   “孬种!懦夫!!”颜景白鄙视之极,漆黑的眼睛威严而又充满压迫力的扫视一圈,在所有人都被他冷冷的目光看的心生怯意时,他才再次开口道:“只会欺辱无辜百姓的算什么男人!有本事你们去跟金人较量啊,有那个胆子我还会拍一拍胸膛赞一声好汉子!可是你们呢?!欺凌百姓,恃强凌弱你们最行,对上金人就变成了人家的乖孙子,当真是极好!好一帮披着人皮的畜生!”   被人这般辱骂,只要是个人都承受不住,何况这帮并非善茬的血性汉子!   挺着长枪的士兵们纷纷向前踏了一步,一股经历过战场,见过鲜血的战意扑面而来。   颜景白呼吸一滞,面上却毫无惧意,更没有后退一步,只是手上的动作再用力了一分。   “哎哟哎哟!”守城的校尉首先叫唤了起来:“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你们这帮龟孙子,还不快点后退?!要是伤着了爷的小命,爷拧下他的脑袋!”   士兵们面面相觑,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依令而行。   颜景白冷哼一声说道:“你倒是威风!我要你当着大家的面发誓,不得再随意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好生安顿他们进城!”   “可是......可是上面......”校尉开始还有些为难,但在对方的一个冷眼下,很快就妥协了,点头如捣蒜。   颜景白慢慢地走到他身后,轻薄的匕首贴着他的颈项转了一圈,然后出其不意的一踢他的膝弯,百八十斤的壮汉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磕头!”冷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什、什么?”那人目瞪口呆。   颜景白重复一遍:“朝那位被你打的夫人磕头,赔罪!”   校尉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望着那个女人的目光带上了杀气。   女人一阵瑟缩,瘦弱的身子团的更紧了。   颜景白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拍了拍他的头,明明是男人中少有的悦耳之音,听在他耳中就像是魔鬼的催命符一般。   “怎么?你不愿意?”   校尉猛摇头。   当庭广众之下,朝一个乞丐婆子磕头谢罪,这是一件极为侮辱人的事情,可是脸面再重要又如何?总没有性命来得金贵!   至于之后,他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咚咚咚,三个响头之后,颜景白终于满意的放开了对方,然后走到女人孩子的身边,想要扶起她。   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刚刚爬起身的校尉忽然拔出腰间的佩剑,向这边刺来。   方应看面色变了变,终究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颜景白面目空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柄长剑穿过女子的胸膛,直直的将她钉在地上。   校尉狞笑着,再次举剑向似乎已经呆住的人劈来,这次方应看终于有了动作,他屈起手指,一缕劲风刚要弹出,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小巧的暗器闪电般袭来,打在校尉的手腕处,长剑落地,然后一个黑色的身影猎豹一般纵身而来,呼的一下将他踹倒在地。   冷血双脚落地,心脏却在急速的跳动着,幽绿的眼中欢喜、担忧、焦虑、自责,逐一闪过,复杂之极。   但颜景白却并没有看他,冰冷的视线在方应看脸上一扫而过,然后一直一直的落在死去女子的身上。   方应看眉心一跳,虽然对方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匆匆掠过,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不一样了,两人之间好像多了一条深深的沟壑,再没了这一路而来的亲近。   颜景白慢慢的蹲下身子,不怕任何脏污的将已经死去的女子翻了个身,那个一直被她护在怀中的孩子终于露了出来。   漆黑无辜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只是已经黯淡无光。   那一剑,不但洞穿了女子的胸膛,还刺进了孩子的心脏。   母子俱陨!   颜景白颤抖着手将孩子的眼睛阖上,心下惨笑。   这样也好,如今的世道这么乱,你还是跟在妈妈的身边比较好,你妈妈会永远保护你的。 ☆、第31章 变化   他做错了两件事。   第一,在没有真正安全的前提下,他不该松开对敌人的钳制,不该在这百姓如猪狗的世道相信所谓的人性!   这里不是人人平等,杀人会受到法律制裁的现代社会,而是你有权有钱就可以蔑视一切道德规矩,甚至人命的封建社会。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他果然是——太天真了!   第二点,他也不应该过分相信,甚至“依赖”方应看的。   他之所以那么莽撞的就冲上去,所倚仗就是方应看的武功,可是他忘了,方应看不是他,他不鲁莽,不冲动,没有过度泛滥的同情心。那些平民百姓的性命在他眼中就如蝼蚁一般,他又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去救区区蝼蚁?!   一个是生长在古代的冷漠心狠,世人命如草芥的王侯公子,一个是从小生长在和平年代,尊重生命,重视生命的现代人,两者之间原就有着最本质的区别。   颜景白并不会去恨对方的见死不救,甚至他连责怪的立场都没有,手脚长在对方身上,他有权利决定救不救人。   但是他却不会再信任他,这一路而来,两人也称得上是同生共死过,说没有触动是假的,虽然他打击他,捉弄他,以看他吃瘪为乐,但他内心却是将他当成朋友的。   可是,事实证明,他果然是蠢得可以。   他是君他是臣,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臣子,他们之间本就存在着利益冲突,现在不过是暂时合作而已,他终归是他要防备的对象。   在这个世界,他只有一个人。   颜景白扫视了一圈那些神情麻木的百姓,内心忽然涌上一种强烈的悲怮,他知道自己再不能做到事不关己,无动于衷了。   将死了的孩子重新放回母亲的怀中,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到被冷血踹倒后,就再没能爬起来的校尉身边。   那人面色一变,哆嗦的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颜景白没有作声,手中那把刚刚让他吓得屁股尿流的匕首,再次贴上他的脖颈,只是这次却没有再停下,而是伴随着一声杀猪似的哀嚎割断了他的颈动脉。   温热的鲜血喷洒而出,流了一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空气凝滞。   城门上的士兵似乎终于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劲,一小队的士兵在一个官兵的带领下赶了过来。   看到地上躺着的人,以及手持凶器的颜景白,领头官兵的神情陡然一变,挥手道:“将人拿下!”   “慢着!”一声清朗的低喝从小轿内响起,无情挑起轿帘,朝一旁的追命使了个眼色。   追命会意,身形一闪,站在那位官兵的面前,然后将一块巴掌大的令牌展现在他面前,那人面色一凝,拱手道:“原来是六扇门的捕头,失敬!”   追命还礼道:“这人既然犯了命案,便交由六扇门来处理如何?”   “那是自然,就是我抓了人也会往六扇门送的,你请!”   追命道了声谢,刚要转身离开,又忽然道:“对了,那对母子的尸体也请军爷妥善安置。”   那人点头,“你放心。”   颜景白看似是被追命钳制着,实际上却是被他请进城的,载他来开封的那辆马车早已在颜景白插手干预宋兵的时候悄悄离开,就怕受到牵连,所以他们是走着进城的。   追命有马,却不能让他骑,除了他们几人之外,无人知道颜景白的身份,而现在也不适合让外人知道。   但是皇帝没骑马,其他几人自然也要陪着走路,就连无情都下了小轿,坐在轮椅上被侍童推着前行。   进城之后,几人极有默契的拐进一处偏僻人少的地方,颜景白站住,朝着方应看道:“方卿应该离开了,别忘记你我的约定。”   这声方卿让无情几人的表情都微妙了起来,虽然从一开始就看到了方应看的这身女装,可现在却是更加的明目张胆起来。   方应看面色一僵,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不知官家可否借一步说话?”   颜景白冷冷的看他一眼,转身走开几步,方应看赶紧跟了上去。   狭窄的巷子中只有两人,空气似乎有些沉闷。   方应看抱着双臂,斜倚在墙上,微微上挑的眉毛带着些许的邪气,一双眼睛更是锐利逼人,直直的看着颜景白,“你在怪我?”   颜景白似乎有些讶然,“方卿何出此言?”   方应看语气笃定道:“你在怪我,怪我没有出手救那对母子!”   小巷中一阵沉默,良久颜景白才淡淡道:“朕没有怪你,你有权利选择不救任何人!”   “你在撒谎!”方应看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你在责怪我甚至在恨我,我只是很奇怪,你何时变成这么同情心泛滥了?”   颜景白淡淡道:“那方卿以为朕是怎样的人?”   “老奸巨猾,心狠手辣!”方应看答得毫不犹豫:“当日从龙卫的死你可没有一点犹豫。”   “对待几百从龙卫可以狠得下心肠,却不管不顾的去救一对母子,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么?”   暗巷之中一阵沉默。   颜景白直视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半响才道:“两者是不一样的。”   “哦?”   “若我当时直接冲出去,让金人把我抓了,那五百从龙卫就能活?”   方应看顿了顿,才答了一声:“不能!”   金人是绝对会斩草除根的。   颜景白接着道:“那五百人是真正的忠义之士,他们宁愿死也不可能扔下朕逃跑,朕敬佩他们,却对他们的生死无能为力。但那对母子是不同的,我那个时刻有能力阻止他们的死亡,只是......”我太过信任你!太过于糊涂没有清楚的看清这个世道!   这句话他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忽然转到了先前的话题,“你说我恨你却是错了,恨这个字太沉重,我不会恨你,更没有立场去恨你,毕竟是否救人选择权在你。”   与其说他是在怪方应看,不如说他真正恨的是自己!   他有些厌烦的皱了皱眉,道:“还有,新皇一天没登基,朕就还是大宋的皇帝,下次别和朕这么说话。”   方应看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去之人的背影,总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要细思究竟是什么地方变了,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   颜景白他们是从后门进的神侯府,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连诸葛正我都是等人站在他面前了,他才知道的,为此向来淡定的诸葛神侯狠狠地吃了一惊。   “诸葛爱卿,”颜景白微笑,“别来无恙!”   “官家!”诸葛正我迅速迎了上来,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到确定他毫发无损后,才重重的松了口气道:“能够安全回来就好,官家受苦了。”   颜景白道:“爱卿镇守朝堂也辛苦了。”   诸葛正我苦笑摇头:“臣惶恐,臣没有守好朝廷,请官家降罪!”   说着,他深深的弯下背脊,就要叩拜,却被颜景白伸手拦住了。   颜景白安抚道:“神候已经做得很好了,有些人有些事暴露出来总比一直隐藏在深处要好不是吗?”   诸葛正我有些怔愣,刚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带着通透一切的了然。   “你......”诸葛正我有些犹豫。   颜景白摆了摆手,接过他的话道:“神候无需多言,朕都是清楚的,只是朕另有一事想要请教爱卿。”   他慢慢的收起笑容,面色肃穆道:“朕,和即将登基的九哥,你认为谁才是大宋的皇帝?”   厅中一阵死寂。   冷血抱着剑,幽绿的眼睛在两人间来回扫视了一圈,有些紧张的拧起了眉头。   片刻,又像是过了很久,诸葛正我拱手一拜,道:“康王还未登基,如今的皇帝是官家。”   颜景白微微眯起了眼睛。   颜景白在诸葛正我的书房中和他讨论了很久,为后天的新皇登基之事做了详细的部署,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在冷血的护送下进了他的院子。   因为他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诸葛正我也没有特别给他安排房间,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人看出端疑。而冷血本来就是他的护卫,现在更是理所应当的负责贴身保护他的安全,因此颜景白也就被安排住进了他的院子。   不过到底是皇帝,诸葛正我也不敢怠慢,冷血的院落因为他的个性喜好原本是颇为简陋空旷的,但现在颜景白住了进来,自然是做了一番布置。虽说不上有多奢华,但该有的东西却是一样都不缺的。   冷血躺在室内新添的一张矮塌上,隔着薄薄的纱帐望着里面安静躺着的人,焦虑不安了近一个月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幽绿的眸子渐渐闭上,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忽然一声异响传来。   矫健的身子瞬间跃起,长剑出鞘,狼一般凶狠的眸子箭一般射向窗外。   轻轻的敲窗声还在一下一下的响起,依着某种奇妙的节奏。   “冷血?!”有些嘶哑的声音从床帐内传来。   闻言,黑衣的少年身形一闪,已经以一种保护性的姿势站在了床前。   颜景白起身下床,按了按少年紧绷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朗声道:“进来吧!”   窗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影翻身跃了进来。   他无视冷血戒备的神情,单膝下跪,朝颜景白行了一礼,然后将一张卷起的纸条递了给他。   颜景白点了灯,就着昏黄的灯光看完了上面的字,然后他又提笔写了一封交给对方道:“亲自送到顾公子手上。”   那人再次行了一礼,和来时一样又从窗户间跳了出去。   夜色更浓了......   ☆、第32章 输了   康王赵构最近很高兴,高兴的夜里都睡不着觉,每天都是乐呵呵的。   这也在情理之中,任谁在知道自己将要做皇帝的时候,恐怕都会乐得合不拢嘴。   赵构不是长子,他的母亲只是贵妃,并非皇后,所以就算他是徽宗最喜欢的儿子,但只要赵桓这个嫡长子在一天,他就注定与皇位无缘。   若无意外,他这一生就只能做个闲散王爷,他大哥在的时候,皇位是他大哥的,他大哥死了,皇位也是他侄儿的。   不是没有眼馋过那个至尊之位,只是再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稍有异动。   本来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安逸王爷也没什么不好的,可偏偏天上就突然掉下来一块大饼,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怀里。   康王爷乐疯了,他掰着手指头好不容易熬过了十几个夜晚之后,终于在这一天顶着一双熊猫眼,由他父亲牵着往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走去。   大典的举行就在眼前,赵构被人簇拥着先在文德殿稍作休息,待会儿前往大庆殿接受百官的朝拜,登基之礼便算是完成了。   赵佶喝着茶,有些不悦的看着一直兴奋的走来走去的赵构,道:“九哥,别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晃得朕头晕。你马上就要成皇帝了,要沉稳淡定,老这么毛毛躁躁的怎么成!”   赵构闻言,立马朝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谨遵爹爹教诲!”   赵佶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之所以特别喜欢这个儿子,就是因为他听话,比翅膀硬了的赵桓好控制多了。   父子两说了会儿话,直到赵佶一盏茶喝得见底了,还没等来通报的人。   他皱了皱眉,朝身边站着的一个太监道:“去瞧瞧,怎么传话的人还没到!今天可是新皇登基的大日子,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殿内一片安静,那个太监像木棍子一样杵在原地,连脚趾头都没动上一动。   赵佶不悦,“朕让你出去看看你没听懂吗?!”   太监依然没动。   赵佶一下子站了起来,对着他怒目而视。   赵构见状,赶紧拍着他的胸口道:“爹爹消气,何必跟一个奴才计较,儿子这便让人把他拖下去砍了。”   赵佶顺了顺气,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能见血,先把他关押起来,来日杖毙好了。”   “是是是!”赵构连连答应,然后提高了声音叫人。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大殿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来来回回只飘荡着赵构喊人的声音,气氛诡异。   就算父子两再如何愚蠢,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心下惶恐之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然后,傅宗书那张留着三缕美鬃须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赵佶松了口气,责备道:“傅卿怎么现在才来。”   赵构却是喜笑颜开,兴奋道:“大典开始了么?我,不,朕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显然,他已经完全迫不及待了!   可惜的是,他此生注定要与皇位无缘了。   只见傅宗书轻轻笑了笑,然后很是和蔼的说道:“抱歉了,康王殿下,你这皇帝之位恐怕是做不成了。”   赵构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唇角眉梢神经质的抽了抽,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倒是赵佶,毕竟当了几十年的皇帝,此时敏感的察觉到了对方话中的异常。   他冷声道:“你这是何意!”   傅宗书拍了拍手,一队士兵训练有素的走了进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肃杀之气。然后他才慢吞吞的说道:“意思就是臣想让这个天下姓傅啊!”   这是——谋反?!   父子两震惊!   赵佶面色涨红,右手颤抖着指着他道:“傅宗书!你大——”   声音戛然而止!赵佶的嘴巴被人堵住了,动手的正是刚刚被他叫嚣着要处死的木桩子太监!   赵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人捆得五花大绑,用帕子塞住了嘴,却不敢吭上一声。整个人哆哆嗦嗦的盘在椅子里,蜷成一团。   傅宗书扫了一眼努力挣扎着的赵佶,又看了看胆小如鼠的赵构,冷冷的哼了一声,便拂袖离开。只留下一声叮嘱:“看好他们,等我办完了事再回来处置。”   木桩子太监和留守的士兵纷纷躬身应是。   骄阳灿烂。   傅宗书眯着眼睛抬手挡住有些刺目的日光,他偏头,对着一直站在殿门口的顾惜朝道:“事情怎样了?”   顾惜朝弯腰行礼,“都已经办妥了,皇宫已在我们的掌控之内,文武百官也被关押在大庆殿,我留了两千人,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城门处的细作会按时杀掉守将,打开城门,只要赵将军的军队到了,一切就已成定局!”   傅宗书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办事,我放心。”   皇宫的守卫异常薄弱,又有内应在,竟出乎意料的很快就落到了他手中,傅宗书原以为还要遭到一番反抗的,看来连老天都在帮他!   一路上,除了守在要道处的士兵,和负责巡逻的军队,再没有其他人,周围安安静静的。   傅宗书边走边道:“金人那边怎么样了?”   “宗弼将军答应,会帮我们震慑边疆,让宋军主力不敢南下。”   “那就好。”傅宗书叹了口气,“大宋立国一百多年,忠臣义士不少,其中不服我的人恐怕会更多。我初掌权势,暂时还腾不出手对付他们。”   顾惜朝道:“宋朝皇帝软弱昏庸,怎及得上岳父英明神武,惜朝相信,总有一天天下万民都会臣服于你的。”   这番恰到好处的马屁拍的他很是舒坦,让傅宗书不由自主的朗笑出声。   但他并没有能笑上多久,当两人到达大庆殿时,所看到的情景让傅宗书的笑僵在了脸上。   一排排的军队兵甲森然,持枪而立,面色肃杀。文武百官赫然在列,只是那些被他关押起来的硬骨头正站的好好的,一个个对他咬牙切齿,怒目而视;而他的门生故吏,党羽心腹则被无数的武器斜指着,面色苍白,委顿在地。   而一层又一层高高在上的丹陛上,一个衣袖翩然的青年正负手而立,面貌俊雅,眼神沉静。   颜景白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淡淡道:“傅相,你输了。”   “你竟然还活着......竟然没有死......”傅宗书不敢置信的低喃,微微散乱的眼神对上心腹党羽们绝望的目光,他忽然醒过神来,极力维持镇定:“虽然你没死,还抓住了这些人,”傅宗书顿了顿,接着道:“但现在整个皇宫还在我的控制下,太上皇和康王也在我手中,就算你救回了百官,夺回了大庆殿又如何?照样逃不出去!”   “朕为什么要逃?”颜景白好整以暇的说道:“要逃的是傅相,可惜你是绝对逃不掉的。”   说到“逃不掉”三个字时,他忽然挥了挥衣袖,然后傅宗书就感到腰间被人轻轻点了一下,再也动不了了。   一张俊魅无双的面容慢慢的出现在他视线内,傅宗书再也维持不住镇静,一双眼睛瞪得老圆,他张口结舌道:“你、你、你......”   顾惜朝好心的帮他解说道:“我本来就是官家的人啊,岳父大人!”   在场众人除颜景白之外,纷纷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猜疑或疑惑的看着这一幕。   顾惜朝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快步走到丹陛之下,撩起衣袍,单膝跪地:“草民顾惜朝,拜见陛下!”   颜景白微笑着走下丹陛,亲自将他扶起,“惜朝辛苦了,快快平身。”   “谢陛下!”顾惜朝顺着他的力道起身道:“掌控皇宫的军队都被惜朝换下,现在宫中上下依旧是陛下说了算,请陛下放心。”   “你、你们......这不可能!”傅宗书虽然不能动弹,却失控的大吼起来。   颜景白挑眉道:“傅相国虽然精明,却也认不全所有士兵的脸吧。”   “可是、可是那些军官呢?手底下的士兵换了人,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异常!”   “那是因为他们就是第一批被换掉的人啊!”颜景白淡淡道:“莫非你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易容术这项奇妙的技术?!”   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呢,比现代的整容手术高明了一百倍不止!   而这也让他明白到,和方应看合作果然是一件合算的买卖。   傅宗书犹在垂死挣扎,“赵岩庆,我还有赵岩庆,他的军队很快就会攻进汴梁的!”   “你还真是不死心呢!”颜景白负手,眯眼看向远处,“那朕就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视线所及之处,诸葛正我正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宽大的衣袖让他带着一股儒雅之风,但他的神情却是肃穆的,杀气凛然。   他来到颜景白面前,行礼道:“回官家,赵岩庆诸人已尽皆伏诛!死三千二百多人,降一万六千七百人。”   颜景白满意的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傅宗书,看到的却是一张惨白的脸。   大势已去!   傅宗书的脑中闪过的唯有这个念头。   .   吱呀——宫殿的大门被打开,阳光透了进来,驱散了一室的晦暗。   颜景白在赵佶、赵构两父子惊诧惶恐的目光下走了进来。   他亲自为赵佶解下身上绑着的绳子,然后扶着对方微微颤抖的身子坐在椅子上。   他的脸上挂着笑,说话的语气也带着笑,但说出口的话却让父子两人变了脸色,“爹爹放心,傅宗书一党已然尽数伏诛,朝堂之事儿子竟然回来了,就不劳烦爹爹和九哥了。爹爹受惊过度,还是早些回福安宫修养吧,朕已经安排了太医,让他给你好好调养。”   “你、你要软禁朕......”赵佶双唇哆嗦道。   “爹爹多虑了,”颜景白轻笑:“朕只是想让你歇息一下而已,你安心养身子,朕知道你舍不得九哥,朕会让他陪着你的。”   哪怕对方说的再漂亮,也掩盖不了要囚禁他的事实。   赵佶不甘,愤怒,他想大声咒骂,斥责他的不孝,但他一抬眼,就对上一双深邃冷漠的眸子,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惧怕,莫非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不会的,那件事除了傅宗书没人知道,难道是傅宗书透露了什么消息?   他越想越惶恐,越想越觉得对方肯定是知道了,知道自己联合金人杀他!   这么想着,赵佶整个人如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椅子中。 ☆、第33章 出征   傅宗书谋反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除他本人被颜景白亲自下旨饮鸠自尽之外,其他一概党羽亲朋,门生故吏皆被罢官免职,流放千里。   谋反是件大罪,这样的处罚或许太轻,但谁让现在是宋朝?这个朝代原本就有“刑不上大夫”这一不成文的规定。   颜景白虽然是皇帝,却也不想随意去碰触一个时代的底线!   况且,他也不是个喜欢血腥的人,既然结局是他想要的,那么饶了一些人的性命又如何?只要傅宗书一死,这些攀附他的人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了。   这次风波之后,朝堂上的官员去掉大半,但工作效率却比以前提高了一倍不止,这也让颜景白的官员整顿计划得以顺利实行。   对于这样的情况,其实颜景白还是很感谢傅宗书的,若非是他的这次谋反,那些墙头草,忠心度极低的国家蛀虫又怎么能让他如此顺理成章的就赶出了朝廷?   至于这是不是他早在知道这个世上有傅宗书此人的存在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的,恐怕就不足以对外人道了。   颜景白雷厉风行,短短半月之内就进行了两次考核,提拔了一批底层官员,都是一些热情有干劲,有才华的年轻人,这些人一旦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也将是只忠于皇帝的直系班底。   对此,颜景白很满意,这么长的时间了,他在朝堂上总算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   御案前,颜景白手执狼毫,在雪白的纸张上落下最后一笔。   缕空的香炉中白烟阵阵,他刚一搁下毛笔,就听人通报,顾惜朝来了。   颜景白微微一笑,合上折子,亲自起身迎接。   阳光之下,来人宽袖青袍,衣袂飘然,举止之间尽显魏晋风流。即使是目光挑剔如颜景白也不禁赞叹一声,这人果然是好相貌,好风骨,天生是要倾倒众生的。   顾惜朝自然是不知道他此刻的感叹的,他撩起衣袍踏入殿中,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他心中一暖,赶紧上前几步,就要行礼,却被颜景白眼明手快的拦住了。   颜景白扶着他的双臂道:“无人之时惜朝便不必多礼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顾惜朝笑笑,道:“礼不可废,惜朝可不想恃宠生娇!”   颜景白大笑。   笑声稍歇,颜景白眨了眨眼,故作神秘的说道:“惜朝不妨猜上一猜,此次朕召你进宫的目的?”   顾惜朝挑眉,神情淡定,只简单的说了八个字,“内乱已除,只余外患。”   颜景白击掌:“惜朝果然聪慧!朕的父亲糊涂,被小人蒙在鼓里,至今不知金人叩关的消息;而傅宗书也没聪明到哪去,以为完颜宗弼只是假意南下,目的就是为了震慑边关,好让他顺利篡位。哼!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金人皇帝野心勃勃,早有南下之心,这次太子又折在了大宋,他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此次机会难得,他如果不借此时机攻打,才是真正的老糊涂。”   顾惜朝点头,“臣与官家不谋而合,傅宗书虽然倒下了,但他也只能算是末流,金人才是大宋的劲敌!”   “朕知道。”颜景白冷静道:“金人大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民风彪悍,军中士兵个个以勇猛着称。朕虽然在北边做了一些部署,但也不可能挡得住对方的铁蹄!”   他慢慢的转过身子,从桌案上拿过那张写好的折子,递给了顾惜朝,然后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斩钉截铁的说道:“朕需要一个有才能,懂军事的人替朕镇守北方,而惜朝你,是最好的人选!”   顾惜朝大惊,他连连摆手道:“这怎么成?臣初入朝堂,才疏学浅,资历浅薄,如何能当的起这番重任?朝堂众臣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其他人自有朕去对付,你只需要说出自己的意愿就行!”颜景白顿了顿,又道:“莫非敌人太过强大,惜朝自认为不是对手?”   顾惜朝沉默,良久他才道:“可是,我是叛主之人......”   傅宗书谋反之事,虽然顾惜朝是最大的功臣,但他却也是立场最尴尬的人。他是傅宗书的女婿,深受对方的器重,可以说傅宗书从头到尾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可最后背叛他的却恰恰是这个最看重的女婿。   虽然他是皇帝的人,虽然他这么做可以说是大义灭亲,不与叛逆之人同流合污,但不可否认的是朝堂上的人大多是对他颇有微词的,望着他的目光是即厌又怕。   所以,顾惜朝的人缘确实算不上很好,哪怕他现在已经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颜景白挑眉笑道:“倒是朕想错了,我以为惜朝是不在意旁人的言词的。”   “臣确实不在意。”顾惜朝扬起下巴,道:“旁人的说法与我何干!可是臣不在意,难道官家也不在意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神情中褪去了这些时日的谦卑恭敬,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酒铺上那个谈笑间指点天下,风骨傲然的顾惜朝!   他说的不客气,颜景白却并没有生气,甚至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歉意,“皆是因朕之故,当初便不应该让你去的。”   顾惜朝动容,他身子一矮,双膝跪地,几乎是有些哽咽的说道:“官家......官家......顾惜朝此生定不负官家!”   “朕自是信你。”颜景白亲自将他扶起,然后轻轻的点在刚刚就被放在他手中的折子上,道:“而且你放心,不会有人不服你的,因为你将是大宋仅有的几位异姓王之一!”   顾惜朝大惊,他几乎是异常失礼的一下子就打开了那张合起的折子,折子上的字他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却似乎让他难以理解,最后他的视线定定的落在其中的两个字上。   “义弟......”顾惜朝喃喃低语。   颜景白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轻笑道:“从此刻起,你就是朕认的义弟,是我大宋的靖安王!”   由一个低贱的青楼妓子之子,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异姓王,如此恩情,他又怎敢轻忘。顾惜朝低眸掩去眼底的一切情绪,弯腰道:“臣定会替官家守好北方,除非踏过我的尸体,否则金人休想南下一步!”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没有重量,但一字一句却是斩金截铁!   便是一心拉拢他的颜景白也不禁微微动容。   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更柔和了一些,颜景白道:“事不宜迟,明日朕便为你册封,三日之后你便出发吧!朕已经为你准备好二十万军队和一切粮草轴重,朕不通战事,北方之事便全权托付于你了!”   “是!”   两人又谈了一阵,将所有事情都商量妥当之后,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颜景白自然又拉着他的手请他吃了一顿饭。   在对方离宫之前,他更是关心的说道:“你妻子到底是傅宗书唯一的女儿,他们父女情深,你带着她去见她父亲最后一面吧。”   顾惜朝怔愣,原以为他不治晚晴的罪已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法外开恩,没想到对方竟如此通情达理。   他再次深深的弯下身子,“多谢官家。”   颜景白叹息一声,“你们夫妻两,唉......”他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走远了。   唯留顾惜朝静静的站在原地,想着家中那个自从事情发生后就再也没有同他说过话的妻子,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三日之后,顾惜朝按时出发了,颜景白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前往相送。   二十万将士兵甲森然,一队队一排排,井然有序,一眼望不到尽头。   誓师之后,大军开拔。   颜景白拉着他的手道:“你在前线尽管放心,你的妻子朕会派人把她接进宫来照料,定不会叫她出事。”   顿了顿,他又道:“你也要注意安全,顾惜朝只有一个,你的孩子还等你回来给他取名了!”   顾惜朝用力点头。   颜景白亲自为他牵过缰绳,最后说道:“那么,一切都托付于你了!”   顾惜朝翻身上马,深深看他一眼,郑重承诺道:“请官家等我凯旋而归!”   “啪!”鞭声响起,一人一骑去的远了,彻底消失在密密麻麻的军甲之中。   靖康元年七月初,谋逆罪臣傅宗书被赐死,一干党羽门生流放三千里,永不录用。   七月中,太上皇赵佶身体不适,回深宫静养,从此再不过问朝堂之事,传旨康王赵构榻前侍疾。   八月中旬,颜景白收到顾惜朝的来信,说太原府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好,守将王禀骁勇善战,颇通谋略,金人并没有讨得了多少好。他去的时候与金人有过短暂交锋,杀敌七百,自身伤亡两千三百余人。   九月,朝堂上的事已经完全恢复,所有官员几乎撤换大半,到处都是生面孔,但每个人都是热情洋溢,干劲十足。没办法,不干活不行,当今皇帝是个注重实事的人,你不干活,可以,回家吃老底吧,有的是人想坐你现在的位置。   九月初,颜景白在从龙卫之外又建立了一个从龙暗卫,这是连冷血都不知道的,只对他一人负责的组织。主要负责刺杀,收集消息,监视等一系列不能见光的事情。   十月末的时候,傅晚晴怀胎七个月,因为一直心情抑郁的缘故而早产,生下了一个身体虚弱的女婴,他的父亲来信,为她取了一个“顾唯意”的大名,而颜景白则私底下为她取了“双双”这个小名。   两个月之后,这个小小的女婴成了没有母亲的孩子,颜景白依照顾惜朝的意思,喂傅晚晴喝了太医调配的,能够让人失去记忆的药,然后将她亲自交到了铁手手中。   从此,六扇门少了一个重情重义的铁手,多了一个单剑独臂的戚少商。 ☆、第34章 离开   又是一年春来到,阳光温暖,鸟语花香。   御花园中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很是漂亮。   花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翩翩起舞的蝴蝶仿佛受惊一般,瞬间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那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明黄锦衣,长得粉雕玉琢,煞是惹人喜爱。   只见他捂着自己的嘴,蜷缩着身子,躲在花丛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时不时的往外面看上一眼。   忽然,他眼睛一亮,身子向后一缩,整个人瞬间隐藏在花丛之后,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了。   小小的一团粉红色的影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连路都走不稳,白嫩嫩的脸上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带着哭腔的喊道:“哥哥......哥哥......”   小女孩娇娇弱弱地声音很是惹人心疼,但她的哥哥却显然是个铁石心肠,依旧藏得好好的,根本没有出来的打算。   小女孩喊了片刻,不见人影,便再次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但她到底年纪小,手短腿短胳膊短,稍稍快了那么一步就小腿打绊的跌倒在地。   女孩子摔得很疼,却死命的咬着唇忍着不哭,但凝聚的泪花已经在眼底打转了。   那一下摔倒的声音很响,让男孩子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他赶紧扒开花丛的一角往外探看,然后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微微一闪,迅速的抱起跌坐在地上的小女孩。   已经变成青年的冷血双手僵硬的抱着怀里的孩子,喉咙卡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字:“乖!”   属于小孩子白白嫩嫩,面条一样柔软的双臂撒娇似的缠上他的脖颈,双双哽咽着说道:“哥哥......双双要哥哥......”   冷血轻轻地拍着她颤抖的背脊,碧绿的眼眸猛地射向掩映的花丛,目光犀利,透着警告。   被识破了行藏的太子赵谌不高兴的撇了撇嘴,手脚并用的从花丛后面爬了出来。   无视掉小双双望过来的破涕为笑的笑容,他不甘不愿的站在冷血身边,垂头丧气的喊了一声:“冷师父。”   幽绿的眼睛即使是在看着尊贵的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时,也没有太大的波动,他一手抱着双双,一手拉起赵谌的小手,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午时了,官家在找你们吃饭。”   一句话便让赵谌眼睛发亮,大声说道:“那我们快去,别让爹爹久等。”说完,他反手拉住冷血,迅速的往福宁宫跑。   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颜景白刚刚坐下身子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爹爹”,然后一个风风火火的小团子已经炮仗一样炸进了他的怀里,直将他炸的头晕眼花,险些向后摔倒,幸好被身后伺候的太监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当众出丑。   他敲了敲他的脑袋,轻斥一声:“顽皮!”然后忍不住抚胸轻咳几声。   冷血放下怀中的孩子,担忧的视线在他明显不如常人健康的苍白面容上转了几圈,袖中的双手无法克制的紧握成拳。   颜景白朝他安抚的笑笑,然后掏出帕子为怀中的孩子擦去脸上的脏污,一边擦一边咳:“咳咳,你到底钻进哪个老鼠洞了,弄得这么脏,还太子呢,连外面的小乞丐都不如,咳咳咳!”   赵谌难得的没有同他呛声,而是挤着眉毛担心道:“爹爹,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很难受么?我这就让他们把太医找来。”   “得了,你消停些吧。”颜景白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道:“只要你能乖一些,让我少操些心,那比看一百个太医还有用。”   赵谌狠狠点头:“我听话!”   颜景白叹息了一声,“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赵谌小盆友,你已经彻底没信用了。”   说着,他不再搭理仿佛被抛弃的小狗般一下子颓丧下来的赵谌,而是朝小女孩招了招手道:“双双,快过来,让皇伯伯抱抱。”   小双双听话的走了过去,乖巧的缩在颜景白的怀中,搂着他的腰身,小声问道:“皇伯伯不会再生病了吧。”   看来自己上次的突然病重真的吓着了不少人呢,特别是这两只小家伙。   颜景白微笑,他弯腰将小双双抱起,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轻轻的刮着她的小鼻子道:“皇伯伯很好,不生病,可是我们的小双双不怎么好呢。”他亲了亲她微微泛红的眼眶,接着道:“眼睛这么红,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跟皇伯伯说,皇伯伯帮你教训他!”   本来还在为自家父亲抱着别人不抱自己而有些吃醋的赵谌听了这句话,立刻下意识的站直了腰身,目光炯炯的盯着女孩子看。   小双双脸蛋红红的说道:“没有人欺负我,我在和太子哥哥玩,可是我找不到他了,然后、然后我就哭了......”说完,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小的脑袋往他怀里藏了藏。   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我下次一定不哭。”   颜景白似笑非笑的望了赵谌一眼,直将他瞧得头皮发麻,才移开视线道:“双双真是乖孩子。”   颜景白特意空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陪两个孩子用饭,聊天,玩耍,直到他们都累了,才让宫人把他们抱了回去。   而他自己还要批复一堆的折子,大多都是上次生病时积攒下来的。   灯光明亮,冷血抱着长剑站在角落中的阴暗处。   这个位置便于隐藏,更可以让他将殿中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瞧在眼中,特别是那个正伏案疾书的人!   他真的很勤政,当今官家恐怕是大宋开国以来最勤政的皇帝了!   这是外人对他的评论,但只有他们这些贴身侍候的人才知道,这人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是不是就因为这样,他的身体才会越来越差?!   想到世叔每次见到他时的叹息,和让他劝阻官家多多保重身体的话语,他握着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他不是不想劝,只是他本就是拙于言词的人,并不知道要怎样劝说才恰当,而且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冷血也基本上算是了解他的性子,并不是个容易听人劝的人。   所以他能做的,唯有陪伴。   颜景白揉了揉酸涩的眉宇,一抬眼,一盏热腾腾的茶就被轻手轻脚的摆放在他面前。   他微微一笑,并没有抬头去看就已经知道是谁了,“早跟你说过,不需要每晚都留下来陪我的,你如今好歹也是个禁军统领,哪需要你亲自值夜!”   冷血腰脊笔直的站立着,并没有啃声。   颜景白早清楚对方闷葫芦似的性格,也不在意,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说道:“你以前是六扇门的名捕吧,破案无数的那种?”   冷血并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只疑惑的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回去当捕头?”   冷血身子骤然紧绷,幽绿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失措,他哑着声音道:“你——不要我当你的侍卫了?”   颜景白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后起身,黑色的眼睛与幽绿的眸子相互对视,他按着肩膀已经比几年前宽厚了许多的青年,道:“我只是有些可惜,你本是江湖上独来独往的孤狼,却因朕的一句话硬是将你锁在了牢笼里,即使这个牢笼再华丽,恐怕你也不会喜欢的吧。”   确实不喜欢,虽然他现在的官职越来越高,敢得罪他的人也越来越少,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说得对,自己就是一匹狼,一匹充满野性的狼!他向往的是自由,是洒脱肆意的奔跑在风中,是生死搏杀之间舔砥着敌人的鲜血。   这么多年了,他虽然每天都还坚持练剑,但他的手指上的茧子却在慢慢变薄,身上的那些伤疤渐渐变得浅淡,肌肤更是变得光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使出以前那样不留后路的快剑!   可是,即使这样,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走,要离开这人的身边,似乎从世叔将他送进宫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注定了要站在这人的身后,保护他,一辈子的那种!   颜景白再次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明天便离开吧,做回你的捕头,回去你的江湖,过你自己喜欢的日子。”   冷血的声音更哑了,幽绿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并没有说别的,只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你不要我做侍卫了?”   颜景白一愣,似乎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固执,他望着那双坚韧执拗的绿眸,半响才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是啊,朕——不需要侍卫了!”   碧绿的眼眸瞬间黯淡无光,让人看了想要哭泣。   冷血最后还是走了,在颜景白的坚持下离开的。   这么多年相伴,没有不舍是假的,只是他却不得不让他离开,一是对方的感情,二是他要走了。   颜景白不是瞎子,冷血那样堪称拙劣的演技在他面前掩饰不了任何痕迹,他或许一开始还想不到那方面,但经过三年多的相处,他又怎么还看不出来。   而他之所以坚决要他离开,也是替对方考虑,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或许下一刻就会离开,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在面前的他又要怎么办?   对方的感情颜景白无法回应,他能做的只有这一点点。    ☆、第35章 结局   靖康四年初,皇帝抱恙,身居福宁宫静养。   靖康四年五月,太上皇赵佶病逝,帝大怮,咯血不止,朝堂上下一片恐慌,好在经过整个太医院的全力抢救,总算转危为安。   同月,康王赵构请旨,自愿前往皇陵,守孝三年。帝允。   现在已是初夏时分,颜景白却还裹着一件厚厚的袍子,斜倚在矮塌上。   殿内门窗紧闭,缕空的香炉中点着安神香,白烟袅袅。   墨黑的长发有些凌乱的披散在肩上,更衬得他面色苍白若纸,那绝对不是健康的人会有的肤色。   颜景白手中握着一本书卷,但他的注意力却显然不在书中,微微涣散的眼神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如果是换成其他人的话,绝对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去打扰皇帝,但从龙暗卫显然不在此例。   黑衣精瘦的人将手中刚得到的消息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片刻之后就听到一阵清朗的笑声,笑声愉悦。   颜景白很高兴,原本苍白的面色因为他兴奋的心情而浮上一层红晕。   雪白的纸张因为指尖的颤动,泛起些许褶皱。   完颜吴乞买终于死了!   那个老家伙终于死了!他终究是死在了自己前面!   颜景白几乎要忍不住拍案大赞三声“死得好”了!   吴乞买是金朝的第二位皇帝,也是一个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将大宋并入金人版图的皇帝,他更是一个有能力,有计谋,文武双全的皇帝。可以说,虽然颜景白从未见过他,但这人是他,是大宋最大的敌人!   如今金朝没了他,就等于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而即将继位的王孙完颜禀不过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他何惧之有!   颜景白轻咳几下,吩咐道:“完颜吴乞买一死,金人朝廷必乱,虽然完颜禀拥有完整的继承权,但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也不是人人都服他的。让潜伏在金朝的人多添几把火,金人越乱对我们越有利。”   那人躬身应是。   颜景白想了想,又给顾惜朝去了一封信,如此难得的机会,他不好好把握就是傻子!   靖康四年六月,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驾崩,大元帅完颜宗望领军撤退,结束了与大宋长达三年的对峙。   因为退得仓促,被镇守北方的顾惜朝准确的抓住时机,打了个措手不及。   完颜宗望虽然经验老道,勉强控制了形势,但他本人却在战场中被流箭射伤,几日之后伤势恶化,就此离世。   顾惜朝趁此机会,下令猛攻,金人不敌,节节败退,最终逃回中都的只剩八百余人。这是以勇武闻名的金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惨败!   消息传开来后,宋朝这边自然是欢欣鼓舞,一派喜气洋洋。而金人那边虽然从震惊到不敢置信再到愤怒,但他们却已经腾不出手来给软弱的宋朝一个恶狠狠的教训了。   吴乞买猝死,完颜禀虽然是正儿八经的王孙,皇位的正统继承人,但他到底年纪还小,没有威望,镇压不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   最后,完颜禀终于在完颜宗干、完颜宗弼等一干贵胄亲勋的辅佐下坐上了皇位,但那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而经过了一些列的明争暗斗,金国朝廷也是元气大伤。   靖安王顾惜朝更是趁此机会连连败退金人,收回了已经丢失了一百多年的燕云十六州。   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大宋沸腾了起来,比之第一次大败金人之时更甚,朝廷上下再也没有了对顾惜朝的质疑,民间百姓更是称其为战神!   对此,颜景白只是合上战报,静静的微笑。   燕云十六州是大宋的屏障,夺回了它们,金人就再也没有了天然的优势,金人的铁蹄每南下一步,就要付出无数的尸体。   更何况,北方边境还镇守着顾惜朝,大宋新出炉的战神!   .   福宁宫内,凝重肃穆,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和安神香的清香。   颜景白喝完药,在宫人的服侍下慢慢靠回床头。   味蕾间还弥漫着浓浓的苦意,他现在挺想能有一个东西去去嘴里的那股味道的,只是碍于面子无法说出口。   他轻咳了几声,朝一脸担忧痛心的看着他的方应看和诸葛正我道:“两位放心,朕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明显已经病入膏肓了,诸葛正我满心痛惜,这人是大宋的救星,是真正的中兴之主,若是就此英年早逝,是天下人的损失。   他心下酸涩,眼眶发红,只深深的弯下背脊,道了一声:“请官家保重身子!”   颜景白叹息一声,“朕知道!朕会配合太医好好治疗,朝堂上的事情就劳烦两位爱卿了。”   “官家放心!”诸葛正我一字一句说的郑重。   颜景白又叮嘱了几句之后便让诸葛正我走了,连身边侍候的宫人都挥退,只余一个方应看。   两人相互对视一阵,颜景白实在没有精力与他绵里藏针的交锋,便直接了当的说道:“说吧,你有什么事?”   方应看笑:“难道不是官家留臣下来的?”   “难道不是你有话想要单独对朕——”   一个说字尚未出口,颜景白已经剧烈的咳了起来,殷红的液体染红了帕子。   方应看面色难看,目光复杂,等他平息下来才涩声道:“你要死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颜景白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将染红的帕子塞到枕头下,这才慢吞吞的说了一句:“是啊,所以你有话还是快说吧。”   方应看抿唇,半响才道:“你什么时候杀我?”   “嗯?”颜景白挑眉:“方卿要给朕殉葬?”   方应看冷笑:“你要死了,你的儿子还不到十岁,留我这个野心勃勃的人在世上你放心?不怕我哪天夺了你儿子的江山?”   颜景白垂下眼帘,语音淡淡道:“朕承诺过,你不谋反,我不杀你!你现在并没有谋反。”   方应看动容,“官家果然一言九鼎。”   犀利的目光游移着,在他枯瘦的手指,殷红的双唇上慢慢扫过,方应看沉声道:“官家放心,在太子没有成年之前臣绝不反他。”   颜景白含笑:“若谌儿长大之后,还被你夺了位置,那亦是他的无能,说明他根本不能做好这个皇帝,输给你也不冤!”   方应看走了,带着满心思的复杂走的。   他如何不知道自己的那个承诺等于是放弃了那个至高的位置,但是看着对方消瘦的身形他无法不动摇。   内心深处,他虽然永远不会承认,但他确实是佩服他的,佩服他用短短几年的时间,做出了这样的成就。   如果换成是他,他做的到吗?   这个问题,或许永远没有答案。   当人们还沉浸在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喜悦中的时候,宫中忽然传出的皇帝病危的消息让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开封笼上一层厚厚的乌云。   百姓都不是傻瓜,他们的心比谁都清明,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他们知道的清清楚楚。   现在的这位皇帝不增加他们的税收,不让贪官污吏夺了他们的钱粮,不让金人欺辱他们,让他们的日子一年比一年过得好,这就是明君!   而明君的病重在这些朴实百姓的心中自然是一件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无数人都在家中摆了长生牌位,向满天神佛祈祷着,让官家好起来。   可惜,这些人的愿望并没有传到神佛的耳中,皇帝的病情越发严重,每一个太医都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好在朝廷上还算安稳,文武百官在哀痛之余,所有人都处理好了自己的分内之事,这也算对得起颜景白多年来的调教了。   入冬的时候,皇帝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他准备后事了。   太子赵谌已经八岁,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了,他强忍着悲痛守在皇帝的病榻前,一边还照顾着年纪小的双双,一张小脸渐渐变得坚毅起来。   小双双红着眼眶,乖巧的窝在赵谌的怀中,小声问:“哥哥,皇伯伯会好起来吗?”   赵谌看了一眼昏睡中的人,狠狠点头,道:“一定会!”   软软的小手紧紧地攥着明黄的衣袖,小双双声音哽咽,“那我爹爹呢?我要爹爹......我想他......”   赵谌学着颜景白,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道:“双双别怕,你爹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马上就能看见他。”   夜更深了。   颜景白能够听到身边的一切动静,他想睁开眼睛,想说话,可他的身体却一点都不配合,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健康活跃的精神体被硬生生的套在这个老旧残破的壳子里,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几乎是有些恼怒的在脑子里问道:“我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个身体,前往下一关?”   虽然他并不想去面对另一个他不知道关卡,但总比拖着这个活不了死不掉的身体强啊!   “玩家的属性值尚未达标,无法通往下一关。”熟悉的金属声在耳边响起。   颜景白咬牙切齿,“那究竟还差什么!”   “玩家自行摸索,系统拒绝回答。”   颜景白气的吐血,事实上他还真吐了。   鲜红的血液喷出来的时候把两个孩子吓得直哭,也让颜景白终于从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扭着头,对着一脸欣喜的宫人道:“把他们......带下去,别让他们......咳咳、看见、看见朕现在的样子......”   赵谌自然不愿意,但被颜景白一声虚弱的“听话”给乖乖的哄走了。   颜景白挥退了所有人,然后有些恹恹的闭上眼睛,所以他并没有发现一道黑色的身影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站在他床头。   冷血紧紧地抿着唇,眼带痛意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短短两年而已,这人已经病成这样了吗?如果他来晚一步,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背上。   颜景白募然睁眼,一下子就对上那双比世界上任何一块翡翠都要闪亮夺目的绿眸。   他先是一愣,继而苦笑:“你终究还是回来了啊!”   冷血没有说话,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他的脸上甚至也没有太多的表情,但那一滴滴的眼泪就像是不要钱一样不断落下,让颜景白的心都颤抖了起来。   “别哭......”他叹息一声,慢慢伸手想要帮他擦,但关键时候,这个身体总是不太配合,只伸到一半就再没有力气了。   冷血迅速的握住那只往下掉的手,紧紧的贴在自己满是泪痕的脸上,然后哑声道:“这是我第一次哭......”   “嗯。”   “也是最后一次......”   “好。”颜景白再次叹息。   幽绿的眼眸深深的看着他,似乎要把他现在的样子牢牢的记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冷血忽然笑了,只是浅浅的勾起唇角,看上去竟无比的生动柔和。   “我喜欢你。”   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认真与执着。   这句话本该早就告诉他的,只是因为当年无情的一番话让他隐忍了下来,他自己是不在意什么佞幸之名的,别人的想法又与他何干!可他却不得不为对方着想。这人是少有的明君,他不能让他背负上昏君的骂名。   颜景白不知道自己是该配合着做出震惊的表情,还是该柔情款款的回应一句“我也喜欢你”。   看着那双痛苦而又执拗的绿眸,最终他唯有淡淡的“嗯”了一声。   冷血俯身,在那双没有血色的唇瓣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叮——系统提示,玩家获得美人香吻,快乐+100,所有属性达标,成功进入下一个世界!”   颜景白觉得大口大口的血腥味从喉间涌上,模糊的视线中是冷血震惊沉痛的脸,然后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睡前,他脑中唯有一个念头。   他这是——被人亲死的?!!    ☆、第36章 番外   夜色如幕,残月当空。   他甩了甩手里的剑,鲜红的液体顺着剑刃滑落在地。   不远处的那具尸体在慢慢变冷,血是冷的,剑是冷的,他的表情也是冷冷的。   被他杀掉的这个人叫童鸣信,是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一对“夺魂钩”在江湖上很是了得,被排在一流高手之列。死在他手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金陵大富豪,在江湖上素有“赛孟尝”美名的吴大平被他一夜之间灭了满门,金银财宝尽皆被夺,整个庄子更是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花了半年时间才查到凶手是谁,又花了半年时间探到凶手的行踪,而后潜伏三日,一举击杀。   不是没有代价的,代价就是背上那道长长的,还在往外渗着鲜血的口子。   幽绿的眸子冰冰冷冷的,如同死水一般波澜不惊。   他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剑上的血迹,然后还剑入鞘,转身离开,再没有看一眼地上的尸体,也没有处理一下伤处的意思。   荒野孤寂,夜枭的叫声凄厉诡异,惨白的月光清清洒洒,夜更浓了......   .   十多年过去了,太原府依旧是那个太原府,只是更加的繁华,更加的热闹,更加的生机勃勃。   因为大名鼎鼎的战神,大宋靖安王的镇守,这里的繁荣仅次于汴梁,往来商贾无数。   冷血要了一碗面,静静的坐在窗边,外面热闹喧嚣,楼下推杯过盏,但一切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   他面色冰冷,绿眸无波,整个人孤僻冷傲,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他与周围的环境隔离了起来。   等他吃到一半时,忽有所觉,左手戒备的搭上腰间的剑柄,犀利的目光骤然射向楼梯处。   淡青色的宽大衣袍,俊美无双的容颜,优雅冷魅的气质,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他松了松眉,握着剑的手缓缓放开,然后——继续吃面。   来人径自走了过来,坐在他对面,也不叫任何东西,只是撑着下巴看着他吃。   直到一碗面见底了,他才慢吞吞的说道:“既然来了,怎么不去我那?至少可以请你吃顿好的,而不是一碗没有油水的清汤面。”   冷血推开碗筷,擦了擦嘴,并没有说话。   顾惜朝自然是知道他的性子的,见他如此并不恼,而是接着道:“西城郊外出现了一具尸体,已经证实是‘夺魂钩’童鸣信,所以,人是你杀的?”   冷血沉默,沉默即是默认,他也没必要否认。   顾惜朝笑笑,感叹的说了一声:“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的不爱说话了。”   幽绿的眸子暗了暗,四周的空气莫名的变得凝滞起来。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阵的高谈阔论,声音响亮的哪怕两人没有内力也会听得清清楚楚。   “几个蒙古人算什么,也敢在我大宋嚣张!连金人都被靖安王赶回长白老家去了,何况是区区几个茹毛饮血的蛮夷之辈!”   “话也不能这么说,听说蒙古人崛起的很是迅速,那里的人无论老少都能上的马背,舞得刀枪,民风很是彪悍,厉害着呢!”   “再厉害又如何?!他是我大宋的对手?是战神的对手?”那人嗤笑:“就怕他们不敢来,只要来了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众人纷纷附和称是,就连一开始说蒙古人厉害的人都点头说道:“他们是不错,但跟我大宋比起来自然是远远比不得的。”   起先说话的人猛灌了一口酒,道:“现在不比从前,我大宋以前那是被人压着打,要靠看金人的眼色过活,可现在却是他们怕我们!三年前,当今官家十岁生辰,你们是没瞧见,我当时正好就在汴梁,那是万朝来贺!比前朝的那什么贞观盛世也不差多少!那些金人,以前都是大宋朝他们进贡,可那次他们送来的礼物到达了这个数!”说着,他似乎伸手比划了一下,惹来众人阵阵惊呼。   那人见状,更加得意了,说的也更加起劲:“嘿嘿,咱们大宋以前窝囊惯了,可现在谁还敢给咱们气受?靖安王的北骁军首先端平了他!”   众人纷纷点头,“北骁军可是咱大宋除从龙卫之外最强劲的军队!”   “我侄儿就在北骁军当兵,听说里面管的可严了,难怪如此骁勇善战。”   ......   “听说靖安王可是先皇亲口认下的义弟呢!”   楼下的交谈声因为这突然响起的话沉静了片刻。   半响,有人叹息道:“谁说不是呢!先皇可是难得的明君,若无他,大宋何来今日的强大,无人敢欺,只可惜......”   那人没有接着说下去,只重重的再次叹息一声。   空气中的气氛莫名的沉重起来。   冷血并没有继续往下听,他的心中甚至没有因为这番话而升起任何难过的情绪。   大宋百姓还记得他,记得他的付出,记得他日以继夜的辛劳,既如此,他只会为他高兴。   他抿了抿唇,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靖安王何时回去,官家和双双都很想念你。”   顾惜朝微微一顿,目光慢慢的看向窗外,半响才道:“我曾和官家有过约定,定让大宋成为世上最强大的国家。现在金国已灭,剩下的那些人都已龟缩在长白山,不足为惧,接下来就是西夏了,还有草原上的那些蒙古部落也是一个隐患。”   “难道你打算把所有的国家都灭了才回去?”冷血皱眉:“双双已经快十岁了。”   顾惜朝聪明绝顶,自然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这么多年来,他确实是疏忽了那个唯一的女儿。   只是,他转头,直直的对上那双平静的绿眸,道:“这几年以来,你又为什么不回汴梁?”   握剑的手微微一颤,冷血咬紧牙关没有回答。   顾惜朝叹息一声,道:“你我都不想回那个地方!你知道么,我这几年来一直在悔恨,当初为什么没有再快一点,哪怕能够早上一天也不会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可我有时候又很庆幸,庆幸自己晚到了一天,不用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够了!”冷血冷喝一声。他是亲眼看着那人死的,那样的痛他这一生都不会忘。   顾惜朝自然不是个听话的人,或者说能让他听话的人已经死了,这世上再也没人能约束的了他。   他轻轻地敲击着桌沿,缓缓道:“他改变了你我的命运,改变了大宋的命运,所有人都不会忘记他,你我更不能!”   ......   冷血已经走了,只留下几个铜板,那是面钱。   顾惜朝撑着下巴,静静的笑了,他不知道对方下一站会去哪里,又会做些什么事,他只知道,大宋千千万万的城镇村落,他唯一不会回的就是汴梁。   他并不笨,眼睛也很好,能够清楚的看到冷血对那人的感情,比自己更加的深刻。   楼底下的人群渐渐散了。   顾惜朝出了酒楼慢慢往回走,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暖融融的,照在身上很是舒服。四周走着的是一些普通百姓,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   那样的笑似乎也感染到了他,让他的心渐渐暖了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或许有朝一日,他能够脱下那身戎装,安安心心的回汴梁吧,到时候,小双双是不是变成大姑娘了呢?!   这么想着,他便有些期待。   天似乎更蓝了,云也更白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第37章 战场 颜景白是被滔天的喊杀声和呛鼻的血腥味弄醒的。 还未等他醒过神来,就被一个东西狠狠地砸在脸上,他一睁眼就对上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脸的主人神情狰狞扭曲,双眼突出,眼珠上翻,大口大口的血沫从他嘴里涌出,浸湿了他的胸口。 那人趴在他身上,用力的抽搐了一下,很快就不动了。 颜景白身体僵硬,整个人似乎都被浸泡在粘稠的血液中,动弹不得。 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好歹他也是亲自杀过人的,只是从来没有和一具尸体保持过这样亲近的距离。 胸中翻腾酸涩,隐隐作呕。 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右边是具尸体,左边是具尸体,往上看,一条鲜血淋漓的大腿正向他当头砸来。 他唰的一下将身上的那具尸体拍飞,然后动作敏捷的跳到一旁,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的脑袋有些昏眩,但更让他吃惊的是自己这一连串的堪称流畅的动作。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保养的白皙细腻,却在掌心虎口处略带一层薄茧的双手,心中做下决断,这是一个练武之人的身体,比之赵桓的好了几倍不止。 那么,现在自己是谁? “叮——欢迎玩家顺利通关四大名捕,来到第二关,请自行查询现在的身份与属性值!” 脑子里突然响起的金属声已经让他见惯不惯了,他心思转动,一排排亮闪闪的信息便清晰浮现。 姓名:颜景白 扮演者:杨广 身份:隋朝皇帝 年龄:35 体力:104(满值1000,评价:白斩鸭) 道德:200(满值1000) 威望:200(满值1000) 暴戾:50 (满值1000) 欢乐:100(满值1000) 魅力:150(满值1000) 智慧:250(满值1000) 勇气:120(满值1000) 评价:小有威名的贤者之君 “请玩家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升级。” 原来是隋炀帝吗?他嘴角抽蓄,再看看这满山满野的尸体,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暂时还没有心思去回想历史上的杨广到底是怎么死的,周围的残肢断臂,成堆的尸体让他也没有精力再去顾虑其他。 他狠狠地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迹,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如今他身处的地方是一片茂密的林子,阳光零零碎碎的透过树叶倾洒而下,显得有些惨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呛得人几乎窒息。 周围的这些死人都是一身铠甲,看样子全是皇帝的护卫,其中夹杂了二十多个异服之人,显然他们是在这里受到狙击,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听外面的动静,战争还没结束,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占了上风,如果是自己这方的话自然很好,但倘若是敌方的话,自己要不要先开溜? 他摸着下巴,正儿八经的想着。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心下一凛,脑中警铃大作,一股寒意窜上背脊。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你背后长了一双眼睛,能够清楚的看到那把带血的剑正往自己身上刺来。 他的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瞬间往前一扑,没有任何形象的在地上翻了个滚,右手一抄,一把断掉的枪头立刻被他握在手中。 “锵!”剑与枪的碰撞迸发出灿烂的火花,颜景白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整条右臂仿佛断掉一样瞬间拉耸了下来,没有任何知觉。 对方似乎也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对方能够躲过自己这万无一失的一剑。只是虽然惊讶,刺来的剑却没有片刻停顿,快的如同闪电一般。 颜景白看着那一点寒芒,心生绝望,难道他这次的穿越只存活了不到五分钟就即将面临死亡的结局?这样的话,他还不如留在上一个世界呢摔! 就在颜景白即将和这个世界说拜拜的时候,忽然一声爆喝响起,万千寒芒舞成一片,形成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向着刺客笼罩而去。 那样的亮光灼得人眼睛生痛,颜景白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耳边的声音显得更加的清晰。兵刃相撞之声,低低的闷哼声,急速而来的脚步声,几乎都是一瞬间的事。 等他睁开双眼就看到了一张面貌端正,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往他这边走来。 “陛下!”男子单膝跪地,沉声道:“独孤盛来迟,请陛下降罪。” 颜景白坐在地上——不是他不想站起来,而是他刚刚死里逃生,腿还软着,暂时站不起来——脸上维持着淡定的神情,仿佛刚刚差点被杀的人不是他一般,他声音威严的说道:“暂且先记着!外面情况如何?” “不是很好......”独孤盛顿了顿刚要再说,却被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断了。 “大人、大人......”一形容狼狈的人急急忙忙向这边跑来,边跑边喊,声音中满是惶急。 独孤盛一皱眉,低喝道:“陛下面前,不许放肆!” 那人像是这才见到颜景白一般,扑通一声跪落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诚惶诚恐道:“末将失态,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颜景白拧着眉,有些不耐道:“外面战况究竟如何,不许隐瞒,如实说来!” 那人小心翼翼的觑了独孤盛一眼,然后道:“回、回陛下,底下的兄弟十死九伤,实在挡不住了。” 颜景白沉默。 独孤盛道:“此次高丽人出其不意,攻我后军大营,导致陛下身处险境,当真罪该万死。只是敌人势大,陛下安危为重,还是先回大兴吧,相信宇文将军定会凯旋而归,提来高丽王的人头献给陛下。” 高丽人吗?颜景白微微垂下眸子,掩去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光芒,问道:“宇文将军现在到哪了?” 独孤盛道:“十多日前宇文将军便带着大军绕过辽东,现在应该快到平壤城下了。” 高丽,平壤,绕开辽东......颜景白几乎跳脚,他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自己现在狼狈万分的形象,急匆匆的说道:“我们不回大兴,去宇文将军那儿,与大军会合。” “啊?”独孤盛傻眼,但还没等他开口问一句为什么,就听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起,他面色一凝,暗道一声不好,便匆匆忙忙的告罪一声往外面走去。 颜景白蹙了蹙眉,也跟了上去。 杀声震天,血肉横飞,带血的兵刃在阳光下寒芒闪烁,一刀劈下去便是一颗头颅,一条臂膀,亦或是开膛破腹,冒着热气的血肉肠子扬扬洒洒甩到半空。 这样的情景简直就是地狱之景!是颜景白从未见到过的。 他胃部翻腾,几欲作呕。 直到这时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林子里会都是尸体,而没有一个活人在他身边保护了。这片林子并不大,被层层包围在了中间,整个战场就是围绕着林子展开的,恐怕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林子里还会埋伏着刺客。 身边的那队人都是为了保护他而死的,与刺客同归于尽,所以他醒来时才会见到那一堆的尸首。 只是侍卫们虽然全数阵亡,却还是遗漏了最厉害的那个,让他差点命丧黄泉,幸好独孤盛来得及时。 “嘶!”战马长鸣,颜景白苍白着脸,循声望去,只见独孤盛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啪的一声奔进战场。 矫健的身子微微匍匐在马背上,他的人和马似乎融合成一体,独孤盛拔刀出鞘,锋锐的刀刃在阳光下划出雪亮的弧度。 刀影如电、如瀑、如骤急的风雨汹涌而下,瞬间就是两条人命。 鲜红的液体匹练一般喷洒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他的眼更红,刀更利,杀气也更浓了。 能在皇帝身边保护的自然是精兵,只是再精的士兵也抵不上人多,他们能以一敌二、以一敌三,但能够敌五敌六甚至敌九敌十吗? 现在隋朝军队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隋军正在慢慢减少,独孤盛用力一拉缰绳,整个人直立而起,然后在颜景白的目瞪口呆中重重的踩在马脖子上,挺拔的身形已经如箭一般射出,跃过成群的人流往某处纵身而去。 “把他射下来!” 浪波翻滚,雄厚的声音盖过战场上的喊杀声直抵每个人的耳边。 高丽士兵显然也是训练有素的,话音刚落,无数支利箭便已经搭在弓弦上,下一瞬,落雨一般遮天蔽日的向半空中的人影射去。 雪白的刀被舞得密不透风,如一道道光网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嗖——一支箭矢带着强大的劲气,由暗处射出,在风中发出尖锐的呼啸,然后狠狠的破开独孤盛的护体真气,钻进他的体内。 半空中的人影顿了顿,猛然往下掉落,无数支利箭少了阻挡的屏障就像一条条吐信的毒蛇,纷纷向他身体上钻。 幸而这时一左一右,从万军之中跃出两道人影,迅速的托住往下掉落的人一头栽进洪流之中。 颜景白看着这极其惊险的一幕,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心都快跳出来了。 长长的号角声响起,战场上的情势再变,隋朝军队在慢慢向里靠拢,战圈在缩小,就在颜景白皱着眉有些不知所以然的时候,一旁的独孤盛的部下忽然道:“大人要突围了。” “嗯?”颜景白疑惑。 但他的疑惑并没有维持太久,就在他眺目远望时,一支兵强马壮的骑兵排山倒海般涌来,为首的一个面貌俊朗的年轻人躬身道:“请陛下上马,臣等护送陛下离开!” 颜景白并没有犹豫,也没有多问,异常配合的翻身上马,临走前只淡淡的问了一句:“独孤将军呢?” 那个年轻人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道:“独孤大人留下断后!” 颜景白最后望了一眼身后厮杀的战场,眼帘微微下垂,掩去所有的情绪。 终于,他一抖缰绳,在骑兵的护拥下飞奔离开。 ☆、第38章 逃命 荒野山道崎岖狭窄,并不适合骑兵前行,是以他们的行军速度非常缓慢。此刻天际黑沉沉的,乌云压顶,眼见一场暴雨就在眼前。 从战场上突围出来的士兵只剩下了二三百人,且大多身上带伤,精神萎靡不振。 为首的那个护着颜景白突出重围的少年将军皱了皱眉,一拉缰绳走到皇帝身侧,道:“陛下,这样不成,依照我们的行军速度,迟早要被敌军追上的。” 颜景白拧了拧湿重的长袍,抿唇不语。 倒是一旁的,那个独孤盛的手下懦懦道:“可是、可是道路难行,底下兄弟想走也走不快啊。而且看样子暴雨即将来临,到时候恐怕连路都看不清了。” ...... 轰隆隆,雷声阵阵,惨白的闪电划破长空,亮的人心中发憷。 身下的战马不安的刨了刨蹄子,发出几声响鼻,本就人心惶惶的士兵们更加惊恐了。 颜景白挥了挥手,让整个队伍停了下来,然后在青年不赞同却又不敢反抗的目光下命令道:“下马,往回走!” 这声令下,下面的士兵顿时骚乱起来,不知道皇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追兵就在后面,现在往回走岂不是主动去送死?! 只是虽然每个人都在埋怨,却不敢出声抗议。开玩笑,那可是皇帝,出了名的暴君,向来乾纲独断说一不二,敢反抗他的岂不是活腻了,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于是,在没有一个人有异议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按照颜景白的吩咐在各自的战马上绑上一块大石,或者一根粗木,由几个人驱赶着继续往前走,渐渐消失在山道上。 颜景白抬头望了望天色,然后一振衣袖,领着这支两百多人的队伍开始往回跑。 他该庆幸这具身体所拥有的体力,换成以前的话,定会没走几步就趴下了,更不要说在山野小道上飞奔了。 如此这般跑了一炷香后,颜景白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条宽阔的芦苇荡,密密麻麻的芦苇随着渐起的风左右摇摆,所有的一切都被掩映在黑暗之下。 颜景白一声令下:“所有人下塘,以塘中芦苇掩住身形,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动不许出声,违令者斩!” 说完,他一撩衣袍,率先走了下去。 塘并不深,却很是泥泞,一脚迈下去几乎拔不出来,颜景白走得很是艰难,宽大的衣袍已经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他一皱眉,干脆脱下衣袍,卷成一团然后牢牢的抱在怀中。 荒野中一片安静,只有大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所有人都把自己深深的埋进泥塘中,口衔一支芦杆竖在水面上,以此呼吸。 雷声更大了,风也越急,电闪雷鸣中,哗啦啦,如瀑的暴雨终于倾洒而下。 轰轰轰——大地在震动,急速的马蹄声骤然响起,由远及近,最终停留在芦苇荡边。 领军的将军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打探的人呢?回来了没有?” 随着他的大喝声,一个高手的人影迅速跑了过来,“属下在!” “怎样?隋军人呢?” “根据我等打探到的消息,隋军的马蹄是往小荒山那边去的。” 高丽将领望了望渐渐黑下来的天色,提高声音大声道:“所有人加速前行,务必在暴雨掩盖掉隋军的行踪前找到他们。王上承诺,取杨广首级者赏金万两,活捉暴君之人加官进爵,封上将军!” 闻言,高丽君纷纷怪叫起来,冰冷的雨水也不能浇灭他们脸上的兴奋激动之色,仿佛暴君杨广的性命就在面前,只要挥一挥刀子就能取来,然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轰轰!雷声嘶吼,马蹄阵阵,瓢泼大雨中,高丽军队瞬间去的远了。 芦苇荡中,一阵晃动,几个黑影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恐惧的眼睛左右晃了晃,见再无人站起,便又磨磨蹭蹭的蹲回原处。 ...... 一夜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数队高丽军来来回回,在芦苇荡旁走了几趟,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此处的异样。 直到天色将明的时候,暴风雨终于停了,颜景白起身,命令所有人上岸集合。 威严的目光扫视一圈,颜景白冷声道:“昨晚没有朕的命令,便起身说话的人站出来!” 士兵们战战兢兢,还带着污泥的脸上露出害怕的情绪,然后一个、两个、三个......最后站出来的有十二个人。 颜景白面色严酷,他伸手一指断然道:“斩了!” 所有人都是一惊,青年将军——独孤雄更是出声道:“陛下!陛下三思!此刻正是用人之际,冒然杀人定会扰乱军心!” 颜景白冷然道:“朕早已有话说在前头,凡是没有朕的命令擅自交谈妄动者死!朕是天子,朕说的话便是圣旨,这些人抗旨不尊,难道不该死?!” 独孤雄不敢说话了,抗旨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就是他叔叔独孤盛在此也不敢多言,何况是他。 随着十二颗人头落地,芦苇荡边鸦雀无声,士兵们原本麻木惶急的脸越发的恐惧起来,望着颜景白的目光更是胆颤心惊。 颜景白闭了闭眼睛,他知道自己的这番震慑已经起到了作用,这群即将涣散崩溃的士兵将会暂时无条件的听从他的命令。 他让人将十二具尸首推进芦苇荡,将所有的血迹都清理干净,然后带着二百多人开始飞奔。 跑! 快跑! 撒开脚丫子的飞跑! 每个人都使出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区区二百多人在山道上拉长到了十多公里的路线。体力好的不管是职位高低都跑在了最前面,体力差的或受了伤的慢慢的掉在了最后面。 这是一场长途急行军,更是一场异常残酷的淘汰赛。 落在最后面掉队的,等着他们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山间野兽吃掉,再不然就是被高丽军找到,然后杀死。 颜景白气喘吁吁,他从来没有跑过这么长的路,也没有这么累过,就算他现在的体力再好,也不禁有些承受不住。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停! 高丽军已经布了一张严密的大网,就等着捉住他这条大鱼,一旦他停了下来,不是被抓就是被杀。 他必须跑,只有跳出了这张网,才有生还的希望。 天快黑的时候,众人终于来到了一座小小的山谷。 清澈的流水,盛开的鲜花,新鲜的空气,所有的一切让人心旷神怡。 但隋军却是绝对不会去欣赏的。 所有人基本上都是死狗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短时间内恐怕是没人能够爬起来了。 说来或许让人难以相信,这一天以来,他们这群人几乎狂奔了近两百公里,如果杨广攻打高丽的时候有这样的速度的话,怎么可能三次都攻不下! 但是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的,出发时的二百多人到达山谷时就只剩下了一百九十八人,还是个精疲力尽,饿的头晕眼花的一百九十八人。 如果现在高丽军找到他们的话,不用花费多少功夫,十几个人就能把他们全拿下。 颜景白毫无形象的喘了半天,等到精力稍稍恢复后,便让他们休息吃东西,只是不准生火。 说完,他没有看到独孤雄欲言又止的神情,径自往小溪那边走去。 他这一身的泥泞终于可以好好洗洗了。 小溪那边已经有人在了,赤裸的上半身呈古铜色,在落日余晖下矫健有力,微微鼓起的肌肉并不特别夸张,而是线条流畅,带着恰到好处的张力。 那人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颜景白的出现,视线落在他的穿戴上时微微一缩,然后迅速的裹上衣服,神情恭敬的退到一边。 对方不卑不亢的态度让颜景白多看了他几眼,然后便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溪中的水很清澈,几可见底。 颜景白几乎是异常迅速的扒掉了身上的衣服,然后迈入水中。 他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从未有过这么肮脏的时候,身上的那层淤泥和跑出来的汗黏糊在一起,时时刻刻都在挑战他的神经。 冰凉的水流拂过他的肌肤,颜景白解开发髻,认真擦洗。 一遍过后,他无比嫌弃的看着迅速变得污浊的溪水,然后往上游走了几步,再洗一遍。 这是他第一次洗澡洗得这么认真,这么执着,几乎要将身上的皮刮一层下来了。 直到独孤雄快速的往这边走来,他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颜景白一步一步往岸上走去,宽厚的胸膛,白皙的肌肤,窄劲的腰身,修长笔直的双腿,这具身体并不年轻了,却正是男人最富魅力的年龄,一举一动都透着股成熟稳重,再加上他眉宇间的气度,这么缓缓走来,雍容尊贵如同神祗。 独孤雄觉得自己肯定眼花了,否则怎么会认为这一刻的陛下好看的无法形容?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充满魅力? 他狠狠地咬了下舌尖,然后迅速跑了过去,拿起地上的衣服亲自给对方披上。 颜景白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在那身脏衣上一扫而过,最后却还是忍了下来。 他淡淡道:“来的这么匆忙,又出什么事了?” 只要不是敌人追上来就好,因为看对方的表情也不太像,否则他现在就不是帮他穿衣服,而是拉着他裸奔了。 独孤雄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道:“他们打起来了。” “他们?谁?”颜景白诧异。 “府兵和禁军!” ☆、第39章 魏征 这次杨广兴百万之师举兵攻打高丽,他亲自坐镇后方,负责守卫的只有一万人,宫内禁军和提供后勤的四处招上来的府兵。 府兵和禁军是不同的,禁军常年跟在皇帝身边,是负责拱卫京师的内军,而四处召集来的府兵自然要比禁军在身份上矮了那么一截。 这次突围逃亡,走到现在这一步的都是战斗力极强的人了,向来被誉为精兵的禁军也就罢了,恐怕谁也没想到被称为杂牌军的府兵竟然也有一小队的人马将近五十个人活了下来。 而两队人马之所以会动手的原因却是颜景白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不准生火! 不准生火意味着不能烤东西,不能烤东西也就说明没必要猎野味了。 这么一来,粮食就紧张了。 隋军历经一天一夜的奔波逃亡,每个人都是饥肠辘辘,身上携带的一些干粮不是在逃跑途中遗落,就是泡了一夜的泥水之后无法食用。 人多粮食少的情况下自然会产生分歧,而优越感向来比别的军队高出一等的禁军会为了粮食而与府兵发生矛盾也就不奇怪了。 独孤雄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不辨喜怒的颜景白道:“这件事其实也怪不得禁军,他们的干粮早就在逃跑途中十去其八,而府兵却几乎是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份,也难怪他们沉不住气。” 颜景白冷笑:“沉不住气就可以动手?!” 独孤雄并不笨,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怒气,他紧紧地闭上嘴巴,不敢说话了。 当两人回到休憩之处时,远远地就听到一阵嘈杂哄闹。 一百多人坐的坐,站的站,一个个满脸振奋的看着场中两个打得激烈的人。 颜景白挑了挑眉,还好事情尚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至少没有发展成两军的互殴,不过这点事就急匆匆的报到他这个皇帝面前来,可见独孤盛的这个堂侄不是个有能之人。 幽深的眸子扫视一圈,在看到某个人影时微微顿了顿——正是刚刚在河边见到的人。那人的警觉性极高,犀利的视线几乎是瞬间就射了过来。 在看到颜景白时,那人似乎是僵了一下,然后身形一闪,下一刻便出现在场中。 金色的长锏在对打的两人之间划过,他真气鼓荡,金锏架住猛然劈下的大斧,一手成爪,瞬间扣住一人的脉门,沉声喝道:“住手!” 手拿大斧的壮汉不乐意了,“tnn个熊!再有一招老子就能劈下他的脑袋,你突然插进来碍个什么事!” 那人皱了皱眉,还没等他说什么,被扣住脉门的人逞强道:“谁劈谁的脑袋还不一定呢!” 壮汉吹胡子瞪眼:“来来来,咱们再战三百个回合,看看究竟是谁砍谁的脑袋!” “咬金别胡闹!”那人不着痕迹的撞了一下壮汉的胸膛,然后猛地跪地,朗声说道:“末将齐郡建节尉秦琼,拜见陛下!”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在一个地方,然后士兵们僵住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一下子窜上背脊,每个人都是额头冷汗直冒。 打架打输的那位,也就是独孤盛的部下——诸明一下子跪倒在地,心惊胆战的叩拜:“诸明、诸明拜见陛下。” “济州骑都尉程咬金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一时间哗哗啦啦的一片响,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天很蓝,云很白,阳光也很温暖,空气中飘散着各种草木的清香。 小小的山谷却是一片死寂! 充满压迫力的视线来回扫视几下,就在所有人都被凝滞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颜景白终于出声道:“再打啊!怎么不打了?正好朕也有些无聊,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周围一阵鸦雀无声,静的树叶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你们!”颜景白爆喝一声:“追兵就在后面,随时随地都会要了我们的性命,尔等竟然还有功夫在这里自相残杀!谁活腻了,站出来!不用等高丽人动手,朕亲自送他去见阎王!” 帝王一怒,血流成河! 杨广的暴虐早已深入人心,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如果不是处在现在这种关键时期,现场诸人恐怕早已脑袋搬家。 独孤雄战战兢兢的劝慰一句:“陛下、陛下息怒!” 颜景白冷哼一声,道:“府兵的统领者出来。” 秦琼和程咬金上前一步。 “负责后勤的是谁?” 一个年近三十的中年文士弯着腰走了过来,“济州别驾从事魏征拜见陛下!” 魏征......颜景白狠狠地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情绪敛在眼底,“将所有人的干粮通通集中在一起,然后平均发配下去。” “是!” 颜景白想了一下,又对身边的独孤雄吩咐道:“让人去溪边抓些鱼回来,记住,不许生火,要么就生吃,要么就继续饿肚子,违令者斩!” “末将遵命!” 皇帝的震怒过后,所有人都老实了下来,休息的休息,养精蓄锐的养精蓄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借着天际的一点月光,颜景白将秦琼、程咬金、魏征和禁军的诸明,独孤雄叫到一起,然后轻声道:“现在的情况你们都清楚,朕问你们,可有办法逃出生天。”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是官职很高的人,平日里是连见到皇帝的资格都没有的,也就独孤雄能够借着他叔叔的光偶尔可以见见皇帝的背影。像现在这般与皇帝面对面的商讨军情,不说他们是不是真的有办法,就算真有恐怕也是无法做到畅所欲言的。 颜景白皱了皱眉,“都没办法?”他望了一眼独孤雄,道:“你先来。” 独孤雄不着痕迹的苦了一下脸,然后支支吾吾的道:“咱们现在被困在了这里,想要跨过辽东,回到大兴,很难......” 颜景白一挥手,打断他的话,道:“谁说我们要回大兴的,咱们去平壤,去宇文将军那里!” “啊?!”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 颜景白解释道:“现在回大兴太危险,高丽军的主力肯定都在回程路上等着我们,就凭咱们现在这一百多人能干什么?恐怕一露面就会被人连锅端了,相反如果我们往平壤去的话,高丽人绝对想不到。而且若是对方将朕失踪的消息散播出去,又或者说朕已经被他们杀死,前方军心定然不稳,朕必须前去坐镇!” 还有一点是他没有说的,历史上杨广攻打高丽失败,这将是大隋王朝走向末路的开端,而后各地农民起义,各大门阀造反,短短几年间整个王朝就会分崩离析,而杨广也将被人杀死在行宫。 想要改变历史,想要扭转乾坤,想要几年后不被人杀死,高丽之战就是他将要走出的第一步。 他当然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就能成功,他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是一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毕竟现在比做赵桓的时候已经好太多了不是吗?至少他还有五六年的时间,至少大隋现在还是一个完整的国家,至少杨广有绝对的话语权,至少他现在没有一个如金人那般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将他一口吞灭掉的敌人。 陷入沉思的他并没有看见几人向他投过来的隐晦,而又奇怪的眼神。 等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颜景白不禁揉了揉脸,淡淡道:“如今我们都一样,被困在了这样的绝境中,只有同心协力方能有所转机,所以你们无需有任何顾虑,大可畅所欲言,便是有言语不当之处,朕也保证,不会有任何追究。” 秦琼与魏征暗暗对视一眼,还未有任何表示的时候,就听程咬金道:“陛下,我是一个粗人,上战杀敌绝无二话,但要末将想办法出谋略,实在是难为我。” 说着,他又偏头指着魏征道:“老魏是文官,还当过府内的谋士,他很聪明,脑子转得快,陛下有什么事大可以问他。” 察觉到皇帝瞟过来的目光,魏征暗地里苦笑了一下,丢给秦琼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起身道:“微臣才疏学浅,不过多读了几本书而已,实在算不得多聪明。” “魏卿谦虚了。”颜景白自然是不信他的这番说词的,大名鼎鼎的魏征若是才疏学浅的话,这世上就没什么聪明人了。 “如今正是你我君臣同心协力的时候,你若有什么好办法,只管说出来!” 魏征迟疑的看了他一眼,心里也是暗暗嘀咕的,怎么这个不顾百姓死活的暴君也有这么礼贤下士的时候? 想归想,他还是很恭敬的说道:“办法倒是有,不过实在称不上很好。” “哦?”颜景白来了兴致:“什么办法,快快说来!” 魏征左右望了望,然后折来一根树枝,接着月光在地上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道:“微臣曾经详细的研究过高丽这一块的地图,对此处的地理环境还是比较熟悉的。这里、和这里,”他在地上简陋的地图上点了点,接着道:“这里有一条峡谷,人迹罕至,极为隐蔽,从这里我们便可逃出高丽军的包围圈。” 颜景白点头,“若是如此,再好不过。出了峡谷的话,里平壤还有多远?” “急速行军的话不出五天,不过也有一个隐患,此处地势极险,听说还住着当地土著人,对外人非常排斥。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想要安全通过怕是不易。” 颜景白只沉思了片刻,就已下定决心:“就从这里出发!” 他们已被逼到了绝地,除了前进,没有任何退路! ☆、第40章 脱 颜景白给了全军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半夜子时的时候,便带着人再次出发了。 士兵们虽然心有不满,却也不敢出声抗议。 一百多人几日以来昼伏夜出,终于在第三日的时候看到了魏征所说的那条峡谷。 两旁悬崖陡峭,怪石嶙峋,直耸入云,中间只隔了一条窄窄的,只容许两人并肩同行的曲折小道。 这里确实是一个容易中埋伏的地方,只要有人前后一夹击,再来一队人从上面扔石头,甭管他有多少人,又有多厉害,都得栽在这里。 颜景白眼皮直跳,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那他两只眼皮都跳算什么?先灾后财?先财后灾?好吧,不管是什么,他都不打算没有任何准备的就跳进这条危险度极高的死胡同! 他沉思片刻,挥手让人下去准备,直到天黑下来的时候他才带了人进了峡谷。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回荡着隋军急速而行的脚步声,周围隐隐绰绰,鬼影重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每个人都紧紧的握住自己的兵器,尽量放缓了呼吸,这样狭隘死寂的空间总会让人心下紧张,恐惧不安的。 嗖——犀利的箭矢撕裂黑暗,破空而来,狠狠地扎进一人的胸膛。 伴随着一声闷哼,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无数支利箭从黑暗中冒出,向着隋军当头射来。 噗嗤噗嗤的声响连绵不断,却绝对不是皮肉绽开的声音,对方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箭雨有了停止的迹象。 就在这时,火光亮起,身上脸上画着诡异油彩的土著和一个个抱着稻草人的隋军清晰无比的暴露在火光下。 是的,就是稻草人,还是身上插满了箭羽的稻草人。 土著人瞪大了双眼,似乎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大当。 为首的一人忽然跳了起来,叽里呱啦的喊了起来,虽然不明白他的话,但看那又挥手又跺脚的样子,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矛,一声长啸冲天而起,然后就有无数滚木大石从天而降。 但是,却是对着土著人去的! 那些土著人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为何本该朝着隋军去的大石会砸在了自己头上,每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怔愣,直到某些人被砸成了肉饼,他们才回过神来,然后抱头鼠串的开始往回逃。 人群瞬间挤压在一起,你踩我我踩你,死伤者无数,阵阵哀嚎声中,无数黑影向他们当头笼来,正是被隋军用来挡箭的稻草人。 嗖——一支支带着火团的箭从天而降,像是一场美丽的流星雨,冲进混乱的土著人。 火烧起来了,火光冲天。 一个个燃烧着的火球横冲直撞,阵阵惨嚎凄厉之极,叫的人心中发慌,空气中渐渐的飘散着一种烤肉烧焦的味道。 这场火整整维持了一个时辰,结果就是土著人的全军覆没。 一队队隋军捂着鼻子迅速的走过满是烧焦尸体的峡谷,即使他们都是上过战场沾过鲜血的百战之师,对着这样的人间地狱也有些不适应。 颜景白的脸很白,白的有些透明,但他的眼睛却很亮,脚下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他并没有亲自取走任何一条性命,可是这里的每一人都是因为他的计划,他的每一个部署而死的,这和他亲自杀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他并不会有什么同情不忍的情绪,两军对战,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不是这些土著人,就会是他和身边的隋军,所以他并不会矫情的去生出什么后悔之类的想法。 只是虽然重来一次他依旧会这么做,却不代表他会适应这样的事! 等终于走完那条长长的峡谷时,他重重的舒了口气,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颜景白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头也不回的问道:“士兵们的伤亡如何?”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魏征眯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拱手道:“回陛下,我军死亡六人,其余十几人都只是轻伤,并无大碍。” 颜景白点了点头,没有重伤员就好,他不想再因为“迫不得已”这样令人厌恶的理由而不得不放下无法自由行动的士兵。 天边泛起鱼肚白,一身铠甲丰神俊朗的秦琼披着霞光迅速走来。 他刷的一下撩衣跪地,大声道:“启禀陛下,前方不远处发现一个小村落。” “哦?”颜景白挑眉,“土著人的村子?” “应该是。” 颜景白沉默片刻,深邃的视线在周围眼冒绿光,满脸杀气的士兵身上一一瞟过,良久,他闭了闭眼,一挥衣袖道:“进村休整!” 话音刚落,彪悍的士兵们已经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嗷嗷叫着往村落的方向跑去。 魏征拧着眉,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终于还是将要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隋军在进村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阻挠,十多岁的少年,五十来岁的老人,是这个村落最后的武装力量。 当这些人都惨叫着倒在血泊中的时候,这个小小的村落便像被扒光了衣服的美人一般,赤裸裸的暴露在一群早已丧失了理智的财狼面前。 惊叫声响起,本该安静祥和的村落遭到了鲜血的洗礼,眼泪、哭嚎、求饶、兴奋之极的笑声飘荡在村庄上方。 那是一个小小的孩子,稚嫩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干净净,没有被染上任何世俗的肮脏。 他安安静静的站在地上,手上还抱着一个红艳艳的小球,不哭不闹,一双大眼睛有些不理解的看着周围乱糟糟的一切。 而他的身后,一个狞笑的士兵,一把带血的大刀,正用力的向他直劈而下。 眼看小小的孩子就要被劈成两半,就见一道人影迅速闪过,锋利的刀刃在那人手臂上带出一条长长的血口。 士兵刚要破口大骂,却在看到那人的面容时,瞬间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 魏征几人迅速跑了过来,在看到皇帝手臂上的伤时,也有一瞬间的慌乱,独孤雄更是一脚将跪着的士兵踹的在地上滚了几圈。 颜景白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孩子,脑中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因为他的过错而死掉的母子,那双毫无生机的,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睛清清楚楚的浮现在他的脑中。 他深吸了口气,忽然道:“让所有人都停下来,把村里的老弱妇孺都集中到一个地方,派人看守!传朕的旨意,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伤人杀人,否则朕砍了他的脑袋!” 这道命令来得突然,独孤雄等人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依令行事,毕竟抗旨之罪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 只有魏征,望着他的眼神很是狐疑。 “嘶!”颜景白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却是小小的孩子死死地咬住他的手腕,丝丝缕缕的鲜血缓缓溢出。 魏征见状赶紧上前,捏着小孩的下颌,将颜景白的手从紧咬的牙关下解救了下来。 他提着小孩的衣襟,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个孩子,陛下要怎么处置?” 颜景白皱眉,他抚摸着带血的牙印,挥了挥手道:“带下去,与村里的其他人关在一起。” “是。”魏征将孩子交给一旁的士兵,让他遵旨而行。 村里的惨叫声渐渐弱下去,似乎变得有些安静起来。 魏征认真的为皇帝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口,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为何会让他们停止?” 颜景白沉默了一下,说道:“这样的杀戮,你也是不赞同的吧!” 魏征坦然道:“微臣确实不会赞同,可也不会反对。”他瞄了一眼皇帝平静的脸,接着说道:“这些士兵经历了一场惨败,又战战兢兢的逃离了几天,每时每刻都面对着饥饿、劳累和死亡的威胁,他们的神经已经崩到了极致!这场杀戮可以释放出他们内心的野兽,凝聚起他们身上的杀气,可以把他们从一个极端逼到另一个极端,让他们从一群善战的士兵变成真正的亡命之徒,虎狼之师,这对如今的陛下而言更加有益!” “陛下下令进村之时不就是打得这样打算的吗?为何要改变主意?” 颜景白望着他,半响才道:“魏征果然是个聪明人!朕的心思被你摸了个透。” 魏征刚要请罪,就听颜景白道:“朕并没有不高兴,有个聪明的臣子总比手下诸人个个蠢笨来得好。” 他站起身,望了一眼恢复安静的村落,慢悠悠的道:“如果朕告诉你,之所以会改变主意,是因为朕心软了,你信么?” 信么?自然是不信的! 世人谁不知道,当今隋帝杨广性情暴戾,刚愎自用,为了修建大运河,修建行宫,远征高丽,弄得天下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这样的皇帝会为了一个孩子而心软? 别说是魏征这样的聪明人,就是大兴街上随便拎出一个乞丐,恐怕都是要笑掉大牙的。 可是这句话却是从皇帝口中亲自说出来的,看着他依旧平静的侧脸,魏征心下一动,一种不知是什么的古怪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他闭了闭眼睛,拱手道:“陛下没有必要骗臣。” 颜景白转头看了他一眼,静静的笑了。 一百多人的队伍,经过半天的休整,再次踏上了征程。 只是,这次他们不会再被人追的四下逃串,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 鱼已经跳出了大网,从此之后天高任鸟飞! ☆、第41章 改道 犀利的长箭从暗处射出,狠狠的钻进骑士的胸膛中,奔跑中的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背上少了一个人,瞬间跑远了。 鲜红的液体浸湿了地上的泥土。 颜景白慢慢收弓,对自己的准头很是满意,这具身体素质不错,臂力强劲,当然他的悟性也不差,短短几天功夫,便掌握到射箭的基本技能,他还是非常满意的。 诸明几人更是拍手称赞。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捧着一封信走了过来,颜景白皱了皱眉,向一旁的魏征示意的扬了扬下巴。 魏征会意,接过信件看了看,越看他的眉皱的越紧,脸色也越来越肃穆。 颜景白疑惑,“怎么?” 魏征深吸了口气,覆在颜景白耳边小声道:“陛下,恐怕事情不妙,高丽大将乙支文德下令在清川江的上游修筑堤坝蓄水,宇文将军的三十万军队险矣!” 颜景白心下一紧,他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对于杨广攻打高丽的过程并不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是失败了的,且出发之时将近百万,幸存者唯两千七百余人,可见当时战况的惨烈,而隋朝也因此事,迅速的走向下坡,直到疆土分崩离析,战火四起。 这场战争,他输不起! 颜景白沉思片刻,道:“你认为这件事是冲着宇文将军的三十万大军去的?” 魏征叹了口气道:“清川江是通往平壤的必经之路,若是军队正在过江之时,乙支文德下令开闸放水,那么三十万隋军还会剩下多少?” 颜景白被他的描述吓出一身冷汗,若他的猜测是真,那么隋军绝对是凶多吉少。 虽然心下还抱着一丝侥幸,但颜景白却清楚的知道,魏征的这番猜测十有八九会成为事实。 他来回踱了几步,仿佛终于下了某种决心,道:“我们不去宇文将军那儿了,改道北上!” 魏征一惊:“陛下要去阻止高丽人?” 颜景白道:“这样重要的消息,高丽人不会只派一个传令兵,这一个歪打误撞的被我们杀了,却还有其他人,无论如何必须阻止!” “可是陛下,”说话的是一直沉默的秦琼,他苦笑道:“不是末将在说丧气话,就凭我们这一百多个狼狈到极点的士兵,就算去了,又能起得了什么作用?不过送死而已。” 程咬金听了他的话,却是皱眉,粗声粗气道:“叔宝,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让高丽小儿来,老子一斧头一个都劈了!” “匹夫之勇!”诸明低骂一声,“你这是要让陛下也去涉险吗?你居心何在!” 程咬金虎目一瞪,刚要骂回去,就被颜景白阻止了,他挥手道:“一旦水淹隋军的计划成功,乙支文德定会事先布下埋伏,所以派去开闸放水的人不会太多。我们人虽少,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说完,他看了一眼几人,最后视线落在魏征身上,“魏卿以为呢?” 胡子拉渣,一身落魄狼狈的中年文士慢慢的弯下了腰,“微臣没有意见。” 于是事情便这么定下了。 . 广阔的平原上,密密麻麻的营帐一望无际,望不到尽头。 主将营帐中,灯火通明。 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负手站在桌案前,似在沉思。 他已经不年轻了,须发皆白,但他却绝对没有年老之人的糊涂混沌。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伟岸,巍峨如山,他的眼睛也依旧锐利逼人,没有任何晦暗的色泽。 那微微鼓起的太阳穴,更是显示着他精深的内力修为。 帐帘被掀开,夜风从外面钻了进来,吹得帐内的灯火微微晃动。 宇文述并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道:“天色已晚,独孤统领伤势未愈,应该早早休息才是,如何到老夫这儿来了。” 独孤盛抱了抱拳,镇定道:“在下鲁莽,叨扰宇文阀主,只是如今陛下失踪在外,生死不明,在下实在无法安心入眠,敢问阀主可有探到陛下的消息。” 宇文述终于转过身来,正视对方道:“实话跟你说,老夫并没有派人去打探陛下的踪影!” “什么?!”独孤盛震怒,他指着宇文述,怒声道:“宇文阀主,如今陛下生死不明,你却不发兵找寻,是何居心!” 帐内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了下来,一股巨大的威压猛然爆发,向着独孤盛直压过去。 独孤盛只后退半步,便站住不动,即使是面对着宗师的强大威势,即使他的内心本能的生出恐惧,他却依旧高昂着头颅,神情愤恨的瞪视对方。 那股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眨眼的功夫就如洪水般退下,宇文述望着额头冷汗渗出的独孤盛,淡淡道:“尤楚红那老婆子都不敢与老夫这般说话,你这小子太过无礼,再有下次,老夫绝不留情。” 独孤盛死死抿唇,勉强压制住自己内心翻腾的情绪。 宇文述接着道:“你说后方禁军遭到高丽人的偷袭,你说陛下生死不明,一切都是你在说,可有人证物证?” “你是说,我在撒谎?”独孤盛一脸荒谬,“难道我这身伤都是假的吗?” “我又怎知这不是你和高丽人合谋的一场好戏,目的就是为了扰乱军心,让高丽人有机可乘?” “你!”独孤盛再也不无法忍耐,他紧紧地绷着一张脸,冷声喝道:“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会与外族勾结,宇文述你莫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冤枉了你,等我打完这场战,亲自面见过陛下才能知晓。” “可是陛下现在有危险!”独孤盛暴怒:“你若实在不愿派兵寻找,便给我一千人,我亲自去找!” 闻言,宇文述只是抬起眼皮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你就在兵营,哪里也不许去!” “你要软禁我!” “只是保护独孤将军的安危而已!” 独孤盛虽然气愤已极,却也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宽厚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他一甩帘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进来吧。”宇文述淡淡的说了一句。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进来的是一个身形高瘦,神情狠戾冷漠的年轻人,他站在下首,恭敬的喊了一声:“父亲。” 宇文述看着自己这个最出色的儿子,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你亲自看住独孤盛,别让他出了军营。” “是。”宇文化及应了一声,而后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问道:“陛下的事情父亲真的不打算去调查?若是独孤盛说的是真的怎么办?” 宇文述面色冷漠,一双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半响,他才道:“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究竟有没有在骗我,我都不可能相信他的懂吗?” 宇文化及眉心一动,似有所悟。 霞光万里,初起的朝阳由天际慢慢探出,如一个火红的圆球,倒映在清川江浅浅的水面上。 数十万的大军分成前中后三路,开始涉水过江。 江面上黑影重重,人头攒动,当真称得上气象万千。 正在过江的隋军不也会知道,在清川江的上流,一场惨烈厮杀即将到来。 颜景白无声的匍匐在茂密的草丛中,手上的弓已经被拉至满圆,犀利的箭头牢牢的瞄准一人,然后他松箭,射出,闪着寒芒的箭就这么狠狠地钻进对方的额头,鲜血四溅,那人应声而倒,只在额际留下一个血大的窟窿。 这突如其来的一箭让高丽军彻底愣住,直到一阵箭雨再次带走二十多人的性命。 可惜,颜景白他们弓箭不多,而高丽军也毕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很快就稳住了阵脚。 士兵们在领队军官的指挥下,迅速竖起盾牌,开始结阵反击。 对方即使如颜景白所猜测的那般,并没有派上很多的人,却也有至少一千的人,比他们多了整整五六倍,且个个装备精良,比他们这群一路逃命而来的队伍不知好上多少。 面对这么大的实力悬殊,颜景白没有丝毫底气。 可他却不能退缩。 他慢慢挺直背脊,长弓高举,沉声喝道:“所有人听着,就是拼尽最后一人,只要还剩一口气,就不许高丽人靠近清川江一步!” 战争打响!两军轰然相撞! 高丽将领似乎也瞧出了他们的打算,他有些轻蔑的看着这区区一百多个几乎是难民一般的人,然后挥了挥手,分出一队两百人的小队,打算绕开战场,前往清川江。 颜景白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亲自带着十几人前往拦截。 程咬金的一把大斧舞得虎虎生风,几乎是一斧下去,就是脑浆迸溅的场景,只是他再勇武,也抵不上对方人多。武功再高强的人,在面对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时也没有丝毫胜算。 长箭破空,从程咬金的身边飞过,狠狠地射进一个偷袭之人的胸膛。鲁莽的汉子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血,朝颜景白笑了笑,然后再次抡起大斧冲入敌军。 颜景白甩了甩酸疼的手臂,眼角余光瞄到手持一柄铁尺,随便一敲就取走一条人命的魏征,老实说,今天之前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魏征竟然会武功,还是个高手,难怪他会在突围的那天活下来。 只是,历史上的魏征不是文臣吗?一介文臣有这样的武功貌似太凶残了吧,还是说这并非历史正剧,而是如上个世界一般又是一个他所不知道的武侠世界? 如果是武侠世界的话,又会是哪个武侠? 他心中瞬间转过无数疑问,却也知道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扫了一眼混乱的战场,一百多的隋军已经越来越少了。 颜景白目光冷静,他迅速的射出一箭,然后冷喝道:“放火!” 轰——大火燃烧了起来! 颜景白眯眼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心中平静之极。 他所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天意了。 这场大火究竟是先引来高丽军,还是隋军率先赶到,已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第42章 兵权 高丽军的步伐在一步一步的向前推进,颜景白甚至能看到敌方将领脸上残忍而充满杀意的目光。 他身边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大都身上带伤,这道脆弱的防线随时都面临着崩塌的危险。 魏征手中铁尺斜刺,再次为他挡下劈来的一刀,右脚踹出,瞬间将那名高丽军踢得吐血倒地。 颜景白狠狠地抹了抹脸上沾染到的血迹,又一次的眺目望向远方。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大地在震动,远处的地平线上,一个黑影,两个黑影,三个黑影,无数个黑影骤然跳出,往这边疾驰而来。 “隋军!是大隋的军旗!”身边有人高兴的大喊出声。 嘹亮的号角声响起,那是高丽军撤退的信号,可惜已经晚了。 一千多人的队伍在隋军的前后夹击下,很快就被围剿歼灭,鲜血染红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宇文化及显然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这样的情况下遇见皇帝,还是一个衣衫褴褛,满身鲜血,落魄到了极点的皇帝。 他迅速翻身下马,拜倒在颜景白面前,请罪道:“宇文化及来迟,让陛下受惊,陛下恕罪!” 宇文化及......吗?那个最后杀死杨广的人? 颜景白极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露出丝毫异样,虽然他现在非常想让人把他拖下去砍掉,以除后顾之忧,但那也只是想想,他非但不能杀他,反而还要赞他,因为他现在是他的救命恩人,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他扔掉手上的长弓,走上前亲自将跪着的人扶起来,无比亲切的说道:“宇文将军快快请起,若非将军及时赶来,朕与这一干将士可都活不成,你何罪之有!” 或许是杨广的残暴早已深入人心,宇文化及显然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不过怀疑归怀疑,他还是恭恭敬敬的说道:“多谢陛下不罪之恩,家父就在附近,末将已让人前往通知,请陛下随我来。” 说着,他更是让出了自己的坐骑,亲自将颜景白扶上马背。 颜景白拉着缰绳,吩咐道:“把你带来的骑兵留下,看住清川江不许高丽人踏进一步。” 宇文化及躬身应是。 颜景白最后望了一眼尸横遍野的战场,然后一夹马肚,去得远了...... 隋军大营前,宇文述带着一帮武将神情肃穆的等候着,宇文化及派来的人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了他,即使老谋深算如宇文述都忍不住惊出了一声冷汗。 他无法想象,若是真被高丽人的计划得逞,他会落到什么样的地步,宇文家又会落到什么样的地步。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彪悍的骏马如风刮过,齐刷刷的停在众人面前。 兵甲相击,铿锵作响,侯在兵营前的武将们动作整齐的跪了一片。 皇帝大步流星的从他们面前走过,既不让他们起身,也不跟他们说话,只轻飘飘的留下一句“备水沐浴”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军营。 一大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意思,有人拉了拉宇文述的衣袖道:“宇文将军,你看陛下是不是在生气?” 宇文述微微一顿,笑道:“都别慌,陛下刚刚历劫归来,想要梳洗休憩一番也是正常,都别胡乱猜测。这样吧,你们都先散了,各归其职,等陛下召见的时候再来。” 宇文述在军中还是颇有威望的,他一言既出,其余诸人便拱手离开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宇文述才退去脸上的笑,面色一沉,对着宇文化及招了招手,把他拉去问话。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颜景白就一直在逃命、逃命、不断地逃命,他的神经一直都是紧绷着的,没有片刻放松的时候,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好好地洗个澡,让自己休息一会儿了。 哪怕稍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至少他现在却可以让自己的脑袋放空一下。 他坐在水桶中,坚挺强劲的手臂随意的搭在浴桶边缘,整个人慵懒的如同一只正在休憩的黑豹。 而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锋芒毕露,锐气逼人,就如一把出鞘的宝剑,寒光凛凛。 他起身,更衣,玄黑色的华服穿在他身上,沉稳肃穆,华贵雍容。 人果然是要靠衣装的,此刻的他与逃难时的狼狈相比,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以至于让早已等候在门口的秦琼等人都看的愣了愣。 “陛下!”高大的身影瞬间跪到他面前,独孤盛几乎是有些哽咽的说道:“陛下安然归来,臣便放心了。” 颜景白亲自将他扶起,心下有些动容,“独孤将军无事,朕亦是欣慰之极。” 独孤盛道:“臣是被几个手下将领拼死护出来的,陛下曾说不回大兴,要来找宇文将军,臣便抱着一点希望找来了,等到了大营才知道陛下不在这里。微臣担忧之极,只是宇文述却不信我,不但不派兵助我寻找陛下,反而将我软禁在军营,实在可恶!” 颜景白眯了眯眼,拍着他的肩膀道:“独孤将军辛苦了,你这便陪朕去见见宇文大人吧!” 他一字一句说的极轻,却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道在里面,而后他又回头朝打理的干净的魏征道:“魏卿也一起来吧。” 魏征躬身应是。 主帅大营中,宇文述正与底下将士商讨着三十万军队渡江的进展,然后就见颜景白三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眼角余光略略扫过跟在皇帝身后的独孤盛,宇文述弯腰行礼,刚刚张口就被颜景白一句轻飘飘的“闭嘴”给喝止住了。 颜景白走到桌案后,双手撑着桌沿,微微俯身,充满压迫的扫视一圈,而后看着宇文述道:“你可知罪?!” 众人跪地,宇文述从容不迫道:“臣不知,请陛下明言。” 颜景白眯眼,“扣押朕的禁军统领,罔顾朕的生死,你可认?” “陛下!”宇文述正容道:“老臣不认!当时情况不明,独孤将军孤身一人来到老臣的军营,没有任何人证物证证明他所说为真,老臣身为大将军,必须要为三十万将士负责,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呵!”颜景白冷笑:“好一个大公无私,正气凛然的左翊卫大将军,这件事朕便暂不追究,现在咱们再来说说另一件!” 颜景白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朕封你为大将军,让你掌管三十万军马,便代表了朕对你的信任!可是你又做了什么?!若非是朕阴错阳差的恰好获知了高丽人的阴谋,赶去阻截,现在这三十万大军早已变成清川江中的水鬼!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三十万将士负责,可你又哪一点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朕看你是老糊涂了!” 说道后面,他已是疾言厉色,震怒之极! 皇帝的滔天怒火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宇文述更是俯首道:“老臣无能,老臣认罪!” 颜景白一挥衣袖道:“从今日起,你这左翊卫大将军的位置就让出来吧,宇文卿老了,是该歇下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震惊之极,跪着的将士怔愣之后赶紧磕头求情:“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如今战事在即,临阵换将乃是大忌,恳请陛下三思!” “朕决意已定,无需再提!”颜景白冷笑道:“朕会亲自接手这支军队,你们有异议?!” 他的声音低沉,火药味十足,在场的都不是蠢人,自然不敢违了他的意,触了他的逆鳞,于是,一个都不敢吭声了。 而颜景白辛辛苦苦的演了一场好戏,成功的将兵权握在手中。 隋军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顺利渡江,期间没有受到任何阻扰,看来那场大火已经惊动了高丽人,成功的让埋伏的人手退了回去。 过了清川江,三十万大军一路高歌凯进,直奔平壤城。 颜景白与众人商议之后,改变策略,不接受任何投降,只要是有武器的,能够战斗的高丽人直接坑杀,从最大程度上削减高丽的生力军。 他可是记得的,历史上杨广之所以三征高丽会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高丽人狡猾,在打不过的时候就投降,等隋军走了再反叛,然后再投降,再反叛,周而复始。而杨广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体现泱泱大国的气度,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简直就是视这场倾全国之力的战争为儿戏! 颜景白不是他,不会如他一般荒唐透顶,这场战争他必须要赢! 不到五日时间,隋军便已打到了平壤城下,望着坚固的城墙,颜景白举着马鞭问道:“平壤城牢固,易守难攻,魏卿可有什么好办法?” 魏征摸了摸下巴上冒出来的新胡须,慢悠悠的道:“再坚固的城墙又怎样,在三十万大军面前照样不堪一击。” 颜景白大笑。 当日,颜景白便下令攻城,秦琼和程咬金早已被他升了官职,派出去领兵,只有魏征被他留在了身边,等战争结束之后再加官进爵,成为了杨广,遇到了这些历史名人,不擅加利用起来就是傻瓜。 出乎他们意外的,外城城堡虽然看起来难打,隋军攻下的确极是轻易,颜景白听到消息后,与魏征对视一眼,深深的笑了。 当夜,平壤城中大火弥漫,高丽军民死伤无数,原本打算诱敌深入的高丽军反中圈套,被程咬金带的隋军一举歼灭。 到处都是火光,鲜血浸满城池,尸首堆砌成山,平壤城的上空,无数怨灵在嘶吼。 天色将白的时候,一切终于落幕,颜景白在侍卫们的簇拥下进了平壤城。 城内的空气还是炙热的,残肢尸体随处可见,地上的泥土已经变成了黑红色。 颜景白拧了拧眉,将所有的情绪掩在眼底深处。 一身戎装的独孤雄骑着马,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满脸高兴地说道:“陛下!我们抓到高丽王了!” 颜景白挑眉,刚要说话,忽然,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 森冷的寒气笼罩天地,连空气都凝滞了起来。 一直护卫在颜景白身后的独孤盛连握刀的手都抬不起来,他心中惊骇之极,这样的威压,就是连身为宗师的宇文述都不可能拥有! 大宗师!这是真正的大宗师! 来人的身份只有一个——高丽弈剑大师傅采林! 那柄剑!那柄没有任何装饰的长剑就这么平平刺来,简单至极,毫无花俏,可却让人避无可避! “保护陛下!”独孤盛一声大吼,整个人箭一般射出,手中佩刀夹杂着万千力道直劈而下。 当——简单的一个交锋,独孤盛已经口吐鲜血,直飞了出去。 独孤雄、魏征、诸明以及十几名侍卫竟挡不住敌人的一剑之威! 后面的侍卫想要上前已经来不及了。 颜景白背脊挺直的坐在马背上,心中绝望,这一剑,他躲不开! 眼见皇帝就要血溅五步,所有人都惊骇的瞪大了眼睛。 轰——强大的劲气袭来,那柄和颜景白的咽喉只隔了寸许的利剑瞬间远离。 高大的城墙上,白影黑影斗成一团,周围建筑轰然倒塌,再次被重重保护起来的颜景白只能听到一问一答两句对话。 “邪王大驾,为何插手我高丽之事!” “杨广好歹也是中原皇帝,本座救便救了,你要打架何不找我哩!” ☆、第43章 灭国 颜景白被护在重重守卫之后,急速后退。 一队队的弓箭手终于赶了过来,搭弓在弦,瞄准了半空。 剑芒璀璨,形成万千光影倾泻而下。 白皙修长的手指或勾、或曲、或伸、或展......变幻多端,不可捉摸。 叮叮叮——连声脆响,强大的劲气爆发而出,在两人身前形成一股巨大的漩涡。 傅采林越打越心惊,身为天下三位大宗师之一,他虽性情谦和,热爱自然,但本质中却不乏高傲,他也有自负的资本。 在他眼中,真正能让他全力以赴对待的也只有宁道奇和武尊毕玄这两个与他齐名的大宗师。 可是现在却另有一人让他感到如此棘手。 他的奕剑术是由棋理演变而来,讲究的是料敌先机,先发制人,可他的招数总会被对方隐隐带开,然后反击到自己身上。这样的武功他从未见过,邪魅诡异得很,让同为习武之人的他有些见猎心喜之感。 但现在却绝对不是研究武功的时候,傅采林瞟了一眼底下被重重士兵保护在中间的颜景白,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今日的刺杀已经失败了,他杀不了他! 匆匆一剑避开对方,傅采林最后望了一眼满目苍凉,尸横遍野的城池,愤恨道:“杀我百姓,灭我河山,此仇此辱,永世不忘!隋帝杨广,傅采林在此立誓,终有一日取你首级,叫你大隋生灵涂炭!” 话音刚落,白色的人影已经消失在城墙上。 风声渐起,空气中的味道更加难闻了。 同样的两道黑衣,一立屋檐一坐马背相互对视,两人间的距离隔得很远,远的以颜景白现在的目力也无法看清对方真正的模样。 “隋帝?”那人歪了歪脑袋,有些玩味的吐出这两个字,然后问:“你怕么?” 颜景白不动声色,“怕什么?” “傅采林可是当今世上仅有的三大宗师之一,他的誓言是绝对有分量的!” 颜景白挑眉,冷声道:“若真有那么一天,亦是朕无能,朕愿赌服输,怨不得任何人!” 那人或许是没想到颜景白会这么说,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很快就回过神来,戏谑道:“倒是一出好戏!” 低低沉沉的笑声还在耳畔,屋檐上的黑影已经去得远了。 路上,颜景白转头,对捂着胸口轻咳的独孤盛问道:“那两人是谁?” 凌厉的眼睛闪过亮光,独孤盛恭声道:“白衣的刺客是高丽弈剑大师,与雄霸西域的武尊毕玄、道家第一高手宁道奇并称当世三大宗师。他的九玄大法据说已经练到了最高层,而他亲自创出的奕剑术更是一种将棋理融于剑术的超凡绝技。” 他抵唇轻轻的咳了一下接着道:“至于那个黑衣人,听傅采林的称呼,应该是魔门高手石之轩了。” “石之轩......”颜景白喃喃低语,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 独孤盛却没有注意到,他点了点头道:“邪王石之轩是魔门八大高手之一,身兼花间道与补天阁两派掌门的身份,是个让无数人忌惮的人物......” 独孤盛接下去说的话,颜景白并没有听清,他也没有精力去听了,他的内心已经被自己刚刚所得来的消息震傻了。 单说傅采林他或许一时间还转不过弯来,但说起邪王石之轩,他若还想不起来的话就是笨蛋了。 大唐双龙!大唐双龙传! 他虽然早已猜到此处不是正史,但也万万没有想到这里会是大唐双龙传的世界! 为什么不是他早先想过的隋唐英雄传,为什么不是其他随便什么什么传,为什么要是大唐双龙传! 颜景白抓狂! 大唐双龙是什么世界?!那是一个弱肉强食,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武功,随便从大街上拎出一个人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是个会武的里面十个有八个是宗师的彪悍世界啊! 亏他前几天还在为自己有一副强健身体,学会了十箭十中的本事而高兴,现在看来,都是渣渣。 颜景白恨啊,早知如此还不如拖着个半死的身体一直做赵桓的好。 收拾烂摊子已经够麻烦的了,现在还要在这个武力值爆表的世界收拾烂摊子,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这个世上有多少人在窥视着他的天下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那些窥视的人还都是一些宗师级的高手,比如李密、窦建德、刘黑闼之类的,甚至连魏征、长孙无忌般的文臣都能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他摁趴下,这让他这个刚刚才学会射箭的人情何以堪! 皇帝皇帝,他现在坐的哪里是龙椅,简直就是一块烤红了的碳。 想到愤恨处,他再也忍不住暗骂了一声摔!这哪里是什么皇帝养成系统,简直就是专门耍着他玩的坑爹货! “注意注意,玩家不得诽谤系统,否则属性减值。”熟悉的金属音在耳边响起。 它不出声还好,一出声颜景白立马发飙:“要减便减吧,大不了我罢工不演了。” “若不完成任务,玩家将被抹杀。” 颜景白冷笑,“被抹杀和被别人杀掉有区别吗?!” 系统当机,半响才道:“我可以给你金手指!” “看穿人物属性之类的就免了,在这个忠心度普遍低于五十的世界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可以再给你一个金手指。” 颜景白顿了顿,才道:“说来听听。” 平静的金属声传来,“霸气侧漏帝王气!” 颜景白眉心一跳,强忍住嘴角的抽动,问道:“这是什么?有何用处?” “叮——霸气侧漏帝王气可以免除一切威压,无论是宗师还是大宗师,他们外放的气势都将影响不到你。” 颜景白回想了一下刚刚所承受的来自傅采林的威压,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力确实让人胆战心惊,难以忍受。可是,他皱了皱眉,冷声道:“就算能够免疫高手散发出来的威压又如何,动起手来我就能不死了?” “玩家是皇帝,请务必善于利用自己的身份,霸气侧漏帝王气不但可以免疫高手的威压,还可以让玩家释放霸王之气,从而产生震慑敌人的效果!” 这句话说完,随着一声叮咚脆响,系统之声湮灭消失。 颜景白并没有再次生气,通过刚刚的那一顿爆发,他已经重新冷静了下来。 系统从来就不是个靠谱的东西,他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如系统所说,他现在是皇帝,就应该更好的利用起他现在的这个身份,虽然以后的日子注定艰难,但他总要坚持下去的! 还是那句话,能够活着,他终归是不想死的! . 平壤城之战后,婴阳王被掳,颜景白下旨,高丽王氏一族尽皆被诛,然后将婴阳王的人头高挂墙头,用以震慑。 高丽百姓互相搀扶,与城门前无声流泪,连哽咽声都不敢发出,生怕惹怒了那些隋军煞星。 此刻,平壤城内已是十室九空,经过这次浩劫,怕是几十年之内都恢复不过来。 高丽国灭,整个辽河流域便彻底落在了大隋手中。 辽河流域位于中原和突厥的交界处,对隋朝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一旦掌控了这里,便可以控制东胡各族,更可以构成夹击突厥的有力地形。 从此以后,掌控权便落在了大隋手中,在整个东亚地区,大隋将是真正意义上的霸主之尊。 颜景白改高丽为辽东郡,留下秦琼以及十万军队镇守,至于其他文官郡守还要等回了大兴才能做决定。 在对待高丽人的事情上,他处理的及其简单粗暴,诛杀高丽王室,诛杀所有主张抗隋的文武官员,甚至在他临走前还留下了“十杀令”。 不投降杀!反抗者杀!蓄意闹事者杀!仇视大隋者杀!同情高丽王室者杀!藏匿反贼者杀等等! 这样一道杀气腾腾的圣旨,让他彻底坐实了暴君的名声。 但颜景白不在意,他只想尽快回京,因为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半月之后,颜景白将一切事情都全权交托秦琼,然后带着二十万大军班师回朝。 大军浩浩荡荡,壮观之极。 在渡过鸭绿江的时候,却与迎面而来的一队军马碰了个正着。 接到消息后,颜景白皱眉,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便让人原地安营扎寨,然后问道:“对方可说是何身份?” 独孤盛禀报道:“回陛下,是尚书左丞裴矩裴大人。” 裴矩......吗?颜景白皱眉,他不是研究历史的,对隋朝历史也不是很熟,只隐隐知道历史上裴矩似乎是隋朝重臣,为隋炀帝经略西域,似乎三征高丽也是出自他的谏言。 后世皆言杨广三征高丽是劳民伤财之事,是隋朝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这一点他不否认,但亲自参加过这次战争后,他更加知道,拿下高丽对大隋而言,将拥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若那裴矩是因为早已看到这一点而劝谏杨广攻打高丽的话,那他的才华毋庸置疑,只是却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人品。 颜景白坐在搭好的营帐中,等着裴矩的到来。 哗的一下,门帘被掀开,挺拔修长的身影从容不迫的走了进来。 “叮——”清脆的金属之音响起。 “姓名:石之轩 称号:邪王 别名:裴矩,字世矩 身份:花间派和补天阁宗主,隋朝重臣,长安大德圣僧 武功:天一心法,破莲八着,幻魔身法,不死印法 性格:温柔与残忍并存,多情与冷酷并列,简而言之精神分裂!” 颜景白的脸——裂了! ☆、第44章 纠结 裴矩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年纪和颜景白现在的身体差不多大,浑身书卷气十足。 而眉宇间那点淡淡的忧郁更给他增添了一种别样的魅力,相信所有女人见了他都会像蜜蜂见到花儿一般拼命往上凑得。 不愧是让魔门的阴后祝玉妍和慈航静斋的仙子碧秀心都为之倾倒的男人! 如今的颜景白也只能这般苦中作乐的想了。 对于大唐双龙传,他虽然没有看过原著,但在这部著名的武侠小说无数次被搬上荧屏之后他就是再不清楚也还是有所了解的,更何况曾经有个圈子内的好友就曾参与过大唐双龙的演出,恰巧演的就是邪王石之轩。 那绝对就是一个超级难搞的人物啊! 虽然才华洋溢,却是个精神分裂,亏他一开始还打算将裴矩收入囊下的,如今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份,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好好保护自己的这条小命,不要一不小心就被捏死了。 颜景白背脊僵直的坐在桌案后,看着对面的男人慢慢走来,对方每走一步颜景白的心就哆嗦一下,总感觉自己离那刑场上的断头台就近了一步。 好吧,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对方就是个长得英俊了点,才华洋溢了点,气质孤傲了点的普通大臣。 他现在是皇帝,对方再怎么了不得也是他手下的臣子,他要保持住帝王的形象,绝对不可以怕他,绝对! 话是这么说,但在看到一身常服的某人对着他纳头拜倒的时候,他的脸已经僵成了石膏。 不应该这样的,好歹也是做过皇帝的人,见过的人物多了去了,孤冷如冷血,野心勃勃如方应看,仙风道骨如诸葛正我,他不都处理的很好吗,怎么可以被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吓到!就算对方凶名赫赫,谈笑间能够捏碎你的脑袋也不行! 颜景白背脊挺直,下意识的用起系统给他的金手指——霸气侧漏帝王气!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力在营帐内弥漫。 黑色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异芒,裴矩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免礼!”颜景白顿了顿,问道:“裴卿为何在此?” 裴矩敛袖道:“臣是为了运送粮草轴重而来,却在路上听到消息,平壤城破,高丽国灭,天佑我大隋,臣在此恭贺陛下!” 颜景白的表情有些微妙,被高大上的邪王拍马屁什么的,当真——舒坦! 顶着裴矩皮的石之轩自然是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的,他微微一笑,接着道:“正好,臣也有礼物要献给陛下。” 颜景白挑眉,“哦?裴卿的礼物朕很是期待。” 裴矩上前几步,单膝跪在桌案前,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慢慢的铺在桌案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一座孤零零的城池上小小的画了个圈,裴矩笑道:“这就是臣送给陛下的礼物。” 哪怕颜景白性子再冷静,此刻也不禁微微兴奋起来,他几乎是有些急切的问道:“你把辽东城拿下来了?” “是。”裴矩拱手微笑。 颜景白有些不可思议,“你无兵无将,如何拿下的辽东城?就凭那支不到五千人的运粮队伍?” 裴矩一挥衣袖,带着文人的潇洒,和一点并不让人讨厌的狂傲,道:“区区一个辽东城而已,又何须五千人,臣一人足矣!” 颜景白沉默,差点忘了,对方不止是魔门高手石之轩,还是那个帮杨广经略西域,仅凭一人之力分裂了突厥的裴矩,如此一来,区区辽东城确实不在话下了。 裴矩微微一笑接着道:“臣能够顺利拿下辽东城却还是要感谢陛下的,若非高丽国灭,辽东孤立无援,就算臣说得天花乱坠,城中守将也不会这么快就投降的。” 又来了又来了,又在拍他马屁了,这句话由别人说来颜景白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从一个精分患者口中说出,却略微蛋疼。 因为他知道,对方心中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他笑得越亲切,说不定脑子里想的却是先砍你大腿好,还是先割你鼻子好。 所幸,自己现在和他还是站在同一个阵营里的,不用担心下一秒就少了某个身体器官。 这算是诸多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和裴矩汇合之后,自然是一起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先入为主的缘故,明明裴矩现在的这张皮就是个唇角含笑,眉宇间透着淡淡忧郁的文艺青年模样,可他总觉得心中发憷,行动间下意识的就对他疏远了些。 他情愿对着程咬金那个大块头,也不想看着裴矩那张英俊十足的脸。 时间就在他的纠结中过去了,大业九年八月,隋军终于结束了对高丽的战争,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军中将士也是高兴不已,这从他们脸上洋溢的微笑就可看出。 颜景白带着二十万军队,一路浩浩荡荡的从通州登船,南下往洛阳出发。 皇帝所坐的楼船高四十五尺,阔五十尺,长二百尺,上有四层楼,上层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间两层还有房间一百二十间,下层为内侍居处,简直就是一个小型宫殿。 行事作风如此奢侈,也难怪杨广要败。 不过现在这些却是便宜了颜景白,他过上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最享受的一段日子。 只可惜,老天似乎见不得他如此舒坦的,一封从洛阳来的传书打破了难得的宁静。 颜景白握着手中的信,眺目望向翻滚的江水,他暗暗叹了口气,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大业九年秋,楚国公杨玄感谋反,屯兵于黎阳,不久之后进攻洛阳,所从者无数,刑部尚书卫玄领军从关中来援救洛阳,却被杀的大败而归,仅存八千余人逃走。 洛阳皇城内。 年仅九岁的越王杨侗紧紧的抓着衣袖,有些不安的问道:“樊大人,杨玄感、杨玄感他会打进洛阳吗?” 须发皆白,已然年近七旬的民部尚书樊子盖站在他身边安慰道:“殿下放心,洛阳城池坚固,岂是一群流民宵小轻易能够攻下的?只需拖延时间,等到陛下援军赶到,这帮逆贼一个都跑不掉!” 黑色的大眼睛亮了亮,杨侗道:“祖父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快了。”樊子盖沉声道:“根据老臣的推断应该就在这两天了,所以越王殿下无需惊慌,你只要守好洛阳,陛下回来了定会欣慰之极!” 九岁的孩子微微勾起嘴角,大声道:“我不怕!” 樊子盖满意的笑了。 . 楼船正殿之中,颜景白一身黑色衮服端坐首位,下面裴矩、魏征、程咬金等文臣武将陪坐两旁。 幽深的目光扫视一圈,颜景白冷静的说道:“杨玄感谋反之事,想来你们都已经清楚了,有什么想说的?” 脾气暴躁的程咬金首先跳起来说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只需陛下吩咐一声,末将一斧头劈了那个乱臣贼子!” 高丽之战后,颜景白就提升了他的官职,由从五品的骑都尉升到了从四品的上镇将军,而且他是跟随在皇帝身边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而程咬金这个谁都不买账的粗人却偏偏很听皇帝的话——自从颜景白在战场上射了一箭,救了他一命之后。 此刻,颜景白只是微微拧了下眉,程咬金就乖乖坐下,不吭声了。 颜景白的目光在裴矩身上淡淡扫过,然后道:“裴卿以为呢?” 裴矩拂袖而起,温文潇洒,他从容道:“陛下无需担忧,其实杨玄感之叛,不足为惧。” “哦?” 裴矩道:“首先他的战略方向就是错误的,攻打洛阳,当真笑话!” “洛阳乃是千年帝都,经过无数个朝代的扩张巩固,城墙之坚固就是再给他多一倍的兵力,没有数月时间也别想攻克而下,而那时陛下的二十万大军早已赶到,将他歼灭。” 颜景白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裴矩接着道:“再有一点,他选择的谋反时机更是大错特错。陛下亲征高丽,得胜归来,正是威望隆重之时,旁人心中就算再不满,也不会在此刻随他叛隋。”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颜景白道:“那裴卿对于接下来的战争可有什么详细计策?” 裴矩目光凌厉,满脸肃杀,他一字一顿道:“臣的计策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 大业九年十月,颜景白听取裴矩、魏征等人的建议,派出三万先锋军,由程咬金领兵,快马赶往东都洛阳。 大军赶到破陵之后,卫玄再次出兵,由西面杀来,杨玄感分兵两路,东面抵抗程咬金,西面抵抗卫玄,可就在这时,樊子盖忽然发兵,从洛阳城中正面杀来。 三面围攻之下,杨玄感节节败退,逃往关中。 接到消息后,颜景白连洛阳都没回,亲自率领大军前往追击。 从洛阳往关西,一路下来,杨玄感连战连败,最后只剩下些残兵,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已然不足为虑。 皎白的月亮从云层后探出,倾洒在荒野树梢,冰冷的铁甲在月光下反射出森寒的光芒。 颜景白负手而立,望着天上璀璨的星子,忽然说道:“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呢。” “也会是一个大胜的日子。”裴矩道:“臣先在这里提前恭喜陛下。” 颜景白微笑,转头看他,“裴卿这么晚来求见朕,就是为了恭喜朕?” “陛下明鉴,臣确实还有一事想要恳请陛下。” “哦?”颜景白挑眉。 裴矩道:“其实这件事刚从高丽回来的时候臣就想说了,只是突然遇上了杨玄感谋反,便拖了下来。如今这场战事陛下已经胜券在握,恐怕也用不到臣了,所以臣来向陛下请辞。” 颜景白惊讶,“你要辞官?” 裴矩道:“那倒不是,只是家中出了点事故,必须回乡一趟,还请陛下准许。” 颜景白沉默,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高兴还是遗憾,裴矩可不止是裴矩,他还是石之轩,对于这个人他纠结得很,不用吧着实可惜,用着吧又心惊肉跳,随时都要担心着会被反咬一口。 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道:“何时启程?”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默许了,其实他离开一阵也好,可以让他认真的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安排这个棘手的人物。 “现在。” “这么快?”颜景白讶然。 低垂的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幽光,裴矩的声音低的连靠他极近的颜景白都没有听清楚,“很快吗?可是我已经等了很久哩。” ☆、第45章 变故 大业九年十一月,隋军与杨玄感的军队大战于董杜原,两方摆开阵势,隋军人数众多,杨玄感军却是强如之末,军心溃败,被隋军一个冲杀之后便溃散而逃,死伤者无数。 楚国公杨玄感在亲兵的护卫下往林间奔逃,企图前往上洛。 只是刚到葭芦戍的时候,便被隋兵追上了,此刻的杨玄感已经落魄到了极致,身边只余十几个亲兵侍卫和其弟杨积善。 俨然走到末路的枭雄叹息一声,道:\"没想到我杨玄感一世威名最后竟是这般结局,你走吧,让亲兵护你离开。\"最后一句话却是对身边的杨积善说的。 \"那你呢?你不随我们走?\"杨积善急切道。 杨玄感苦笑,\"走又能走到哪里去,而且我也根本没想过要逃。\" 杨积善并不无知,一下子就听出了对方语气中所蕴含的的死志,他心下大急,赶紧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哥万万不可丧失斗志!此次咱们虽然失败了,但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杨玄感摇头叹息,涩声道:\"此处恐怕已被隋军重重包围,要想逃出谈何容易,若由我在这里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你尚有生还的希望,否则来年的今日便是你我兄弟的祭日!\" 杨积善张着嘴巴,整个人像霜打得茄子一样直接腌了。他焦躁的走来走去,最后吼了一声,\"反正兄长不走我也不走,要死就死一块儿吧!\" 杨玄感听了虽然感动,但还是皱着眉想要教训,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一道声音淡淡传来,\"楚国公放心,有老夫在,定然将你们安全送出去。\" 杨玄感兄弟循声望去,本来还绝望的神情瞬间变的惊喜。 …… 颜景白背脊笔直的坐在马车之中,剑眉微隆淡淡道:\"抓到杨玄感了?\" \"是的。\"魏征隔着窗帘回道:\"连同他弟弟杨积善一同抓获的,不过他执意要见陛下。\" \"哦?\"颜景白起了些兴致,对于历史名人见上一面的话,也不吃亏。于是他道:\"人在何处?带过来吧。\" 倒是魏征有些犹豫,他迟疑的说道:\"可是陛下安危……\" 颜景白淡淡一笑,打断他道:\"如今他已是阶下之囚,朕在这么多人的保护下若还不敢见他的话岂非要被他笑话?!\" 魏征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虽然已经明白皇帝在对待敌人以外的人时或许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般残暴无情,称得上柔和,但他一旦决定的事,也绝对不是旁人能够改变的了的。 秋风渐起,卷起枯叶漫天飞舞。 杨玄感兄弟和被俘虏的十几残兵是被缚了双手,在隋军的押解下过来的。 颜景白负手立于车辕上,衣袂飘飘,身形伟岸如山。 他打量了一番杨玄感,慢悠悠的道:\"几月不见,楚国公别来无恙。\" 这番话当真嘲讽之极,几月之前,对方还是高高在上的柱国大人,现在却已成为他人的阶下之囚,世事变幻莫测,莫过如此。 杨积善首先忍不住跳脚道:\"暴君杨广,你要杀便杀,何须出言讥讽,今日我兄弟二人虽然输了,但你倒行逆施,残暴不仁,终有一天会有千千万万的人站出来反你!\" 颜景白不是杨广,所以对方骂的再难听他也不会生气,更不会轻易动怒。此刻,他只是抚了抚衣袖,慢吞吞的说了一声:\"可惜那一天你是注定看不到了。\" 如墨的剑眉微微挑起,颜景白望向杨玄感,道:\"你执意见朕,也是为了说这些?\" 杨玄感是杨广身边的近臣,对于他的脾气再是清楚不过,此刻见他这番态度,眼底不禁闪过狐疑的光。 但他却没有继续深思,现在也不是想对方态度突然与往常不太一样的原因。 他在众人的防备中上前一步,道:\"自然不是,臣毕竟与陛下君臣一场,临死之前特来见陛下最后一面。\" 颜景白眯眼,看着对方坦荡的神情,沉声道:\"你既然敢谋反,就应该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是!\"杨玄感道:\"早在老臣起兵的那天起,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老臣不后悔这么做,永远不会后悔!陛下你--并非一个好皇帝!\" 如此直言不讳的话并没有让颜景白生气,他抿着唇,冷冷道:\"那楚国公就在地底下看好了,看朕能否成为一个好皇帝!\" 说着,他挥了挥手就要让人把他们带下去。 他不会如历史上的杨广一般,将对方五马分尸,曝尸三日,但他也绝不会放过他,饶他不死。 颜景白并不喜欢杀人,而且他也不认为杨玄感所作所为都是错的,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晚年的杨广确实不是一个好皇帝。对方为了天下百姓放弃自身的地位名声,富贵荣华,选择推翻暴君,颜景白甚至是有些佩服的。 只可惜,谁让他现在是杨广呢?这样大的一个隐患他绝对不可能留着。 \"恐怕陛下没这个时间了。\"被士兵推攮着的杨玄感非常突兀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颜景白先是惊讶,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脸,一张窄长得异乎常人的脸孔,上面的五官无一不是任何人不希望拥有的缺点,就像全都挤在一起似的,怪异扭曲。 与之相反的是那道剑芒,璀璨夺目的和那张脸形成了云泥之别。 颜景白背脊发寒,由于系统给的金手指的缘故,他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但他却从别人恐惧的目光中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压迫力。 \"保护陛下!\"变了调的声音骤然响起,惊恐之极。 杨玄感等人迅速攻向身边的隋军,双手被缚,就用手臂牢牢地套住隋军的脖颈,将之扭断。 傅采林与颜景白离得并不远,却也不近。五十步的距离成了关键。 独孤盛、程咬金等人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毫不犹豫的拦在了傅采林面前,即使不是对方的对手,却也能拖延片刻的。 而有时候这片刻的时间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颜景白是个谨慎的人,在高丽的那场刺杀后他不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 一支支弩箭闪着寒芒对准了傅采林,杀气冲天,那是不同于武林高手的杀气,而是真正经历过战场,沾染过鲜血,出生入死搏杀出来的铁血煞气。 傅采林瞳孔微缩,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从来就是武林高手的克星,无论他是宗师还是大宗师。 单个的武力再强,能强的过十人,强的过百人,却绝对强不过上千人。 何况这还是一支强弩队! 剑气纵横,傅采林单手执剑,人剑合一,整个人如一道闪电迅速的冲向马车。 庞大的劲气将独孤盛震飞出去,他甚至来不及爬起来,就大吼道:\"弩箭队射击!射击!别管其他人!\" 咻咻的声音响起,强劲的箭矢铺天盖地,仿佛暴雨一般落下。 杨玄感、杨积善、十几个俘虏,甚至与他们纠缠的隋军,纷纷倒在血泊之中,而更多的箭头却是对着那道白光而去的。 结果如何颜景白并没有看见,他已经回到了马车中,被骑兵护卫着迅速离开。只要回到了军营,回到有几十万大军在的军营,莫说一个傅采林,就是天下三大宗师集齐了,也动不了他一根头发。 坐在颠簸的马车中,颜景白已经有些后悔了,不该随着前军行动的,应该稳坐后方,更不该让裴矩离开,虽然对方不见得会暴露身份的出手相救,但有个高手在身边等于是有颗定心丸啊! 不过虽然这么想着,颜景白却也并不是很着急,至少弩箭队已经阻拦住了傅采林的脚步,或许不可能彻底杀掉他,以除后患,但拖延时间还是可以办到的。 而趁此机会,他已经能够顺利回到军营了。 前提是没有任何意外! \"嘭!\"巨大的声响传来,马声嘶鸣! 颜景白紧紧的撑住车壁才没有被巨大的惯性弄的向前栽倒。 惨烈的喊杀声传来,其中夹杂着魏征嘶哑的\"护驾\"声。 颜景白掀帘看去,窗外已经乱成了一片,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批黑衣人已经和隋军厮杀的不可开交。 而这群人中,三个白衣的女人最是醒目。 她们都很美,身姿婀娜,面如芙蓉,可她们杀人也最狠!几乎一剑就是一条人命,那身白衣很快就变成了血衣。 颜景白皱眉,他掠过战场,望向军营的方向,此处离军营并不远,应该很快就有人赶过来,只需坚持住片刻时间。 不过,他再次看向那群黑衣人,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这些人虽然武功不错,但都是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江湖草莽,或许不用其他人赶到,他身边的这一千骑兵就能将他们给灭掉。 就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一道曼妙的白影越过战场,向这边纵身而来。 明亮亮的剑光几乎晃花他的眼。 唰的一下,一道修长的背影迅速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魏征铁尺斜挑,与女子缠斗在一起。 可惜,女子的武功显然比他高明许多,几十招之后,就一剑挑开他的铁尺,将魏征踹飞出去。 细长的铁尺不偏不倚,正巧砸在马背上,夹裹着真气的力道让马吃痛,疯了一般狂奔起来。 颜景白没有准备,一下子重重的摔在坐垫中,猛烈颠簸的马车让他头昏脑涨。 白衣女子见状刚要赶上去,却又被层层涌上的隋军给拖住了。 皇帝的马车从来就是最好的,马也是最有名最稀有的汗血宝马,跑起来的速度非常惊人。 颜景白不过是稍微昏眩片刻,就已经被马车脱离了战场。不是没有人注意到,只是试图阻拦的人都被疯了的马踩死踹飞,两方混战在一起,竟谁都无法腾出手来。 厮杀声越来越远,颜景白喊了几声,没有应答,周围一片安静。 颠簸的马车让他站不住脚,他只能往外爬,刚推开车门,就有一具冷掉的尸体往他这边倒下。 他僵硬了一下,推开那具尸体,再次往外爬,两边的树木在迅速往后倒退,看的他眼晕。 颜景白扶着车门想要站起来,努力挣扎的他并没有看见前方出现的一道巨大的沟壑。 嘭!马声长嘶,豪华的马车陡然凌空向下栽去,颜景白只觉得自己飞起来了,浑身轻飘飘的,然后后脑一阵剧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46章 马贼 才絮儿是个马贼,今年只有十六岁,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只是因为常年营养不良显得面黄肌瘦,看上去比灾民好不了多少。 他胆子很小,性子又懦弱,一点都不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其实他以前也不是马贼,他有一个威严的父亲,慈祥的母亲,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和天底下所有普通家庭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稍微穷了一点,但也不是过不下去。 可惜后来一场洪灾将一切都冲了个一干二净,只有他一人命大,活了下来。 说是马贼,但他更像一个长工,专门负责打理杂事,帮其他人跑跑腿,顺便做做出气筒。 虽然活得辛苦了些,才絮儿却并不抱怨,有时候能够活着就是一件幸事。 他所在的这个马贼团伙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做虎头帮,因为大头领的兵器就是一把虎头刀,耍起来的时候飞沙走石,把人头当西瓜一样的砍,帮里所有人都服他。 虽然名字响亮,但人却不多,加上他这样半打杂的也就七八十个人,大多还都是一些因为天灾人祸活不下去只能落草为寇的平民。 他们没本事做什么烧杀抢掠的大生意,最多也就是拦路抢抢旅人勉强维持温饱而已,更多的时候却是在贩卖人口。 这算是他们生活中最大的进项了。 才絮儿提着大桶,用力推开车厢的后门,一股并不是太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 车厢内有点暗,才絮儿先把大桶放在地上,瘦小的身子很灵活的就爬了进去,然后才转身将大桶拎了进去。 细细碎碎的啜泣声时不时的响起,才絮儿扫了一圈挤得满满当当,足有十几人的车厢,清了清嗓音喊道:“都歇歇别哭了,吃饭了,拿着自己的碗过来盛饭!” 说是饭,其实只是夹杂了一些野菜和几粒米的汤糊糊而已,人贩子自己都吃不饱了,哪还顾得上这群注定要被卖掉的人?只要保证人不饿死就行,这些可都是商品呢! 挨个儿给所有人派了饭之后,才絮儿的目光再次落在车厢最里面的那个人身上,从他上了马车之后就没看他动弹过,更不要提过来吃饭了。 难道他死了? 不知怎么的,他的脑中就突然划过了这么一个念头,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时,那一身的鲜血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瘦弱的背脊轻轻地抖了一下,才絮儿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指尖伸出,想要探探对方的鼻息。 但下一刻,一双眼睛募然睁开,正好对上少年惊慌的眼睛。 才絮儿吓了一跳,整个人迅速向后弹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漆黑的眼睛深邃,威严,深不见底,让才絮儿后背冷汗直冒,连心都颤抖起来。 但那只是一瞬间,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一切威压尽皆退去,那双寒意凛冽的眼渐渐混沌,变得麻木呆滞。 才絮儿屏息凝神,好半响才拍着胸口大大的松了口气,惊恐不定的视线时不时的偷瞄对方一眼,依旧是那副呆板傻子的模样,这让他非常怀疑,自己刚刚时不时生出了什么幻觉。 明明就是个撞坏了脑子的傻子嘛,军师也说了,这人恐怕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痴痴傻傻,若不是有一副好身子板,帮里的人早就任他自生自灭了。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他竟然会吓得全身发抖,让别人知道的话,又得笑话他了。 才絮儿有些愤恨,不知道是在气对方,还是在为自己的胆小生气。 他捏了捏拳头,最终还是舀了一碗汤糊糊塞在了男人手中,他可不是可怜对方,他只是不想让帮里损失一笔钱财而已。 好在男人虽然傻了,但吃饭还是会的,只是动作很机械,很僵硬,就像一个设了机关的人偶一样。 等所有人都吃好了,才絮儿收拾了一下,临走前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对着哭丧着脸的众人说道:“别哭了,马上就要到江南了,南方富裕,到时候给你们找些好人家,虽然注定是要伺候人的,但总归能吃饱穿暖,比你们以前的生活好多了。” 车门关上的时候,车厢内再次暗了下来,十几个人各自缩成一团,目光茫然的想着自己未来的命运。 从始至终,只有车厢最里面的那个男人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表情。 不是他不想露,而是他没法露。 颜景白在杨广的壳子里气得跳脚。 他怒气冲冲的问道:“我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这是他第二十三次问这个问题。 自从他醒过来后就只能住在这个壳子里没办法控制杨广的身体了,这样的状况很糟糕,无法说话无法动弹,就算他耐心再好也有些忍耐不住。 外面的动静他听得到看得到,却没办法感受到,也没办法做出任何举动,一切反应都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 他此刻的情况就是灵魂与身子分离了开来,灵魂无法掌控身体,身体无法感受到灵魂。 有点像赵桓临死前的那段日子。 颜景白心下一紧,忍不住问道:“难道我又要死了?” “不,任务未完,各项属性还没有达标,你暂时还死不了。”熟悉的金属声响起。 “那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系统嗞啦一下,说道:“由于撞击,壳子和你的脑电波暂时短路,系统正在维修。” 颜景白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吧,他现在没有嘴角那个东西,但这不妨碍他脑意识中会有这个表情——说道:“那要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具体时间未知,但系统会尽快。” 颜景白拧眉,“皇帝的身份是你给我的,若我长久不出现,所有的后果你负责。” 嗞啦又一声,系统不说话了。 颜景白也沉默了下来,事情已经这样了,他在如何暴跳如雷也没有办法。 他只是有些可惜,好不容易打赢了高丽之战,平灭了杨玄感的谋反,他正打算回洛阳好好经营的。 若是隋朝真正强大起来,之后的乱世是不是就会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当久了的缘故,这样堪称忧国忧民的念头总会偶尔在他脑子里浮现,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除了才絮儿每天两次的送饭时间,马车内一直都是昏暗的,十几个人不交谈不说话,除了细细的啜泣,再没有其他声音。 车轮滚动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某一天,车厢的后门突然被打开,两个女人哭叫着被人拖了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剩下的人更加的害怕了,几乎个个都抖成了筛子,每个人都在恐惧中等待着自己被卖掉的日子。 然后,某个黑色的夜晚,一队不知从何处来的军马拦住了这支不入流的帮派。 嘶杀声起,火光漫天。 虎头帮这个由江湖混混和普通平民组建起来的帮派,被敌人骑兵简单的一个冲杀就死伤大半。 才絮儿亲眼看见,虎头帮的帮主,那个虎背熊腰,一把虎头刀耍起来飞沙走石,把人都当西瓜一样砍的粗壮汉子,被一个骑兵一刀削了首。 狰狞的大脑袋像皮球一样一直滚一直滚,那双虎目瞪得大大的,凶神恶煞,死不瞑目。 才絮儿恐惧之极,他的喉咙中发出“咯咯咯”的声响,年轻的脸上惊恐、无助、惧怕,最后扭曲成一片疯狂。 “啊啊啊——”他狂吼着,他将自己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力气都倾注在这声吼叫中。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响,但直到出口后,才知道他的吼叫在这千军万马的夜晚中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他的武器是一把柴刀,一把生了锈的柴刀,那是他用来砍柴的,也是他从家里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现在,他就挥舞着这把柴刀疯狂的向前面的骑兵冲过去。 近了,更近了,骑着马的士兵和撒开脚丫子狂跑的少年交错而过。 那把生了锈的柴刀还伸在半空,有殷红的血液从上面慢慢流淌而下。 他杀了他!他杀了他! 才絮儿狂喜,他想大喊出声,他想说自己不是懦弱的人,他杀了连大头领都没有杀掉的人!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年轻瘦小的身影慢慢的倒在地上,火光下,那张虽然有些蜡黄却依旧清秀的脸被剖成两半,血淋淋的,狰狞扭曲...... 嘶杀声响起的那一刻,被关在马车里的人就已经惊醒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人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声,“有人吗?” 一片死寂,只有远处传来的惨叫声。 那样凄惨至极的叫声让十几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那人又喊了几声,在终于确定外面无人后,有人动了起来,慢慢的摸到马车后门处。 嘭!一下!嘭嘭!两下! 最后几人齐力终于将马车的后门撞开了。 十几人齐刷刷的往外挤,连颜景白现在的那具壳子都被一同挤下了马车。 火红的光明艳艳的,映照出一张张恐惧的脸。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颤抖着说道:“这、这是在杀人?” 胆小的已经害怕的哭出声,却被人用力的踹了一下,“别发出声音,白痴。”那人压着嗓音尖叫道:“快!快逃!别被别人发现!” 这句话瞬间换回所有人的心神,每个人都软着手脚趁夜狂奔。 颜景白是被人拉着跑的,拉他的人正是刚刚那个小姑娘。 姑娘家心肠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或多或少也瞧出他不对劲的地方,此刻遇到这样的情况,见他还愣愣的站在原处,心有不忍的就拉着他逃跑了。 这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追过来了。 一群人如同惊弓之鸟,四散飞奔。 颜景白两人是往林子里跑的,横长的树枝刮破了两人的衣袍。 后面紧跟着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 穿过林子,波涛声传来,滚滚江水横亘在眼前。 小姑娘一下子瘫倒在地,满脸绝望。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森寒的冰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小姑娘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她转头最后望了一眼渐近的黑影,然后拉着颜景白纵身一跃,跳入江水...... 风声在耳边呼啸,颜景白苦笑,跳崖跳沟跳江,下次是什么?跳井?还是跳粪坑? ...... “陵少快来!我捡到一个人!” “你又骗我了,我才不上你的当。”少年懒洋洋的说道。 “真的真的!这次保证不骗你。”另一个人拉着他就跑,“就在江边上。” 片刻之后,两个少年围着江边的男人转了一圈,道:“他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我们把他救回去吧。” “救人是可以,你把他背回去?” “可是人是你发现的,不是应该你来背?” “本少身娇体弱,怎么背的动这么个大男人,你来!” “混账仲少,我可还比你小一岁哩,所以你来!” “你要救人的,你来!” “你发现的你来!” “......” ...... ☆、第47章 双龙 颜景白一睁开眼睛,入目的就是破旧的屋顶。 金色的阳光透过缝隙跳跃在他的脸上,不难猜出,若是碰上阴雨天这间破陋的屋子又是怎样的洪水成灾。 他有些艰难的坐起身子,全身骨骼阵阵泛酸,最难受的是后脑勺,一阵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颜景白捧着脑袋细细呻吟一声,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能够控制这具身体了,惊喜之余不免疑惑,他在脑子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修好了?” 单调的金属音响起,“壳子在跳入江中时,再次被撞击头部,正好将短路撞通了,恭喜玩家,运气很好。” 颜景白的唇角诡异的抽搐了一下,“杨广的壳子果然耐摔!” 比上一个身体结实多了。 连着死里逃生两回,既没缺胳膊也没断腿,还活得好好的,这运气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一个清朗明快的声音响起。 “陵少,你快点!磨磨蹭蹭的像个姑娘家!” “混账仲少,你才是姑娘家。”另一个声音不若第一道风风火火,显得温吞了一些,“要不是我帮你挡了一下,你现在有这么灵活么!果然好人没好报哩!” “好了好了。” 第一个声音似乎往回走了几步,然后接着道:“感谢陵大侠的救命之恩,让小的来扶你。” “这还差不多。” 破破烂烂的大门被人毫不怜惜的一脚踢开,颜景白眯眼看着勾肩搭背的走进来的两个少年。 说是少年也不太正确,只能说是两个半大的孩子而已。 个子高的那个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眉目清秀,温和亲切,长大之后必定是个美男子。 而另一个人则比他大了一两岁,皮肤也比他黑,泛着健康的麦色,他个子有些矮,身材却壮硕,眉宇之间英姿勃发,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意。 总之这是两个毛还没长齐的,却已经各有各的特色的出色少年。 两人似乎没有想到被他们救回来的人已经醒了过来,都有些怔愣,但他们很快就回过神来,道:“你可总算醒了,再不醒过来我们都要考虑要不要把你给扔出去了。” 颜景白挑了挑眉,道:“那我醒的还真算及时,至少不用露宿荒野被野兽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矮一点的少年跳过来说道:“难道你更应该感谢的不是我们的救命之恩吗?” 颜景白正儿八经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摸着下巴说道:“救命之恩确实重要,可惜在下身无长物,该怎么感谢你们呢?” “你可别骗我们。”少年扬着下巴道:“你虽然穿的破破烂烂的,但是气度不凡,那双手一看就知道是个没有干过重活的。” 另一个少年也走过来补充道:“我们帮你检查伤口的时候都看过了,你这身皮肤雪白雪白的,比楼子里的大花魁还要细皮嫩肉,绝对是个养尊处优的人。” 颜景白眯起眼睛,不提他昏迷时期被两个小鬼扒光了的事情,单单是将他和女人,还是青楼里的女人相比,是个男人都高兴不起来。 到底做了几年皇帝的人,这么一板脸,一股威严魄力自然而然的就冒了出来,吓得两个少年迅速的往后一跳。 两人极有默契的对视一眼,矮个子的少年笑得爽朗:“我们在跟你开玩笑啦,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扬州双龙是什么样的人!那绝对是最讲义气,最那什么什么不忘报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向你要好处。” 说完,他还撞了撞身边的少年,挤着眼睛说道:“陵少你说对不对?” 叫做陵少的少年也是无比配合,挺着胸膛道:“那是当然,我们可是好人!” 颜景白不理两个小屁孩的自吹自擂,而是拧着眉头迟疑的说道:“这里是扬州?” 少年猛点头。 “你们是扬州双龙?”漆黑的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那逼人的视线让对面的两个少年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 矮个子少年涨红了一张脸,梗声道:“我们就是扬州双龙,虽然现在还不是,但总有一天会是的。” 颜景白先是沉默,然后很是突兀的问了一声:“名字?” “啊?” “虽然是扬州双龙,但总不会就叫大龙二龙吧!”颜景白戏谑道。 “你才是大龙二龙!”矮个子少年刚要跳脚,就被身边的少年狠狠地掐了一下。 不去看龇牙咧嘴的伙伴,相貌俊秀的少年道:“我叫徐子陵,这家伙叫寇仲,敢问先生大名?” “你倒是乖巧。”颜景白轻笑一声道:“我叫颜景白,你们喊我颜先生就好。”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那么子陵,小仲,你们有吃的吗?” “啊?” 颜景白摸了摸肚子,笑得异常亲切:“我饿了。” . 门外院子里,寇仲和徐子陵一边烤着红薯,一边低声抱怨:“都是你啦,非要救人,现在倒好,不但没捞到任何好处,还请回了一个煞星,包吃包住不说,还像个大爷一样要我们伺候着,这叫什么事啊。” 徐子陵反驳道:“我说救人的时候你也没反对啊,而且人还是你发现的哩,不是你提议说把人捡回来的嘛!” 两个人你抱怨我一句,我抱怨你一句,最后对视了一眼,沮丧的叹了口气。 屋内,颜景白盘膝坐在那张勉强称之为床的木板上,涣散的视线飘荡在半空中,显然是在出神。 扬州双龙,寇仲,徐子陵,他没想到自己一睁眼的功夫,竟会遇到了这个世界的两个主角。 这也是一种运气吧,所以说他这次跳沟又跳江的最终还是赚到了? 他目光一转,望向门外跳来跳去的两个半大的少年,原先不确定的心慢慢沉静了下来。 既然已经遇到了,那就打包带走吧! 这两人可是此方世界的运势所在,是天道的宠儿,属于那种只要和他们作对就一定死无全尸的存在,对于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白白放过。 或许成年后的他们很难办,但现在还是半大的两个孩子,他相信自己绝对有办法让他们乖乖跟着自己走的。 一旦天下运势在手,他的胜算将会加大很多。 天色将黑的时候,寇仲二人终于捧着两个烤好的红薯磨磨蹭蹭的走进来了。 徐子陵将香喷喷的红薯献上,陪笑道:“我们没钱,买不了好吃的,就只有这个,颜先生就算吃不惯也请忍忍吧。” 烤熟的红薯一入手,便蹭了一手的黑,颜景白扫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吃了没?” “没了!”寇仲抢先说道:“就只剩这两个了,颜先生赶紧吃吧,冷掉就不好了,我们两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他说的可怜,颜景白明知对方很可能是在说谎,还是升起一种欺负小孩的罪恶感。 他拿了小的那一块,扬了扬下巴说道:“那一块你们拿去。” 寇仲眼珠一转,迅速的拿起那块大的,然后和徐子陵一人一半,连声道谢。 徐子陵捧着那半块烤红薯,眼神发愣死命盯着,直到颜景白一句“你不吃吗?”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赶紧朝他笑笑,然后连连点头,“当然吃我这就吃。”一边说着,他一边悄悄的拽着寇仲往屋角钻。 直到确定颜景白听不见了,他才小声抱怨,“仲少你干嘛说谎,我刚刚吃撑了,实在吃不下啊。” “你以为我吃得下吗?!”寇仲恶狠狠道:“但是就算撑死了也比便宜那个老家伙好。” 徐子陵把烤番薯往他手里塞,“那你自己去撑死好了,我才不要陪你哩。” “陵少你不讲兄弟义气。”寇仲气急。 徐子陵朝天翻了个白眼,“仲少你这是幼稚!” 两个人几乎又要吵起来。 咳咳,轻咳声响起,两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瞬间把烤红薯往嘴里塞,因为吃的太急,免不了就被噎住了。 两人一边捶打着胸口,一边可怜兮兮的转身往身后的人看去。 颜景白忍着笑,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不能说话,只能摇头。 颜景白再问:“有什么事情是要背着我,不能说给我听的?” 两人猛摇头,几乎要把头摇的掉下来了。 直到捉弄够了,颜景白才放过两人,慢条斯理的道:“放心,我刚刚也是和你们闹着玩的,救命之恩,以及这一顿烤红薯的恩情以后定会还你们的。” 两人眼睛一亮,寇仲死命的拍打胸口,等呼吸终于顺畅的时候立马说道:“我们扬州双龙岂是想要回报的人?你只管放心在这里养伤,我们虽然穷,但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喝的。” 颜景白轻笑:“那倒是谢谢你们了。” 从这一天起,颜景白便在这个废弃的庄园住了下来,他并没有急着联络朝廷,一来,收服双龙的事情比较重要,二来,他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这么贸贸然的跑去扬州官府,说自己是皇帝,不被人判个杀头大罪也要被骂成是疯子的。 而他现在身无分文,又有伤在身,也不可能立刻动身回洛阳。 好在双龙二人照顾的还算周到——看在他是他们待宰的大款的份上! 几天下来,三人相处的还算融洽,唯有一件事让颜景白颇感头疼,该如何彻底打开双龙的心房把两人拉拢到身边呢?! 他是真的没想到,不过是两个半大的孩子而已,防备心竟这么严重,虽然他们表面上都是一副嘻嘻哈哈对他还算尊敬的样子,但颜景白的眼神何等毒辣,一下子就看穿了他们眼中从未消下去的提防。 这或许是和他们从小到大摸爬滚打的生活经历有关,却让他很是棘手。 颜景白醒来后的第三天,当他依旧在思考着该怎么收服双龙的时候,被他算计的对象回来了,而且还不止他们两个。 他望着那个身形高瘦,比他还要邋遢的男人被徐子陵小心翼翼的牵进屋,难得错愕的瞪大了眼,“他是——” 寇仲苦笑:“和你一样,被陵少捡回来的。” ☆、第48章 软化 于是,这间废弃的破屋中又多了一个人,一个不说话没反应,目光呆滞无神的傻子。就跟颜景白脑袋短路那一阵差不多。 朝着寇仲招了招手,颜景白问道:“这人是谁?你们是怎么捡到他的?” 寇仲耸了耸肩膀道:“就是回来的路上嘛,看到他被一群孩子追着扔石头,人又痴痴傻傻的,陵少一时没忍心,就把人给牵回来了。” 徐子陵本来是在帮那人擦脸的,闻言嗔怒道:“仲少你别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我,我牵人回来的时候你也没说什么啊。” “那还不是因为我的好兄弟慈悲心肠,乐于助人,我不好打击嘛!” 徐子陵瞪他一眼,转过身不理他了。 等到擦干净脸,徐子陵又帮捡回来的那个男人简单的梳了下头发,三人这时才真正看清他的模样。 寇仲摸着下巴,痞子一样吹了口口哨,“老家伙,他长得比你还要好看哩。” 颜景白敲了下他的脑袋,淡淡道:“叫我颜先生,还有男人要有担当,有本事,长得好看算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颜景白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叫花子一样被捡回来的男人真的很英俊,轮廓深刻而俊朗,眼角眉梢细细的纹路让他看上去并不显老,而是别有一种奇异的魅力。 的确比他现在的这具身体好看多了,比之原本的他也不遑多让,很难让人想象,一个脏乱被人欺负的傻子竟会有这样的一副好相貌。 那天晚上,颜景白是和别人挤着睡的。 这间破屋中,总共就两张由木板搭起来的简陋床铺,本来是他一张,寇仲徐子陵挤一张的,但现在多了一个人,总不能让对方睡地上,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了,天气渐冷,身体再好的人在地上睡一晚都是要生病的。 颜景白虽然不想和人挤着睡,但也不是霸道的一点道理都不讲的,最多面色实在算不上太好看。 可是晚上两人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两个成年男人,还都是体格并不瘦小的成年男人,硬生生的挤在这张小小的破木板上,几乎是连稍稍动弹的空隙都没有。 颜景白僵着身子,背对着男人侧卧着,他的背脊紧紧的贴着对方宽阔的胸膛,鼻尖萦绕着一股酸味。 这样的味道他自己身上也有,毕竟没有条件洗澡,身上的衣服又是破破烂烂的,住的地方还差,想没有一点特殊的味道都不行。 好在他本身并不是个特别娇气的人,大丈夫能屈能伸,他骨子里是很能适应环境的。异味,怕什么,忍忍也就过去了。 但那是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放在别人身上,而且那个人还靠他这么近,简直就是考验他的嗅觉。 他很想一脚把对方踹下去,但关键时候还是克制住了。 要忍耐,一定要忍耐,不能因为对方是个傻子就做出这么不道德的事。 颜景白不断的催眠自己赶紧睡觉,只要睡着了一切状况都会被忽略。 就在这时,身后的人忽然动了动,一条手臂猛地搭在他的身上,铁钳一般的胳膊牢牢的扣住他的腰身,即使是以他现在的臂力也挣脱不开。 颜景白狠狠拧眉,还未做出任何动作,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粗喘。 紧贴着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那一声声的喘息压抑痛苦,仿佛敲在了人的心上。 颜景白想要挣脱的手忽然就这么停了下来,他的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虽然不适,却到底还是任他搂着没有动弹。 颜景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模糊的意识中一直是那个充满压抑的粗喘,弄得他也不好受起来,一整夜都在做些杂七杂八的梦。而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一张经过岁月流逝却更添魅力的脸。 他现在的这具身体伟岸高大,此刻却像一个大大的抱枕一样被人牢牢地圈在怀中,这样的姿势让本来就没睡好的他更加难以忍受。 颜景白身子一动,就要挣开禁锢,然后一抬眸就对上一双没有焦距的眼。他没什么好气的说道:“松开。” 对方眨了眨眼,这样略显女气的动作由一个成年男子做来应该是很违和的,但放在这人身上却只多了一份可爱。 他的睫毛很密很翘,比女子都来得纤长,配合着那双虽然没有神采,却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一个十足无辜的孩子。 那人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又似乎没有听见,他动了动脑袋,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抵在颜景白的脖颈处,轻轻地蹭了蹭。 裸在外面的皮肤被蹭的发痒,颜景白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一推。 “噗通!”高大的身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推得直接掉下了床,那人摸着发疼的屁股愣愣的坐在地上,既没有喊疼也没有爬起来推回去,那张俊朗的面容上一片空白。就好像他的人虽然在这里,但他的灵魂却已经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 颜景白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屋内的其他两个小鬼已经出去了,想来应该又是去骗吃骗喝上顺带养他们这两个年纪比他们大了好几十的累赘。 老实说,他心里不大舒服,虽然那两人是无所不能的主角,他也打定主意以后要把人打包带回去,但要他这个好手好脚的成年男子让两个孩子养着,他还真的有些过意不去。 他沉思片刻,舒展了一下已经大好的身子骨,然后看也不看蹲在地上的人,径直出去了。 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他才回来,左手拿着一张质地实在不怎样的弓,右手则提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山鸡。 漆黑的眼睛扫视一圈,寇仲二人还没有回来,而那个男人竟然还维持着早上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 颜景白轻啧一声,扔下手中的东西就走过去扶他。 许是保持一个姿势坐的太久,腿麻了,只是轻轻一动,那人的眉宇就露出一股痛苦之色。 颜景白无奈,只能先帮他揉腿,活络活络血脉。 腿麻的时候被人碰触,那种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男人本能的就想避开,却被颜景白强硬的按住了。 直到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颜景白才放开他。 日头渐高。 颜景白把男人领着坐在门边,然后开始将带回来的那只野鸡拔毛破腹,放在架子上烤。 刚烤到一半,破旧的院门被人一脚踢开,是双龙回来了。 颜景白没有回身,直接问道:“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没人回答他,寇仲大喊了一声“烤鸡啊!”然后旋风一般刮了过来,蹲在他身边,两只眼睛闪闪发光。 徐子陵也诧异的问了一句:“你哪弄来的鸡?不会是偷来的吧?!” 颜景白冷哼一声,把架子上的野鸡翻了个身刚要反驳,却在下一刻忽然站了起来。 微微眯起的眼睛寒意凛冽,带着森冷的怒意,他捏着拳头一字一句道:“是谁?!” 原本被他的突然暴起吓到了的双龙闻言愣了一愣,傻呆呆的“啊?”了一声。 锐利的目光在两人鼻青脸肿,比猪头好不了多少的脸上仔细打量,颜景白几乎是震怒的问道:“你们脸上的伤,谁做的?” 两个还都只是孩子,更是他要打包带走的人,是他未来的重点栽培对象,竟敢伤了他们,该死! 原先还在发愣的双龙在听了这句话之后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意外的,这两个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痞子一样的少年竟然别扭了起来。 寇仲撇开眼不看他,有些粗声粗气的说道:“其实也没怎样啦,就是看起来吓人了些。” 颜景白冷笑一声,朝徐子陵扬了扬下巴,道:“你来说,谁做的。” 徐子陵为难,踌躇了半天才道:“是竹花帮的人啦,我和仲少扒货的时候劫了他们相中的目标,就被揍了。” “扒货?”颜景白起先还有些不明白,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所谓的扒货应该就是指偷东西了。 仔细想想倒也明白,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两个半大的孩子,想要在这不太平稳的世道活下来很是不易,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任何可靠谋生的手段,除了偷还能如何? 颜景白一甩衣袖,往屋里走去,将要跨过门槛的时候,他沉声喝了一句:“还不进来!” 如果是往常的话,寇仲二人很乐意阴奉阳违的和他抬杠的,但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兴不起那样的念头,难道是对方威势太重,把他们两给震慑住了?! 颜景白让两人坐下,什么都没说,直接动手脱他们的衣服。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寇仲二人吓得哇哇大叫,死命的捂着衣襟以保清白。 颜景白让他们叫的脑袋疼,“都闭嘴!比谁的嗓门大吗?” 寇仲垮着脸,眼泪汪汪,“我告诉你啊,你可别乱来,我们扬州双龙很厉害的,可不是你能随随便便欺负的了得。” 徐子陵像个小姑娘一样双手环胸挡在胸前,“我们不好看的,没肉没胸没屁股,只有一根根的骨头,你摸起来肯定不喜欢的。” 颜景白黑线,索性不跟他们废话,仗着自己成年人的体型和强大的臂力,一手一个扯开了两人的衣服。 入目所及的一切让颜景白狠狠地拧起了眉头,他脸色不好的低喝了一句“不许动!”便起身走开了。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盆清水。 水声哗啦啦的响起,颜景白缴了一根帕子给两人擦着身上的青紫,边擦边皱眉道:“没有药,只能这样擦擦了,这几天别出去了,我会打猎回来。” 寇仲和徐子陵眼睛一酸,险些哭鼻子。 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别人的关怀,心中俱是升起一股暖暖的热流。 而就在这时,颜景白忽然四下嗅了嗅,然后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就往外跑,边跑边喊:“我的烤鸡!” ...... 理所当然的,那只野鸡已经变成焦炭了,颜景白本着不能浪费为由,还是把鸡给分了。 双龙吃得龇牙咧嘴,不断地抱怨着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烤鸡,但他们的唇角却是上翘着的。 当天晚上,临睡前颜景白提议和寇仲或者徐子陵换个床睡,理由是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太挤了,一个大人一个孩子的话勉强还能凑合。 可是这样的话刚刚说出来就遭到了两人的齐齐反对,甚至他们还护着胸口用一种防色狼的眼光看着他,质问他是不是想要对他们意图不轨。 颜景白简直是哭笑不得,他还不至于饥渴到这个份上吧。气恼之下,他还是和男人扎堆挤在一起了。 然后,不出意料的,晚上再次被人当成了人形抱枕。 不知是有了一次经验的缘故,还是他的适应力果然很强,在那种痛苦的喘息中他竟然睡得还不错,至少比第一夜的时候要好。 一夜无梦。 ☆、第49章 清醒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霞光万丈,给这间早已废弃的院子镀了一层暖色的光晕。 颜景白用力的拍了一下寇仲的脑袋,道:“好好练字,不许东张西望。” 寇仲疼得龇牙咧嘴,引来旁边徐子陵噗嗤一声嘲笑。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寇仲低嘀咕了一句没义气,然后拿着细细的树枝再次在撒了一层沙子的地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寇仲二人无父无母,从小在市井间摸爬滚打,互相扶持着慢慢长大,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那个条件接受教育,所以他们在今天之前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 颜景白知道这件事后,就打算教他们认字,不但对二人没有坏处,还可以拉近彼此的关系,何乐而不为。 而双龙也不愧是双龙,这个世界的宠儿,过目不忘举一反三什么的都是小意思,放在现代的话绝对是学霸级的人物。 颜景白教导起来也算轻松。 他进屋,把男人拉住来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想了想,又帮他把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理顺,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然后他才拿了那把临时做的劣质弓箭走了出去。 临走之时还不忘警告道:“好好练字,我回来后要考你们的,写不出来的严惩!” 寇仲二人缩了缩脖子,暗地里做了个鬼脸。 颜景白走后,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墙边的那棵老树在风中沙沙作响,枯黄的叶子落了下来,如一只只飘舞的蝴蝶。 寇仲和徐子陵写的很认真,并不如他们往常那般偷奸耍诈,表面上一套暗地里又是一套。 他们知道颜景白是为他们好,对他们好的人太少,几乎没有,他们总是珍之重之的,又怎会辜负对方的心意。 太阳渐渐爬高,等升到头顶的时候,院门外终于传来动静,寇仲和徐子陵面色一喜,刚要出声喊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是一群人的脚步声。 就在二人惊疑不定时,破旧的院门被人哐当一声踢开,然后晃了晃,寿终正寝。 寇仲一怒,刚要破口大骂,但当他看到来人时一下子就萎了下去。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头哈腰道:“原来是言老大,您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座破庙,快快请进。” 徐子陵也赶紧扔了树枝,快步跑到他身边,面含担忧。 对于寇仲的话,为首之人还没有什么反应,就见他身后突然蹿出一个人影,一下子撞在寇仲身上,把他直撞的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才恶狠狠的说道:“哎哟!扬州双龙怎么变成双虫了,你们昨天的那股气势呢!有种再来啊!” 那人戳了戳自己猪头一样的脸,接着道:“来!再往这里打!来啊!” 嘭!徐子陵的拳头重重的敲在对方的鼻梁上。 “哎哟!”那人一声惨嚎,捂着鼻子的指间有热流缓缓淌出。 他傻呆呆的看着那些刺目的红,然后猛地回身抱住言老大的大腿,杀猪一样的叫了起来:“老大!老大你看到了吧,当着你的面他们都敢这么横,摆明了不把你放在眼里啊!老大你要给我报仇!” 言老大一脚将他踹开,冷声道:“很好!扬州双龙是么?我今天就把你们打成扬州双虫!”说着,他挥了挥手,身后站着的十几个手下混混就已经把两人给包围了起来。 寇仲和徐子陵背靠着背,手心中尽是冷汗。 情势一触即发,寇仲二人知道,今天他们是绝对跑不了了,或许能够保住一命已是侥幸。 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说道:“老大,那里还有一个人,要不要连他也一起揍?” 这个人指的自然是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晒太阳的男人。 寇仲首先喝道:“别动他!他只是一个傻子而已,有什么就冲着我们来。” 被揍成猪头的那位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比划了一下说道:“真不巧,我这人就喜欢欺负傻子!”然后,他一边笑一边向坐着的人走去。 寇仲和徐子陵大急,他们脚步移动就要向那边跑,却被围着的人堵了回来,寇仲随手就是一拳,然后双方迅速的混战了起来。 说是混战,其实就是寇仲二人被压着打而已,毕竟敌人人高马壮,人数又多,他们就是再能打也不是对手。 “啊——”惊惧的叫声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而入目所及的场景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那个傻子一样从来就没有过反应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右手死死地掐住猪头脸的脖颈。 猪头脸面色涨红,他挥舞着四肢,艰难地求救:“老大、救我......” 言老大猎豹一般敏捷的踏前两步,目中冷电直射,他的手已经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口中问道:“阁下何人!” 杀气!是杀气! 谁要杀他!谁有那个胆子竟敢杀他! 你还不醒来吗? 醒?!他不是一直都是醒着的吗?! 没想到你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只会逃避! 放肆!他是石之轩,是邪王,是无数人为之战栗的存在,他是——最强大的! 懦夫!难怪你的妻子弃你而去,你的女儿仇视你,现在就连一个小混混都敢杀你,你就是个懦夫! 不是!荒唐!放肆!他是石之轩!他是石之轩!这世上谁敢辱他,谁敢杀他!谁敢! 是他吗?是他面前的这个人吗?就是他想杀他?! 空白的脸慢慢的变得狰狞,目光漆黑混沌,杀意凛然。 他想杀他吗?那他先杀了他好了! 他右手掐着对方的脖颈,左手慢慢的,慢慢的抵在他的胸口处。 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暖如春风,再接着一道鲜艳的红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废园上空。 他的胸膛破了一个大洞,一只手深深插在里面,石之轩五指微张,用力的搅了搅,几乎是陶醉的嗅了嗅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的血腥味。 噗通一声,已经成为尸体的人被他随手一扔,倒在尘埃中。 鲜血淋漓的手掌上,一颗暗红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五指微拢,那颗心脏就这么噗的一下爆裂开来。 明明不是很大的声音,却让园中诸人肝胆欲裂,仿佛那颗被捏爆的心脏就是自己的一般。 胆小的甚至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言老大惊恐之极的看着这个魔神一般的男人,两排牙齿都在打颤,他想招呼手下赶紧撤,离开这个可怕的废园,但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一般,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人一步一步的朝他走来,鲜血淋漓的手更是从容不迫的向他伸出,以他的目力甚至能清晰的看清那只手上沾染的肉末。 “啊——”他绝望的大吼一声,手中佩刀闪电般出鞘,没有任何章法招式的向对方砍去。 当当当!铁打的佩刀应声而碎,修长的十指搭上他的双肩,然后用力一扯——血洒漫天,言老大整个人被撕成两半,肠子内脏什么的撒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啊!” 剩下的人彻底疯了,连滚带爬的往院外逃! 可是没用,人如何逃得过魔的掌心,只是眨眼的功夫,废旧的庄园中惨死断臂,血流成河,再无一个完人。 不!也或许还是有两个的。 寇仲和徐子陵伏在地上大吐特吐,脸色惨白的像鬼一样。 轻微的脚步声踏着鲜血而来,一步一步就像踩在两人的心上。 寇仲、徐子陵二人双手紧紧交握,虽然心知肚明自己下一刻就会和地上其他的人一样,变成一块块的碎尸,心中也不是不恐惧的,但他们还是没有求饶,也没有试图逃跑,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没用。 他们以前也做过美梦,梦想着有一天遇上一个武功绝顶的高人,然后说他们骨骼清奇悟性极高愿意收他们为徒什么的,然后他们扬州双龙就可以练成绝世武功,扬名立万,再也不用被别人欺负。 可是他们没想到高人是遇到了,彼此还在一个屋檐下同住了几天,可是最后的结局却不如他们所想的那么美好,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死亡,还是死无全尸的那种。 魔神一步一步靠近,逼人的杀气将两人压制的喘不过气来,就在寇仲和徐子陵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支箭闪电一般射来。 石之轩微微闪身,轻而易举的就避开了这一箭,甚至他伸出去的手都没有停顿。 嗖嗖嗖——三支箭再次划破空气,向他后背射去。 “逃!”一声暴喝传来,几乎要震破人的耳朵。 寇仲二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手拉着手撒开脚丫子就往院门的方向飞奔。 强大的劲气爆发而出,三支利箭瞬间化为粉末,而寇仲二人面色涨红,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但他们没有停下,坚韧的意志力支配着他们,直到跑到院门口才颓然倒地。 颜景白一个闪身挡在两人面前,高大的背影让寇仲和徐子陵明知现在身处险境,也还是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一弓三箭再次射出,颜景白的这手箭法堪称神射手,可惜那是对普通人而言,而石之轩从来就不是个普通人。 他的弓还在手上,他的箭还没搭上弓弦,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脖颈就已经被人扣住了。 双龙大惊失色,生怕颜景白会像刚刚那些人一样下一刻就被撕成粉碎,两人大叫一声,刚要爬过来拼命,就被一道威严的“不许动”给阻止了。 气氛凝滞,双龙满脸是泪的趴在地上,颜景白的手心已满是汗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取决于石之轩。 那双毫不留情的撕碎了十多人的手只要轻轻用力,就可以拗断他的脖颈。 但是,他却没有动,甚至连一点点的力度都没有加。 很熟悉的温度啊,似乎在最深沉的噩梦中,就是这样的温度包围在身边,让他冰寒的心口始终残留着一点暖意。 杀意凛然的眸子渐渐变得深邃,无数幽谧的光泽在漆黑的瞳孔中汇聚,那双曾经空白,杀人时疯狂的眼睛终于有了神采,就像一个漩涡一样能够将人吸进去。 鲜血淋漓的手慢慢的松开钳制,一点一点的抚摸着颈项的那块皮肤,直到颜景白的脖间也变的血迹斑斑。 那样的抚摸很难熬,颜景白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然后他就听到一声轻笑。 “陛下别来无恙!” ☆、第50章 会合 “石之轩!” 颜景白一字一句道。 当初他虽然没有看清他的模样,但这人的声音,他说话时的语气,只要听过,就不会忘记。 石之轩轻笑,“几月不见,陛下的处境似乎不太好!” 颜景白讽刺:“彼此彼此,比之邪王好上太多。” 石之轩瞳孔一缩,指尖轻颤,脆弱的皮肤上就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他上前一步,身子慢慢前倾,在对方僵硬的神情中轻轻地对着那道伤痕吹了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颜景白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浓黑的剑眉皱了皱,石之轩很是心疼的说道:“陛下还是不说话为好,否则石某可不能保证不会伤到你的金贵之躯哩!” 疯子!颜景白心中暗骂,却还是忍着没有出声。 此刻他处于弱势,一味逞强吃苦头 的还是自己,这样的蠢事他可不做。 他只是有些后悔,当初这个疯子出现的时候怎么就没问问系统对方的身份呢?以至于现在受制于人。 “唉!”石之轩幽幽的叹了口气,“陛下放心,我当初既然救了你现在自然也不会杀你,更不想和朝廷对上,所以你我下次再见!” 话音刚落,黑色的影子微微晃过,颜景白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他站在原地,慢慢抬手摸了摸微微刺痛的脖颈,修长的指尖沾满粘稠的血液,那是石之轩染上去的。 颜景白低咒一声“疯子!”然后转身扛起忽然静默下来的双龙往院外跑去。 废园是不能呆了,颜景白便暂时找了个破庙容身,而最重要的则是寇仲二人的伤势。 因为他现在很穷,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他几乎是仗着自己的力气用半强迫的方式拖了一个大夫回来。 或许是看他们可怜,起先很生气很害怕的大夫在给两人把了脉之后,竟然非常大方的送给他们一副药,又叮嘱了颜景白一大堆的注意事项后才施施然的走了。 颜景白将寇仲和徐子陵安顿好,又回了废园一趟,取回了一大堆用得着的东西,开始给两人熬药。 中药他在还是赵桓那段时间经常喝,但熬药却是第一回,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保养的极好的手上也被烫出几个水泡。 一直躺在墙角围观的两人,目光复杂。 直到他熬好了药,端给两人喝下,他才有空坐下来休息片刻。 徐子陵的视线时不时的瞟过他的手掌,迟疑半响终于忍不住说道:“你的手,没事吧。” 颜景白似笑非笑,“舍得说话了?” 徐子陵脾气温和,被他这么一说瞬间红了眼眶,有些丧气的垂下了头。 寇仲与他不同,性子强硬倔强的多,他也不喜欢拐弯抹角,被人瞒在鼓里。 他忍着胸口的疼痛,不管不顾的坐直了身体,问道:“你真的是......是......” “皇帝?”颜景白挑了挑眉,很好心的帮他问了出来,然后道:“是与不是很重要?” “怎么可能不重要!”寇仲二人郁闷。 颜景白沉默下来,他并没有否认的意思,没有必要,而且这两人虽然年纪还小,却绝顶聪明,想瞒怕是也瞒不住。 徐子陵皱着一张包子脸,一脸纠结,“可是你为什么和外面说的不一样哩?” “哦?” “他们都说皇帝是个暴君,是个让老百姓受苦的坏皇帝......”刚说到这里,徐子陵的肚子就被身边的寇仲不着痕迹的撞了一下,他脸色一红,有些不安的看着他,道:“这些都是别人说的,你、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颜景白道:“所以呢?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才不是。”两人急急否认。 “你对我们很好。”寇仲道:“对我们好的就是好人,我们扬州双龙最讲义气了。” 颜景白微笑,寇仲和徐子陵果然是重情之人,他这招怀柔之策没用错。 ...... 离破庙几十里的小山丘上,黑色的身影负手而立,沉静如渊,稳若磐石。 略带忧郁的眉眼漆黑深邃,眺目望着破庙所在的方向,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自从他清醒之后并没有走太远,而是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颜景白三人。 和皇帝的相遇是意外中的意外,他没有想到本该稳坐朝堂的一国之君会落难至此,更没想到会如此之巧的和神志迷乱的他遇上。 想到前几个夜晚两个人挤在一起时的那种温暖,他的唇角微微勾起,这也是他今天放过他的最主要的原因。 那日,他辞别皇帝之时,就动身回幽林小筑了。 离家这么多年,他本想跟妻子好好细说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告诉她他分裂突厥,经略西域,为杨广出谋划策一举攻下了高丽。他想告诉她,她要的天下太平他为她做到了,从此以后大隋将无敌于天下,再没有人,没有国家能够对他产生威胁。 可他没想到,等他回到两人的隐居之地时,看到的只是一张灵位,碧秀心,他的妻子早已去世多年,而究其原因却是因为他留下的不死印法。 面对着孤零零的坟墓,女儿仇视的目光,想着已逝的伊人,想着两人过去甜蜜的日子,他大怮,心魔突生,毫无防备之下被心魔占据了灵智,整个人变得疯疯傻傻。 神智混沌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的扬州,然后恰巧又被徐子陵捡了回去,与当朝皇帝同住一个屋檐下。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若非今日受了旁人杀气的刺激,他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哩! 只是虽然清醒了过来,他又觉得无尽的空虚。杀戮能够让他得以宣泄,但却抚平不了那种空虚。 黝黑的眸中划过一丝异芒,他再次看向破庙的方向,那人倒是变得有趣了些,或许他能给自己找点乐子?! 这样想着,他发出一声轻笑,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原处。 只有一句低语来回飘荡。 “罢了,再帮你一回吧......” 寇仲二人的伤势并不算太严重,第二天就能起身走动了,只是胸口还有些疼痛,却并不是大事。 对此,颜景白摸着下巴感慨:果然是主角啊,抗打耐摔,比蟑螂还顽强! 两人的身体既然没有大碍,颜景白也就开始思考回洛阳的事情了。 废园的那副惨景迟早要被人发现的,到时候他们绝对会麻烦缠身,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离开扬州。 而且,他离开的也够久了,再不回去肯定要出大事。 如今,因为他的救命之恩,寇仲二人对他好感大增,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若不趁此机会将两人拐回去,他就是笨蛋了。 问题是怎样才能更好的劝说他们跟自己走呢? 就在他沉思之际,屋外突然响起的马蹄声让他瞬间戒备起来。 寇仲和徐子陵立刻跑到他身边,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 “是军队!而且人数不少。”颜景白尽量维持冷静,他一甩袖子低喝道:“去佛像背后藏起来。” “不!”两人齐齐反驳。 颜景白拧眉:“听话!” 寇仲二人一脸倔强。 颜景白气急,“你们别忘了我的身份,我不会有事的。” 寇仲抗议,“可你现在就是个落难的皇帝,别人才不会卖你面子。” “落难的皇帝也是皇帝,比你们两个小鬼有用的多。”颜景白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冷喝道:“朕是在命令你们!” 寇仲被他踹的身子一歪,差点摔倒,他红着眼眶,张牙舞爪的刚要反驳,却被徐子陵一肘子撞在肚子上。 徐子陵背着颜景白朝他挤了挤眼睛,不愧是多年好兄弟,寇仲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别惹他生气,顺着他的意,有事再跳出来不迟,到时候就算他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骑兵来的非常快,两人刚刚在佛像背后藏好,那队骑兵就停在了破庙外。 颜景白定了定心神,刚要出去,就见两道身影迅速的飞奔进来。 “陛下!” “陛下果然在这里,臣等终于找到您了!” 偌大的嗓门带着哽咽,异常真挚。 就连清冷如颜景白也是感动至极。 他亲自将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扶起来,安慰道:“独孤将军,魏爱卿,辛苦你们了。” 魏征俯身道:“陛下安然无恙,便是我等之幸!大隋之幸!” 颜景白笑了,很是愉悦,他知道刚强正直如魏征已经彻底臣服于他。 这很好! 独孤盛道:“陛下流落在外多日,请速速回京,以定人心!” 颜景白点头,“这是自然!” 然后他忽然转头,对着佛像之后的人道:“快些出来吧,这些都是朕的臣子,并无危险。” 独孤盛和魏征两人都是武功不弱之人,他们早已察觉佛像之后有人了,而且是两个不会武功的人。 想着这两人或许跟皇帝有些关系,就并没有出言点明,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是两个半大的少年。 寇仲紧紧地搅着手腕,咬牙道:“你要走了?” 徐子陵撞他一下,强笑道:“他是皇帝嘛,自然要回去的,仲少你总是问一些废话!颜先生、不,是皇帝陛下,您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们,我和寇仲会好好的,等以后我们赚了大钱就去洛阳看你。” 他虽说的潇洒,眼眶却是红了的,只死死的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颜景白静静的看着他们,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我虽然要走,但是又没说不带你们走。” 寇仲低吼:“我才没哭......” “仲少别闹!”徐子陵不顾寇仲不满的眼神再次撞向他的肚子,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稳了,“颜先生,你、你的意思是要带我们走?!” 颜景白笑道:“就是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扬州双龙愿不愿意哩?” “自然是愿意的!”寇仲终于反应过来,急匆匆的吼道。 感受到对方看过来的挪揄视线,他挠了挠头,面色微红,“我是说、我是说跟了天底下最大的皇帝陛下,从此以后我们扬州双龙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不去就是傻子!” 几人皆笑,气氛欢快! 颜景白心中满意,扬州双龙,终于拐到手了! ☆、第51章 回京 皇帝找到了,一行人自然是一同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魏征向颜景白详细的叙述了一遍这些日子以来的情况。 那日,皇帝的马车失控之后,大营中的隋军很快就赶到了,那群黑衣刺客被一举镇压,为首的三名女子一个重伤逃脱,剩余两人皆死于乱箭之下。 魏征带着隋军一路沿着痕迹找到掉到山沟里的马车后,那里已经没有了颜景白的身影。 他虽心中着急,却还是勉强按耐住性子,吩咐隋军在这附近展开搜寻,然后终于在第二天查到了一点线索——最近几天,曾有一队马贼路过此处。 如此一来,魏征心中有数,颜景白的失踪与这些马贼肯定脱不了关系。 根据当时他在马车周围找到的痕迹来看,皇帝绝对是受了伤的,而且伤的不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绝对不可能自己离开,只可能被人带走,那处地方人烟罕至,除了曾经停留过的马贼,还能有谁?! 他伪装成皇帝还在营中的假象,让程咬金带着二十多万的军队慢步行军,以最慢的速度回洛阳。 而他自己则和独孤盛带着几千禁卫军,沿着马贼留下的行踪一路找寻,往南边而来。 那天晚上马贼所遇到的杀戮就是隋军所为,只是魏征终究是错算一步,导致与颜景白的失之交臂。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朕的?”颜景白问道。 魏征回道:“是一个神秘人物告诉臣的。” “神秘人?” “是!那人武功极高,偷偷潜入军营竟无一人察觉,臣无能,不是他的对手。”魏征顿了顿,接着道:“臣原先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甚至怀疑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但洛阳形势实在拖不得了,臣只能抱着侥幸的想法走这一趟,没想到那人竟没有骗臣,他说的全是真的。”说到后来,他的眼中隐隐的露出一种庆幸。 颜景白沉默,他想他已经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了,知道他的身份下落,又武功高强,除了石之轩还能有谁?只是他为何要帮他? 颜景白费解,但他也并没有纠结太久,神经病的心思不能猜,因为你不是神经病,你绞尽脑汁也不会明白他们的想法。 大不了就当他欠石之轩一个人情好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再还给他。 离开扬州之前,他暗地里还派人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从石龙手中取得长生诀。 长生诀,道家圣典,和战神图录,天魔策,慈航剑典并称为武林四大奇书,传说为上古黄帝之师广成子以甲骨文所作。 大唐双龙传中,它是寇仲和徐子陵除了无敌好的运气之外最大的外挂。 可以说,一部长生诀,成就了双龙二人辉煌灿烂的人生。 对于这样的好东西,他既然来了一趟扬州,又怎么可能不顺手捞走。 东西取得的异常顺利,几乎是在他们离开扬州的当夜就被独孤盛双手送到了他手中。 整部功法是记录在一方绢帕上的,绢帕的质地非常奇特,火烧不侵,水浇不融,哪怕是用最锋利的刀刃也伤不到它一丝一毫,看起来很薄的绢面在灯光下有一种流转的波光。 颜景白盯着这部武林奇书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反倒把自己的眼睛瞪得发酸。看来长生诀注定是属于双龙的,就算其他人拿到了也没太大用处,要不然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寇仲二人怎么就无人练成?! 对此,他虽然有些遗憾,却也不是太在意。 他并不觉得自己一定要会武功,成为武林高手,因为他始终觉得武功什么的都是些高手大侠会的东西,他虽然现在身份特殊了些,却也还是普通人,普通人是不会在天上飞的。 于是乎,他当天晚上,就把这部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奇书随手扔给了寇仲和徐子陵。 对着疑惑的二人,他淡淡道:“你们不是想成为武林高手吗?这是一部非常高深的秘籍,如果你们练会了,别说是高手了,就是要成为宗师、大宗师也不在话下!” 寇仲二人大喜,像藏宝贝一样,将长生诀藏在怀里。 看着兴高采烈的两人,颜景白泼冷水,道:“这本奇书叫长生诀,它虽然厉害,但数百年来却无一人能够练成,所以一切只能靠你们自行摸索,没人能够给你们任何指点。” “啊?”双龙傻眼。 徐子陵迟疑的说道:“这、这......要不我们换一个武功练练?其他武功我们也能成为高手的......” 颜景白嘲笑:“是谁跟我说,他们是骨骼清奇悟性极高的?又是谁说他们会成为真正的扬州双龙不叫任何人看扁的?现在只是遇到了一点困难而已,还没怎么样了,就想着退缩,啧啧,某些人的话果然是不能信的。” 这样拙劣的激将法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恐怕都不会奏效,但对于双龙这样才十二三岁的少年来讲,却格外有用。 嗷呜!寇仲跳脚,声色俱厉道:“谁说的!我和陵少一定练成给你看看!” 就连性子比较温和的徐子陵也皱着眉,目中露出一种坚毅的光芒。 对此,颜景白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朕拭目以待!” 于是,双龙的斗志被彻底激发出来了。 那天晚上,颜景白前脚刚走,寇仲和徐子陵就坐在床上琢磨起了长生诀。 颜景白并不知道他们身上具体发生了怎样的情况,但从第二天寇仲二人迫不及待的描述中来看,在他眼中与天书无异的长生诀,确实被他们摸到了门槛。 该说双龙果然是天道的宠儿,长生诀命中注定的主人?! 颜景白一行一路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东都,但他并没有马上回洛阳,而是第一时间赶到了驻扎在破陵的隋军大营。 程咬金这个威猛的汉子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是扑倒在他脚边嚎啕大哭,一点顾忌都没有,弄得颜景白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又是尴尬。 “营中之事如何?朕不在这些日子可有发生大变故?” 他拍着对方宽厚的肩膀,借着公事尽量转移他的情绪,实在是因为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哭得稀里哗啦的——太难看了! 程咬金摸了摸眼睛,断断续续的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总体来说还是比较顺利的,只是当他们到达破陵的时候,洛阳城中有大臣前来想要面见皇帝,被程咬金以皇帝练兵巡营为由给赶了回去。 如此过了三天,又有一堆大臣前来参拜皇帝,程咬金回话说,皇帝对杨玄感谋反之事很是震怒,在想着怎么糟蹋他的尸体,暂时不想回去。 为了不让人怀疑,他特地让人把杨玄感的尸体拉出来曝尸三日,然后再五马分尸,扔到了荒野。 不知道是被这样的手段吓到了还是怎样,接下来的两天洛阳那边没了动静,为程咬金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但他也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只要皇帝一天没回来,这个隐患就有随时爆炸的可能,到时候会引起的滔天巨浪,就算程咬金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免隐隐心悸。 他虽然看上去一副莽汉样,却不是傻子,对于有些事情心如明镜。 好在颜景白安全归来,接下来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颜景白有些惊讶的看他一眼,然后夸赞了他几句,便让人准备,启程回洛阳。 那天的天气不错,天很蓝,云很白,阳光很温暖,吹来的北风虽然已经带上了凉意,却也不是冷的让人受不了。 整齐的骑兵一队一队,兵甲森然,井然有序,带着刚从战场归来的嗜杀之气。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这支军队的簇拥下迅速往洛阳城而来。 离开一年之久的皇帝终于带着胜利归来。 洛阳城门口,不相干的人早已被肃清,一排排的文武大员跪地恭迎圣驾。 颜景白刚从车上下来,就听一声“祖父”,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一样扎进了他怀里。 他身子一僵,眼眸微垂就对上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 皮肤水嫩,相貌俊秀,是个可爱的孩子,只是他的称呼实在让人牙疼。 于是,在当完爹之后,他又升级当爷爷了?! 颜景白的脸不着痕迹的扭曲了一下。 他摸了摸孩子的头,将他一把抱起,刚刚说了一个“乖”字,然后就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吓得手一抖,差点把孩子摔出去。 面容英俊的男人微微一笑,春光灿烂,“恭迎陛下回京。” 安静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颜景白张了张嘴,声音干涩道:“裴卿、裴卿不是回乡了?” “是啊。”裴矩微笑,“但是办完事就回来了,臣只比陛下早回来两天哩!” “那还真是巧。”颜景白的表情干巴巴的,声音干巴巴的,实在有违他的职业素质。 裴矩眸光一闪,柔声道:“陛下怎么呢?可是路上累到了?” “有点!” 颜景白干咳一声,抱着孩子甩袖上车,他不确定自己再留在原地的话会不会被对方看出破绽。 队伍再次出发,直到马车滚出老远,颜景白的心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他将孩子搂在怀中,下巴抵在他的头顶,眼中渐渐透出坚毅的光芒。 对方既然已经回来了,而且演戏演得正欢,那他就陪他演好了,看看演到最后,到底谁的演技更高一筹! ☆、第52章 四年 颜景白回到皇宫的第一件事,不是召见群臣,也不是摆宴庆贺,而是去了萧皇后那里。 萧皇后出生兰陵萧氏,是西梁孝明帝萧岿的女儿,性情温婉聪慧,知书达理,她比杨广大了两岁,已年近四旬,生有三子一女。 长子杨昭,大业元年被封为太子,为人谦和,生活节俭朴素,可惜英年早逝,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谥号“元德”。 二子杨暕,被封齐王,心情骄纵,贪杯好色,为杨广所厌弃。 小儿子早夭,唯一的女儿南阳宫主貌美贤淑,下嫁许国公宇文述的儿子宇文士及。 杨广虽然脾气暴戾,在女色上又颇为看重,但他与萧皇后的感情是当真好,对她很是尊敬爱重。 每当杨广出巡归来,第一件事做的都是看望萧皇后,现在换了颜景白,当然也不能例外。 他在萧皇后的宫中坐了一个下午,又亲口品尝了一番萧皇后的手艺,这才回了自己的宫殿。 之后两天颜景白不上朝,也没有再见任何人,他对外声称自己长途跋涉,身子有亏需要休息,实际上却在翻阅着各种各样的资料书籍。 特别是各地的风俗民情,以及大隋现在的状况。 在其位谋其政,他既然已经坐在了现在的位置,自然就想做到最好。 隋朝的历史知识他不是很了解,但大致的走向还是知道的,再加上这两天的所看到的资料,他心中已然大概有数。 隋朝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只存在了短短三十七年,之所以灭亡自然有杨广的缘故,他好大喜功,性情暴戾,因常年征战,修建大运河,滥用民力导致天下大乱,让曾经强大的隋朝迅速走向灭亡。 但是这只是其一,而另一个根本原因却是因为杨广所创立的科举制度。 大业二年隋炀帝创建进士科,典定科举制度,以考政论文章为主,选择优秀人才,这让很多出身寒门的人有了参政做官的机会,仕途的来源不再仅限于世家大族。 这是一件好事,可以选拔更多更优秀的人才,却也是一件祸事,因为它触动了各大门阀世族的利益,为以后的门阀反叛埋下了祸根。 颜景白想要坐稳皇位,想要将大隋真正治理好,门阀家族是他首先要铲除的目标。 如今的隋朝世家贵族无数,但真正称得上门阀巨擘的只有四家,洛阳的独孤阀、宇文阀,岭南宋阀和太原李阀。 其中独孤阀是杨广母亲独孤皇后的亲族,宇文阀是南阳公主的婆家,李阀的阀主与杨广也是姨表兄弟,李渊的母亲和独孤皇后是亲姐妹。 可是有亲缘关系又怎样,独孤阀背叛了他,宇文化及亲手杀死了他,李渊父子更是推翻了他的大隋将山,直接取而代之。 皇图霸业万里江山中,血缘亲情是最无用的东西,它挡不住那些勃勃的野心,一切只凭手段,只看胜负。 颜景白负手望着窗外的夜幕,静静的笑了。 . 大业十三年秋,隋帝整四十的寿辰,万朝来。 洛阳城的人流比平日多了两倍不止,一派盛世之景。 风尘仆仆的两个少年旋风一样刮过,步履匆忙,埋头直往深宫走去,一路之上竟无人敢拦。 拐过拱门之时,身形矮壮的那个少年因为走得太急,竟与另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他是个男人,还是个习武之人,这一下对于他来说自然是不轻不重,但对方就没这样好的运气了。 那人轻呼一声,直往后头栽去,听那声音却是个女人。 原本并不打算动的少年眼眉一挑,迅速出手将对方揽入怀中。 鼻尖萦绕着一股幽幽的淡香,他右手轻佻的在她纤细的腰间划过,低沉的声音磁性悦耳,几乎能让所有女性腿软,“姑娘可好?” 女子温婉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寇仲你个死流氓!放开秀宁姐!”随着一声娇斥,一根黑乎乎的鞭子瞬间飞了过来,避开女子,无比精准的向少年抽去。 寇仲哼了一声,揽着女子的腰将她轻轻一推,然后闪电般出手抓住了抽向自己面门的鞭子。 他冲着红衣服的姑娘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齿,“疯丫头!一年不见还是这么泼辣,今年又没嫁出去吧!” 独孤凤气红了眼,她拽了拽鞭子没拽出,索性弃了鞭柄,刷的一下抽出腰间佩剑。 闪着寒芒的剑光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 寇仲不敢托大,独孤凤虽然年纪小,悟性却是极佳,自幼受其祖母—独孤阀第一高手尤楚红的教导,一身武功比她叔叔独孤盛更加高明。 他足尖一点,身形拔高,后背弯刀瞬间出鞘,雪亮的光芒让人刺目。 刀剑相撞,发出清越的长鸣,而就在这时,一声不悦的“住手”从旁边传来。 闻言,一直暗暗着急的徐子陵瞬间扬起了唇角,转头循声看去。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锦衣华服,在大群宫女侍卫的簇拥下哗啦啦的涌来。 他的眼睛很黑很圆,猫眼一般,却很是威严,就连桀骜不驯如寇仲和娇蛮如独孤凤在他的瞪视下也不得不冷哼一声,转开头去。 一旁那个被寇仲撞上的女子微微屈膝,俯身行礼,“秀宁见过皇太孙。” “郡主无须多礼。”皇太孙杨侗与她客套几句,然后对独孤凤道:“你不是亲自请命要送李郡主回驿馆的吗?怎么又与旁人动起手来了?” 独孤凤俏脸寒霜,冷哼一声道:“还不是某些人碍事,挡了本姑娘的路,总要给他些厉害瞧瞧的,让他以后的眼睛别长在头顶上。” 寇仲闻言,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杨侗勾唇,笑得一脸亲和,“今日恐怕是没机会了,祖父要见他,要不独孤大小姐下次赶早?” 独孤凤眼波一转,跺脚道:“便宜你哩!”然后就拉着李秀宁走了。 直到走出很远,李秀宁才温柔的问道:“刚刚那两人是谁?竟在宫内来去自如,连独孤妹妹都不放在眼中?”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独孤凤掩唇轻笑道:“我可不能与人家比哩!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叫徐子陵,那个讨厌鬼叫寇仲,他们可是陛下亲收的义子,在宫里和一帮皇亲公子也没有太大的差别,甚至犹有过之,谁敢得罪他们啊!” “寇仲、徐子陵么......”李秀宁若有所思。 “哼!”冷冷的声音响起,杨侗一下子褪去在外人面前的亲切,面色嘲讽道:“李郡主可是走出很远了,你的脖子伸的再长也瞧不见呢!” 闻言,寇仲挑了挑眉,并没有生气,而是勾住他的脖颈痞笑道:“其实你用不着嫉妒的。” “我嫉妒?”圆圆的猫眼瞪得更大了,看的寇仲心痒痒,很想伸手摸摸。 但是想到有可能的后果,他不得不遗憾的打消了这一念头,转而说道:“你现在年纪还小,没有我有魅力也是正常,等再过两年一定会有女孩子喜欢你的。” 杨侗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目光恨不得把他烧死。 他冷笑一声道:“祖父已经知道仲少鼎鼎大名的光辉事迹了,希望你待会儿还能笑得出来。” 寇仲嘴角抽搐,勉强道:“多谢提醒。” 杨侗高贵冷艳的一拂袖,走到偷笑的徐子陵身边道:“见过祖父之后去我那里,给你接风洗尘。” 说完,便带着哗啦啦的一大群人离开了。 寇仲委屈的趴在徐子陵身上,指控道:“都是他的叔叔,为什么他只请你不请我,这不公平。” 徐子陵弯起手肘顶了一下他的肚子,无奈道:“你若不是老撩拨他生气,他也不会这么对你。” “可是你不觉得他生气起来很可爱吗?特别是那双眼睛,圆溜溜的,和猫咪一样,饶的我心痒。”寇仲揽着他的肩膀嘻嘻哈哈的边走边说。 徐子陵抬头望天,“若是这话被他听到了又是一番闹腾。” “那才好玩哩哈哈哈......” 观文殿内。 裴矩和魏征都在,裴矩正微微俯身在低声说些什么。 颜景白一身玄黑常服,肃容立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 几年过去,他不见丝毫老化的痕迹,通身威仪更加浓重。 他一直在静静地聆听着,直到那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低下去后,他才道:“瓦岗寨的事情先不用管,一群跳梁小丑而已,朕还没有放在眼里。”失去了秦琼程咬金这一群猛将,单单一个李密他有何惧! 他甩了甩衣袖,接着道:“起义起义,也要有人追随者才能起义,如今大隋虽不能算是人人都是安居乐业,却也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这时候爬出来造反简直就是找死!李密不蠢,他暂时还够不成威胁!让朕担心的是四大门阀,驿馆中的情况如何?” 裴矩不急不躁,慢悠悠的说道:“李阀之人已经到了,是由李渊亲自来的,随行的还有他的二子、三子,以及他的女儿。宋阀还在路上,岭南路途遥远,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似乎宋缺并没有来,只来了他的弟弟宋智和他唯一的儿子宋师道。” 颜景白眯了眯眼睛,忽然问道:“听说宋阀阀主宋缺武功绝顶,是天下少有的高手?” 裴矩微微一愣,似乎有些不明白皇帝此话的用意,但还是道:“是!宋缺天纵奇才,自创天刀八诀,被人称为‘天刀’。虽然并非三大宗师之一,但他一身功力足以与三大宗师齐名!” “这么厉害啊!”颜景白不明意味的说了一声,然后忽然说道:“我曾在高丽见过三大宗师之一的傅采林和邪王石之轩的决斗,傅采林就不去说了,那位邪王与宋缺相比,谁更厉害?” 裴矩迟疑道:“这个,石之轩是魔门高手,宋缺是天下第一刀,两人武功应在伯仲之间。” 颜景白摇头,不以为然道:“那可说不准,朕听说魔门武功排在第一位的可是一个叫阴后的女人,石之轩只能排第二。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可见他比宋缺还是要差了那么一截的。” 裴矩沉默。 望着面色平静如常的裴矩,颜景白心下快意! 不服了吧,不舒坦了吧,心里不痛快了吧,噎死你! ☆、第53章 账册 这些年来,对于这个由石之轩假扮的裴矩,颜景白一直是小心提防,谨慎对待,生怕他哪一天精神不对头,喊打喊杀的,惹出大风波来。 不是没有机会杀他,就算鼎鼎大名的邪王武功再高,也敌不过千军万马。 在颜景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对方还不知道自己马甲已经掉了的情况下,想要杀他虽然很难,但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只是这些年来,这人一直本本分分做他的裴矩,交给他的事情也处理的井井有条,对他更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实在是一点错处都没有。 如果不是有系统这个金手指在,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这人真的就是一个对隋朝忠心耿耿的普通大臣。 而且让他更不甘的是,这人非常好用啊,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对大多数事都能够一针见血,给出正确的计策,让他很是舍不得杀他。 于是,颜景白一边用他一边防他,弄得他快要以为自己也变成精神分裂了。 他郁闷的话,罪魁祸首怎么可以舒舒服服什么事情都没有,所以他很乐意给他找些不痛快,就像今天这样暗地里损他几句,让他有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咽,面上还要保持优雅的笑容。 你要演裴矩的话就一直演下去好了,反正裴矩是皇帝的臣子,要听从皇帝的话,这样算来他并不吃亏。 颜景白这样想着就决定放开这个话题,毕竟偶尔绵里藏针的刺他一句是消遣,但是做过了的话这人到底不是软柿子,会做出什么还真的不好说。 他轻咳一声,问魏征道:“李渊呢?李渊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魏征微微躬身,回道:“李氏父子很低调,自从抵达洛阳住进驿馆之后就没出来,只有他的女儿与独孤阀的独孤大小姐玩到了一起,今日还进宫拜见了皇后娘娘。” “哦?”颜景白摸着光溜溜的下巴——那是他坚持不储须的结果——刚要说话,就听外面传来响动。 一俊秀一桀骜的两个少年巧妙的躲过拦截的侍卫,朝他飞扑而来。 “皇帝老爹,我们回来了,想死你啦。” 明亮轻快的声音响起,驱散了殿中的沉肃气氛,然后下一刻,两个已经和成年人差不多的的身影飞扑过来挂在了颜景白身上。 魏征和裴矩对视一眼,非常识趣的退下去了,临走之时还不忘让人把门带上。 最后望了一眼紧闭的宫门,裴矩微微垂头,淡色的唇角忽然弯出一个隐秘的弧度。 文观殿内。 颜景白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双手齐用像是扒狗皮膏药一样把两人从身上扒下来。 寇仲双眼灵动有神,他晃着颜景白的手道:“皇帝老爹,一年不见你越来越年轻了,马上都快比我英俊啦!” 颜景白似笑非笑,“一年不见,仲少的嘴巴也越来越甜了,没少招惹女孩子吧!” “哪有!”寇仲撇着嘴,指天发誓道:“虽然本少爷英俊潇洒,幽默风趣,仰慕我的姑娘可以从这里排到城门口,可本少爷洁身自好,从来不随便勾搭人的。” 闻言,徐子陵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以让两人都听清的声音嘀咕道:“你确实没有随便勾搭人,你是有计谋的勾搭人家姑娘。” 寇仲张牙舞爪的扑过来,扣着他的肩膀猛摇,“喂喂陵少!你还是不是我的兄弟,竟然这么编排我!” 徐子陵并指如剑,趁着他缩手抵挡的功夫迅速脱身,闪到颜景白的身边,挑眉道:“你当然是我的兄弟,但是兄弟怎么比得上老爹!” 颜景白叹气,“近墨者黑,子陵也学坏了!你以为说些甜言蜜语朕就会不追究你们的事情呢?” 寇仲和徐子陵偷偷对视一眼,然后委屈的说道:“我们一直很听话的在外游历,有时间就挑战挑战高手,真的没惹事。” “哦?”颜景白瞟他一眼,淡淡道:“可是朕怎么听说有人大闹海沙帮,让东溟派吃了大亏,还被瓦岗寨的俏军师沈落雁派人追杀来着?!” 寇仲二人瞪大了眼睛,一脸献媚道:“皇帝老爹不愧是皇帝老爹,虽然身在深宫,却掌握天下大事,法眼如炬,佩服佩服!” 颜景白一人一记狠敲,“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从实招来,别想插科打诨,否则哼!” 最后一个哼字威力十足,让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打了个寒颤。 寇仲咕囔道:“我们也没说不告诉你嘛!” 接着他便和徐子陵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毫无隐瞒的说给他听。 双龙虽然被颜景白打包带进皇宫,还收为义子,但他从来没有娇养他们的打算。 寇仲和徐子陵之所以会从双虫变成双龙,不仅是因为他们几乎无敌的运气,更因为他们意志坚定,遇强越强,哪怕是最艰难危险的时候都不轻言放弃。 温室之中只能养成娇贵的花朵,无法长成参天大树。 所以,在他们入宫不到三个月的时候,颜景白就把他们丢出去了,先是军营,纪律严明流血流汗的军营绝对是让少年迅速成为男人的好地方。 他不但锻炼他们的身体,磨练他们的意志,更让最会打仗的将军教他们兵法谋略,他要把他们培养成真正的双龙,比原著中更加强大的双龙。 直到三年后,两人从军营中归来,颜景白没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又将他们赶去江湖历练。 这几年来,三人聚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少的可怜,恐怕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只是他们虽聚少离多,感情却是不错,寇仲和徐子陵是真的尊敬这位皇帝老爹。 话题转回来,这次寇仲和徐子陵初入江湖,就像是龙回大海,搅得江湖不得安宁。 这两个人就是一个事件聚集体,走到哪儿哪儿就有事情发生,还都是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当初他们出了洛阳,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江淮杜伏威处。江淮义军近几年闹得厉害,他们想着自己的老爹身为皇帝,他们当然要为老爹的天下尽一份力的,于是便打算去那里探探杜伏威的底。 可是刚到江淮地界他们就遇到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杀戮,江淮义军哪里是什么义军,就是一群匪军,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寇仲和徐子陵一怒之下奋起厮杀,其间还认识了有将帅之才的李靖。 三人一起将那群江淮军杀了个精光,在豪情万丈的同时,也得罪了江淮军的首领杜伏威。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受到了杜伏威的手下“执法队”的追杀,李靖更是将自己自创的刀法“血战十式”交给了二人,之后三人在逃跑时分散。 李靖失踪,寇仲二人又搅合进了东溟派和海沙帮的交战中。 在各种机缘巧合、误打误撞下,寇仲和徐子陵烧了海沙帮几十条大船,又阴错阳差的从东溟派手中偷到了连巨鲲帮帮主云玉真和李阀都想抢夺的一本神秘账册。 至于瓦岗寨的沈落雁,那是他们倒霉,不过是因为对方看中了他们的才能,而他们又不肯加入瓦岗寨而已,就招来了那位毒美人的追杀,实在冤枉。 两人口才不错,连比带划的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讲的栩栩如生,换了常人定要被带动的心潮起伏,仿佛身临其境的,但颜景白不算常人,这么多年的皇帝做下来,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说完后,寇仲喝了一口茶,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交给颜景白道:“皇帝老爹生辰在即,我和子陵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要送什么,你什么都不缺,所以就将这个当礼物啦。” 颜景白挑眉,“一本账册就当礼物了?就是这么打发朕的?” 徐子陵偷笑,“皇帝老爹打开看看就知道了,绝对会非常满意哩!” 颜景白将信将疑道:“这么神奇?先说好不满意的话朕可是要退货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翻开账册开始看。 五根手指在颜景白眼皮子底下晃了晃,又晃了晃,寇仲脸上一片戏谑。 整个心神都已经沉浸在账册中的人“啪”的一下拍开他的手,不耐道:“出门!左转!滚远点!” 寇仲和徐子陵双手一击,偷笑着瞬间离开了观文殿。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颜景白一个人的身影。 良久之后,他才合上账本轻轻的舒了口气。 他之所以如此重视这本账册,只因为关系重大。 简而言之就是,东溟派是一个以琉球为基地的专门贩卖武器的门派。 而这本账本记载着所有向东溟派购买武器的人,以及数量品种价钱,和交易的地点,可以说整个交收记录非常之详细。 海沙帮和巨鲲帮之所以要这本账册,是因为他们的后台一个是宇文阀,一个是独孤阀,而李阀则是由二公子亲自上阵,可见这本账册对他们的重要性。 可惜,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本关系着无数人命运的账册最终却是落到了最不该落到的人手里。 颜景白黑眸发亮,这些年来他广开科举,努力提拔寒门士子,虽然对那些门阀世族产生了一定的打击,却没有伤到他们的根本。 软的不行,来硬的更不行,若是将所有门阀世族逼得退无可退,他着江山可就坐不稳了。 就在他为门阀的事情头痛不已的时候,这本账册无疑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是撬开世族这块铁板的突破口。 颜景白唇角微弯,轻笑出声。 果然,双龙就是天道的宠儿,是他打包带回来的福星! ☆、第54章 危机 颜景白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出了观文殿,他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去了萧皇后那里,正好南阳公主也在。 颜景白挥了挥手让众人起身,然后笑着道:“朕来的倒是凑巧,原来阿阮也在。” 南阳公主温婉贤淑,举手投足间透着股矜贵之气,她和萧皇后长得极像,都是貌美端庄的女子。 此刻,她闻言笑道:“听说母亲的头痛症又犯了,女儿有些担心,便来看看。” “哦?”颜景白似乎一惊,赶紧看向萧皇后道:“皇后不舒服?” 萧皇后柔声道:“陛下莫要听阿阮瞎说,都是一些老毛病了,已经不疼了,您别担心。” 颜景白叹了口气,拉着她在榻上坐下,这才道:“你我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了,千万要当心身体,朕还指望着皇后多陪我几年呢!” 萧皇后保养得极好的肌肤微微泛着薄红,她嗔怪的瞪了一眼掩唇偷笑的南阳,然后低眸应道:“臣妾明白。” 天色将晚,已近黄昏。 颜景白留南阳公主用了晚膳才让她离开,三个人的饭桌颇有些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意思。 南阳公主出宫的时候霞光褪去,天空已经呈现大片大片的墨蓝,一身华贵锦服的少年牵着马,迎风而立。 似乎有些意外少年的出现,南阳公主惊讶道:“我儿为何在此?” 少年笑道:“天黑了,爹爹不放心,让我来接母亲。” 听了这话,紧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秋水般的眸中最先浮现的绝对不是感动欣慰,而是一种及其复杂的情绪,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快的连站在她面前的少年没发现任何异常。 她抬手摸了摸少年的鬓角,赞扬道:“我儿孝顺,母亲很开心。” 然后就在少年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车与马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皇后宫中。 颜景白和萧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就想起身离开了。 他叮嘱道:“朕的寿辰在即,一切后宫诸事都要劳烦皇后,辛苦你了!皇后千万要注意身体,必要时所有杂事都交给下面人去做好了,别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是!”萧皇后屈膝行了一礼,然后张了张口,脸上露出一种犹豫的神情。 颜景白挑了挑眉,问道:“皇后还有事?” 萧皇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这次陛下整寿,各地佳丽恐怕不会少送,臣妾做主,为陛下相看几个可好?” 颜景白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萧皇后会说出这番话来。 这是做妻子的在主动帮他找美人? 他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但看到对方隐含忧虑的目光,他似有所悟。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进过后宫,更没宠幸过哪个女人,就是皇后这里他每次来也只是和她说几句话,或者陪她一起用个餐,从来没有留下过夜过。 难道她是怀疑后宫的那些女人已经吸引不了他了,还是担心他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颜景白打赌,八成会是后者! 他叹了口气,将所有人挥退,然后对她说道:“皇后好意朕心领,只是朕不打算再宠幸女人了。” “啊!”萧皇后惊呼,眉宇间的担忧之色更浓了。 颜景白弯了弯唇,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因为朕不想再要孩子!” 萧皇后惊讶之极。 颜景白拉着她坐下,问道:“皇后觉得,杨侗那孩子如何?” “聪敏慧黠,谦和礼让,颇有其父之风!”这样说着的时候,她似乎又想到了那个让她骄傲却英年早逝的大儿子,眼眶竟微微泛红。 颜景白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若朕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他如何?” 萧皇后眉头一皱,虽然有些气他说话不吉利,但还是回道:“我以为陛下封他为皇太孙时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决定确实是做好了。”颜景白淡淡道:“朕就那几个儿子,太子性情宽厚有仁君之风,可惜英年早逝,齐王杨暕朕不想谈他,至于小季子,年纪太小了,又体弱多病,养不养得活还是两说。而孙子辈中也唯有侗儿最为出色了,朕当时立他做皇太孙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反对的,只是朕手段强硬,硬是压下了那些反对之声,但是倘若朕再有了孩子会如何呢?!” 他冷笑一声,接着道:“到那时已经沉静下去的心会再次浮动起来,那些后宫妃子,朝堂上的大臣,都不会甘于寂寞的!” 萧皇后不是蠢笨的女子,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但她还是皱眉道:“可是,有陛下在,那些人就是再不安份又能如何!” “朕确实可以镇压那些会蠢蠢欲动的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是朕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不想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大业十三年十月初九,是皇帝的四十整寿,颜景白在大兴宫内宴请文武百官以及各国使臣。 那一队队敬献上来的奇珍异宝,满大殿中齐聚了的异族之人,还有他们脸上所流露的恭敬之色,都昭示着此刻隋朝的强大。 颜景白头戴十二旒冕冠,一身明黄色宽袖朝服,身形高大挺拔,周身气势雍容尊贵,极具威严。 他高高在上,接受着无数人的朝拜,心中忽然升起一种顿悟。 国强则君强,君强则国强! 君王和国家是一体的,或许他能做的更多一点。 这次寿诞不仅仅是收收礼,让别人来瞧瞧热闹的,这更是一种震慑! 相信这次寿辰之后,各国使臣都会将他们所见到的一切——大隋的繁荣,大隋的强盛,帝王的威严等等——通通带回去,听话的恐怕会更听话,而那些不安份的,就算是有什么小心思也必须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场盛大的宴会整整举行了三天,直到结束的那天,颜景白望着初升的朝阳暗暗冷笑,有些事情才刚刚开始。 宴会之后,皇帝放下话来,说是要宴请文武百官,再摆一个“家宴”! 驿馆中,李渊揪着胡子,满脸愁容。 白衣俊朗的李世民站在他面前,恳切的劝说道:“父亲,宴无好宴,杨广这次的‘家宴’绝对有猫腻,去不得!咱们还是先回太原方为上策。” 闻言,李渊尚未做出什么反应,一旁的三公子李元吉便插话道:“什么叫宴无好宴,不过就是一场宴席,二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元吉你闭嘴!不懂就别乱说!”李世民不悦道。 “我怎么就不懂了?!”李元吉一下子跳了起来,道:“咱们好端端的来给杨广贺寿,如今寿诞才过一半就打包袱回太原,倘若被皇帝知道了会怎样?!你这是把我李家往断头台上送!” 李世民怒道:“你莫要胡搅蛮缠!如果我们现在不回去,怕是马上就要性命不保!” 李元吉一脸讥笑,但李渊却一下子吓住了,他抬手止住李元吉还要反驳的话,问道:“世民此言何意?” 李世民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当初我和海沙帮、巨鲲帮一起抢夺东溟派的账本,结果我们三方抢来争取最终账本却落在了两个无名小子的手里。” 李元吉嗤笑一声:“二哥的本事果然极大,小弟佩服!” “元吉!”李渊不悦的瞪他,李元吉摸了摸鼻子闭上了嘴巴。 李世民目光冰冷的扫了他一眼,接着道:“账本之事事关重大,我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那两个小子的身份来历,直到秀宁那天进宫回来,跟我说起杨广四年前收的那两个义子,我才忽然有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测。” “你、你的意思是说......是说......”李渊的声音颤抖了起来,面色骇然。 就连刚刚还一脸痞样的李元吉,也是双唇泛白。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那两个无名小子很可能就是杨广的义子,也就是说如今账本十有八、九已经落在了杨广手中。” 他看了两个面如土色的人一眼,苦笑道:“我们三家争来争去,没想到最后却落在了最不能落的人手中。” 李渊还是不信,也有可能是在垂死挣扎,他道:“有没有可能,你的、你的猜测是错误的?天底下的事不可能这么凑巧吧......” 李世民道:“无论我的猜测是真是假,父亲都该做好万全的准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对对对!”李渊连连点头,急惶惶道:“就怕万一!就怕万一!” 李元吉急切道:“可是我们走了,杨广那里怎么办?明天就是宴会之期,就算现在就逃也逃不了多远吧!一旦被抓回来,就是我们没罪也死定了。” 李世民沉吟道:“所以明天必须有一个人准时赴宴,另一个人带着父亲暗中逃跑。” “我护送父亲离开!”李元吉急吼吼道。 瞟到对方瞬间射过来的锐利视线,他有些心虚,但立刻又挺起胸膛,梗着脖子道:“这一路上可能会遇到不少危险,我要在父亲身边保护他。” 李世民怒极反笑,但他眼角余光瞥到闭嘴不言的李渊时,心有一霎那很冷! 他闭了闭眼睛,道:“好!你送父亲离开,我进宫赴宴!” 李元吉喜形于色。 “二哥,我也留下来陪你!” 一声娇俏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李渊不悦,“秀宁,你在胡闹什么!” “女儿没有胡闹。”李秀宁的声音虽娇柔,但语气坚定,“二哥一个人我不放心,我留下来帮他。” 李世民虽然感动,但还是摸着她的秀发说道:“秀宁跟父亲一起走吧,二哥一个人能行的,你只要在太原乖乖等我就行了。” 李秀宁没有说话,只是她的表情却代表了一切。 李渊叹了口气,道:“随你吧!”说着就甩了甩衣袖离开了。 李元吉看了两人一眼,立马就跟了上去。 李世民弹了下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啊!” 李秀宁吐舌一笑,道:“二哥莫气,让我留下来或许我能帮到你的忙哩。” “一个弱女子而已,能帮到什么忙。”李世民没好气道。 “可别小瞧了女人!”李秀宁眨眼一笑,“杨广的义子,那个叫寇仲的,这几天来找过我,我能看得出,他对我有好感。” “美人计?”李世民皱眉,“你这是在玩火!” “二哥放心,那人虽然痞气了点,但他的眼神却很正,不会对我怎样的。” 李世民摸了摸她的秀发,叹气道:“秀宁,委屈你了。” 李秀宁扬起下巴,坚定道:“不委屈,一切都是为了李阀霸业!” ☆、第55章 情势 十月十四,皇帝宴请百官,无论是京中要员,还是从各地赶来贺寿的地方官员,都被邀请入宫。 只是,每个来参加宴会的人都不会想到,那个本该是喜庆热闹的夜晚竟会发生那样大的事情,让每个人都措手不及,方寸大乱。 宴会之上本该是推杯过盏,和乐融融的,但皇帝却突然发难,将一本誊抄了无数份的账册人手一份发到了众人手中,然后他又在所有人冷汗淋淋的神情中将所有账本中记载到的人都抓了起来。 上至显贵门阀,下到七品官员,仅仅在场的被拿下的就有四十多人。 皇帝震怒,下旨彻查,所受牵连者无数。 稍微聪明的已经看出,这是皇帝动手的征兆。 接下来的日子,洛阳城的喜色还未褪去,便迎来了一阵血腥。 无数人或被流放,或被捕入狱,或者直接被砍了脑袋,朝廷上下被彻底清洗了一遍,整个洛阳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不是没有人试图求情,只是皇帝手段强硬,连萧皇后都因为南阳公主的缘故想为宇文家求一个人情,却被向来尊敬她的皇帝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其他人又哪还敢去撩虎须。 后来皇帝亲自下旨,宇文一族图谋不轨,阴谋篡位,被判满门抄斩,其余门生故吏,亲友族人皆被流放三千里,永不录用。 接到旨意后,南阳公主去狱中见了宇文士及最后一面,回到家后便杀掉了自己的儿子,最后横剑自刎。 噩耗传来,萧皇后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后更是泪流不止。 颜景白接到消息后立刻就赶来了,他坐在她的床边,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半响,才为她擦去眼角的泪,道:“对不起,朕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阿阮。” 萧皇后摇了摇头,虚弱道:“若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陛下可还会这样做?” 颜景白沉默,最终还是点头说道:“会!” 这句话虽然无比坦诚,却也异常伤人。 萧皇后含泪道:“那就是了,事已至此,再说对不起又有何用。” 顿了顿,她接着道:“而且阿阮她不会怪你的,那个傻孩子,从出事后就一直没进过宫,更没有来向你我求情,可见她是早已做好决定了。” 颜景白拍了拍萧皇后的肩膀,叹息道:“终究是朕欠她。” 萧皇后掩面痛哭,“我苦命的女儿......” 南阳公主死后,萧皇后病倒,居于寝殿静养,再不过问外间之事。 驿馆内。 这些天以来,李秀宁一直忧心忡忡,自从李世民赴宴未回之后她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后来更是发现自己被囚禁在驿馆之中,她明白,或许二哥的猜测已经成真。 直到昨天,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驿馆的下人口中得知,宇文阀已经被杨广灭了满门。 她担忧惶恐,几乎一夜未睡,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李世民如今的状况,是被关押起来了?还是被杀了? 情急之下,她想到了寇仲,如今他是唯一能帮到她的人了。 可她现在被囚禁在驿馆之中,无法出去,只能让对方来见她。 就在她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把消息传到寇仲耳中时,对方却是不请自来了,还是从大门口光明正大的进来的。 李秀宁惊讶:“你如何来的?!” 寇仲握着她的小手,一脸心疼,“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来看你,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那些人有没有给你气受?” 李秀宁脸一红,缩了缩手道:“你......” 寇仲像是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举动似的,一下子放开她的柔荑,道:“抱歉,一时情急,冒犯秀宁郡主了。只是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病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寇仲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人,当他一脸深情款款的对人甜言蜜语的时候,只要对方是个女人,十有八、九都会腿软。 即使是李秀宁这样意志坚定的女子,对上他关怀而深邃的眼睛,都不禁心跳加速,有片刻的失神。 但她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很快就回过神来,神情忧伤的道:“多谢寇公子关心!只是若你当真怜惜秀宁的话,可否告诉秀宁我二哥究竟怎样了?是生是死?” 寇仲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为难。 李秀宁见状,赶紧说道:“我并非故意叫你为难,只是我实在担忧,秀宁只想知道二哥是否平安?” 寇仲露出一副不忍的样子,道:“你放心,你二哥并没有死,他暂时被陛下关在天牢了。” 李秀宁的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不断说道:“这就好,没事就好。” 美人落泪时的风姿总是最迷人的,寇仲怜香惜玉之心大起,揽着她的肩膀道:“你想见他吗?” 李秀宁抬眼看他,娟秀的脸上露出欢喜之色,“你能让我见到二哥?” 其实话一出口的时候,寇仲是有些后悔的,但看到女子眼中闪耀着的喜悦光彩,立刻就将刚刚升起的一点后悔抛到了九霄云外。 “自然可以的,这世上还没有我寇仲做不到的事!” 答应了就要做到,当天夜里寇仲便安排李秀宁进了天牢,去见李世民,他并没有跟进去,而是独自一人守在天牢外面。 看着渐渐消失在门后的婀娜身影,寇仲忽然说了一句,“人走了,还不出来?” 高挑俊秀的男子幽灵一般,忽然出现在他身边,调款道:“李郡主美人如花,引寇仲少侠弯下英雄腰!” 寇仲冷哼一声,掰着手指头道:“你我兄弟久未切磋,陵少这是手痒了吧!” “生气了?”徐子陵拧眉,“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容易生气,难道你真的喜欢上那个李秀宁呢?”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若你真喜欢上别人了,那侗少怎么办?” 寇仲跳脚,几乎是恶狠狠道:“我喜欢谁和杨侗有什么关系?!” “咦?”徐子陵惊讶,“他不是喜欢你的么?” 寇仲怪叫:“他明明喜欢的是你才对吧!”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就动起手来。 你掐我一下我踢你一脚的闹了一阵之后,寇仲撞了撞他的肚子,道:“秀宁应该快出来了,你快走吧!” “这么快就叫上秀宁啦!”徐子陵挤眼睛,“果然是有异性没兄弟,我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哩!”话音刚落,他已经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寇仲气呼呼的鼓了鼓嘴,但下一刻就挂上柔情似水的笑容,上前迎上缓缓走来的女子。 十月末,洛阳的腥风血雨总算落下帷幕。 这场变故之后,隋朝贵族势力大减,四大门阀废掉大半。 宇文阀首当其冲,被灭满门,宇文述父子皆是身首异处,荣耀富贵了两朝皇帝的宇文阀土崩瓦解。 独孤阀因是已故的独孤皇后的家族,皇帝念着情面只杀了罪魁独孤峰,剥夺独孤家的一切荣耀头衔,贬为庶民。对于繁荣了几代的世家门阀来说,这样的结果比宇文家也好不了多少。 李阀的李渊事先逃走,皇帝大怒,下旨将李氏二公子斩首,贴榜通缉罪臣李渊,太原那边也是派人捉拿李门一族。 颜景白唯一没有动的就只有宋阀之人,甚至人也没关进天牢,而是制住武功,囚禁了起来。 对此,裴矩呵呵笑道:“莫非陛下当真惧了‘天刀’的威名不成?!” 皇帝陛下脸色泛青,被噎住了。 就在这时,天牢传来消息,说是李世民被人悄无声息的带走了,看守之人竟无一人察觉,直到狱卒送饭之时才发现犯人已经换了一个,顶替之人被发现时,立刻咬舌自尽了。 皇帝大怒,将御史中丞臭骂了一顿,然后将人轰出了皇宫。 待人一走,颜景白的面色立刻平静了下来,那还瞧得出一丝一毫愤怒的痕迹。 裴矩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趣味,他淡淡道:“那李世民本事不错,又野心勃勃,比他兄长强多了,臣实在不知陛下为何要故意放他离开!有这样的一个敌人,对大隋而言,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好事!” 颜景白看他一眼,心情不错的说道:“李阀注定是要反的,不过一个李建成不够看,朕总要给他们添点助力才好!” “那臣就更不解了。”裴矩叹了口气道:“陛下明明有能力阻止他们的谋反的,将即将爆发的事情掐灭在萌芽状态中,这对陛下对大隋都好,可让臣无法理解的是陛下似乎是在促成这场战争!” 颜景白笑了,笑容雍容矜贵,他道:“若不促成这场战争,又怎么引出某些人呢?!” 裴矩若有所思。 傍晚的时候,颜景白又召见了一个人,一个陪在他身边四年,从第一面开始就不断的救他护他,对他忠心耿耿的人。 先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颜景白端坐在龙椅上接受着独孤盛的朝拜,他看着他递上长剑和辞官的奏折,看着那张端正明朗的脸上浮现的无数情绪,看着伟岸的身影渐渐离开,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心中满满的尽是复杂。 虽有不舍,他却没有挽留,独孤盛虽是他的臣子,但更是独孤家的人,这人重情重义,此刻绝对不可能放开独孤家,仍然安安心心的做他的禁卫军统领。 这样的结果,其实他早已有所预料,可在真正来临之时还是有些黯然。 以前演帝王戏的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王者无情,孤家寡人,他那时只当是台词浮夸,不以为意,如今才算勉强体会到了三分真意。 但他不后悔,重来一遍他依旧会这么做。 ...... 雪白的信纸被人恭敬的送到他手中,纸上只写了四个墨字:李渊已诛。 颜景白默默的勾起唇角,他虽然愿意放李世民回去,却也不是白放的,而代价就是李渊的命! 李渊是李阀阀主,是李建成和李世民的老子,虽然人不怎么样,也没多大的本事,但他却是唯一能降得住李氏兄弟的人。 有他在李阀上下必然团结一心,颜景白想让李阀多点造反的力气,却也不想以后收拾起来遇到阻碍,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种蠢事他可不做。 现在李渊已死,李世民和李建成虽然会因为仇恨暂时联合起来,但时间一长,甚至用不着他派人挑拨,以这两人的性格必定会闹翻。 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玄武门之变可是正儿八经发生过的事情。 颜景白微笑,他不急! ☆、第56章 轰动 大业十三年十月,隋朝四大门阀被灭一半,贵族势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颜景白几乎是用一种血腥的手段,完成了从豪门世家到中央集权的政治目的。 十一月,李世民逃回太原,与李建成一起打着为父报仇,推翻暴君杨广的口号,砍了颜景白派去下旨降罪的大臣,正式起兵造反。 同月,瓦岗寨李密杀害大头领翟让,自封为王,举起了谋反的大旗。 半月之后,两封急报传到洛阳,河北窦建德、江淮杜伏威纷纷举旗造反。 一时间,天下百姓人心惶惶,谁也想不到一个多月前还四方来贺的大隋一下子就战火四起,隐隐的竟有了乱世之象。 而最应该担忧愤怒的那个人却稳稳的坐在龙座上,目光冷静,面色无波,一点惊慌的迹象都没有。 寇仲佩服他的从容镇静,觉得不愧是做皇帝的人,这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望着他的眼光也更加发亮了。 他的胸腔突然升出一股豪迈之情,声音响亮的说道:“皇帝老爹,你给我一队兵马,我去帮你打仗,把那些个反贼通通打趴下!” 闻言,颜景白尚未有所反应,一旁坐着喝茶的杨侗就冷哼一声,说道:“仲少爷真是好本事,区区几个反贼算什么,一手一个就能被你摁趴下。” 寇仲先是皱眉,然后眼珠一转,跑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脖子笑眯眯道:“侗少爷是在嫉妒我的本事吗?放心放心,等你长大了也会和我一样厉害的。” 黑色的猫眼瞪得圆圆的,杨侗踹他,“你也就比我大了几岁而已,别老用这种长辈的语气跟我说话!” 寇仲闪身避开,口中依旧不正经的撩拨,“难道我不是你的长辈么?我管皇帝老爹叫老爹,你叫他祖父,你怎么着都要叫我一声叔父吧,哪有一言不合就对着叔父踹的侄子!” 杨侗铁青着脸,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比寇仲二人低了一个辈分这件事了,尽管这是事实,但他就是不愿听人说起。 无法埋怨造成这种事实的颜景白,但是欺负欺负这两个义子还是可以的。 而徐子陵天生性情宽厚,头两年对于他的恶作剧完全不计较,久而久之他也不怎么好意思再针对他了,后来两人的关系更是变得非常要好;可是与寇仲又是另一番情况了,寇仲这人不是个小气量的人,就是不爱吃亏,他每整他一次,就会被他加倍的欺负回来,还每次都掐着他的脸让他哭,而他就在一旁哈哈大笑。 杨侗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寇仲,虽然现在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争锋相对,但每次见了他还是会忍不住出言讽刺两句。 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了。 杨侗慢慢的放下茶盏,二话不说的就追着寇仲踹,只是寇仲的武功比他高了不止一倍两倍,灵巧的一个闪身就躲到了徐子陵身后。 于是无辜的徐子陵也被拖下水。 颜景白微笑着看着他们,直到他们打闹的差不多了,才轻咳一声道:“好了,都过来听朕说。” 他在三人面前还是挺有威严的,何况身份又特殊,几乎是一瞬间三人就停止了闹腾,乖乖的站在了他面前。 颜景白对寇仲道:“战场上的事情用不着咱们仲少爷出马,朕另有安排,不过你也没办法闲着,朕有其他事情交给你和子陵去做。” 寇仲扭了扭手指,问道:“什么事情?” 颜景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身边的太监手中取过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才道:“拿着这个东西去飞马牧场,见一个叫做鲁妙子的人,把他给带回来。” “鲁妙子?!”寇仲惊愕,“不会是我想的那个鲁妙子吧!” “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鲁妙子不成?!” 寇仲、徐子陵面面相觑,徐子陵苦着脸说道:“可是那个鲁妙子可是宗师级别的高手,虽然我和仲少也不差,但是和他相比,还是有些距离的啊!” 颜景白不耐的挥了挥手,“所以才给你们这个锦盒,你们把里面的东西给他看,他自愿跟你们回来的可能多达八成,剩下两成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寇仲晃了晃手中的锦盒,打量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他将信将疑的问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神奇?!” “神奇谈不上,不过是一些他会感兴趣的东西而已!” 颜景白唇角弯起一个奇异的弧度,然后很快又不耐道:“你们只需要将东西带到,再发挥你们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人带回来就好,如果方便的话,顺便和飞马牧场的商场主谈谈生意,战事将起,多一点后备资源总是好的,落在敌人手里就划不来了!” 寇仲和徐子陵点头答应。 颜景白手一伸,指着杨侗说道:“你也去!” “啊?!”不但寇仲二人傻眼,杨侗自己更是呆住了。 颜景白淡淡道:“这是一个机会,出去见识见识,总比一直呆在宫里不知世事要好!不许公开自己的身份,不许带任何侍卫,就你一个人和寇仲他们。” 杨侗还未说话,一直与他唱反调,老是以惹他跳脚的寇仲反而率先说道:“这不妥吧!江湖险恶,他身份又特殊,若是出了事怎么办?我和陵少不能保证一定能护他周全的。” 杨侗刚想下意识的反驳一句谁要你保护,就被颜景白接下来的话震慑住了。 异常冷静的声音淡淡响起,“若他当真出了事,或者死在外面,那只能是他实力不济,怨不得任何人,这样的人也接不起大隋江山!” 三人心中泛起一股凉意。 杨侗蓦然跪地,决然道:“祖父放心,孙儿绝不让您失望!”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让颜景白微微勾起唇角。 杨侗三人第二天就离开了,那时候天还没亮,天空泛着大片墨蓝。 颜景白虽然嘴上说的狠心,但还是派了从龙暗卫跟在后面保护——从龙明暗二卫是他这些年来重新组建起来的只属于他的势力——而之所以这么做,撇开四年来两人之间相处出来的感情,他也没有精力再去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 寇仲他们走后半个月,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个消息,一个轰动天下的消息。 道门第一高手宁道奇护送和氏璧出世,慈航静斋代天择主!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惊掉了下巴,那些被颜景白亲自选出,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年轻官员,都是不可思议之极。 慈航静斋这是要做什么?天子尚在人世,竟有人大言不惭的敢说代天择主,这与造反有何不同?!那群尼姑是念经念傻了吧! 虽然现在天下比较乱,战火纷飞,烽烟四起,但隋朝未灭,天子尚在,这是公然往皇帝身上打脸! 君辱臣死,这些大部分都还年轻的官员,几乎无法忍受。 朝堂上如此,江湖上却是另一番景象,慈航静斋是正道魁首,无论是在江湖上还是在民间都具有极大威信。 几乎每个人的眼睛都放在了宁道奇,放在了慈航静斋的仙子,放在了举世无双的和氏璧身上。 天下第一高手,倾国倾城的美人,至高无双的权势,这三样中的随便哪一样都可以轰动天下,何况是当这三样齐聚在一起的时候。 如李世民、李密、窦建德之类的人更是欣喜之极,此刻传出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现在的起义都是正义之举,名满天下,代表天下正统的慈航静斋与他们是站在一条线上的,而隋朝,暴君杨广是注定要被推翻的。 起兵反隋,他们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可是终究还是有些占不住理的,可是现在这最后一点顾虑彻底被打消了。 这是一出大戏,一场由颜景白亲自促成,甚至将洛阳主动让出来做戏台子的精彩大戏。 一切道具剧本他都已经准备好,就等人来唱了。 大业十三年冬,颜景白不顾任何人的挽留,在时隔四年之后,再次坐上那艘有四层之高,豪华的像个小型宫殿的楼船,一路踏波逐浪前往扬州,名其名曰:避冬! 不知情的人眼中,自然是认为这位心情不定的皇帝似乎再次荒唐了起来,一点都不将江山社稷放在心上。 四周的起义军不见他去镇压,慈航静斋的代天择主不见他去处理,甚至还有心情出游玩耍,果然有人想要推翻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么颜景白真的去扬州了吗?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洛阳的那一出大戏他怎么可能错过?!他会遗憾终生的! 小小的楼船并不起眼,至少和他的那艘龙舟没有可比性,但内里布置的却很精致,让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错来,何况颜景白这个对住处并不怎么在意的人。 他握着酒杯,斜倚在窗口,微微闭着双目听着外面江水拍击的声音,心中一下子宁静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英伟雍容的面容上渐渐的带上一点安适宁和的笑。 当裴矩推开舱门进来的时候,入目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黝黑的眸中泛起一丝异芒,但很快又被掩去,对面的那个男人已经端正了容颜,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这样的笑容真刺眼啊! 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极具阴暗的念头,真想撕裂这样的碍眼的笑哩! 这样想着,他唇角含笑,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的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颜景白当然不知道这个笑容和煦的人心中真正的想法的,他挥了挥手让他免礼,然后亲自倒了一杯酒放到对面,道:“裴卿过来尝尝,这是上次波斯那边进贡来的葡萄酒,清甜味淡,还不错!” 裴矩也没有同他客气,直接在他对面盘膝坐下,然后举起那杯艳红如血的葡萄酒,静静的喝了一口。 颜景白与他同饮,他喝酒的姿势很好看,很优雅,只是他轻轻地叹了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这般有酒无杯终究是可惜了。” “夜光杯?”裴矩淡淡的说道:“那倒是个稀罕物,若是陛下想找的话也不是找不到。” 颜景白笑道:“朕也就是那么一说,何况就算能找到恐怕到时也没有现在的这番兴致了。” 裴矩沉默下来。 这是两人第一次这么安静的相处,没有公事,没有防备,没有试探,虽然两人心中都有一些古怪,但这样的相处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气氛还算融洽。 只是这样融洽的气氛注定无法维持多久的,裴矩很快就打破沉默问道:“陛下为何要处心积虑对付慈航静斋?” “嗯?” 或许是还未从那种古怪的气氛中缓过神来,又或者被美酒熏得有些微醉,他的眼中泛着一点亮色的波光,轻轻的一个嗯从鼻音中哼出来,竟是极富韵味。 让裴矩微微有些怔愣。 颜景白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回过神来,他不答反问:“你知道慈航静斋与我大隋有何关联吗?” 裴矩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明知他的装的,颜景白还是无比配合道:“裴卿直说便是,无需顾忌。” “那臣便直言不讳了。”裴矩拱了拱手道:“臣听闻隋朝江山是由几十年前的梵青慧仙子,现在的慈航静斋斋主,代天择主选了先帝,又将宋缺劝回岭南才得来的。” “那你呢?你也是这么以为的?”颜景白拎着酒壶道。 “自然不会!”裴矩罕见的冷笑出声,“若江山是这么好得的,那天下男人也不要去打天下了,只管去挣慈航静斋的女人好了!一个美人附送一个天下,多么划算的买卖!” 颜景白噗的一声笑出声,然后对着他微拧的眉头道:“嗯,朕的意思是你说的很对,不过天下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在世人眼中我隋朝江山就是一个女人动动嘴皮子给说回来的,我大隋杨氏欠着她们,要把她们永远高高在上的供着,若是稍不留意断了她们的一根头发,恐怕天下人的唾沫都要把朕给淹死。” “若论威严,朕这个皇帝是绝对及不上以天下正统著称的慈航静斋的!” 裴矩皱眉,“所以,陛下打算怎么做?” “铲除一个慈航静斋不难,一支大军就能做到,难的是彻底撕掉那些仙子身上披着的圣洁外衣。” “天下信仰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大隋皇室!” 江水滔滔,洛阳已经近在眼前...... ☆、第57章 易容 昏黄的镜面并没有后世那般清晰,只能模模糊糊的倒映出大致的轮廓。 颜景白抬手,迟疑的摸了摸脸上那一道从耳根一直划到唇角的狰狞疤痕,良久才略带惊奇的说道:“这易容之术当真神奇!”虽然以前也见识过,但自己却没亲自体验过,而且以前看到的与现在的似乎也有些不同。 方应看的易容之术主要是靠化妆,将一个人化妆成另一个人的模样,而裴矩给他用的则是一张人皮面具。 薄薄的一层面具紧贴在脸上,闷闷的并不是很舒服,他细细的摸索着那与肌肤无异的温热触感,忽然问道:“这不会是真的用人皮做成的吧!” 这样想着,他微微拧眉,有些恶心。 他身后的裴矩一边忙着收拾好各种各样的道具收拾好,一边回道:“陛下放心,这是由一种特殊材料制成的,绝非人皮。” “那就好!”颜景白舒了口气,满意的点点头。 再次对着镜子仔细的照了照,颜景白又皱眉道:“这张人皮面具真的不能再换一个?很丑啊!” 他虽然现在兼职皇帝,但在他心中他的本职一直都是演员来着,而作为演员一般都比较重视自己的容貌。在现代的时候,靠着那张脸吃饭,他从来都不敢糟蹋自己的容貌,各种护肤产品一大堆,后来穿越了做了皇帝,他也经常注意保养,甚至哪怕明知给人的形象或许不够威严,他也是从来不留胡须的,就怕折损了自己那张虽然不及以前,但好歹还算不错的俊脸。 别人他是管不着,但他对自己的相貌是严格要求的,现在冷不丁套上了这么一张凶神恶煞,严重不符他审美观的脸,让他实在是无比郁闷。 如今他无比庆幸,幸好赵桓和杨广都是皮相不错的人,一清俊一英伟,否则他的皇帝生涯会更加郁闷的。 “陛下以为这面具是街上的大白菜吗?随你挑挑拣拣,不喜欢就换一个!”裴矩黑线,“这东西的制作材料稀少,过程极其复杂,会做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天下间恐怕也只有一人会,臣可是废了好大得劲才弄到的这两张!” 是三张吧! 颜景白转身瞧他,这种易容面具在大唐双龙里确实是及其罕见,天下间唯有一双妙手巧夺天工的鲁妙子能够做的出来,石之轩能从他手里取得三张,着实不凡了。 好像这两人以前还是情敌来着,那他能够从心高气傲的鲁妙子手上拿到这三张面具,就更加不容易了,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不过这人脸上似乎是戴了两层吧,想到这里颜景白突然就想笑,闷死他最好了。 虽然有点不可能,但让他更加难受一点也不错! 或许是他视线停留时间过长,又带着点诡异,裴矩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怎么?” 不待对方回答,他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脸,挑眉道:“莫非陛下要同臣换?” 看着那张惨白惨白,仿佛癌症晚期患者的脸,颜景白迅速摇头,坚定道:“裴卿自己用吧,朕不需要。” 裴矩看他一眼,忽然上前拉住又要转身照镜子的人,向门外走去,边走边道:“陛下就是再看也不能变了相貌,还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颜景白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拉双手,暗色的眼底迅速闪过一道光,他盯着他的后脑勺,不动声色的问道:“裴卿所谓的有意义的事又是什么?” 裴矩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般,自然而然的放开他的手,开门笑道:“当然是济济我们的五脏庙,说不定还能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哩!” 他们住的这家客栈不算太大,却也不是很小,在整个洛阳勉勉强强能够排的上名号。 酒楼共分上中下三层,三楼给客人住宿,二楼雅间,一楼满满当当的摆了几十张桌椅,供南来北往的客人歇脚用餐。 颜景白和裴矩并没有选择相对清静的雅间,而是直接坐在大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一壶白酒,两碟小菜,与其他桌的客人没有任何不同。 现在并不是用餐时候,楼中的人并不多,颜景白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时不时的和裴矩交谈两句。 如今出门在外,颜景白也没和他讲究什么身份规矩,同桌饮食,偶尔打趣,这一路而来倒也融洽,两人间的距离好像拉进了一些。 但是这不代表做皇帝的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可以一直心不在焉的不停地往旁边看好吗?! 就在颜景白无比郁闷的时候,身边的人忽然撞了撞他的手臂,朝着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颜景白狐疑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第一眼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背影而已。 第二眼他看到了那人背在背上的剑,虽然用布条层层包裹着,但他依旧可以看出那是一把剑。 而第三眼他又觉得这人背影修长秀雅,虽然只是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衫,但气质出尘,与常人不同,非常不同。 墨黑的发丝被随意的扎了一个男子髻,露出圆润的耳珠,和颈项间的肌肤。 只是那么一小块而已,冰山一角,但却莹润白皙,晶莹剔透,几乎用上所有美好的词都无法形容其万一。 这是一个美人,还是一个绝色无双的大美人! 但颜景白的关注点自然不在这里,他想的是这人绝对不是一个能让人忽略的人,可她在那里坐了半天,除了裴矩之外竟无一人注意到她的样子,这人所修功法应该与徐子陵一般贴近自然,而且几乎已经到了能将自身的气息和周围的空气融合成一体的地步。 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人绝对又是个宗师无疑了。 这个世界别的不多,就是宗师特别多。 颜景白抿了一口酒,刚要问问裴矩这人是谁,就见门口走进一人。 俊秀温和,气质洒脱,不是徐子陵又是谁?! 颜景白指尖一颤,差点将杯中的酒水洒出来。 一股热流喷洒在他颈间,裴矩覆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不是离开洛阳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颜景白看着徐子陵在窗边坐下,眉宇间渐渐隆起。 “可要去见他?”裴矩问道。 颜景白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徐子陵没有点其他东西,只叫了一碗面,他看起来很饿的样子,吃面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几下就吃完了。 面碗见底的时候,他又叫了一碗,两大碗面下肚,他才满足的拍了拍肚子。 放下几个铜钱,他打算离开了,可是却终究没有走成。 一个戴着帷帽的华服公子,身后四个一看就知道武艺非凡的随从,快步走到了徐子陵桌前。 颜景白见状瞬间竖起了耳朵,他的位置离得还是比较近的,而且这具身体以前练过武,虽然现在换成他不会用,只能拿来射射箭,但一些优良底子还在,就比如他的听力绝对比普通人好了不止一筹。只是就算如此,他也只能勉强听个大概。 看身边的人一脸凝重,听的专注,他很是嫉妒啊! 这边颜景白在咬牙切齿,那边厢徐子陵却是看着戴着帷帽的年轻公子道:“二公子真是好胆子,现在你的人头可值一万两黄金哩,你不安安分分的呆在太原,却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晃悠,我该笑你自负哩还是自信哩!” “自负还是自信有时候并无太大差别。”李世民撩起衣摆一点都不客气的坐在他对面,“至于皇帝眼皮子底下,杨广不是去扬州了吗?他就是千里眼也不可能看见我的!而且我这趟洛阳之行小心谨慎,知道我行踪的没有几个!” 徐子陵目光锐利,“可我现在就知道了,二公子应该不至于老眼昏花,忘了我的身份才是。” 李世民并不紧张,反而笑得异常温和,“可我知道子陵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气氛凝滞,徐子陵难得冷笑道:“我确实不会说出去,但二公子也记住,这次便算我还了你的救命之恩,再有下次我绝不放过!” 说着,他站起来刚要离开,就被李世民拦住了去路。 徐子陵皱眉,“你要如何?” 李世民苦笑,语气黯然道:“我能如何?只是你也说了下次见面便是你死我活,那你我就趁着这最后一次机会好好聊聊好吗?好歹你我也是当过一夜朋友的。” 若是对方以武力强留的话,徐子陵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打出去,但李世民却偏偏吃准了他容易心软的性子,用示弱这一招,他只能郁闷的坐回了原处。 李世民亲自给他倒了杯水,道:“我与子陵一见如故,若不是身份对立的话,本该是很好的朋友的。” 徐子陵皱眉,“已成定局的事莫要再提。” “好。”李世民顺着他得意,闲聊了几句别的,然后话锋一转又道:“子陵是如何成为杨广的义子的?” 徐子陵顿了顿,还是说道:“四年前认识的,他是我和仲少的大恩人。” “得人恩果千年记,子陵是个重情之人,难怪对他如此忠心。” 徐子陵从来就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不是他不擅长,而是他实在厌恶,“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 李世民眉目一扬,道:“那我就直接说了。子陵对杨广忠心耿耿,可有想过这对天下百姓却是大害!杨广残暴不仁,修运河、征高丽、大肆修建行宫,弄得天下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之后他更是暴虐嗜杀,宇文一族满门被灭,整个朝堂更是被他清洗一空,家父更是死在他手中,如此残暴之人怎配为君!” 徐子陵怒极反笑,他刷的一下站起身,压低了声音嘲讽道:“他不配为君,二公子便配为君?!” 李世民依旧镇定,并不为他的气势所慑,黑亮的眼睛肿爆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他自信道:“是!若我为君,定会做的比他更好!” “二公子好气魄!”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大,却仿佛是在他们耳边响起。 徐子陵和李世民大惊,瞬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青色布衣,方巾裹髻,斜背一柄层层包裹的长剑。 整个人简单之极,却又出尘之极! ☆、第58章 秦川 这人绝对不简单,以徐子陵的功力和李世民的谨慎在对方开口之前竟然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偏偏又是事实。 李世民心下一紧,不动声色的戒备起来,“阁下何人?” “名字不过代号,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二公子只管叫我秦川就好。” 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假名。 徐子陵和李世民纷纷皱了皱眉,一直跟在李世民身后没有作声的四个人更是紧紧握住了各自的武器,紧张戒备到了极致。 “二公子无需防我,在下不过区区化外闲人而已,偶然听到你的这番话,就想问二公子一个问题。”那人依旧背对着他们,不急不缓的说道。 李世民略一沉思,道:“阁下请说!” “我曾听闻二公子麾下设有一个‘天策府’,府中有长史一人,司马一人,从事中郎二人,主簿、记室参军事各二人。诸曹参军事,功、仓、兵、骑、铠、士曹参军事每队各二人,参军事六人,典签四人,录事二人。诸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俨然就是一个小朝廷。” 李世民悚然动容,最终叹了口气道:“秦先生虽称自己是化外闲人,但耳聪目明,连我府中些许小事都一清二楚,在下佩服。” “这可不是小事哩!”秦川淡淡道:“从这小小的一个天策府中便可看出二公子的谋略手段,所以我想问二公子,你说倘若是你做了皇帝的话,绝对会比杨广做的更好,是真的吗?” 这样等同于谋逆的话从她口中淡淡道出,一点都没有对当今皇帝恭敬的意思。 李世民念头一转,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坚定道:“自然是真,我之所愿唯有济世救民,天下太平,做不做皇帝的只是其次而已!若这些杨广都能做到,若他不是心情残暴杀了我父亲,世民何至于此!” “济世救民......”秦川低低的念了一声,然后道:“若真是如此,世民兄果然是悲天悯人的真君子哩!”言谈间,将陌生的二公子改成世民兄,显示了她的亲近。 然后她又道:“敢问世民兄,何为为君之道?” 李世民道:“我的为君之道很简单,知人善用,待百姓如父母,如此而已!” “好一个待百姓如父母!”秦川感叹,然后忽然问了一声,“徐兄以为如何?” 徐子陵径直起身,冷淡道:“子陵一介武夫,不懂为君之道,便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李世民赶紧打圆场道:“子陵性子洒脱,不喜这些政事,秦兄别放在心上。”他这次来洛阳,第一是为了避开嫌隙渐深的李建成,二是为了和氏璧,三也不乏有些拉拢徐子陵的意思,虽然对方是杨广的义子,性子却宽厚,与暴戾的杨广截然不同。 只要晓之以理,动摇了他的理念,这人也不是不能拉过来的,而收服一个杨广的义子带来的好处绝对是巨大的。 因此,他愿意在这个神秘的秦川面前为他说些好话。 只可惜,徐子陵似乎是不怎么领他的情的,他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甩着袖子走远了。 李世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子陵就是这么个脾气,秦兄别介意。” 秦川摇了摇头,忽然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世民兄不妨坐下聊。” ...... 裴矩跟在颜景白身后往楼上住处走去,半路上忽然问道:“不听了?” 颜景白冷笑:“有什么好听的?不过又是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屁话而已,朕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好好睡上一觉。” 屁话?! 裴矩挑了挑眉,刚刚这位向来优雅的皇帝陛下是爆脏话了?墨黑的眼中划过一丝趣味的光芒。 忽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转身盯着他,语气不善的问道:“朕看起来像个死人?” 裴矩愕然,“陛下为何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颜景白冷笑:“代天择主,与一个叛逆大谈为君之道,慈航静斋不是将我当死人又是什么?!!” 裴矩沉思了一下,轻笑道:“或许是陛下太低调了。” “哦?” “如果陛下多杀几个人的话,这天下还有谁敢将陛下当死人?就算是死人,也是一个可以要了他们命的死人!” 颜景白摸着下巴,忽然笑了起来,“有道理。” 真的有道理吗? 转过去继续往前走的人唇角弯起一个冰冷的笑,不过是想让朝廷对付慈航静斋,好叫魔门从中得利而已,不愧是邪王啊! 他若听了他的话,便是傻子! 接下来的好几天,任凭外面如何风风雨雨,颜景白二人都没有出去,闲暇之时看看书,品品茶,偶尔执棋对弈几局,倒也不是很无聊。 这些日子,几乎可以算是颜景白穿越以来过得最闲适的一段日子。 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很惬意,几乎让他沉溺其中。 只是这样的悠闲时光注定无法长久的,当一个黑衣裳双手捧着一张邀请函恭敬的送到他手上时,颜景白知道自己短暂的假期结束了。 清雅楼是洛阳有名的风雅之地,说妓院太庸俗,虽然它也做些皮肉买卖,但那都是楼里的姑娘自愿的,清雅楼绝不强逼她们。 而且除了那些皮肉买卖,这里最有名的还是曼妙的歌舞和卖艺不卖身的绝色舞姬。 就连名震天下的第一才女尚秀芳在洛阳停驻时也经常歇在此处,演出一场。 因此,每当秀芳大家来洛阳时,清雅楼的座位几乎是千金难求。 当然,这对身份是皇帝的颜景白来说自然是不算什么的。 此刻,他就拿着邀请帖同裴矩一道,被楼里的美貌婢子迎进一间雅室。 清雅居的格局不错,装饰的更是富丽堂皇。 它分上中下三层前后左右围成一个四方形,中间是一方面积足够大的高台,从雅间的窗户可以清楚的看清台面上的一切动静。 裴矩看似闲散的趴在窗户上,微闭的眼睛让人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忽然,他双目一睁,撞了撞身边的颜景白,道:“那里。” 颜景白放下酒杯,循声看去,华服帷帽,身后四个随从,不是李世民又是谁?! 他皱了皱眉,道:“看来朝廷上的那帮人还要再调、教调、教,这么多天了,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还任由一个谋逆反贼在自己的老巢随意进出,实在不像话。” 裴矩笑道:“这不也是陛下想要的?若李世民现在就被抓住,这戏也唱不下去了吧!” 颜景白冷声道:“如不如我的意是一回事,那群人的效率太差是另一回事!” 他一直看着李世民进了自己对面的一间厢房,然后眼角余光一瞟,竟然又看到一个熟人。 “那是刑部的曲大人?” 曲怀义,二十九岁,是这两年来颜景白提拔上来的寒门弟子之一,为人嫉恶如仇,洒脱不羁,生平最大的嗜好便是极爱歌舞。 秀芳大家的歌舞堪称天下第一,他会在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天色渐晚,整个清雅楼几乎已经坐满,所有人都在异常期待接下来的表演。 但就在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那是一个让人不容忽视的男人。 他眉目深刻,眼神锐利,一身彪悍凛冽的杀气让他刚刚走进来的瞬间,原本温暖如春的清雅楼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窖。 这是一头狼,一头刚刚从荒野归来的狼。 颜景白微微有些恍惚,从这人身上,他似乎瞧见了另一个少年的影子,虽然两人的相貌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感觉却是一样的。 “怎么?”耳边响起的声音让他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颜景白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只是以为见到了一个故人。” 漆黑的眼睛微微眯起,裴矩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眼底划过一道幽暗的光芒。 男人闪身避开清雅楼的管事,轻轻纵身,立于高台之上。 他手握剑柄,锐利的目光微微一扫,然后提起真气朗声道:“出来!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有本事出来和我一决生死!” 清雅楼的打手已经聚拢了过来,管事的说道:“这位少侠,请下台,这里是我清雅楼的地方,还请不要坏了规矩!” 男人极是高傲,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只是提高了声音再次说道:“连打都不敢打,亏你们还自称双龙,我看是双虫还差不多!” 最后双虫二字陡然拔高,滚滚的音浪夹杂着真气远远传开,震得人耳膜发痛。 这人绝对是个绝顶高手! “跋锋寒你莫要猖狂!” 随着一声轻斥,一个身影迅速扑向高台,一拳一掌撞在一起轰然作响。 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显然没有跋锋寒武功高,虽然仗着灵巧的轻功卸去大半力道,但依旧被震得退后好几步。 一个修长的身影纵身跃到他身边,扶住了他不稳的身子。 “你啊!”沙哑的声音响起,“还是太冲动。” 灯光明亮,这时候众人才瞧见那两个突然出现的人的面容。 先出来的那个身量不高,身材消瘦,显然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而另一个背影挺拔修长,双鬓斑白,却是个老者。 只是这两个人无论是老是少,都长得歪瓜裂枣,专门用来刺伤别人的眼睛的。 颜景白默默捂脸,别人认不出来,但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何况年纪小的那个声音一点都没变。 这两个人分明就是他养了四年的小崽子嘛。 徐子陵在,杨侗也在,就是不知寇仲在哪里! ☆、第59章 艳福 “轰!” 巨大的声响传来,却不是从高台上,而是由一间不起眼的厢房中。 窗户木片爆裂开来,一道耀眼的光华璀璨夺目,几乎要灼痛人的眼球。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窗户中飞出,落向高台。 锵——轻微的碰撞声响起,真气爆发,坚硬的高台边缘竟生生的裂开一道口子。 一招过后,那两人并未再交手,等光芒散去后,楼中众人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样子。 清雅楼中死一般的寂静。 青色的粗布儒衫,简单的文士发髻,男女莫辩的装束却丝毫没有折损她的一丝美丽,反而平添意趣。 温暖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更加凸显出那张清雅绝伦的容颜,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方高高的平台就仿佛变成了人间仙境,氤氲着飘渺仙气。 而她手中执着的那柄造型古雅的长剑,却显示着她绝非空有其表的弱女子。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生怕亵渎了她。 “哈哈哈哈哈!”苍老沙哑的笑声响起,却是刚刚一刀将她从厢房逼出的老人,本来他长得还算好,至少比徐子陵易容的那个老者强多了,可人也是要看对比的,在一个青衣飘飘,绝世无双的美人面前,他这副尊容简直就是伤害在座所有人的眼睛。 几百道视线几乎要把他瞪成飞灰了,可他却丝毫没有自觉,笑嘻嘻的说道:“慈航静斋的师妃暄仙子,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怎么也要出来让吾等见识见识的,老夫鲁莽,仙子莫怪!” 众人震惊,几乎比刚刚师妃暄出现时还要震撼。 今日能进清雅楼的都是些位高权重的人物,或是武林高手,或是如李世民这般偷偷潜入洛阳的谋逆之人,他们当然知道师妃暄,更知道她手中的和氏璧和慈航静斋的代天择主。 甚至这里不少人都是冲着和氏璧来的洛阳。 这样绝世无双的女子,不愧是慈航静斋的下一代传人! 意志力好的纷纷收起眼中的惊艳,增添了几分警惕。 师妃暄妙目轻扫,清越的嗓音比任何仙乐都要悦耳动听,她淡淡道:“阁下何人?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何不也让妃......” 她只能说道这里,因为她的话被一个突然插进来的怒喝打断了。 “师妃暄?你就是慈航静斋的师妃暄?!” 真是太扫兴了,这是那个怒喝响起时众人一致的反应,美人的声音也是不可多得的的好不好,你至少也等她把话说完啊! 心中虽然腹诽,但所有人都是不敢直接说出来的。 因为说话的人是隋朝高官,杨广的亲信,刑部曲怀义。 倒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里毕竟是隋朝地盘,杨广的眼皮子底下,所有人都是有些顾虑的。 但是师妃暄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她相信自己的武功,只要她想走,区区一个洛阳还关不住她。 此刻被人这么毫不客气的质问,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淡淡道:“在下正是,曲大人有何见教?” 她身上的气息宁静祥和,就连曲怀义都有片刻的怔愣,但很快就被满腔的愤怒淹没。 他指着高台上的师妃暄道:“你们慈航静斋的这帮尼姑,不好好的在庙里吃斋念佛,却偏偏要搞什么代天择主,你们想做什么?!想公然谋反吗?我大隋还在,我大隋皇帝陛下正值壮年,你们有何资格这么做?!你们这是蔑视天威!其罪当诛!” 这番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几乎就是指着师妃暄的鼻子痛骂了。 就算是师妃暄涵养再好,也不禁皱起了眉头,面色发寒。 楼中众人目光古怪的看着愤怒中的曲怀义,觉得这人果然是出了名的臭脾气,这不是公然扇慈航静斋的耳光嘛,当真是活腻了。 哪怕你是杨广的重臣也不能这么干啊,那可是慈航静斋,白道魁首的慈航静斋,就算是隋朝皇帝也要敬重一二的,何况你区区一个臣子! 颜景白倒是赞了一声好,心中大喜,想着回去一定要给他加薪,否则对不起他今晚的这一番话啊! 他愉快的喝了口酒,然后忽然说道:“那三个臭小子呢?” 裴矩道:“早走了!” 不仅寇仲三人走了,就连跋锋寒也离开了,应该是再次追杀上去了。 对此,颜景白倒是并不怎么担心,三个人加在一起若还是打不过一个跋锋寒的话,简直该塞回娘胎里重新生长了。 此时的双龙可不是原著中的双龙,他们修炼长生诀的时间提前了好几年,又在军营、江湖上摸爬滚打,就连战场都去过好几次,他们如今的实力早已进阶宗师,和师妃暄相比恐怕也不差什么。 这也是他放心的让杨侗跟他们出去长长见识的原因之一。 不过,“还真是溜得快啊!”他低笑。 这边,颜景白的心情不错,那边厢,师妃暄的脸色可实在称不上好。 她当然知道高台上的几个人都已经溜了,可她却不能追出去,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一个疏忽大意,慈航静斋的名声就会败在她手中。 现在的她已经顾不上别人了。 师妃暄冷淡的说道:“非是慈航静斋想要如此,只是杨广暴戾,道行逆施,惹得天下战乱四起,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我慈航静斋虽是化外之人,却实在不忍天下众生受此苦难,妃暄不才,受师父重托,护和氏璧寻找天下之主,只愿还苍生一个太平盛世!” “好一个悲天悯人的慈航静斋!好一个大义凛然的只为苍生!”曲怀义居高临下的瞪着她道:“但是我大隋江山还好好的,我大隋皇帝陛下更是勤政爱民!你们这帮就会吃斋念佛的尼姑知道什么,只会如长舌妇一般人云亦云,别人说陛下残暴就残暴了?!人证呢物证呢?!比起你的胡言乱语,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妃暄的声音更冷了,“太原李家,瓦岗寨李密,江淮杜伏威,河北窦建德纷纷起兵,天下战火四起,百姓民不聊生,曲大人只在洛阳享福,可有真正到那些地方看过当地的百姓过着怎样的日子?” “那是谋逆之人的错!若非他们野心勃勃,又何来今日之战祸!” “就算当真如此,可你那勤政的陛下却并没有出兵平叛,而是去了扬州逍遥快活!” “你——”曲怀义怒目而视。 师妃暄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道:“修建大运河,三征高丽,大肆修建行宫,天下百姓苦不堪言,这就是曲大人说的爱民?!” 曲怀义哑口无言,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一个优雅磁性的声音从一扇窗户之后传来。 “师仙子果然好口才,不愧是慈航静斋出来的人!” 这句似赞似讽的话让众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师妃暄妙目一转,淡淡道:“阁下何人?何不现身相见!” “无名小卒而已,不敢污了仙子的眼!” 师妃暄顿了顿,道:“不知阁下对妃暄的话有何异议?” “并无!”那个声音出乎意料的说道:“只是杨广究竟是好是坏,是暴君还是仁君,自有青史述说,后人评断,岂是你我或者慈航静斋所能妄议的,师仙子以为呢?” 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缩,还未等她答话,窗户里的人又叹了口气道:“今晚本为秀芳大家的歌舞而来,谈论这些政事未免太过扫兴。” 言下之意,便等于是赶人的意思了。 师妃暄深深的望了一眼紧闭的窗户,足尖一点瞬间离开。 里面之人绝对不简单,短短两句话而已,她终是落了下风。 师妃暄一走,清雅楼立刻安排尚秀芳演出,也好安抚安抚众人的情绪。 清雅的箫音响起,如泣如诉,让人如坠梦中。 鹅黄罗裙的美人,曼妙无双的歌舞,所有的一切,都让众人宁静平和,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只愿此刻永远停留。 颜景白放下酒杯,望着突然有些不对劲的人。道:“怎么?” 裴矩摇了摇头,微垂的眼眸阴冷深沉,就像两个漩涡,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箫音袅袅,美人停步,一阵阵叫好声轰然响起。 裴矩突然站起身,在颜景白惊讶的眼神中向门口走去。 “你去哪?”颜景白问道。 “一些私事!”他的回答很冷硬,很漠然,与平日的他几乎就是两个人。 颜景白知道,这不是裴矩的语气,是石之轩,邪王石之轩。 只是他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漏过馅的,这次是怎么了? 但他并没有机会再问,对方已经开门离开。 颜景白没有叫住他,也没有让人跟上去——那是无意义的事——他端起酒杯,将杯中酒水一口饮尽,然后慢慢地往回走。 夜色深沉,清冷的月光倾洒而下,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当他回到客栈,打开自己的房门时,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妖精,美得蛊惑人心的妖精。 雪白的衣,墨长的发,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坐在窗沿上,赤.裸的双足晶莹如玉,不盈一握,在半空中来回晃荡...... 更让人着迷的是她的眼睛,波光流转,魅惑含情,有一种能让人沉.沦的魔力。 如果说师妃暄是出尘脱俗的仙子的话,那这人就是妖,能够勾起天下间所有男人欲.望的妖! 颜景白叹了口气,虽然一个晚上连着见到了两个绝世美人,放在哪一个男人身上都是一件艳福不浅的事,可他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两个美人都不是善茬,都是会要人性命的美人。 而他自认还没有活够! ☆、第60章 变数 “魔门阴后祝玉妍的弟子,婠婠?” 颜景白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这位先生好眼力。”婠婠咯咯一笑,笑容绚烂如花,“你既然已经知道婠婠的身份,公平起见,是不是该告诉婠婠你的名字哩?!” 颜景白轻啧一声,道:“无名小卒而已,区区名姓不足挂齿。” 婠婠掩唇,眉目微弯,“先生谦虚,敢和慈航静斋的师仙子呛声,三言两语就将她气跑的人又岂是你说的无名之辈?婠婠可是很钦佩哩!” 颜景白并不接受对方似真似假的恭维,冷静利落,直入主题,“所以,婠婠姑娘特意来找在下,究竟所为何事?” 婠婠轻笑出声,声音悦耳,如银铃般清脆。她的眼睛依旧是柔和的,醉人的,看着你的时候仿佛脉脉含情,可她说出来的话却能够让人冻结,“奴家本来是想看看能让师妃暄吃亏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可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我想杀了你哩!所以,你让我杀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个屁! 颜景白第一次不顾优雅的想要在女人面前爆粗口,这位婠婠姑娘简直就是个奇葩。 他迅速往后退,试图离开这间危险的屋子。 可是他快,婠婠只会比他更快。 她的眼光何等毒辣,几乎一眼就看出对方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要杀这么一个人简直比摁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只是让她觉得有趣的是,已经到这种生死一瞬的地步,这人的眼神依旧冷静,一点点的惊慌害怕都没有,这人究竟是不怕死了?还是有什么后手? 她很快就知道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狭长的剑刃嗡嗡作响,夹裹着强劲的真气毒蛇一般削向婠婠的面门。 婠婠微微侧身,躲开迎面而来的长剑,袖中白带飞舞,仿佛有灵气似的迅速缠绕上剑柄。 黑衣之人并不撤剑,也不躲避,任由细长的白带缠绕而上。 巨大的真气轰然涌上,他面色一红,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的神情是痛苦的,但他的眼中却闪过残忍的笑意。 黑色的长鞭,闪着寒光的铁钩,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向她袭来。 这三人的武功或许及不上她,但离宗师级别也就只差了那么一点,此刻又是在她措手不及之下,三人围攻,就是已晋升宗师的婠婠也有些棘手。 雪白的衣袖猛然挥出,卷起抽来的长鞭,婀娜的身姿仿佛没有重量一般瞬间飘起,躲开寒钩,莹白如玉的纤足连连踢出。 轰!几道真气撞在一起,沉闷的声响中,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尤其清晰。 雪白的碎片四散飞舞,轻灵的身影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婠婠还是那个婠婠,依旧美丽,依旧从容,依旧充满让人沉沦的魅力,连她如墨的秀发都没有一丝散乱。只是她的右臂,雪白的袍袖已经不知所踪,露出一条细腻白皙,能让所有男人都把持不住的玉臂。 而与她交手的人,一个重伤,一个肩膀坍塌,显然暂时是失去了行动能力,只有使鞭子的那个尚且完好。 一条袖子废去了两个敌人,显然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买卖。 但婠婠的脸上却并没有丝毫满意的痕迹,她虽然依旧笑得甜蜜,但眉宇间却含着煞气。 此刻,颜景白已退到屋外,房间内除了他们四人,还多了十多个黑衣人,个个手拿兵器,将不大的房间堵得密不透风,怕是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婠婠笑了起来,道:“你果然不简单,奴家倒是大意了哩!” 颜景白冷冷道:“我向来比较惜命的,所以婠婠姑娘,得罪了!” 他已经决定杀她了,因为她刚刚对自己真切的杀意! 对于四周杀气腾腾的人,婠婠没有露出丝毫异样,连脸上挂着的笑都没有消失分毫,她甚至无比优雅的拨了拨额角的发丝,然后说道:“你这人还真是小气,叫上这么一大帮的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婠婠好生伤心哩!” 你若是弱女子,天底下就真没什么强的人呢! 颜景白冷哼,刚要开口说话,就听一个淡漠而又神秘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不是婠婠师侄么?我道如何这般热闹!” 这句话响起的时候,一直优雅浅笑的婠婠终于变了脸色。 她瞬间看向窗外,自己刚刚坐着的地方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形,和夜幕融为一体的黑衣,清辉的月色从他背后射来,让人瞧不清他的容颜,周身萦绕着一种神秘而又强大的气势。 “原来是邪王大驾。”婠婠立刻变脸,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有生之年能够见到邪王的风采,婠婠之幸。” 石之轩沉默,充满压迫力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然后落在站在门口的颜景白身上。 两双形状不同,却同样漆黑如墨的眼睛相互对视,周围的空气渐渐变得稀薄起来,让人窒息。 婠婠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大惊,这人到底是谁,一身气势竟不在邪王石之轩之下,这人身份绝不简单。 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很久,石之轩终于收回视线,淡淡道:“你认得我?” 婠婠掩唇笑道:“身为魔门弟子,邪王大名又怎会不知?!而且师尊可是经常同婠婠讲起你哩!” “祝玉妍倒是收了个好徒弟。”石之轩不明意味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突然对颜景白说道:“皇帝陛下,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我和婠婠一起杀掉你身边的这些人,然后再杀掉你,第二,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不杀你,更不让别人杀你,如何?” 不提“皇帝陛下”这四个字给婠婠带来的冲击,颜景白冷笑道:“朕不喜欢受人威胁!” 石之轩漫不经心的道:“本座也没有威胁你啊?不是给你选择了吗?!” 几个黑影身形闪动,悄无声息的将颜景白护在身后。 石之轩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轻轻的笑了起来,“若本座只有一人的话,要杀你,确实有些困难,但加上一个婠婠应该够了,陛下以为呢?” 顿了顿,他接着加了一句,“婠婠师侄可是很愿意杀你的哩!” 确实,若不知道颜景白的身份的话,以婠婠多变的性格还真有可能放弃,尤其是在石之轩出现的情况下,可是一旦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自己得罪的人是当今皇帝,她原本只有三分的杀心瞬间涨到了十分! 颜景白死死的握紧了拳头,他知道现在是自己落了下风。 这里离最近的府衙也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怕是救兵还没赶到,他就被杀了。 本来他既然已经出来了,自然是将自己的安危安排的妥妥当当,可是他没想到会出现石之轩这个变故。 为什么早不发难晚不发难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人究竟在发什么疯! 颜景白非常想骂人! 这些武林高人的脑回路可不可以正常一点,为什么他每次算计的好好的计划都会被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高高手搅得乱七八糟! 这还让不让人愉快的玩耍了! 颜景白垂死挣扎,“朕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提些什么无理要求!难道你要朕把皇位传给你朕也要照办?!” 石之轩低低笑道:“陛下放心,我对皇位没有兴趣,也不会是什么过分的,你办不到的条件,如何?” 对方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颜景白还能怎样! 于是,大美人婠婠被石之轩挥苍蝇一样的挥走了,一刻钟后,颜景白战战兢兢的陪石之轩坐在了屋顶上,手里还拿着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没错,霸气侧漏平的邪王大人提出的要求就是——陪他喝酒! 黑衣的从龙暗卫们小心翼翼的躲在暗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就怕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对皇帝不利。 颜景白身子僵硬的坐在屋檐上,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他甚至连防备石之轩都忘了,一张带着疤痕的脸在月辉之下惨白狰狞。 事情就是这么残酷,颜景白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怕死之外,就有点恐高。 就只有一点,他发誓。 他尽量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说道:“要喝酒,屋子里就可以,为什么一定要到屋檐上来。” 石之轩负手站在他身边,宽大的衣摆在风中翻飞起舞,看上去仿若谪仙。 他低头看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颜景白总觉得那一眼带了一点鄙视。 “有风,有月,有星子,这般风雅之景岂不是比狭隘的房间好了太多?!” 可是我冷! 颜景白心中大吼,现在可是十二月份了,你有武功在身什么都不怕,可我只是普通人好不好! 冷风吹来,伟岸的身子再次抖了一下,颜景白咬牙说道:“你有话就快说,朕可不信你只是要朕陪你喝酒而已!” 石之轩摇头,“说了喝酒就是喝酒,本座从不说谎!” 颜景白冷笑一声,然后拍开酒坛慢慢喝了起来,几口酒下肚,几乎要冻成冰棍的身体终于暖了起来。 石之轩叹了口气,再次保持四十五度角忧郁望天。 良久,颜景白的就几乎要喝到一半了,他的声音才幽幽响起。 “你说,本座是不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哈?!”颜景白差点被酒呛到,瞪圆了眼睛无比诡异的看着他。 这人的脑袋不会真的坏掉了吧!不然怎么会问他这么古怪的问题! 果然,精神分裂要不得! ☆、第61章 夜谈 月影西斜,层层乌云被风吹着,挡住了皎白的月光。 石之轩再次叹了口气,无比忧郁的说道:“我今晚见到我女儿了,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颜景白无语,实在不知道该对这个突然之间从大魔头,变身烦恼好爸爸模式的人怎么办。 好在石之轩似乎也没有想要他的回答,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个人听他倾诉一下而已。 “你没见过我女儿吧,她很漂亮,比师妃暄、婠婠她们漂亮多了。”他弯起唇角,一副我家女儿最漂亮的骄傲模样,道:“她箫吹得很好,人长得好看,性子又温柔又恬淡,向她母亲一样善良。她小时候很喜欢唐人,我每次出门都会给她带一个,也不知道她现在还喜不喜欢......” 颜景白无比纠结的看着那个神秘强大,霸气侧漏的邪王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讲着自家女儿的一大堆优点,简直就是没有不好的地方。 可是,这人前后巨大的落差真的让他无语啊,就不能给点时间让他适应适应么...... 石之轩长篇大论讲的眉飞色舞,就差没把自家女儿几岁尿床这种事也说出来了,说的口干了,就一下子在颜景白身边坐下,拿起他手中的酒坛喝一口酒,润润嗓子接着说。 颜景白无奈,只能听着,时不时的一点都不优雅的翻个白眼。 等对方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颜景白总算能够插上话了,为了避免下一轮的耳朵轰炸,他赶紧道:“既然你女儿这么好,这么温柔,为什么不理你?你怎么得罪她了?” 石之轩顿了顿,低声叹道:“我害死了她母亲......” 颜景白张大了嘴巴,听他这么一说,他好像有点记起来了,貌似石之轩是有一个女儿来着,他的妻子似乎是慈航静斋的人?后来因为研究什么什么武功才死的?他的女儿好像最后还成功的打败了徐子陵的无数桃花,成为他妻子的那个? 不能怪他迷迷糊糊,一知半解,毕竟好多年过去了,大唐双龙的剧情他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而已,石之轩再如何强大,也只是书中的一个配角,他不可能将他的生平,他的老婆孩子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颜景白将手中的酒坛再次递给他,石之轩接过,仰头喝了几口,然后道:“秀心——就是她的母亲,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她出生慈航静斋,当初若不是嫁给了我的话,现在的慈航静斋的斋主哪里轮得到焚惠清?!” “所以呢?你是怎么害死她的?” 今晚的石之轩似乎格外柔和,对于这样直接戳他伤疤的话竟然没有翻脸动怒,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说道:“她是个心怀天下的女子,那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我就离开了,临走前我将毕生所创的《不死印法》留给了她,她为研究《不死印法》,最终吐血而亡。” 这段话他说的含糊,前因后果什么都没说,但话语中浓浓的伤感还是透了出来。 颜景白挑眉,无比诧异的看着他,“就这样?” 石之轩不悦,什么叫就这样! 颜景白道:“就因为她研究了你留下来的武功,最终身死,你就认为是自己害了她?” “难道不是?她确是因我而亡!” “啧!”颜景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离开她,但朕知道,对你们这些武林人士而言,武功秘籍什么的是最重要的吧,你离开前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留给她,已经说明了你的心意,而你妻子为研究武功而死,虽然朕不明白用自己的性命去研究武功到底有什么意义,但她的死亡终究是个意外吧,又不是你想的,你为什么会认为是你的错?” 这番话说出后,石之轩似乎整个人都怔住了,脸上神情变幻莫测,痛苦、压抑、冷酷、忧郁...... “是啊,她的死与我何干?她不过以身饲魔而已,以身饲魔......我为何要为她痛!为何要为她痛!为何要为她痛!” 他连问三遍,一遍比一遍高,一遍比一遍重,一遍比一遍痛! 最后他一拂衣袖,消失在暗夜中。 颜景白形单影只,孤孤单单的坐在屋檐上,一动都不敢动。 良久,他大大的打了个喷嚏,若非修养实在极佳,又顾及自己的形象,他几乎要朝那人离开的方向比中指了。 再次打了个喷嚏,他挥了挥手,马上就有人出现将他带离了那个该死的屋顶。 一夜无梦。 等他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酥软无力,脑袋更是昏昏沉沉的。 他知道这是重感冒。 该死的石之轩! “哈!皇帝陛下,背后骂人非是大丈夫所为哩!” 戏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让意识混沌的颜景白终于后知后觉的清醒了过来,他的第一反应是原来自己刚刚的那一句话骂出了声啊,第二反应则是,“你怎么在这里?!” 布置清雅的房间内,一排的从龙暗卫守护在他床前,而离床不远的地方,靠近窗边的矮塌上则坐了一个黑衣俊朗的男子,不是石之轩又是谁?! 只见他道:“本座为何不能在这里?这世上只要本座想去就没有不能去的地方!” 他口气狂妄,含着莫大的自信。 颜景白现在浑身难受,实在没有精力与他勾心斗角,防来防去,他只要清楚,对方现在并无杀他之心就够了。 他轻咳一声,对身旁一人吩咐道:“朕不舒服,去请一个大夫回来,其余人各归各处。” 一声令下,床前的一排人瞬间消失不见。 颜景白重新躺回床上,声音含糊道:“邪王自便,朕不招呼了。” 石之轩起身,慢慢跺到床前,背负双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生病了?” 他是聪明人,几乎瞬间就猜到只会是昨晚的原因。 颜景白哼哼一声,眼皮沉重,几乎快要睡着了。 石之轩目光幽深,低喃道:“这般放得下心,真的不怕我会杀了你吗?!” “朕信邪王是重诺之人......” 含含糊糊的声音传来,颜景白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再次睡了过去。 石之轩弯唇,眼神锐利而深沉。 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啊!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颜景白这个向来康健的身子,这一病就病了好几天,等终于痊愈的时候,也是病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而这几天石之轩一直没有离开,他没有离开,裴矩也就自然没有回来。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颜景白总觉得石之轩变了一点,似乎更冷了,话也变少了,实在不像那一晚那个唠唠叨叨,一直夸赞自己女儿的忧郁父亲。 他现在如果没有必要,可能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虽然察觉到了什么,但颜景白却没有功夫去弄清楚对方的变化了,他现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件事上。 和氏璧失踪! 颜景白微微闭目,沉声说道:“所以,你们并没有拿到和氏璧?” 一个黑衣之人迅速跪地,“属下等人刚要下手之时,和氏璧已然失踪。” 颜景白并没有追究,而是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他想他已经知道盗走和氏璧的人是谁了! 原先他以为事情已经与原著不同,寇仲二人虽然已经回了洛阳,但和氏璧也不一定就还能落在他们手中,所以才留了后手让从龙暗卫盗取。 但是他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的竟然又绕回了原处,对此,他不得不感慨一声,剧情君的强大,双龙二人果然是天道的宠儿。 正在他沉思之际,房门被推开,石之轩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带着戏谑的问道:“和氏璧被盗,我很好奇,陛下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对于他在外面堂堂正正偷听之事,颜景白并没有动怒,本来和氏璧失踪之事就是瞒不过他的,过不了几天恐怕全天下都要知道。 而且,他还是裴矩,颜景白并没有想要瞒着裴矩的意思。 他捧着热茶捂了捂手,道:“什么也不做!现在该头疼的是师妃暄和慈航静斋,朕只要负责看戏就好。” “所以,”石之轩挑了挑眉道:“你打算一直窝在这家客栈里?” “当然不!”颜景白道:“看戏也要找一个视野好,风景佳的好位置的!” 马上就要过年了,洛阳城中渐渐喜庆了起来,虽然天下尚不太平,但这并不妨碍老百姓脸上越积越多的笑容。 只是今晚除外。 夜里的空气冷的让人颤抖,月光惨白,天地间朦胧一片。 含源楼是一家很气派的酒楼,从三楼雅间往外看,可以清楚的将天津桥的一切收入眼中。 颜景白抱着一个暖炉,慵慵懒懒的斜靠在窗边,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勾肩搭背的三个人影正往天津桥而来。 “咦?”他惊讶,那走来的三人有两人和他猜想的差不多,正是寇仲和徐子陵,而另一个却不是预想中的杨侗,而是在清雅楼追着他们喊打喊杀的跋锋寒。 这倒是奇了怪了。 他招了招手,立马就有人出现禀报,说是杨侗已被寇仲二人打昏,交给了暗中跟随的从龙暗卫,而另一人是突厥年青一代的高手跋锋寒,日前已与寇仲他们化敌为友。 颜景白轻叹一声,想来他们顾虑杨侗的身份,才做下如此决定的吧。只是以侗儿的脾气,等他醒过来,寇仲他们就要惨咯! 对此,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来了!” 石之轩低低哑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颜景白凝目看去,一叶扁舟,一柄长剑,一身儒衫,这个凄冷而又惨白的夜晚,因女子的出现而变得美妙幽静起来,仿佛连空气中都飘散着清香。 ☆、第62章 宋缺 “阿弥陀佛!” 一声悠长的佛号在暗夜中远远传荡开。 石之轩惊讶,道:“没想到连净念禅寺的了空秃驴都出来了,还破了修炼多年的闭口禅,看来和氏璧之事闹得挺大。” 颜景白皱眉,他不知道了空是谁,但貌似挺高端的样子,能让身为宗师的石之轩另眼相看的人,怕是又是另一个宗师吧。 这个世界,宗师果然是不要钱的。 在这片刻的功夫内,寇仲他们已经一言不合的动起手来,徐子陵对上师妃暄,寇仲的对手是了空,而跋锋寒则是被净念禅院的四大金刚使者缠住了。 石之轩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情势怕是不太乐观呢,陛下不去帮忙?” 颜景白一手捧着暖炉,一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慢悠悠的道:“还没到时候。朕虽然不懂武功,但也知道唯有与强敌的决斗中才能顿悟,才能冲破自身极限,既如此,朕又怎会去打扰他们这次的历练?!” “你就不怕等你所谓的时候到了,他们已经在这次历练中被杀?” 颜景白没有回答,若主角是这么容易就死的话,那还叫什么主角!何况,这次的战斗结果早已被书写。 他一点都不担心。 师妃暄的剑,古朴典雅,名唤“色空”,此刻,这柄色空宝剑剑气弥漫,朦朦胧胧舞成一片光网,向徐子陵当头笼罩。 强劲的剑气令人窒息,徐子陵将真气灌于双掌,整个人化成一道虚幻的影子,闪避与漫天剑光之中,双掌或劈或砍,专攻剑招薄弱之处。 白色的雾气渐渐升腾,颜景白端着茶盏轻轻的吹了吹,刚要抿上一口,就见朦胧视线中,原本慵懒的石之轩突然戒备了起来,腰背笔直,微微前倾,一双幽深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紧闭的木门。 颜景白放下茶盏,刚想问一句怎么,就听咚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规律、礼貌、不轻不重,却像是敲在人的心上,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意味。 颜景白拧眉,然后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走得不快,也不慢,房中的空气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凝固窒息。 这是一个霸道的男人! 他已经不年轻了,鬓角发丝微微泛白,挺拔的身形魁梧、伟岸,杨广的这具身体已经算是非常高大,可对方却比他还要高还要壮。 如岩石一般坚硬的轮廓并不能说英俊,至少和石之轩相比差远了,却霸气凛冽,是个存在感极强的人。 这个人就像一把刀,一把绝世宝刀! 男人无视一旁紧握着武器,防备警惕的从龙暗卫,锐利的视线在一派镇定的颜景白身上微微扫过,最后落在石之轩的身上。 “多年未见,邪王别来无恙。” 石之轩慢慢的站起了身子,点头含笑:“承蒙挂念,一切安好!倒是宋阀主,竟然离开了磨刀堂来了洛阳,叫我好生意外!” “我亦无奈,”宋缺声音低沉,不喜不怒道:“谁让我三弟和儿子被人扣押了呢!为保他们平安,我只能走这一趟!” 顿了顿,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颜景白身上,“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他们?” 颜景白目光一暗,轻笑道:“‘天刀’宋缺,你是怎么认出朕来的?” 宋缺面色平静,只吐出两个字,“婠婠!” “果然!”颜景白叹了一声,心中默默地又给石之轩记了一笔,归根究底还是他给泄露出去的。 “宋卿放心!”他笑得亲切,“朕不会将他们怎样!” “条件!”宋缺单刀直入的问道。 “岭南太远了,宋卿不如留在洛阳,朕封你一个异姓王如何?!” 月光下,杀气纵横。 雪白的刀光攻势凶猛,一刀快似一刀,青石铺就的街道被强大的刀意拖出一条长长的沟痕。 寇仲目光决绝,煞气凛然,整个人都沉浸在一往无前的刀式中,不给对方半点退路,也不给自己半点退路。 面对这般凶猛的攻势,便是了空也不得不谨慎对待,他高宣一声佛号,手中佛珠猛然挥出,十八颗佛珠弹在雪白的刀刃上,竟发出轰然巨响。 那一瞬间,连天际的月芒仿佛都黯淡了下来。 酒楼厢房,死一般的寂静。 石之轩斜倚在窗边,微微含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但他袖中双手却凝气待发,窗外吹来的夜风轻轻撩起他的发丝。 宋缺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杀意,森冷寒酷,房中气温下降到了冰点,从龙暗卫皆被对方的威压震得气血翻涌,内息搅乱。 唯有颜景白依旧稳稳当当的坐在椅中,连呼吸都没有乱上丝毫。 此刻,他倒是有些感谢那个堪称鸡肋的金手指了,否则他现在就算不输,也大大堕了气势。 宋缺怒极反笑,“陛下好大的胃口,就不怕吃撑了?” 颜景白微笑,淡定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净念禅寺的四大金刚实力不差,彼此的围攻更是暗合了一套阵法。他们四人常年生活在一处,心灵相通,配合默契,这套阵法由他们使来更增威力。 跋锋寒虽然刀剑双绝,堪称突厥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应付起来却也颇为吃力。 但四大金刚想要拿下他,怕也不是易事,双方暂时算是僵持住了。 而另一边,寇仲功力比之了空毕竟要输一筹,只开始一轮猛攻从气势上压制住了对手,但时间一长,必定要败! 寇仲眉宇之间尽是狠辣,手中弯刀硬碰硬,几乎是不要命的打法。 轰轰轰!二人四周满目苍夷,待到第十七刀时,真气与真气相撞,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响。 了空连退几步,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而寇仲则被这股巨大的力量震得飞了出去。 “仲少!” 灌满真气的担忧之声吼得颜景白心下一紧,他看着面色铁青的宋缺忽然说道:“好了,朕是骗你的!” 宋缺咬牙,双手紧握成拳。 颜景白起身,将小小的暖炉捧在怀中,然后道:“只要你答应,十年之内,宋阀安安份份的待在岭南,不许北上一步,朕便亲自将令公子送到你手上,如何?” 宋缺皱眉,“十年太长!” “那就五年吧!”颜景白无所谓的说道。 “陛下这么自信能在五年之内平定所有叛乱?”宋缺嗤笑。 “你以为我是孤寂那些叛逆,才将你牵制在岭南的?” “难道不是?!” “哈哈哈!”颜景白朗声大笑,良久他才道:“你信不信,不用一个月,无论什么瓦岗军、江淮军还是太原军,朕都让他们土崩瓦解!” 宋缺眯起眼,看着自信满满的帝王,道:“若是如此,宋阀也无必要占据岭南了,还不如乖乖来洛阳做个异姓王。” “所以啊,你会后悔的,宋卿!”颜景白笑眯眯的说道。 “寇仲!” 黑色的影子迅速飞跃而来,牢牢地抱住呕血的人。 寇仲难受的喘息着,望着对方圆溜溜的,盛满怒火的猫眼,无力的扯出一个笑容,“都叫你别来了,咳咳,真是不听话的坏小孩......” “狗屁!”向来尊贵优雅,以他祖父为学习标准的皇太孙殿下不顾形象的爆了一句粗口,他很想狠狠地揍他一拳,最终还是攥着衣袖粗鲁的帮他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力道之大几乎要擦破一层皮。 “以后再找你算账!” 他起身,将寇仲随意的抛到身后一人的怀中,然后环顾四周,突然高声道:“祖父!祖父帮我!” 夹裹着真气的声音远远回荡在黑暗中。 场中之人皱眉,徐子陵故意卖了个破绽,然后跳出战圈,喊道:“侗少你疯了吧,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四大——不,两大金刚见其他人都不打了,也停了下来,一人一个搀扶着另外受伤的两大金刚退回到了空身后。 跋锋寒褐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没有说话。 而师妃暄却是道:“子陵兄,妃暄不想与你们动手,只是和氏璧一事事关重大,为了天下百姓,妃暄不得不如此,只要你们交出和氏璧,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狗屁!” 徐子陵尚未开口,杨侗便怒骂道:“假仁假义的假仙,拿着天下百姓为幌子,尽做些愚蠢无知自私自利的事!你除了长得好看些,武功高了些,口才好了些还会什么?!!分裂天下,谋逆叛君,偏偏还老是把慈悲天下那一套挂在嘴边,你真当自己是观世音菩萨了不成!” 他这番话说得极尽刻薄,饶是师妃暄涵养再好,也不禁气白了脸,手中色空宝剑嗡嗡作响。 “唉!” 轻轻的叹息声响起,半掩的窗户被人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窗户后。 磁性悦耳,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被风吹过来,让在场内力深厚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侗儿你跟仲少在一起也学坏了!” 杨侗紧紧捂唇,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过分了,一点都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只能呐呐的喊了一声:“祖父......” 寇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抚着胸口轻咳一声,不服的说道:“喂喂喂,不要每次什么不好的事都往我身上推好不好,本少是无辜的!” “那你就要好好反省反省了,为什么我每次都不往陵少身上推,偏偏往你身上推!”颜景白淡淡道。 徐子陵偷笑。 师妃暄上前一步,忽然说道:“上一次在清雅楼的是你?” 颜景白点头承认,“不错。”他并没有否认的必要。 “阁下到底是谁!”师妃暄目光冷厉。 “我吗?!”颜景白轻笑,他忽然挥了挥衣袖,火光亮起,彷如白昼。 屋檐上、房屋中、大街尽头、水面小舟......无数地方,无数箭头,无数军甲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就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底下望过来的惊骇目光中,他一脸的平静无波。 “我不就是你所说的祸害天下,倒行逆施的暴君杨广!” ☆、第63章 小气 年节将近的时候,皇帝的御驾回宫,颜景白仿佛不知道外面的风风雨雨,办了一个无比热闹的宴会,宴请百官,然后又给朝中大臣放了整整三天的假期。 而他则趁此时机接见了被杨侗他们带回来的鲁妙子。 大唐双龙中,鲁妙子不仅武功高强,贵为宗师,他本人更是天下仅有的全才。医学、八卦、天文、园艺、建筑、兵法、赌术等皆有涉猎,机关术数更是冠绝天下,相传杨公宝库就是由他所建。 这样一个全能型的人才,颜景白自然不会让他蹲在飞马牧场种蘑菇,于是便想方设法把他挖了过来。 派了寇仲徐子陵这两个运气值爆表的人去请还不够,他还撒了一个诱饵。 颜景白虽不是理科生,但一些简单的机械图纸,原理公式对他而言还是不成问题的。 作为一个天才,还是一个孤傲自负,武功高强的天才,一味的用权势压迫是毫无作用的,这类人从来不将权势地位放在眼里。 当然,他也可以用飞马牧场来威胁他,可那就落了下层,对方未必会心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背后给你一刀,那些武林人士的报复心本来就是极强的,他从不敢小看。 聪明人的做法就是撒出诱饵,让鱼儿乖乖上钩,而他相信,对于自己写的那些东西,只要鲁妙子真的是所谓的天下第一全才,就不会不感兴趣。 如他所料,对方到底是来了。 俩人在御书房中整整待了一天,谁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守门的侍卫只看到,鲁妙子是面带微笑的走出来的,而等到官员们休完假,来上早朝的第一天,皇帝就颁布了一道命令:组建一个“科研室”,独立于六部之外,专门由鲁妙子负责。 一个来历不明的布衣老头,忽然成了和六部尚书一般无二的二品大员,谁也不会服气的,但却没人敢说什么,君主强势,谁也不敢多言。 对此,颜景白很满意,只有他知道,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部门会给国家带来多么巨大的变化。 处理完鲁妙子的事,他又特意让人把寇仲三人喊了过来,详细的问了他们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在知道和氏璧真的被他们吸收完,变成粉末后,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本来他还想亲自见识见识那个被天下人吹得神乎其神的宝贝的,却没想到即使剧情已经远远的偏离了轨道,和氏璧的下场却依旧和原来一样。 只不过,原本和寇仲徐子陵一同吸收和氏璧力量的跋锋寒,变成了皇太孙杨侗而已。 想到那个和故人极其相似的男子,颜景白难得多问了一句,“那位跋锋寒呢?” 三个少年对视一眼,然后说道:“老跋离开了,皇宫里的拘束他不喜欢,皇帝老爹想见他?” “不!”颜景白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然后叹道:“离开了也好。” 狼本来就不适合被关在笼子里,只是上一世那个孤傲的少年因为一个喜欢而深深地低下了头颅,硬是束缚了自己多年,最后还是被自己硬逼着离开。 他或许还是有些在意的吧,不然不会在见到一个稍微有些相似的人便想起那人。 寇仲三人已经离开了,殿中只剩下颜景白拧着眉头的身影。 他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但今天不知怎么的竟难得的有些感性。 “你认识跋锋寒?” 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让颜景白吓了一跳。 他皱眉道:“邪王好兴致,大过年的就往朕这里跑!” 宫中戒备太差了,颜景白自动忽略石之轩对皇宫的了解,暗中下定决心,将皇宫守备提高两倍。 石之轩自然不清楚他内心想法,再次问道:“你认识跋锋寒?” 颜景白有些不明白他坚持这个问题的原因,但还是回道:“不认识!” 望着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光,或许是石之轩的目光太过深沉专注,颜景白有些不高兴,“邪王为何这么问?” 石之轩低笑:“只是觉得陛下看那人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而已!” 颜景白抿了抿唇,翻开桌上的奏折,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石之轩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影一闪,趴在他对面的桌案上,道:“其实我本来想离开的。” 颜景白挑眉,眼中明明白白的写着,那你怎么没走?走了的话裴矩就可以回来了,要知道这些天,他的工作量直线上升啊。 “我回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石之轩微笑。 “哦?” “我与宋缺打了一架,小胜半招!” 这句话刚刚说完,修长的身影已经烟一样消失在他面前。 直到很久很久,颜景白才有些反应过来,他之所以会特意跑来说这么一句,难道是因为他当初说了一句他的武功不如宋缺?! 弄不好他会跑去跟宋缺打架也是这个原因呢! 啧!他眯起眼睛,真是一个小气的男人! 石之轩离开后没有多久,裴矩就回来了,两人心照不宣,依旧一个君王一个臣子,即使各自影音有所猜测,却谁都没有说破,和过去四年没有人有不同。 而颜景白暗地里的那些布置也开始转动了起来。 过年之后不到半个月,年节的喜庆还未过去,颜景白便亲自送走了宋缺父子兄弟三人。 笑话!焚惠清马上就要到了,听说宋缺与她有过一段情,当初就是因为焚惠清的劝说,宋缺才放弃的江山,虽说以宋缺的性情这绝对不是真相,但也可以看出两人间绝对有猫腻,要是让他们见面了旧情复燃,然后宋缺再来个冲冠一怒为红颜怎么办! 他可不想多生事端,还是将人早早送走的好! 之后又半月,慈航静斋斋主 焚惠清孤身一人,宫门外求见。 颜景白慢慢放下手中书册,沉声说道:“宣!” 焚惠清一袭素衣,墨发飘扬。 她容颜清丽绝俗,并不比师妃暄差,岁月留给她的并不是一个女人最厌恶的苍老,而是一种如老酒一般越沉淀,便越芬芳的迷人魅力。 修长曼妙的身姿步履从容,在宫人的带领下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冬日的暖阳照在她身上,仿佛给她披了一层圣洁的外衣。 大殿之内一片肃穆,威严尊贵,就像它的主人。 焚惠清刚一踏入殿中,甚至没有看到站在一旁面露喜悦的师妃暄,而是第一眼就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高高在上的皇帝身上。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微微震动的,她不是没见过杨广,甚至在他亲征高丽之前还特意来劝过他,让他切莫妄动刀兵,可是当时的杨广雄心万丈野心勃勃,怎么可能听她的。 也是那时,她就做下判断,杨广刚愎自用,不纳人言,绝对不是个好皇帝,这大隋将山终有一天要乱! 当皇帝嗜杀,宇文阀灭族,李阀叛乱,天下义军四起的消息传来后,她就知道大隋乱了! 时机已至,她让自己的得意弟子带着和氏璧出山,选取明君,好让天下早日安定下来,让黎民少受战乱之苦。 但她没想到,竟先后传来和氏璧失踪,师妃暄被朝廷扣留的消息。 事情与她预想中的截然不同,她不得不出现在此。 五年之后,再次见到杨广,面容依旧是那张面容,可对方给他的感觉却完全变了。 以前的杨广嗜杀、暴戾,眉宇间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种狂妄自大的情绪;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却雍容尊贵,一双黑眸深不可测。 她看不透他! “师父!” 师妃暄惊喜的声音轻轻传来,眼波流转间难掩愧疚。 焚惠清安抚的朝她点点头,然后微微施礼,躬身道:“化外之人焚惠清,见过陛下!” “化外之人?!”颜景白声音低沉,不辨喜怒,“好一个化外之人!你们这些化外之人不躲在深山老林吃斋念佛,却在外面搅风搅雨,弄得天下难安,该当何罪?!” 他的声音不重,也没有太大的怒意,却让底下两人心下一跳。 焚惠清施礼道:“陛下明鉴,慈航静斋不管朝堂,不分帝王,只为万民福祉!” 颜景白嗤笑:“好一个不管朝堂,不分帝王,所以你们便代天择主,试图颠覆我大隋江山?” 师妃暄微微变色,焚惠清却依旧镇定,“慈航静斋只为天下万民,若陛下品行不堪为主,让天下战乱四起,百姓民不聊生,代天择主之事我慈航静斋义不容辞!便是陛下欲杀我惠清也绝不后退!” “果然是大义凛然的慈航静斋啊!”颜景白慢慢站起身子,一股威压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在殿中弥散开,空气凝滞。 他淡淡道:“好一个不畏生死的焚仙子!你的意思就是朕不是一个好皇帝,要代替上天的旨意换掉朕重新选一个?!” 换了任何一个人听了这话,恐怕都要跪地求饶了,但焚惠清却不能退,她已经无路可退,只有紧紧抓着大义的名分才能让自己站在制高点,这样一来就算皇帝忍无可忍的杀了她,但慈航静斋却站在了正义的一面,百姓舆论压力中,就算杨广再无顾忌,也不敢拿慈航静斋怎样! 算准了这一点,焚惠清毫无畏惧的点头,说了一声“是!” 此事已败,她唯有用自己的一命换取慈航静斋的一线生机。 “呵呵!”颜景白低声笑了起来,然后他很突然的说了一声,“来人,赐座!” 在两双惊讶的眼睛中,他微微弯唇,笑容讥讽,“时间尚早,焚仙子不妨留下听几个消息再走吧!” 焚惠清抿唇,虽不知道对方打着什么算盘,但她心中却隐隐的升起不妙的预感。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往常就算打坐几天也没有任何异样的人竟觉得坐立难安。 没有等太久,很快的,她的预感便成真了。 “报——” “杜伏威战败,江淮已在我军掌控之中!” “报——” “瓦岗寨李密遇刺身亡,瓦岗寨群龙无首,程将军来信,攻下瓦岗只在旦夕之间!” “报!李建成中计,已与李世民反目成仇,三日前被李世民射杀,我军大军压境,李世民不敌,已带领残军往西撤退!” 焚惠清与师妃暄的脸,刷的一下苍白如纸! ☆、第64章 病倒 焚清慧出来的时候,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可她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后背一阵一阵的发寒。 皇帝带着讥讽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慈航静斋代天择主为的究竟是天下百姓,还是一己之私,焚斋主比谁都清楚!游戏虽然好玩,就怕引火自焚!现在不是开国之时,朕也不是先皇,慈航静斋若是安安分分的待在深山老林吃斋念佛也就罢了,若再出来招惹是非,试图分裂我大隋江山,朕从来就不是吃素的!” 她知道这是皇帝对她最后的警告。 “师父。”师妃暄低低的喊了一声,安慰道:“师父别太担心,慈航静斋地位超凡,无论是在武林还是在百姓心中都有着崇高的地位,杨广他不敢怎样的!” 焚清慧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以为他是有所顾忌,才没有动慈航静斋的?” “难道不是?” “你虽聪明绝顶,但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还需多加历练。”焚清慧感慨道:“他没有动慈航静斋,甚至连一丝惩罚都没有,这才是真的狠啊!慈航静斋无兵无权,靠的就是慈悲天下的名声,一旦那些战报传了出去,世人就会认为杨广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而我慈航静斋便是错了,大错特错!” 师妃暄震惊,她不是愚笨之人,对方稍稍一提,她就已经反应过来,想到自己刚刚还在庆幸皇帝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放她们离开,一时间面色发红,她有些急切的问道:“那怎么办?” 焚清慧叹道:“事已至此,避无可避,唯有听天由命!这次是我们输了。” 师妃暄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黯然,她第一次感觉到慈航静斋或许并不是她想象当中的无所不能,而她的师父也会有束手无策的一天。 事情果然如焚清慧预想的那般,先是和氏璧的失踪,后是接二连三传回来的捷报,让天下人纷纷对慈航静斋的代天择主产生了质疑。 之后刘黑闼的彻底败亡,和不知从那里流传出的杨广才是真命天子的传言让慈航静斋的代天择主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百姓都不是蠢人,他们并不在意龙椅上坐的是谁,他们只知道这些年以来他们的日子在慢慢变好,天下百姓是最知足的人,仅是这样已经足够,至于慈航静斋的那一套言词他们听不懂,也不想去听懂。 颜景白满意的合起战报,流言之所以传的这么快当然有他的功劳,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摸黑慈航静斋,一群吃斋念佛的尼姑而已,就算武功高强,无兵无权的,现在又没了众人景仰的名声,能够济得什么事?! 他之所以还留着它,不过是想让它牵制魔门而已! 咳咳咳,低低的咳嗽声在殿内响起,一旁伺候的内监为他披上一件厚厚的披风,低声劝道:“风寒露重,陛下保重身体。”然后又想为他去叫太医,却被他挥手阻止了。 颜景白眼中闪过一道暗芒,自从上次风寒过后,他的身子总有些不适,起先他以为只是身体还没好全的缘故,但时间越长他越发不安,这样渐渐虚弱,体乏无力的感觉,太过熟悉,上一世,他还是赵桓时,就是这样的情形。 难道他的时间又到了?! 颜景白裹着披风,静静地坐在空旷无人的大殿内,良久良久没有动弹。 之后,他变得更忙碌了,对杨侗的要求也越发的严格。 好在天下已经基本稳定,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是各司其职,没有让他操太多的心,就是李世民尚且逃脱在外,让他有些放不下心。 如今李世民已经带领残军离开了大隋,往西方流窜,虽然颜景白不相信以他如今的处境还有能力杀回大隋,但到底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唐太宗,他还是颇为忌惮的。 不过,那应该和他没有关系了,那是杨侗的责任。 于是,杨侗本就难过的日子越发难熬了。 四月份的时候,天气回暖,光秃秃的树干上开始冒出嫩芽,风中仿佛也带着草木的清香。 可颜景白却依旧裹着厚厚的大衣,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本来高高大大的身影看上去消瘦了很多。 修长的手指捏着雪白的信纸,随手递给一旁的少年,“你也看看吧。” 杨侗担忧的看他一眼,然后接过信纸看了起来。 信上的内容并不长,他匆匆一扫便已了然于心,杨侗皱着眉惊讶道:“杨公宝库?真的有那东西?” 颜景白挑眉,“侗儿不信?” “我一直以为那就是个传言。” “传言未必无因!” 颜景白如此说道,然后挥手招来一名从龙暗卫,问道:“查到了吗?是谁传出的消息?” 黑衣的暗卫恭声道:“回陛下,是原高丽大师傅采林的弟子傅君婥!” 颜景白想了一会儿,终于从记忆中找出了某次刺杀所遇到的三个女人,他皱了皱眉,道:“原来她还没死。” “可有找到她的行踪?”颜景白问道。 “是,已派人暗中跟着。” 颜景白叹了口气,道:“杀了吧!” “是!” 黑衣的人影如来时一般无声的消失。 杨侗皱眉,“我们该怎么做?” “嗯?”颜景白漫不经心的轻哼一声。 “杨公宝库既已现世,定会引来很多人的觊觎,特别是那些不安份的人,天下刚刚恢复平静,实在不宜多添事端,朝廷总该做些什么吧。” “你错了。”颜景白淡淡道:“我们不需要做任何事,唯一要做的就是慢慢等!” “等?” “杨公宝库里面可不仅仅是有价值连城的宝藏,更有一个让所有江湖人垂涎的东西,那就是邪帝舍利!”、 “邪帝舍利?那是什么?”杨侗好奇。 颜景白愣住,他能告诉他他也不知道吗?他能告诉他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就是体积有点大的圆球吗? 据说邪帝舍利内有魔性,能够使人发狂,可他当初放在手中把玩的时候真的一点异样都没看出。 他研究了好多天,愣是没有想明白一个黑乎乎的,玻璃球一般的东西怎么能让人吸收元精,变成绝世高手了,这一点都不科学! 他拧着眉头,望着那双好奇的猫眼,不悦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这个不重要,和你不相干,你只要知道邪帝舍利是正邪两派都想要的东西就好。” 杨侗委屈的瘪瘪嘴,然后忽然若有所悟,“祖父的意思是,让武林中的那些人去斗,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颜景白欣慰的看他一眼,还成,反应还算快! 他忽然收了笑,声音冷静的说道:“江湖势力太大,终究是个隐患。” 杨侗心下一跳,说道:“武者为尊,这是定律,这是无法禁止的。” “无法禁止,却可以制衡。”颜景白淡淡道:“你要记住,做皇帝最重要的就是平衡,朝堂上的平衡,江湖上的平衡!” 杨侗若有所思,“所以祖父才会放过慈航静斋的是吗?” 颜景白微笑,没有回答。 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之后的日子,他在没有注意过杨公宝库的事,反正那就是一个闹剧而已,真正的宝库早已被他搬空,里面就一堆破铜烂铁外加一枚假的邪帝舍利而已。 倒是寇仲和徐子陵来看他的时候,一边暗中担忧,一边将慈航静斋、魔门高手,还有许多武林人士抢夺邪帝舍利,最后却发现那是一个假的时众人脸上难看的表情,当做一个笑话讲给他听。 颜景白轻咳着,配合他们微笑,然后在他们难过的目光下,道:“你们也长大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晃荡下去的,以后打算做什么?” 寇仲面色难看,“你操这些心干嘛,有这个精力还不如把身体养养好,本少武功高强,足智多谋,你还怕我饿死不成!” 徐子陵撞了撞他的肚子,然后坐在颜景白身边道:“皇帝老爹,你别听仲少瞎说,他就是口无遮拦,等你好起来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说不感动是假的,颜景白叹了口气,道:“我的身体怎样我自己心里清楚,还没那么容易死。现在侗儿已经在慢慢学着处理政务了,你们总不能输给他吧。” 徐子陵眼眶微红,“怎会!我和仲少去军营,一定把周围那些不安份的小国揍趴下,把大隋守护好。” 颜景白微微一笑,握着他的手指道:“寇仲倒是可以去军营,他性子野,闲不住,做一个开疆扩土的将军再合适不过。但是子陵你生性淡泊,最厌恶这些杀伐争斗之事了,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又怎会不清楚!” “皇帝老爹......”徐子陵握着他的手更紧了。 “所以你离开吧,过得快乐就行......” 颜景白叹息。 ☆、第65章 尾声 大业十三年下半年,到大业十四年注定是多事之秋,先是一本账册引来灾祸,皇帝以此为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肃清朝堂,打击门阀士族,完成了中央集权。 而后李阀叛乱,各地起义军四起,大有天下将崩之势,慈航静斋更是拿出和氏璧搞了一个代天择主。 再之后就是杨公宝库的传说,黑白两道,各路人马各显神通,争得你死我活,最后却弄了一个假宝藏。 但这些都没有动摇到大隋的根基,因为皇帝的布局,和料敌先机。 无论是在百姓,还是文臣武将心中,皇帝的威望都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值。 这种威望不单单是以前那种对他残暴手段的惧怕,更是一种钦佩和仰望。 可是,自从大业十四年开始,这位向来威武健康的皇帝开始生病,高大的身体逐渐消瘦,原先可以百射百中的神箭连弓都拉不起来了。 所有人都是忧心忡忡,太医院的太医更是殚精竭虑,连一刻都不敢放松。 可是即使如此,也抵挡不住皇帝日渐严重的病情。 颜景白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端庄貌美的脸,带着淡淡鱼尾纹的眼角满含担忧。 他朝对方笑了笑,道:“你怎么来了?” 萧皇后勉强牵了牵嘴角,道:“臣妾担心陛下。” 她伸手,与一旁伺候的宫女一起,将颜景白扶着半坐起来。 软软的枕头垫在他背后,萧皇后仔细的帮他掖了掖被角,不让冷风钻进去。 颜景白拉着她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下,然后道:“你的身体也不好,要好好保重,别担心朕,朕的身子自己清楚,暂时还死不了。” “陛下!”萧皇后急急地喊了一句,目光含泪道:“我不许你这样说。” “唉——”颜景白轻轻的叹息一声,“生老病死是老天注定好的,岂是我等可以掌控。”只是他不甘心而已,无论如何艰难,他都想活着,哪怕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不过,能够多活这么些年,他终究还是赚了吧。 握着萧皇后的手,颜景白淡笑道:“本来还以为你身子差,要比朕先走一步的,没想到到最后先离开的反而是朕,你要辛苦了,侗儿还小,你多费些心......” 萧皇后红着眼眶,连连点头。 颜景白微微闭目,叹道:“是朕对不住你。” 他对她终究是愧疚的,他不是真正的杨广,无法给她夫妻间的宠爱,南阳公主的死更是他们间的一根刺。这根刺时时刻刻都在挖着萧皇后的心,也让他不得不心生歉疚。 一颗一颗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萧皇后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承诺道:“陛下放心,我定会看好侗儿,看好这大隋将山!” 萧皇后是个奇女子,他并不怀疑她的能力,有她在,杨侗那孩子会轻松很多。 九月份的时候,皇帝的病情越发的不乐观,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已经彻底起不来床了。 杨侗,这位板上钉钉的隋朝下一任帝王,除了处理政事之外,整日守在皇帝病榻前,嘘寒问暖,端汤端药,如此孝举让所有大臣纷纷暗自点头,算是承认了他。 别人的看法杨侗暂时顾不着,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皇帝的病情上。 暗地里,他更是早早给寇仲和徐子陵去了一封信,虽然颜景白一再的强调没有必要,无需让他们平添伤感,但他相信,那两人如果没能见他最后一面的话,定会在以后的日子后悔不已的。 只是,寇仲还好,此刻正在与突厥的对峙的军营中,一封信便能召回,相信他现在已经在回洛阳的路上了。 但徐子陵就有些麻烦了,自从被颜景白“赶”出皇宫后,他一直在外游历,居无定所,就连寇仲都不知道他的下一站在哪里落脚,想要找到他有些困难。 大大的猫眼强忍悲痛,死死的盯着躺在床上的人。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灼热,也或许是他的怨念太强大,床上的人眼珠转动,竟慢慢的醒了过来。 于是,颜景白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咬着唇瓣,无限委屈的脸。 他招了招手,咳嗽一声,道:“过来......” 杨侗挪了挪身子,一步两步的蹭了过去,乖巧的窝在颜景白身边。 颜景白摸着他的头发说道:“我走之后,你就是皇帝了!魏征、秦琼诸人都是可信之人,寇仲和皇后也会帮你,至于裴矩......”他顿了顿,接着道:“到时候他应该会离开,你无需拦他。” 杨侗狠狠点头。 “皇帝不是好当的,当一个让人称道的好皇帝更加艰难,你要走的路还很长,你要时时反省自身,切记不可走错路。旁人有机会犯错,大不了重新来过,但你是皇帝,一旦行差踏错,受苦的是万千百姓。” “祖父放心......”杨侗声音哽咽。 “不放心也没办法,江山既已交到你手中,一切都要看你自己了。” 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颜景白挥手让他退下,然后微微闭上眼睛貌似再次陷入沉睡,实则不然,他在脑海中淡淡问道:“我还有多少时间?” 久违的金属之音响起,“玩家快乐值未满,无法进入下一关。” 又是快乐值!颜景白皱眉,“难道还要我找个人来亲我一下吗?!” 他火大,系统也委屈好不好——虽然它没那个情绪——本来对于一个男人,尤其身份还是皇帝的男人来说,快乐值基本上就是最容易达标的一个属性了有没有,只要多模几次小手,多宠幸几个女人就能轻松搞定,谁知道到了这人身上竟然成了最困难的事情! 程序中不是都说男人好色的吗?为什么它绑定的玩家偏偏就这么洁身自好,这么多年啊,做皇帝这么多年了,除了和萧皇后拉过小手之外,竟没让一个女人近过身。 如果不是这具身体是它亲自选出来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经脉都经过它的详细扫描,它都会认为对方存在某方面的功能障碍! 它决定了,下一个世界帮他增加一下那方面的功能! 颜景白自然不知道系统的打算的,他已经在想临“死”前的亲亲人选了! 或许皇后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他有占便宜的嫌疑,但好歹这具身体也是杨广的嘛,而且只是亲一下应该没问题的吧。 就在他犹豫之际,系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提醒玩家,提醒玩家,亲皇后的小手,快乐值+1,亲皇后的嘴,快乐值+2,亲萧皇后全身,快乐值+10!”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外间伺候的宫人赶紧拍胸口的拍胸口,递水的递水,甚至已经有人向外跑着叫太医了,幸好被颜景白压着嗓音叫住了。 好一番折腾后,颜景白无力的挥着手让所有人都退下,然后才在脑海中怒喝:“可是上次不是这样的!冷血只是亲了一下,就是一百,为什么现在只有这么一点?!”想到要拉着萧皇后的小手连亲一百下,他想想就恶寒,绝对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的。 “冷血是四大名捕中的主要角色之一,萧皇后连打酱油的都称不上。” 颜景白嘴角直抽,原来还有这样的标准。 可是难道要让他直接去亲寇仲或者徐子陵?! 想象一下那样的画面,简直比连亲萧皇后一百下小手更不能忍好不好!那两人可是叫他一声老爹的,这不是祸害自家孩子嘛,就是让颜景白一直这么不死不活的躺着他也做不到! 颜景白纠结了许多天,直到他的身体越来越衰弱,其间魏征来看过他,程咬金一点形象都不顾的在他床前大哭一场,寇仲那小子一身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可他连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在慢慢腐烂,而他的灵魂却被禁锢其中,挣脱不开。 直到某个晚上,一身黑衣的男子静静的站在他床前,他终于找到了离开的契机。 “一别经年,邪王别来无恙。” 他虽然是躺在床上的,全身上下更是瘦的只剩下骨头,却依旧气势不减。 石之轩目光幽深,谁也看不透里面掩藏着怎样的情绪。 他淡淡道:“多谢挂念,不过陛下看起来却是不大好。” 颜景白微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而已,谁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陛下豁达。” 他豁达吗?颜景白笑意更深,如果当真豁达的话,就不会听从系统的安排,困于这一个又一个的轮回了。 他轻咳一声,问道:“邪王此次前来不会仅仅是为了赞朕豁达吧,有事不妨直言,以后朕怕是想听也听不到了。” 石之轩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郁,“听闻陛下病重,就想前来看看你而已,毕竟你我相识一场哩!” 颜景白有些惊讶,然后笑道:“多谢邪王了,既是如此,朕不妨送你一件礼物吧!” 他对石之轩道:“朕御书房的笔筒里有一把银色的钥匙,麻烦邪王帮朕取来。” 石之轩深深的看他一眼,然后忽然消失在床前,他并没有去多久,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回来了。 小小的钥匙在琉璃灯的照耀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颜景白转着钥匙,把玩了一番,然后再次递回给石之轩。 枯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手指微微的勾了勾。 石之轩皱着眉头,还是俯下了身子。 颜景白贴在他耳边小声道:“还记得扬州那个破旧的小院子吗?我们当初睡得那个木板床下面,掘地三尺,有一个盒子,里面有朕给你的礼物哦,裴卿!” 最后两个字出口时,石之轩瞳孔骤缩,还未等他有所行动,一个温热的呼吸便喷洒在他唇角。 他下意识的扭头避开,柔软的,带着点死皮的唇紧紧的贴在他的脖间肌肤上。 脑海中迟迟没有响起的系统声让颜景白拧起眉头。 然后,他一狠心,伸了伸舌头,舔了上去! 湿润的触感让石之轩身子瞬间僵硬,体内真气迅速爆发,将人狠狠的弹了出去。 颜景白整个身子都在往后飞,然后重重摔落在柔软的床铺中。 他眼睛发黑,只有耳边还清楚的响着金属之声。 “叮——高岭之花石之轩被玩家揩油成功,快乐值+150!” 再然后呢?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66章 流年 街头闹市,黑衣的男人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英俊的面容,微微泛白的鬓角,宽袍阔踞让他看上去颇有一番魏晋风流的气度。 明明是一个及其显眼的男人,可他走在闹市中时,就像一个空气一般,竟没有人将多余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仿佛他和身边其他的百姓没有任何不同。 他好像走了很久,鬓角的发丝微微有些凌乱,脚下衣摆之处也染了点灰尘,他抬头望了望,忽然转身拐进了一家酒楼。 酒楼不大,却卖着好酒,浓郁的酒香只是站在门口就闻到了。 他被热情的小儿领着坐在二楼靠窗的地方,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的听力很好,楼下一阵一阵的高谈阔论清清楚楚的传入他耳中,无非是些生活上的琐事,和朝廷颁发下来的一种叫“犁”的东西很好用,今年春耕可以省下大半的力气了。 顺带着也有人说上几句当今皇帝贤明之类的恭维。 他响起了那个有一双猫眼,瞪起来会变得圆圆的少年,总是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被寇仲稍稍一挑拨就炸毛,和他祖父一点都不像呢,弄得他一点留下的兴趣都没有了。 想到那个已经死掉的皇帝,他皱了皱眉,眼中划过一丝不快。 他手腕一翻,一把小小的钥匙出现在他掌心,窗外阳光射来,折射出银色的光芒。 他出了很久的神,直到桌上的酒水都被他喝光了,他才终于离开,决定去那个人所说的地方看看,反正他也闲着,倘若那人是在戏弄他的话,他不介意把对方拖出来鞭尸的。 这一年,是颜景白死掉的第二年。 山间吹来的风撩起他的发丝,袖袍衣摆猎猎飞舞,黑色的身影纵身一跃,直接从山顶飞扑而下,整个人如同一只展翅的鹰阜。 这样的高度跳下来,就是武功绝顶之人也得摔个半死,可他没有借助任何着力点,就这么轻飘飘的落了下来,浑身上下毫发无伤。 他冷笑一声,将手中已经被他吸收掉精元,和一块普通石头没两样的邪帝舍利随手一扔,身形如烟一般消失在原地...... 两天之后,熟悉的人影再次出现,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懊恼,从杂乱的草丛中找出了那块毫无价值的舍利。 这是颜景白去世的第十年。 此刻天下太平,昌盛繁荣,已经是大隋元帅的寇仲刚刚带兵灭了一个不听话的小国,正在边境与突厥人对峙。 皇帝杨侗轻徭役重民生,一改少年时期的倔脾气,广纳忠言,将隋朝江山打理的妥妥当当。 三年前更是由萧皇后——现在是萧太后了——亲自做媒,迎娶魏征之女为后,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昔日的孩童已经长大成人,他却没有丝毫想要去见见故人的意思,本也与他毫不相干不是吗?! 只是,他不知道,有时候命运就是偏偏与人作对的,越不想见到某些人,就越是和某些人牵扯不清。 就像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唯一的女儿竟然会和徐子陵走在了一起! 对此她很是恼怒,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和杨侗还有寇仲之间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竟然还想祸害他的女儿! 他是很想杀了徐子陵的,奈何他女儿坚决不同意,而他在这世上恐怕也只有石青璇能够让他妥协了,最后他不但没有如愿杀了徐子陵,更是将自己的不死印法教给了他,就怕哪天自己一个没忍住就取了他的性命,还有比他更悲催的人么?! 果然,无论是老子还是儿子都让他不痛快。 一年之后,萧太后去世,这位端庄贤惠的太后很受众人爱戴,她的先帝的贤后,之后辅佐新帝登位,尽心尽责,待杨侗成年之后毫不眷念的放下手中的权势,隐居深宫,除了皇帝的亲事再没有干预过皇帝的任何一项决策,如此贤德,极为不易。 隋帝杨侗对她很是敬重,封其谥号曰“德”,与先帝合葬。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石之轩正在去幽林小筑的路上,对此只是淡淡一笑便抛到脑后。 他现在就想石青璇能够生个孙子给他抱抱,那个人曾孙子都有了,他却连个孙子都没有,怎么可以! 可惜石青璇和徐子陵已经成婚多年,却一直都没有消息,让他皱眉的同时,也不由暗暗揣测,莫非是徐子陵不行?! 于是徐子陵便倒霉了,一碗一碗的补药被硬逼着灌进他的嘴里,让他体内虚火嗖嗖嗖直往上冒,连长生诀的真气都险些镇压不住。 面对总是一脸鄙视模样的岳父,他是有苦说不出,他和石青璇注重的从来都是精神上的交流好不好,他们对肉体的融合实在没兴趣啊,不做夫妻间的事情又哪里来的孩子! 终于,某天他实在受不了了,拉着石青璇离开了幽林小筑,美其名曰游历天下,实则就是逃难去了。 屋中一下子少了两个人,石之轩猛然之下竟有些寂寞,然后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的就去了洛阳,当他站在杨广的皇陵中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回来这。 对于这个人,他是痛恨的,因为他将他耍的团团转,从来都是邪王玩弄别人的份,他何曾被人骗的这么惨过。 只要想到他曾经是怎样办成裴矩的样子,自以为毫无破绽的将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中,可最终他的一举一动却被另一个人一丝不漏的看在眼底,他就像一个戏子一样在高台上上演着一场又一场自以为聪明的戏幕。想到对方曾经怎样在心里嘲笑过他,想到自己是如何为另一个人增添了茶余饭后的消遣,他就恨!恨得想杀人! 可他最想杀的人却已经死了,让他想报复都做不到! 第一年的时候,他恨得想把人拖出来鞭尸,他甚至想再花个十几年的功夫将大隋弄垮作为报复。 可就在他几乎打算付诸于行动时,对方留给他的所谓的礼物让他震惊之极。 邪帝舍利,是真正的邪帝舍利!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的,又是何时得到的,在人已经死去后的一年似乎也没有必要再去弄明白,他不解的是那人为什么要将东西送给自己。 颈间的皮肤似乎在发烫,他下意识的拧了拧眉,不想再去想那个晚上的事。 “你到底是谁呢?” 轻轻地叹息被吹散在风中。 虽然他的身份被对方识破,但他不是杨广这个事实却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在杨广身边呆了近十年,深知他的性子,然后某一天那个虽然暴戾,却很好控制的杨广突然就变了,变得高深,变得勤政,变得柔和,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世上不可能有人和杨广长得一模一样,连耳后的一颗小痣都不偏不倚刚好在同一个位置,他也曾借着为他易容之际仔细的探究过那张脸,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这让他不得不大胆猜测,这具身体依旧是杨广的,但里面的灵魂却是换了一个。 对此,他没有惧怕,反而越发的感兴趣起来,所以他一直没有离开,而是选择呆在了他身边。 但是他没有想到对方会死的这么早,而且死前还摆了他一道,让他无比“深刻”的记住了他! 对于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他是恨得,但那种恨意在拿到邪帝舍利后又转化成一种复杂,及至今日,十年过去了,他竟有些怀念他! 毕竟,这个世界是如此无聊,而对方是他此生遇到的最有趣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将他玩弄于鼓掌的人,这样一个有趣的人却在他还没有解开谜题的时候就这么死掉了,让他想要忘记都难。 正在他站在皇陵中感慨的时候,风中忽然传来异动,他身形一闪便飘到了高大的墓碑后。 车马声传来,一身常服的帝王挥退紧随在后的侍卫宫人,静静地站在碑前。 良久良久,他才叹道:“祖父,侗儿来看您了......” “......子陵走了,听说娶了妻子,我让人画了画像带回来,果然是一对神仙眷侣;祖母也走了,您现在应该与她团聚了吧......” “寇仲那个混蛋一直呆在边疆不肯回来,我拿圣旨压他他都不理,你说他是不是罪该万死?可是我虽然生他的气,却总是拿他没办法......” “魏征前些日子也跟我辞官,说什么年纪大了,无法胜任,哼!才四十多岁的人每天活蹦乱跳的骗谁,我才不答应他!” “居儿已经两岁了,会叫我父皇了,你看见的话肯定会很高兴......” ...... 风中一直响起絮絮叨叨的声音,都是在讲着身边发生的琐事,听得石之轩无聊之极。 末了,年轻的帝王叹了口气道:“祖父,当皇帝果然很辛苦,想笑的时候不能笑,想哭的时候也不能痛快的哭,以前有你护着,有寇仲徐子陵他们陪着,现在你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皇陵中显得格外的寂寞...... 颜景白去世的第二十个年头,东突厥被大隋元帅寇仲灭掉了,西突厥向西迁徙五百里,隋朝版图再次扩大。 元帅寇仲的威望达到了最高,皇帝三道圣旨让他班师回朝,他却无所谓的笑笑,然后将圣旨扔到一边,带着十万军队往西域而去。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震怒,甚至降罪元帅的时候,他却默默的写下一道手谕,一道让元帅带领大军征服西域的手谕。 这一去又是一个十年,西域小国尽皆臣服,隋朝的铁蹄几乎到达印度,而这一趟征途也为大隋彻底打开了丝绸之路。 再之后的事情,石之轩便不清楚了,他的精力都放在了武道上,随着功力渐深,他已经隐隐的窥探到了天道的轨迹。 只是偶尔去见石青璇的时候,听人说起皇帝驾崩,元帅终于回朝之类的。 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已经驾崩的皇帝会和大元帅一起出现在幽林小筑,还和徐子陵勾肩搭背的在喝酒! 石之轩皱眉,他并没有现身,而是转身离开,他不想见外人。 颜景白离开的第四十一年,石青璇去世,她是笑着离开的,无病无痛去的安详,她的一生已经圆满,而石之轩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的牵绊,此后更加专心武道。 颜景白已经去了很久很久了,久的石之轩已经算不清他到底死了多少年,然后有一天,他突然从冥想中醒过神来。 望着一团团黑压压的在头顶聚拢的乌云,他发丝飞扬,背脊依旧挺拔如山。 巨大的雷电夹杂着骇人的光火向他砸来的时候,他不知怎么的,脑中突然想起的不是挚爱碧秀心,不是女儿石青璇,而是那夜与他一起喝酒之人疏朗的眉目。 颈间的那块肌肤似乎又在发烫了...... 于是他明白了,那个人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 光晕流转,流云飞逝,当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天更蓝了,云也更白了,他所在的山头似乎也换了一副面貌。 然后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少年清脆中暗含戒备的话语。 “你是谁?” ...... ☆、第67章 姐妹 颜景白已经站在那面还算清晰的铜镜前半个时辰了,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木头一样杵在原处,谁也不敢去惊扰他。 他的脸上平静无波,就是眼神深沉了些,面部线条绷紧了些,恐怕谁也看不出来他的心情正极度不爽中。 这么多年皇帝当下来了,喜怒不形于色到底还是被他练出来了。 此刻,他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脑子里却在与系统对峙。 “这就是你说的选择的最好的世界?!” 金属声滴滴响起:“根据玩家要求,所穿之人不能是亡国之君,不能身处险境,不能在战场这等坑爹的地方醒来,目前玩家的身份是盛世君王,没有亡国之祸,国家太平,百姓安康,醒来的地方是皇帝的寝宫,没有安全隐患,一切都符合玩家的要求。” 颜景白唇角直抽,他看着铜镜中那一片光秃秃的脑门,还有背后那条麻花辫,整个人都不好了。 或许如系统所说,一切都符合他的要求,可是系统绝对没有告诉他这里是一个每个男人都必须顶着麻花辫的清朝! 没错,他现在的身份就是那位在位时间最长,历史上活得最久的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 他曾经还是一个演员的时候就不怎么接清廷戏,原因就是清朝发型实在不符合他的审美,可没想到一朝穿越竟还是没能避开。 他拼命的想忽视那个光秃秃的脑门,可越想忽视他的眼睛就越往那处瞟,最后他自暴自弃的想,虽然必须顶着一个难看的发型,但是好歹乾隆也是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怎么想他也算是赚了吧,人不能太贪心的。 这么想着,他的心情果然好转了一些,连那一片光秃秃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就在他勉强做好心理建设,想要查看一番现在这具身体的具体信息的时候,忽然殿外就踏踏踏的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颜景白皱了皱眉,一旁一直在小心关注着皇帝情绪的大太监吴书来赶紧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去把人拦住,别惊扰了皇帝。 小太监会意,但貌似已经来不及了,他刚小跑着走了几步,就有一个宫女打扮的人跑了进来。 小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喘着气道:“皇上......皇上不好了......” 颜景白皱眉,先将关于皇帝的寝宫竟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进的事情放在一边,然后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回、回皇上,容妃娘娘昏倒了......” 容妃?那是哪号人物?颜景白目光深沉,“既是昏倒,为何不叫太医,跑来见朕何用?!” 那宫女心下一紧,略显慌张道:“叫、叫太医了!” “哦?!”颜景白不轻不重的轻哼一句道:“太医如何说?” “太医说、太医说娘娘是几日不曾饮食,饿晕的......” 颜景白几乎要冷笑出声了,好歹也是一个后宫妃子,竟然饿晕了,还有比这更奇葩的事么? 不过他心机深沉,心思并不流露在脸上,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因为主子饿晕了,就闹到了他面前,而且身边诸人一个个都是面色紧张的样子,想来那个容妃在乾隆心中地位定然不低。 他初来乍到,总要摸清状况才好。 于是,他一挥袖子道:“带路,去容妃那里。” 容妃的宝月楼是乾隆为她特意建造的,精致华美,充满浓浓的异域风情。 当颜景白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容妃时,很是惊艳了一下的,只是在见过了婠婠、见过了师妃暄这等绝世美人之后,他对美色的抵抗力着实上了好几个档次,所以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倒是脑子里响起的系统声更让他在意。 “姓名:喀丝丽 绰号:香香公主(因自幼身带异香,由此得名) 身份:回部公主 性格:天真可爱,纯洁善良。” 一段简短的内容却让他皱起了眉,看来这又是一个剧情人物了,就是不知道是哪部书的剧情。 时隔多年,关于现代的那些东西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如果一直这么一个世界又一个世界的穿越下去,他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会忘了自己是个现代人的事实。 香香公主,回部公主,他拧起眉头,记忆中似乎某位著名的言情小说家写过这样一个人物的,还有风啊沙啊小鸟小花什么的,不会真是那部小说吧! 想到脑子里记起来的零星片段,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皇上,喀丝丽见过皇上。” 明艳绝伦的美人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双手交错抵在胸前,行礼的姿势优雅而美好。眉宇间的那抹病态无损她的美丽,反而给她增添了一份楚楚动人的气韵。 颜景白虽然做了十多年的皇帝了,但骨子里还是保留着一点绅士风度的,看到这样一个柔弱的美人对着自己行礼,很自然的就扶了上去,口中道:“容妃无须多礼——” 伸到半空中的手戛然而止,异常尴尬的停在那里。 避开他的搀扶的容妃冷冷淡淡道:“多谢皇上,若皇上真心关爱喀丝丽,就请放了我的姐姐。” “你的姐姐?”颜景白的眸中划过一丝谁都没有看见的冷意。 喀丝丽再次行礼,“请您相信,我的姐姐并非有意冒犯与您,她只是太过担心我,皇上仁慈,请您饶恕她。” 颜景白沉默片刻,忽然对身边伺候的宫女吩咐道:“去给容妃娘娘取些吃得来。” “皇上......”喀丝丽拧起秀眉,脸上神情满是拒绝。 颜景白并没有看她,而是对吴书来道:“把容妃娘娘的姐姐带过来。”说完,他在椅子上坐下,淡淡道:“你可以不吃东西,我也可以让人再把你姐姐从哪儿带回来再送到哪儿去。” 喀丝丽脸上一阵慌乱,她连忙道:“你别,我吃就是了。” 饭菜很快就送来了,一碗小米粥配着几样简单的菜,喀丝丽不敢反抗,默默地吃了起来。 颜景白轻轻地敲击着桌子,对付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简直不用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等喀丝丽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两个侍卫已经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秀美绝伦的女子,典雅高贵,英姿飒爽。一身鹅黄衫子,长辨垂肩,体态高挑,清逸灵动。她有一双清澈的眼眸,时而深湛如湖水,时而明亮如朝阳。 这个女子没有喀丝丽完美无瑕的美貌,但她却有自己独特的气质。 “叮——姓名:霍青桐 别名:翠羽黄衫 身份:回部首领 武功:三分剑术 性格:文武兼备,智谋无双,能够调兵遣将,指挥大局,拥有绝佳的领导才能!” “姐姐!” 惊喜的声音响起,喀丝丽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脸喜悦的向女子跑去。 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颜景白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没有作声。 良久,霍青桐才慢慢放开自己的妹妹,望着颜景白的目光满是愤怒和恨意。 颜景白冷静的与她对视,他现在已经有些想起来这是个什么世界了,单说香香公主或许还有好几个可能,但提到霍青桐,那结果就只有一个了。 弄清楚了现在的情况,他起身打算离开,已经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了。 “容妃,朕会让你姐姐在宝月楼陪你,要乖乖听话,否则你姐姐哪天要是掉了一根头发,别怪朕!” 撂下警告,他带着一帮人,如来时一般快步离开,经过霍青桐时,忽然一阵风声传来,然后他感觉到了一股杀意,本能的偏开身子侧身躲过,铁器相交的清脆声在他耳边响起,眼角余光瞄到几点绚烂的花火。 狭长的剑刃挑开闪着寒光的匕首,趁着这一瞬间的功夫,颜景白已经连退几步,被身后的侍卫团团保护起来。 手持匕首的霍青桐脸含煞气,攻势甚猛,一手剑术端的精妙无双,与她对战的侍卫开始勉强还能抵挡两下,但越到后面越加力不从心。 好在身边的侍卫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赶上去帮忙,而一开始那个和她对战的侍卫则连退几步,一剑横架在容妃喀丝丽细嫩的脖颈上。 喀丝丽惊呼一声,声音虽小却还是被霍青桐听到了,她转眼一看,妙目中射出愤恨的怒火,“卑鄙!”她娇斥,但又毫无办法。 最终,她还是停了下来,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一旁的侍卫再不敢大意,瞬间上前扭住了她的双臂将她压着跪倒在地。 一个大美人被如此粗鲁的对待,谁都不会忍心的,只是一群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这人刺杀的可是皇帝,他们负责护卫,一个弄不好就是失职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殿中诸人跪了一地,一个个都是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有霍青桐依旧高仰着脸,眉宇之间尽是桀骜不驯。 喀丝丽满脸惊慌,不顾颈间的利剑一下子跪倒在地,若不是那个侍卫收剑快的话,她纤细的脖子就要被割断了,但即便如此,那雪白的毫无瑕癖的肌肤上还是留下了一条刺目的红痕。 可她却像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痛似的,急切的说道:“我姐姐、我姐姐不是故意的,请皇上饶恕她......” “不是故意的?”颜景白的视线在两姐妹之间转动,然后冷笑出声。 霍青桐道:“喀丝丽你别求他,我就是要杀他为阿爸兄长还有所有族人报仇,你杀了我吧!”后面一句却是对颜景白说的。 颜景白微微眯起眼睛,道:“好一个不畏生死的女中豪杰,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就不怕连累了你的妹妹,还有回部中剩余的那些男女老幼么?” 霍青桐一下子瞪大了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惧怕。 颜景白冷哼一声,道:“你们给她锁上镣铐,朕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宝月楼外,阳光暖洋洋的倾洒而下。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望向刚刚那个及时帮他挡了一剑,又用喀丝丽平迫使霍青桐弃剑的侍卫,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单膝跪地,恭声答道:“奴才钮钴禄.善保!” ☆、第68章 改革 钮钴禄.善保?后来的那个和珅?清朝历史上最大的贪官? 颜景白望着面前这个唇红齿白,长得比姑娘还要俊俏的少年,忽然觉得有些幻灭。 明明是个贪官而已,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以后的和珅,现在还是叫善保的少年侍卫见皇帝一直盯着他看,不免有些战战兢兢起来,他忐忑的喊了一声皇上,然后道:“奴才迫于形势,伤了容妃娘娘,罪该万死,还请皇上降罪。” 颜景白沉默片刻,亲自将他扶起道:“钮钴禄侍卫机警聪慧,救朕于危难,何罪之有!你不但无罪还有功,从今日起,你便随侍在朕身边吧!” 跟在皇帝身边,那可是大大露脸的事情,只要不出错,未来仕途基本上就是一片坦荡了。 善保还年轻,入宫也没多久,还没有修炼到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宠辱不惊的淡定。 他大喜,郑重磕头谢恩。 颜景白之所以会用他,一是他现在确实缺少心腹,二也是见他是个有脑子的,只要稍加调、教便可堪当大用,比其他不知根底的人用起来更方便一些。 老实说,这样一个世界又一个世界的做皇帝并不是什么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虽然风险大了点,每次都要他费尽心思百般谋划,但好歹还能活着,唯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每次好不容易扳回局势,能够享享清福的时候,就要读档重来,就算他心里素质再强大也会痛苦的好不好! 好在这次穿越的是一个太平世道,不用像上两个世界一样拼死拼活了。 但这样满意的情绪只维持了一个下午,当他进了御书房翻了翻一些资料奏折,他的眉头再次皱紧。 这大清看似太平,却是处处隐患,边疆问题,官员腐败问题,八旗子弟供养问题等等等等,简直是一笔烂账,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些小事,没有出现大纰漏,但颜景白好歹也是当了多年皇帝的人,几乎是一眼就看清了其中的隐患。 恐怕用不了多少年,这些问题都会爆发出来。 对了,他忽然眼睛一亮,迅速转身,在书架前翻找了起来。 各类书籍被他仍的满地都是,外间侍候的吴书来时不时的朝里面看看,却无论如何都不敢进去打扰皇帝的。 终于,翻找了大半天之后,颜景白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本硬皮封面的书,很厚,因为年代长久的缘故有些泛黄,打开来,一连串的英文工整漂亮。 对于别人来说或许与天书无异,但对颜景白来说却很简单。 那只是一本很简单的,关于传教方面的书籍,但看在颜景白眼中却蓦然瞪大了双眸。 清朝,清朝,闭关锁国,鸦片战争,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一连串代表着灾难的词语浮现在他脑中,然后呢?然后就是那个让所有华夏儿女为之奋斗,为之挣扎,为之屈辱,为之努力了一代又一代的百年历史。 摔!这哪里是什么太平盛世,简直是一切灾难的开端! 他毫无形象,盘膝坐在一堆书中间,胸膛中竟渐渐的升起一股冲动,一股想要改变命运的冲动。 这样的情绪他也曾有过,在面对金人的时候,在灭掉高丽的时候,只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过。 因为那个屈辱的百年曾离他那般近过,他感同身受。 他合上书籍,当他站起身时,脸上的犹疑已经全数褪去,只剩下一片坚毅! 无论如何,他都想改变一些什么,即使这里并非真正的历史,而只是一个书中世界。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着去主动改变,而不是迫于无奈,不得不为! 在外等候的吴书来见皇帝终于出来了,赶紧小跑着走过去道:“皇上,回禀皇上,太后让人来传话,请皇上去慈宁殿用膳,太后娘娘有事找您。” 颜景白揉了揉酸涩的眉宇,回道:“既是太后有请,自然是要去的,你下去安排一下,这便动身。” “是,奴才遵旨。” 太后钮钴禄氏是乾隆的生母,出生不高,却在唯一的儿子当了皇帝后,被封为太后。 原本颜景白还以为只是一场很普通的的母子谈话,甚至他还想好了要和以前的乾隆一般对着她尽量尊敬些,可太后说出来的话却让他震惊之极。 什么叫尽快铲除红花会,遏止民间关于皇帝是汉人的留言,什么叫如果不杀陈家洛,灭红花会,她就召集八大亲王,废除乾隆皇帝之位。 就算这是小说中的世界,也太扯了。 颜景白嘴上连连答应,低垂的眸中却闪过一丝寒芒。 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被人威胁的滋味了。 之后,他调查了一下陈家洛和红花会的详细资料,以及太后口中的所谓乾隆是汉人的流言。 虽然他对这个世界的故事有些印象,但时间必经过去太久,一些具体事情他并不清楚,在详细了解事情经过之后,就算他再冷静也不禁惊讶之极。 红花会是一个以反清复明为目标的组织,这一点他还是有些记忆的,但是乾隆不是雍正亲子?而是出自海宁陈家,与红花会大当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也太乱了! 颜景白漫不经心的翻阅着那叠厚厚的资料,然后随手扔到一边,对于他来说,乾隆到底是满人还是汉人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皇位坐稳了,然后一步一步的将这个天下打造成他想要的样子。 好在如今兵权在他手中,想要做到第一点并不困难! 也不知道那位太后到底哪来的底气想要废除他的皇位,难道就凭着一道先帝留下来的遗诏? 当真笑话! 以前的乾隆因为面子,因为孝道,因为世人的眼光,或许还有所顾忌,但他何惧之有! 一个月之后,颜景白以太后身体不适为由,让她居于慈宁宫静养,无大事任何人都不可惊扰,后宫诸事皆交付于皇后。 然后,他在八旗子弟中选出最优秀的三千人,组成从龙卫,由钮钴禄.善保担任从龙卫统领。 同月,他下旨,全面废除闭关锁国之策,开放广州、珠山、天津等等口岸通商,不是没有大臣反对,但皇帝心意已决,手段强硬,硬是镇压住了所有的反对之声。 再之后,颜景白在朝堂上宣布,每一家皇亲贵胄,官员大臣必须派出一到两个儿子,再从民间选出五百学子前往国外留学。 和这一条规定相比,前面一条瞬间被人忽略,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后一条才是和自家切身相关的事情。 整个朝堂几乎要沸腾了,同意的没几个。 最后颜景白不得不一根棒槌一颗甜枣,一面许诺着等他们学成归来必定前途坦荡,一边威胁若不遵旨后果自负,才总算勉强搞定了那些大臣。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朝堂上的事情初步稳定后,他让人请来了几乎快被他忘到脑后的霍青桐。 她是被侍卫压着进来的,手上脚上都带着粗重的铁链,但即使如此狼狈,也丝毫不减损她的美丽。 灯光下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火焰在燃烧,充满勃勃的生机。 颜景白朝她招了招手,然后指着桌案上的一张地图道:“过来看看,这里应该就是你们回部所在地了吧!” 如果没有回部那两个字的话,霍青桐是绝对不会过去的,但在皇帝的那句话之后,她匆匆走到桌案前,扫了一眼颜景白指着的地方,然后愤恨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颜景白并没有立刻答她,而是提起笔沾着朱红在地图上落下一个小小的红圈。 末了,他敲了敲桌案道:“朕打算在这个地方设立一个回部自治区,专由回人居住,十年之内不收任何税收,灾祸之年亦有朝廷发粮赈灾,十年之后所收之税与大清其他百姓无有不同,你身为回部首领,以为如何?” 霍青桐震惊,一双美目微微瞪大,“你......”她看着眼前的帝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条件太过优惠,当初回部为减免一些岁贡不知道跑了多少路,求了多少官,最终还是走投无路,不得不走上反清之路。 实则回人不喜争端,若不是清廷逼得太紧,整个部落实在没有办法又怎会走上这条路。 最终,回人还是败了,败得惨烈,她的父亲和兄长,还有回族许许多多的勇士再也没有能够回家。 想到这里,她的面容再次变得冷硬起来,目光锐利而聚满杀气。 颜景白自然看到了她的变化,他淡淡道:“人不能永远沉湎于过去,总要向前看的,你身为回部首领,更加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难道你的心中只记得那些已死之人的鲜血,而忘记了部落中那一干还在受苦的老弱妇孺?!” 霍青桐沉默了下来,殿内一片安静,颜景白几乎可以看清她内心强烈的挣扎,而他并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只静静的等着对方做下决定。 老实说,他并不认为对方会拒绝自己的提议,如果她真的如系统所说是个智计无双,拥有大局观的女子的话! 良久良久,霍青桐终于出声道:“你的条件!” 颜景白笑了,然后道:“无他,不过是件双赢的事情而已!” ☆、第69章 心冷 之所以决定放霍青桐离开,不是没有考量的,至少回族问题可以暂时得到解决。 清朝时期,各种各样的边境问题层出不穷,各地起义之事也多不胜数,清朝皇帝很是头疼,现在头疼的换成颜景白了。 只是对于这些困扰了清朝几代皇帝的问题,他一时间还真没有什么绝佳的解决方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相较于边境,清朝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的,所谓的满汉之分就是最大的矛盾根源。 而以陈家洛为首的红花会就是最大的一个以反清复明为目标的江湖组织。 据说乾隆与陈家洛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据说陈家洛与乾隆亦敌亦友,据说陈家洛坚持定要回复汉家江山,甚至不惜将心爱之人拱手让给爱慕香香公主的乾隆。 这些传说中的剧情让颜景白感到深深的蛋疼。 颜景白是汉人,虽然他现在顶着满人皇帝的头衔,但他依旧还是汉人。 可是这也并不代表他排斥满人,在他看来满人汉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他现在穿的是明朝的皇帝的话,他会坚决抵制外族,但他现在偏偏是乾隆。 对他来说,与其浪费时间费尽心思的去恢复一个已经不知道灭亡了多少年的明朝,还不如将注意力放在国外。 那些人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他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名字,俊朗的脸上肃穆冷厉,微微眯起的眼睛闪过令人心悸的寒光。 “皇上!”吴书来轻轻的声音响起,“容妃娘娘让人来请您过去,您看?” 颜景白皱眉,看来这位香香公主还真是天真烂漫,不懂宫里的规矩啊,或者是被乾隆一直捧在手心里护着给惯坏了?想见皇帝不来求见,反而让皇帝去见她,啧! 他放下笔,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既如此,那便去趟宝月楼吧。” 弯着腰一路退下去的吴书来心里一咯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皇帝对待容妃的态度似乎有些变了,虽然依旧没有拒绝她的要求,但总觉得和以前的百依百顺相比有了些微妙的区别。 但他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深谙后宫的生存之道,尤其是在皇帝身边伺候,不该问的最好别问,不该看的也别看,就当自己是个瞎子,是个哑巴,只有这样才能活的长久些。 当颜景白进了宝月楼的时候,一道奇异的香风飘来,喀丝丽俏生生的身影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皇上!”她也不行礼,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布满担忧,“你是不是让我姐姐回回部了?还划了一个地方给我的族人居住?” 颜景白步履从容的从她身边走过,边走边道:“霍青桐来找过你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喀丝丽跟在他身后,道:“姐姐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我族人已经有了栖身之地,她会将大家都照顾好,让我不要担心。” “既如此,你只管相信她就好了。” 喀丝丽紧紧地拧起秀眉,沉默不语。 颜景白撩起衣摆在凳子上坐下,接着道:“你姐姐是个聪明人,在以卵击石的找朕报仇,和带着回人安安分分的生活之间,她懂得该如何选择。” 喀丝丽沉默,半响才双手交握,用维吾尔族语低声默念道:“愿阿拉真神保佑,让我的姐姐平安,让我的族人平安。” ...... 既然已经和皇帝谈妥了条件,霍青桐几乎是天一亮就离开了皇宫,她是一个人走的,拒绝了颜景白让人护送她的提议。 虽然她已经决定为了族人放弃报仇,可那也不代表她会对皇帝的态度有所转变。 毕竟她的父兄还有许许多多的族人都是死在清人手里的,这一点终此一生她都不会忘记。 紫禁城依旧是那个紫禁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派盛世之景。 但她的心境却已然大不相同,从来时的仇恨绝望,抱着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绝,到现在的依旧仇恨,却也有着一丝希望,以及为了这点希望不得不放弃复仇的痛苦。 种种感情纠缠在一起,她现在的心情又岂是简单的复杂二字可以形容的。 霍青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连有人靠近都没有察觉,直到她的手臂被人撞了一下她才猛然醒过神来。 一张俊俏的少年面孔朝她挤了挤眼睛,然后灵活的钻入人群。 霍青桐心下一喜,握紧手里的剑迅速跟了上去。 那是一间很普通的酒楼,普通的在这偌大的紫禁城内没有几十家,也有十几家。 霍青桐看到那个少年和酒楼的掌柜的简单交谈几句,然后迅速的跑上了二楼。 霍青桐赶紧跟上,果然没有人过来拦她,她就像进自己家一样异常顺利的上了二楼。 楼梯口,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少年正微笑着等她。 “心砚,你怎么会在这里?”霍青桐的声音满是惊喜。 “当然是为了找你。”少年扬了扬下巴,嬉笑道:“快进去吧,有人想见你呢!” 霍青桐微微有些发愣,然后瞬间便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谁了,她耳根有些发红,下意识的整了整衣衫,才推开厢房的门走了进去。 厢房内不止一个人,有男有女大概十几个,但最显眼的就是那个负手站在窗边的青年了。 他一身素色的长袍马褂,没有任何饰物,却遮掩不住周身风度翩翩的书生气度。 许是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他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喊了一声:“青桐!” 霍青桐身子一震,差点掉下泪来。 但她到底不是寻常女儿家,只一会儿便稳定了心神,她朝他点了点头,然后道:“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可不是吗,二当家无尘、三当家赵半山、奔雷手文泰来,还有他的妻子骆冰等等,基本上红花会的当家都集齐了。 如果朝廷派一队人马将这些人通通拿下,恐怕红花会立马就要土崩瓦解。 作为这些人中唯一的女性,又与霍青桐交情不错的骆冰走过来,拉着她的手道:“这些日子乾隆动作极大,又是组建从龙卫,又是肃清宫廷,我们红花会很多安插在宫里的眼线都被拔出了,损失极大,我们不得不来,总要搞清楚乾隆在搞些什么名堂!青桐妹子,你从皇宫里出来,可有什么消息?” 霍青桐皱眉,“我和喀丝丽一起住在后宫,对朝堂上的事情并不清楚。” 众人沉默。 陈家洛忽然说道:“喀丝丽......她怎么样呢?还好吗?” 霍青桐鼻子一酸,强笑道:“你放心,她很好,有皇帝的庇护没有人敢找她麻烦。” 陈家洛眉宇黯然,“这样也好。” 霍青桐抿唇,忽然就恼恨起自己的失言来,无论如何,哪怕是他移情于自己的妹妹,她也是不忍心见他伤心失望的。 骆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忽然就朝其他人眨了眨眼睛。 一群人会意,一同往房外走,离开之前还不忘将门给带上。 厢房之内,只剩下两人。 陈家洛心中悲伤,虽然为了民族大业,他不惜将自己的恋人亲自送了出去,可在亲耳听到皇帝对喀丝丽的宠爱时,他还是痛苦的。 只是,他却不会后悔,即使重来一次他依旧会这么做。 一切都是为了汉家江山! 他忍下心中泛起的苦意,望向那个昔日喜爱过的女子,问道:“你还好吗?乾隆怎么会放你离开?” 只是一句简短的关心,却让霍青桐欢喜起来,她毫无隐瞒的说道:“乾隆答应给回人一方栖息之地,免掉十年税收,休养生息,十年之后与其他清人等同,回人再不需要受到压迫之苦。” 陈家洛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声音也冷了下来,道:“所以,你和清廷和解了?你父亲兄长的仇也不报了?” 霍青桐愕然,然后道:“我并没有忘记仇恨,只是比起仇恨我更加在意的是活人未来的生活!” “那些活着的人也不会认同的,因为死去的那些都是他们的亲人!” 房内猛然提高的声音让一直守在门外的红花会诸人瞬间涌了进来。 陈家洛冷冷道:“你是翠羽黄衫,是回部的首领,回部的那些老弱妇孺都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可是你却为了一点点的利益跟乾隆妥协了,那些死去的英灵如何安息!” 这句话说完,本来还有些不明所以的红花会诸人一下子明白了大概,望着霍青桐的眼神也微妙了起来。 霍青桐的心一下子凉了,她似乎又回到了黑水河之战的时候,父兄疑她,部下不相信她,就连心砚都说她是嫉妒陈家洛喜欢上自己的妹妹而见死不救。 那时候的她无助、心苦,只能求助于真神阿拉,幸好她最后用一场大胜挽回了众人的信任、敬佩和称赞。 现在的情形和当时何其相像,只是她却觉得很累! 她挣扎道:“那不是一点点的利益,是整个回部的安宁,难道你要我为了报仇将整个回部的性命都压上?!” 陈家洛没有说话,但望着她的目光满满的都是不赞同。 就连骆冰也说道:“血债血偿,就算你为了族人也不该跟仇人妥协!” 可是不妥协又能如何!骨气能够让回族的那些老人孩子平安的熬过这个冬天吗? 霍青桐想要反驳,但看着四周看过来的眼神,忽然间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七当家徐天宏道:“不能再拖了,乾隆不知道在打些什么算盘,我们必须逼他表态,尽快恢复汉家河山,否则便和他一拍两散,扯旗造反好了。” “是啊,总舵主,乾隆虽然答应了你,但时间一长保不准又会反悔,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动作那么大,我看情况不妙啊。” ...... 霍青桐看着纷纷附和的众人,心急如焚。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面,但她看的出来,乾隆皇帝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那双眼睛波澜不惊,深不可测,连她都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这些人如此轻忽,定然是要吃亏的。 她想开口劝阻,但却清楚的知道这些人绝对不会听的。她嘴角泛苦,却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剑,心中下定决心,或许自己不该这么快的离开京城的。 ...... 颜景白这两天很忙,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泡在神机营里了。 可在那里的所见所闻却让他不满之极。 火药是中国发明的,火铳更是从明朝开始就用于战场了,可是在满人入关之后,就一度陷入了停滞状态,如今英国连手枪、步枪、榴弹炮都做出来了,可神机营里却只有几百支损坏大半的简陋火铳,简直让他看瞎了眼。 看来改造枪支是现在的当务之急,他可没忘记,大清的国门就是被炮火轰开的,作为一个在现代长大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热武器的厉害之处! 只是清朝这方面的技术太落后了,或许他可以重金从国外诱.惑一些对这些精通的科研人员回来? 颜景白一边盘算着这些,一边做着銮驾回了宫,刚进宫门就有人急匆匆的回报说,二阿哥病重! ☆、第70章 宴请 二阿哥永琏是皇后所出的嫡子,身份尊贵,深得乾隆的器重和宠爱,基本上是朝廷上下默认的皇太子。 对于这个人,颜景白还是有些印象的,很有精气神的一个孩子,但他却也知道继承乾隆皇位的绝对不是他。也就是说那个被皇帝寄予厚望的二阿哥很可能是早夭,那么会不会就是现在? 这个猜想在他迅速的去了阿哥所,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小少年时,隐隐的有了证实。 本来很精神的一个孩子现在却是面色惨白,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让人看了很是心疼。 颜景白一转身,沉声喝道:“怎么回事?你们就是这么照顾二阿哥的?人都病成这样了才发现,简直罪该万死!” 一大群伺候的嬷嬷宫女还有太监纷纷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皇阿玛......”像猫儿一般微弱的声音响起,一股小小的力道拽了拽颜景白的袖子,脸色极差的永琏小声说道:“皇阿玛你别怪他们,是儿臣自己不听奶娘的话,晚上不肯休息着了风寒才病倒的。” 颜景白看着他小鹿一样乖顺的样子,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道:“那你告诉朕,为什么晚上不休息?” 紧翘的睫毛颤了颤,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安,却还是说道:“我想多看一会儿书,先生教的东西我没背熟,明天就要抽查了,要是我没背出来被皇额娘知道了,她又要不开心了。” 颜景白呼吸一滞,然后拍了拍他光溜溜的脑门说道:“课业是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你若生病了你额娘会更不开心。” 永琏想了想,乖乖的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 颜景白亲昵的刮了刮他的鼻子,然后亲自喂他喝药哄他睡下,对于这一套,他已经非常熟悉了。 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安睡的永琏,颜景白这才起身,对着匆匆赶来却被拦在门口的皇后说道:“跟朕来!” 小小的院落中只有这一对大清朝最尊贵的夫妻,所有伺候的人都站得远远的,园中一片寂静。 皇后虽然担心儿子,但面对着神情并不是太好的皇帝还是有些忐忑的。 良久,颜景白才出声道:“朕打算将永琏带在身边亲自照看。” 皇后心中一惊,强笑道:“是臣妾没有照顾好他,让他病得如此严重,但臣妾向皇上承诺,绝对不会有下次的。” 颜景白眼光毒辣,自然看出了皇后内心隐含的忧虑,他叹了口气道:“朕知道皇后对永琏的关心不在朕之下,但永琏是朕的继承人,让他跟在朕的身边早些接触政事,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闻言,皇后又是开心又是担忧,她绞着手帕犹豫道:“可是,这不符合规矩......” 颜景白知道对方已经算是同意了,至于规矩什么的,“朕的话就是规矩!” 其实,颜景白之所以选择这么做不过是想试试能不能帮那位早夭的端慧皇太子避开死劫,而且那孩子有毅力,有灵性,是棵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他每到一个世界就会选择好自己的接班人,因为他皇帝的身份关系重大,也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离开,早些准备好继承人总是好的。 乾隆的孩子他刚到这个世界之初就全都见过,其中永琏算是非常出色的了,又是以前的乾隆属意的太子人选,他自然是懒得再改人选了。 既然决定让那孩子做自己的继承人,那首先要做的就是改变他早夭的命运! 于是,在永琏的身体稍有起色之后,便被颜景白亲自接到了乾清宫,他让人在自己寝宫的偏殿布置出一个卧房出来,用作永琏的休憩之所。 上书房的课自然还是要上的,只是却要等他真正痊愈之后。 而且,颜景白在详细了解过皇子们的学习内容后,将从前的那一套死记硬背通通推翻,根据记忆中的现代教学方式重新拟定了一份课程表。 他甚至开设了一门“西式课”,找了几个洋人进宫,专门教皇子们西方的历史文化,以及一些简单的物理化学方面的理科知识,尽量让他们的眼界更加的开阔,而不是如以前一般夜郎自大,认为清朝就是天下第一的强大! 在安顿好永琏之后,就有人来禀报,说是霍青桐回来了。 颜景白很是惊讶,他并不认为以她对清廷的芥蒂会让她在出宫之后再次回来,她应该是有什么目的的吧。 为了弄清事情真相,他又一次召见了她。 对于她放心不下喀丝丽,想要再陪她一阵子的话,颜景白自然不会相信。 只是对方看上去似乎憔悴了不少,眉宇间的杀气也消失了,颜景白相信,她绝对不可能再想要杀他了。 既如此,一个有用的人才自然是要好好利用的,现在正在改革初期,百废俱兴,颜景白缺人缺的厉害,有人不客气的送上门来,他当然要好好地笑纳的。 因此他并没有放人乖乖的会后宫陪喀丝丽,而是让她换了男装在身边办差,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当颜景白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霍青桐竟然没有拒绝。 事实证明,颜景白的决定非常正确,霍青桐文武双全,见识非凡,很多方面并不比男人差,甚至比他们都要强,短短几天的相处下来,颜景白倒是开始欣赏她了。 直到某一天,一张烫漆的信封摆在了他的桌案前,他才知道霍青桐的目的所在。 信是陈家洛写来的,内容不过就是反清复明之事,以及不要忘记二人的六和塔之约,信的最后更是隐隐提出想要见面之事。 颜景白冷笑,这件事情终归是要解决的,根据他这几个月让人打探的消息来看,红花会并不简单,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乞丐贫民,所含势力竟异常的广泛,本来以为就是一个江湖普通组织的颜景白略感头疼,他可不希望在自己的心思一直放在西方的时候,身后还藏着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想了想,他亲自提笔写下手谕,雍和宫宴请红花会诸人。 一切布置妥当后,就等那一天的到来了。 颜景白并不怀疑陈家洛他们会不来,毕竟在他们眼中,乾隆和陈家洛是“亲兄弟”,而且两人已经击掌为盟,要恢复汉家江山。 果然,那一天到来的时候,陈家洛带着红花会诸位当家如约而来。 对此,颜景白很是鄙夷,将整个组织的重要人员带到别人的地盘,就算陈家洛是信任他这位“哥哥”也太莽撞了,这一点足以说明,他身为红花会的总舵主实在是没什么政治头脑。 整座雍和宫沉稳肃穆,端庄大气。 陈家洛等人被宫人引进来的时候,殿内已经摆了三席素宴。 二当家无尘给陈家洛使了个眼色,暗道一声“小心!”便与众人一道纷纷落座。 面朝殿门的首位之处独设一席,席边的楠木大椅上铺着明黄色的锦缎,显然就是皇帝的御座了。 红花会诸人并没有等多久,随着一声唱诺,明黄锦绣龙袍的颜景白步履从容的走了进来,身后只跟了善保和一身男装的霍青桐。 众人的眼神在霍青桐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举手抬足满是矜贵之气的颜景白身上。 只见他毫无停滞的走到首位,撩起衣袍干净利落的坐了下来。 一双漆黑的眼睛微微扫视一圈,每个与他对视的人竟忍不住低下头来。 陈家洛暗暗心惊,几月不见,这人似乎有些不同,这一身的气势越发威严了! “陈家洛!”充满压迫力的视线落在俊雅的青年身上,脑子里系统滴滴滴的介绍,让他想认不出他都难。 陈家洛拱手施礼,“见过皇上!” 颜景白朝他点了点头,犀利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他道:“朕不喜欢拐弯抹角,有话便直说了,反清复明一事绝无可能!” 殿内先是一片死寂,然后轰的一下炸开了锅! 底下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开始不善了起来,陈家洛面色铁青:“皇上想要出尔反尔?!” 善保见状,瞬间上前一步挡在颜景白面前,他右手搭在腰间刀柄上,左手则抵在唇边,响亮的哨声远远传荡开去。 咚咚咚!宫门外,窗边,一支支弓箭指着这里,将殿内众人围的水泄不通。 “原来是一场鸿门宴!”陈家洛冷笑。 七当家徐天宏大吼一声:“先拿下乾隆!” 说着,他整个人已经率先向这边扑来,霍青桐长剑出鞘,与善保一起挡在了颜景白面前。 诸人大惊,骆冰痛心道:“青桐妹子,你在做什么?!你要帮这狗皇帝?!” 陈家洛亦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面对对面众人射来的各种猜忌,疑虑的目光,霍青桐本能的摇了摇头,她咬牙道:“你们不能杀他!” “你疯了不成!” “我就说嘛,她肯定是被皇帝收买了,翠羽黄衫不过如此,我呸!” ...... 各种谩骂的言语如一柄刀,一下一下的割着她的心脏,霍青桐面色惨白,却依旧没有让开。 颜景白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没有动,即使是红花会诸人蠢蠢欲动的时候他依旧镇定,一点都没有身陷险境的自觉,只有霍青桐毫不犹豫的挡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稍稍流露出一种惊讶的眼神。 望着那个明明很娇柔,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他目光闪了闪,终于起身说道:“都住口!” 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但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杀意。 他相信,这些人肯定都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 颜景白看着陈家洛,淡淡道:“如果这是一场鸿门宴,朕就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陈家洛慢慢冷静下来,确实,如果皇帝真的要对付他们的话,不需要和他们一起陷入险境。 他冷冷道:“皇上究竟作何打算!” 颜景白没有立刻回答,他拍了拍手,两名侍卫应声而出,手中抬着一个巨大的画卷一般的东西。 哗的一下,巨大的画轴被猛然打开。 那是一幅及其详细的地形图,有大清,有蒙古,有缅甸,有大海,还有无数他们只听说过却没有到过的地方。 颜景白站在地图前,修长的手指在代表大清的地方慢慢划过,越过一大片深蓝色的水域,勾出一个优美的线条,最终落在一块地方,慢慢的伸出五指重重的落下。 “是满人还是汉人很重要吗?!朕的敌人在这里!” ☆、第71章 醉酒 陈家洛皱眉,“你是在糊弄我吗?那些西方国家我听说过,也曾见过洋人,但那里离我们这里何止万里,又能对你造成什么威胁!” 颜景白看他一眼,冷笑一声:“无知!” 毫不客气的嘲讽让红花会众人不服的踏前一步,对他怒目而视,如果不是陈家洛的阻拦的话都要忍不住上前来给他一拳了。 陈家洛还算沉稳,勉强忍住气道:“乡野村夫,确实懂得不多,还请皇上告知。” 颜景白收回视线淡淡道:“你们红花会总在反清复明,自以为这是民族大义,怕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丢了也是不在意的,甚至还会认为自己义薄云天,舍身成仁,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这番话他说的平静之极,不带任何贬低的口吻,更加没有丝毫褒奖的意思,让红花会的人都听了都忍不住拧起了眉头,不知道他突然说出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在他们并没有疑惑太久,颜景白很快就接着道:“所谓的满人汉人在你们眼里或许是件不可妥协的大事,于我看来却没什么区别,倘若有一天那些西方的,高鼻梁白皮肤的人轰掉了大清的国门,到时候无论是满人还是汉人,又或者是回族人都要生灵涂炭,沦为别人的奴隶,那些西方人不会因为你是什么人就会放过你,届时你们所坚持的反清复明又有什么意义!” 这番话出口,殿内一阵嘲笑,看着他的眼神都满是讽刺。 陈家洛一挥衣袖,让众人住口,然后用刚刚和颜景白一般无二的语气嘲讽道:“皇上不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先不说西方与中原间的路途何止万里,他们的军队如何过来,就算过来了还有没有力气攻打的问题,单单只说我中原地大物博,能人义士数不胜数,从汉唐之时就一直是天朝上国,岂是蛮夷之辈所能撼动的!你这个假设根本就不存在实现的可能!” “井底之蛙!” 颜景白冷冷道:“你知道现在西方的具体形势吗?你知道英国、法国这些国家已经完成了第一次工业革命?你知道那些你看不起的蛮夷之辈每天都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而清朝却如同已经枯朽的老人正在散发着腐臭的味道?就是因为有太多你这样盲目自大,看不清形势的人,清朝才渐渐的往骨子里腐烂!” 殿内一片死寂,良久,性子较为冲动的心砚才大吼一声道:“听你胡说八道!总舵主,别信狗皇帝的,他定然是在唬咱们!” 颜景白嘴角挂着森然的冷笑,“区区红花会也值得朕特意去糊弄?!” “谁知道你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狗皇帝没安好心!” “总舵主,别信他!” “千万不能信他!” “......” 底下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有的人骂的特别难听,颜景白却只是冷笑,并无动怒的意思,这让红花会众人越发觉得他不安好心。 陈家洛目光闪烁,紧紧地拧着眉心,终于,他忍不住挥了挥衣袖,让所有人噤声,然后他对颜景白道:“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西方之事全凭你一个人在说,我们每一个人了解情况,还不是你说如何便是如何?” 颜景白看着他,慢慢的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然后他忽然转身,手一扬,砰砰砰的巨响响起,挂在墙上,距离他有十丈的琉璃灯应声而碎,殿内鸦雀无声。 颜景白吹了吹枪管上冒出来的白烟,淡定道:“这是英国使臣去年送来的手枪,轻便,小巧,方便携带,最重要的是射程远,能连发。朕知道你们红花会的人个个都是武功高手,但你们的本事再高,能躲得开朕的子弹吗?” 沉默中,赵半山站出来道:“在你开枪前,我的暗器能打中你的手腕!” 颜景白点头,然后他道:“朕现在只有一支手枪,如果是十支,白支,或者是上千支手枪对着你呢?” 气氛凝滞。 颜景白接着道:“这还只是其次,如果朕搬来几座红衣大炮,就算你们红花会都是铁打的人恐怕也要被炸成粉末!” “你究竟想说什么?!”陈家洛喝道。 颜景白肃容道:“朕只想告诉你们西方人的兵器有多可怕,你们武功高强又如何,朕的八旗子弟精通骑射又怎样,能敌得过对方的榴弹炮火?恐怕还没冲到敌人面前就被炸得灰都不剩了!” 陈家洛道:“就算对方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厉害又如何?他们的炮火到不了大清!” “你又怎么知道到不了?!”颜景白冷哼,“以前到不了不代表现在到不了,不代表以后到不了,如果当真不足为患的话,朕又怎会如临大敌!” “朕吃饱了撑的?!” “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要毁约而已!你莫要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汉家人的血!” 冷电般的目光猛然射向赵半山,让这个铁铮铮的汉子忍不住退了半步。 颜景白道:“满人的血还是汉人的血很重要吗?都是红色的!朕关心的是天下百姓,东方落后西方太久,无论是经济、军事、还是文化都差了起码几十年,要缩短两者间的差距更要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满人入关已久,根基早已稳定,现在想要驱满复汗,朝野必将动荡,那朕又要花多少功夫来稳定民心,稳定朝堂?” “朕没有那个时间!”颜景白断然道:“朕要改革,要发展科技,要打开国门将这个国家重新换上新血,汉人满人简直就是无意义的事情!” “怎么会是无意义的事......”陈家洛低喃,那是红花会为之奋斗了几代人的崇高理想。 他紧握双拳,闭了闭眼睛道:“你所说的西方敌人,他们以前没来,现在没来,也许以后来也不会来。” “你要朕把万千黎民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你的一句可能上?” 陈家洛眼中的波动更剧烈了,红花会向来以仁义自居,自然不会在现在说一声是的,而颜景白抓住的就是这一点。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每个人都是犹豫而又殷切的看着他。 “总舵主,你做主吧,我们都听你的!” 众人纷纷点头。 陈家洛抿了抿唇,再次看向颜景白,“无论如何,汉家江山不能放弃!” 他说的坚决,颜景白却知道对方已经动摇,陈家洛本来就是这么一个容易妥协的书生,只要他搬出了大义,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比用强硬的手段更容易说服这些大侠们。 颜景白淡淡道:“只要天下太平,百姓无忧,恢复汉家江山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望着底下一双双又亮起来的眼睛,他镇定道:“只是朕需要时间。” “多久?”陈家洛几乎是有些急切的问道。 “十年!” 陈家洛皱眉,“太长了,五年!” “那便五年吧!”颜景白答应的干脆,“朕现在正在改革初期,五年之后应该能初见成效,到时候朕大权在握,就算改了这江山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若你到时候又反悔呢?”徐天宏皱眉道:“如你所说,你现在根基尚浅,我们还能勉强牵制,五年之后你皇位稳固,若你改了主意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似乎知道他会这么说一样,颜景白脸上一点意外都没有,他甚至笑了笑,道:“既如此,朕便给你们一颗定心丸就是!” 啪啪啪!他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响起的时候,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精神奕奕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一人黑衣瘦脸,看上去很普通,但两边鼓起的太阳穴却显示着这人高深的内力修为。 “皇阿玛!” 少年清脆的声音让红花会诸人从对黑衣人的戒备转化成一脸的讶异。 颜景白摸了摸少年光溜溜的脑袋,然后牵着他走到陈家洛身边,道:“这位是朕的长子,名叫永璜,从今日起就让他在你身边学几手功夫吧!” 这是人质?! 众人皆惊,就连陈家洛掩在袖中的手都微颤了一下。 谁也不会认为这个皇子是假的,在座的都是老江湖了,少年一身通透的气派,和他称呼皇帝时崇拜中透着亲昵的口气,是做不得假的! 颜景白微微弯下身子,对永璜说道:“还记得阿玛跟你说过的话吗?” 永璜狠狠点头,“宫外不比宫内,要谨慎,要听话,要好好练武功。” “还有呢?”颜景白微笑。 “不能给皇阿玛丢脸,不能丢大清的脸,一切国家为重!” 颜景白弹了弹他的脑袋,道:“你说错了,国家虽重,天下百姓更重要!” 红花会诸人动容,于是颜景白便知道,他不用为永璜担心了。 他直起身子,对永璜身后的那名黑衣人道:“要照顾好大阿哥,若他有什么闪失,你也不要回来了。” “是!” ...... 雍和宫之宴后,宫中少了一个大阿哥,永璜的母亲早逝,在他离开后竟无一人对他的事情多谈,仿佛宫中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大阿哥。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颜景白的命令。 他依旧很忙,几个月前派出去的船队已经回来了,虽然船和人都少了一般的数量,但收获却很是丰富。 他心情不错,处理起事情来就更有效率了,天刚擦黑的时候就已经将所有的奏折批改好了堆在一起。 颜景白站起身,手中还拿着一叠厚厚的资料,下意识的喊了一声“霍青桐”。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她随侍在身边的,办事又漂亮,他用的很是趁手。 只是平日里一喊就到的人并没有出现在面前,反而是吴书来弓着身子站在门边道:“回皇上,霍青桐姑娘今天请假没来。” “哦?”颜景白皱眉,“她怎么了?” “她没说原因。”吴书来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的又说了一句,“不过霍姑娘似乎去御膳房拿了酒。” 颜景白有些好奇,他今天心情着实不错,竟颇有兴致的说道:“咱们去看看!” 霍青桐自从跟在颜景白身边办事后就没有再住在宝月楼,而是在乾清宫附近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宫殿安顿。 所以颜景白在吴书来的带领下,并没有走多久,便来到了霍青桐住的院子。 当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院子里喝酒,刚刚出来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竟给这个向来刚强的女子添了一些脆弱。 颜景白撩起衣摆在她对面坐下,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慢慢的陪着她喝。 良久良久,美丽的女子才幽幽说道:“我今天去找他们了,他们不原谅我......” “嗯。”颜景白再倒一碗。 “他们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霍青桐了......” “嗯。”颜景白一口一口喝得斯文。 霍青桐就着酒坛灌了一大口,“他们说我为了一点利益甘愿成了皇帝身边的走狗......” 颜景白拿着酒碗的手顿了顿,道:“你那天为什么要挡在朕面前?” 霍青桐已经醉了,她打了个酒嗝,道:“因为你不能死......你死了天下会乱......而且、而且你和阿爸他们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你很勤政......是个好皇帝......” 颜景白唇角微勾,“只是勤政就是好皇帝?你对于好皇帝的定义还真简单!” 霍青桐摇头,“不是......还有你做的那些事,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是、但是绝对不是很简单的事,对天下很重要......很重要,我感觉的到......” 颜景白有些惊讶。 “而且......而且你没有杀红花会的人,你可以杀他们的,可是你没有......” 颜景白看了一眼对面的醉鬼,嗤笑一声,他当然不会灭了红花会,杀人有什么意思,最重要的是把敌方的势力不动声色的掌握到自己手中。 红花会势力很大,遍布五湖四海,浪费了太可惜,只要五年,五年以后他相信,从龙暗卫的力量会慢慢渗透红花会,谁也不会察觉...... 他的儿子可不是白送的! 想到高兴处,颜景白再次喝干了碗中的酒。 夜色慢慢变深。 院中的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谈,却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得畅快。 颜景白喜欢喝酒,酒量却不是很好,很快的就有了醉意。 以往每一次醉酒他都是不吵不闹,只要安静的睡上一觉,酒品出奇的好。 但今天却有些不对。 小腹之处热流涌动,他不是不知情、事的少年了,只是对这方面并不怎么看重,平日里压一压也就下去了,可今天不知是不是喝酒的缘故,感觉格外的强烈。 尤其是看到对面女子被酒水浸湿的衣襟,和胸口勾勒出来的丰满线条时。 颜景白觉得口干舌燥,身上发热,右手伸出,忍不住的摸向对面的女子...... ☆、第72章 完了 霍青桐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上下难受的紧,果然,不应该多喝的。 “你醒了?” 淡淡的声音响起,霍青桐寻声看去。 此刻已是天光大亮,晨曦的光晕透过窗子照在颜景白周身,让他看上去凛然尊贵。 霍青桐下意识的皱起了眉,有些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怎么会和皇帝共处一室的! 共处一室? 迟钝的大脑终于清晰过来,霍青桐模模糊糊的记起,似乎昨晚和皇帝一起喝酒来着,还拉着他说了很多话,然后呢?然后发生什么事了? 若不是房中还有另一个人,她几乎想抬手敲敲自己的钝痛的脑袋了。 颜景白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床上的女子,黝黑的眼中划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异芒,然后他道:“你可要做我的妃子?” 霍青桐眨了眨眼睛,似乎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句话中的含义,而她的反应不是欣喜若狂,不是嗤之以鼻,更不是愤怒拒绝,而是唰的一下惨白如纸。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一下子掀开裹着的棉被,对着自己上下检查。 这么明显的动作颜景白自然不可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望着女子衣衫不整的模样,他有些不自在的撇开眼睛,干咳一声道:“你放心,昨晚并没有发生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颜景白是有些心虚的,实质性的进展确实没有,但对方的豆腐他可没少吃。想到昨夜两人几乎是半裸着抱在一起纠缠的光景,他只能扶额直叹,喝酒果然误事了。 如果不是系统忽然响起的一声“玩家风流潇洒,魅力无边,成功将美人拐上床,快乐值加一百!”他可能就真的做错事了。 倘若真是那样,他今天等到的可能就是霍青桐的长剑了吧! 这边颜景白还在庆幸的时候,那边厢霍青桐却也重重的舒了口气,身上的衣服虽然乱了点,但确实如他所说,并没有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霍青桐喝问:“为何皇上会在我房间里?刚刚那句话、刚刚那句话究竟是何意!”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颜景白眼都不眨一下的说道:“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朕觉得你很不错,相貌性情,学识涵养,重情重义,朕——很是欣赏,想......” “够了!” 一声含着怒意的娇斥打断她的话语,霍青桐脸颊泛红——那是气的——望着他的目光似乎燃烧着两团火,她断然说道:“你不要说了!那绝无可能!” 先不提她对陈家洛的感情,至今都未忘怀,否则昨晚也不会酩酊大醉,就说两人的身份! 她是回族首领,对方是清廷皇帝,清人杀了她的父兄,杀了她的族人,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她因为种种原因必须放下仇恨,却不代表她已经原谅,那样的仇恨她会记一辈子! 而且,这人将喀丝丽置于何处,当初对喀丝丽迷恋至深,不惜用尽手段都要将她夺过来,可得到之后却又抛弃脑后,反而对迷恋之人的姐姐说出如此、如此不着调的话,亏她还以为这人不论其他,终归是个好皇帝来着,现在看来就是个昏君,纣王幽帝不过如此! 颜景白暗暗地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外,但在亲耳听到时,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的。 他说的欣赏是真的,对方冷静理智,头脑聪明,无论是性情还是相貌都非常符合他的择偶标准,而且这人还很重情,一旦喜欢了就认真到底的那种,他是真的对她很有好感的。 或许是总是在穿越,总是在扮演着别人,他潜意识里还是有一种孤独情绪的,所以想要找一个人陪伴,哪怕这种陪伴是短暂的。 而霍青桐无疑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他欣赏她,无论是身材,还是武功,还是能力又或者是那种连男人都比不上的豪爽气度,昨天之前仅仅只是欣赏,但经过昨夜之后他便想着能不能给彼此一个走近的机会? 也让自己不再寂寞。 可惜对方拒绝了,不留一点余地。 颜景白说不清心底渐渐涌上的复杂到底为何,他只是面色不变的说道:“既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唯留霍青桐一人,静静的站在房中,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或许是红花会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没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了,又或许是怕皇帝什么时候又头脑发晕,色心大发的想要纳她为妃,总之霍青桐很快的就请辞离开了,说是放心不下族人。 颜景白并没有挽留,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就点头批准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握着笔静静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的,还是不要祸害无辜女子了。 一时的冲动过后,他又恢复成那个冷静理智的颜景白。 之后的日子,大清国看上去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一件又一件新鲜又有趣的小事物渐渐的以一种一点都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开始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 生活开始慢慢变化,起先人们根本没有注意到,等注意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生活已经变得这么大了。 各个地方开始出现工厂,除了男人之外还招收女子,机器轰隆隆的响起,生产出大量布匹,比人工快了何止百倍,且质量更好,不仅平民百姓,朝堂上那些有点见识的饱学之士在第一次见到时也是赞叹不已。 虽然在工厂初初建立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清朝是个封建国家,对女性的压迫尤其明显,哪怕只是寻常人家都是不许女子出来抛头露面的,所以颜景白在提出女子也能进工厂凭工作领取报酬的时候是遭到无数人的反对的,前去应聘的更是寥寥无几。 后来颜景白下旨,让大量生活困难需要朝廷救济的八旗子弟家中的女人进工厂做工,工钱开得格外丰厚。 迫于生计有些人还是去了,虽然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在月底拿取薪酬时每个人都是喜悦的,这只是个开始,颜景白相信,在利益的驱使下,会有越来越多的女人开始抛弃那些旧有的观念,进入他的工厂。 而那些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在妻子带回去的银钱下,恐怕骨头也不会再硬到哪里去! 然后,一种名为报纸的东西也开始出现在茶疗酒馆间,往常讲评书的人口中不再是千篇一律的三国演义,而是改读报纸了,上到朝廷上颁布下来的各种政策,下到各地民生情况,甚至角落里还放着一则招聘启示:某某地某某工厂,急需雇用员工多少多少人,工钱面谈。 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简陋之极,但对大清的百姓而言就是一件极稀罕的东西,极大的丰富了人们的生活,开化了他们僵硬守旧的思想。 小小的变化虽不起眼,带来的影响却是深远的。 一年之后,颜景白派出去的第四批船队安全返航,除了大量黄金,大批宝贵的书籍、机器和技术人员之外,还给他送来了一种花的种子——罂粟! 罂粟花在大清不是没有,却被颜景白下令销毁大半,各大港口虽然开通,但盘查的也是最严实的地方,几乎要比紫禁城审查的还严,除了他派遣出去的船队,其他商船,无论是国外的还是国内的,枪支超过五十支以上,又或者带有其他危险的不符合规定的物品,一律禁止上岸。 而他之所以防的这么严,最大的原因还是为了禁止鸦片的传入。 只要有一点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鸦片对国家的侵害性,它腐蚀人的意志,残害人的身体,让一个国家千疮百孔。 为此颜景白不得不早作准备,他甚至严令禁止,民间不得私开烟馆,违令者不论是谁,不论他是何身份有什么背景,一律斩首! 他将罂粟花种在一个及其隐秘的地方,等到开花结果之时,将罂粟果的汁液烘培加工制成鸦片,然后秘密运往东边的某处岛国。 当船只再次载着大量黄金回来的时候,他默默想着,百年之后那些令人悲伤的惨剧应该会有所避免吧! 颜景白深刻的明白强者为尊的道理,军事上的改革更是重中之重,从冷兵器到热兵器是个巨大的转换过程,必须慢慢来,再急也没用,基本上从海外赚来的大量黄金有八层是用在了军事上。 武器要更换,八旗子弟中那些歪瓜劣枣要换,各地工厂慢慢建起,正需要人手,修路的事情也被颜景白提上日程,需要的人就更多了。 除此之外海军也要建立,日后的清朝国防简直比一张纸还薄,轻易的就被人轰开了国门。 他很忙,忙的焦头烂额,忙的满脑子都是国事,忙的如果不是五年之后霍青桐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他可能已经彻底忘了这个自己曾经有过好感的女人。 时隔五年再次踏入紫禁城,霍青桐是震撼的,和五年前空洞的繁华相比,现在的大清散发着一种勃勃的生机,一路走来她见过太多的新鲜事物,几乎让她眼花缭乱,有好的也有坏的,但不可否认大清正在抛弃老朽,长成一副新的躯干。 而这些变化全部是由皇位上的那个男人一手促成,她毫不怀疑,那人必将名垂千古,是真正的一代帝王! 五年的时间让他看上去没有一点变化,他依旧俊美,依旧尊贵,时间给他带去的只有更加深不可测的眼神,和越加沉淀的气质。 她这次是为了卸任回部首领之位而来的,新一辈已经长成,是她该退位让贤的时候了。 在瞧见过妹子之后,她再次来面见了皇帝,打算跟着船只一起出海,去那些她没有到过的地方见识一番。 颜景白答应了,亲自下旨封她做了船队的副官,甚至允许喀丝丽前往相送。 被军队重重包围的码头,姐妹两依依惜别,再外层,无数百姓摩肩擦踵,纷纷探头观望,想要一睹皇家妃子的尊容。 这其中,有一人眼神复杂而又悲痛的看着远处的那对姐妹两,直到船队飘远,直到容妃的銮驾离开,直到人群渐渐散去,他都没有动上一动。 他是陈家洛,被人废去了武功囚禁了两年,刚刚才被放出来的陈家洛。 五年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红花会总舵主,可现在的他满脸风霜,身形消瘦,看上去一点都没了以往的风采。 当年他带回皇帝的长子,因为对方聪明伶俐,与乾隆的那番对话又让他动容,便不顾其他人的反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他脚踏武功,教他学识,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却没想到养在身边的竟是一头豺狼。 红花会从底层开始渐渐被人渗透,徐天宏向他提起过,却没被他放在心上,然后徐天宏在与人动手时突然被杀,接着余鱼同的死,赵半山的死,或意外或被人寻仇,短短三年红花会十几位当家便死了一半。 就是他再迟钝也意识到事态不对了,可是还没等他彻查,他视为弟子的人亲手端来的一碗鸡汤将他放倒,等他再次醒来时手脚被人戴上了铁链,被囚入了不知在哪的一个石屋之中。 每天都有人给他送水送饭,保证他不被饿死,但想要逃脱却是绝无可能。 两年的时间,只能待在小小的石屋之中,除了送饭之人见不到任何外人,也没人跟他交谈,不知日夜的生活差点将他逼疯。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直到两个多月以前,已经长大的永璜亲自废了他的武功,将他放了出来。 “本来是要杀了你的,那样更省事,可是你毕竟真心待过我,教我武功,照顾我生活,小爷知恩图报,放你一马,以后你好自为之。” 这是永璜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陈家洛终于知道这是一个阴谋,一个从五年前就开始的阴谋,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红花会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隐元楼。 出来之后故人已逝,外间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望着百姓脸上挂着的满足的笑容,他忽然就想起那年雍和宫皇帝所说的话。 “汉人满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吗?意志坚定的信念有了动摇,目力所及之处,他只看到了两种人,白皮高鼻的洋人,黑发黄肤的大清人! ...... 从去年开始,缅甸便蠢蠢欲动,八月份缅甸反叛,颜景白派兵镇压,热兵器与冷兵器的较量自然是大获全胜,从战争开始到战争结束几乎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战报传来时,颜景白正带着文武百官参加从一年一次改成三年一次的围猎活动,皇帝的百射百中引来一连窜的叫好声。 当吴书来用尖利的声音将奏报中的内容念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脸喜悦的笑容。 而就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时候,皇帝坐着的马却突然发疯一般的蹿了起来,毫无防备的皇帝一下子栽倒在地,头颅正好撞在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块上。 皇帝当场死亡! 这简直比彩票中奖的几率还难得啊摔! “叮——玩家威武霸气,一举收获缅甸,威望+10,所有属性值达标,成功进入下一个世界!” 清朝建国以来最英明神武的帝王突然去世,万民悲痛。 各大报纸纷纷刊登了这一无限悲伤的事情,无数人自动自发的挂上白幡,穿上白衣哀悼这位伟大的君王。 之后新皇登基,永琏是颜景白一手教导出来的,虽然只有十五岁,却格外的老成稳重,而他登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尊先帝为大德武皇帝! 他在庙堂,永璜在朝野,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好! ☆、第73章 追杀 那是一口棺材。 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一口黑漆漆的,用普通木头做的并不是很名贵的棺材。 此刻这口棺材正被陆小凤抗在肩头跑得飞快。 他正在遭人追杀。 追杀他的是一群很神秘的黑衣人。 而追杀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和他们有仇,陆小凤甚至都不认识他们。 对方的目标是他肩上的这口棺材。 这不得不让他那颗很会脑补的大脑迅速的转动了起来。 这里面会是什么呢? 金银珠宝?武林秘籍?神兵利器? 一般来说棺材里当然是只能放尸体的,但在他一路东躲西藏,被人追杀了两天,追杀他的还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而且个个身手不错的神秘组织,而对方的目标不过是一口棺材的时候,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口棺材里面装着的仅仅只是一具尸体的。 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尸体也没这么大的排场。 身后再次传来异响。 陆小凤面色铁青,心中暗骂:“该死的猴精!” 然后他扛着棺材迅速钻进密林。 在第四天的时候,陆小凤终于凭借自己绝妙的轻功和聪明的大脑逃过了那群阴魂不散的追杀者。 此刻的他顶着一个鸟窝头,一脸菜色,如果有熟悉的人看到他的话绝对认不出他就是大名鼎鼎,风流潇洒的陆小凤。 他咚咚咚的拍了拍棺材,没好气的咕囔了一句,“你可害死我了,你最好保佑里面装的是些金银珠宝,否则我就把你劈了当柴烧。” 说完,他左右看了看,扛着棺材飞一样的跑远了。 江南,百花楼。 楼如其名,鲜花满楼,姹紫嫣红,清雅的花香飘散在空气中。 百花楼的主人花满楼是个温文尔雅的真君子,他虽眼盲,心却不盲。 他最享受的时光是每天泡上一壶茶,嗅着清雅的花香,感受着落日的余温洒在身上的温度。 他最喜欢做的事是浇花,弹琴,以及帮助那些从敞开的大门走进来的需要帮助的人。 他虽是个瞎子,却过得比谁都悠闲,都自在,在某只爱惹麻烦,爱管闲事的凤凰不来打扰他的时候。 咚咚咚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踏着楼梯往上,很快跑了上来。 花满楼有些惊讶,他“看”着陆小凤的方向,无比惊奇的说道:“你什么时候不走窗户,改走大门了?”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尴尬道:“这不是东西太大,窗户不能进嘛。” 说着,他肩膀一卸,将扛着的棺材放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花满楼上前,抬手摸了一下,然后脸上的神情更惊讶了。 “这是......棺材?!”他挑眉。 陆小凤没有说话,他走到桌边,拎起茶壶,直接就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花满楼摇头叹息,“这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被你这般豪饮,真是糟蹋了。” 一壶茶下肚,陆小凤才觉得终于缓回了半口气,他长舒一口气,说道:“放心好了,等我把棺材里的宝贝取出来,分你一半,当做茶钱好了。” “宝贝?”花满楼从袖中掏出折扇,啪的一下打开,遮住了半边嘴角。 陆小凤跺脚,“你别不相信!因为这口棺材我可是被人连着追杀了四天,好不容易才逃脱的。你想啊,如果不是里面有宝贝,那些人怎么会不依不饶的追得这么紧!” 闻言,花满楼渐渐的皱起了眉头,他问道:“这口棺材怎么来的?” 四条眉毛瞬间飞舞了起来,陆小凤洋洋得意的道:“我和司空猴精打赌,赢来的。” 花满楼叹气,“真不明白你,赢来一个麻烦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 陆小凤的脸挤成一团,他逞强道:“这里面有宝贝,为了宝贝惹来一点点的麻烦也是值得的。” “可是这是你从司空摘星手上得来的。”花满楼微笑,笑容如春风般温暖,“到了他手里的东西你以为以他的性格不会打开来,看一看,然后顺手取走里面的东西?” 话音刚落,陆小凤已经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的跳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棺材旁,双手按在棺材盖上,掌心内力微吐。 棺材并没有被钉死,只用了他半成力道便已经“吱嘎”一声被推了开来。 花满楼只听到棺材被打开的声音,陆小凤倒抽一口气的声音,然后就什么都没了,甚至连陆小凤的呼吸都没了,显然对方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他皱了皱眉,用扇柄敲了敲他的肩膀,疑惑道:“怎么呢?难道真的是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 陆小凤指尖微颤,目光怔怔的看着棺材,喃喃道:“是金银珠宝倒好了......” “哦?”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道:“那是一个人,一个大活人!” 可不是吗? 既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神兵利器,更不是一具干瘪瘪的尸体,而是一个昏睡着的,面色红润的大活人! 不仅是个大活人,还是个美人! 紫衣华服的青年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处,睡姿端正规矩。 棺材里面显然是做了一番布置的,放了一个枕头,底下还铺了一层锦缎,仿佛这不是一具诡异的棺材,而只是给青年睡觉的地方。 黑色的发丝铺洒在棺材中,衬着他的肌肤更加的白皙,他的眉是标准的剑眉,斜飞入鬓,一张脸更是俊美绝伦,即使是沉睡着也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陆小凤见过的美人中,还真没几个及得上他的。 或许是没有亲眼看见,花满楼并没有陆小凤来的震撼,他虽然也很吃惊,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打趣道:“我猜那人肯定是个美人!” “你又看不见,怎么能够肯定?”陆小凤眼也不眨的问道。 花满楼一本正经道:“因为如果不美的话,怎么会让风流浪子的陆小凤大侠流口水?!” 陆小凤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然后郁闷道:“你骗我!” “咦?原来没有吗?抱歉,我看不到。”花满楼一脸正直。 陆小凤扶额,无奈的笑了。 两人笑闹一阵,花满楼终于肃容道:“棺材里的美人,被人追杀,你认为这人是谁呢?” 陆小凤微微眯眼,“无论是谁,身份终归是不简单的。” 顿了顿,他忽然身形一闪,从窗户中跳了出去,只有他的声音远远飘来。 “花满楼,你照顾他一下,我去找罪魁祸首问清楚!” 花满楼摇了摇头,果然,陆小凤就是专门打扰他安宁生活的麻烦制造机。 不过虽然如此,他却毫无抱怨,因为他们是朋友! 花满楼走到棺材边,摸索着将里面的人扶了起来,修长的指尖无意间碰触到对方的下巴处,他忽然笑了笑,“原来是个男美人啊!” ...... 当颜景白醒过来的时候,入目的就是一片绣着花草云纹的素色纱帐。 刺目的光线让他不适的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添了一丝疑惑。 他不是一直昏睡着的,不久之前他似乎醒来过一次,那时候周围一片漆黑,他好像被装在了一个密封的箱子里,箱子在剧烈的晃动,让他没有防备之下,脑袋重重的撞在箱子上,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和所在的地方。 而等他再次醒来却换了一个地方。 颜景白慢慢坐了起来,后脑勺传来的疼痛让他皱了皱眉。 这是一间虽然并不是很奢华,但布置的却极为清雅的卧室,窗门半掩,清风吹来素色的纱帐波浪一般轻轻起伏。 以颜景白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外面开得姹紫嫣红的花儿,阵阵清香萦绕在鼻尖。 两次醒来的地方让他不由得怀疑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那一排排的信息栏却昭示着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皇帝,可是皇帝不是应该呆在皇宫的吗? 再不济也该如杨广那次一般在战场,被人装在箱子里算是怎么回事? 直觉告诉他,这个身份很可能遇到了大麻烦! 而且好像这一次的穿越与前几次都要不同,那亮闪闪的一排“大溯皇帝君静沉”让他皱起了眉,这绝对不是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国家,而是一个未知的王朝。 就在他沉思之际,“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温文秀雅的男子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叮——姓名:花满楼 年龄:24 缺陷:双目失明 武功:流云飞袖,闻声辨位 性格: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是花满楼——啊! 颜景白一下子便明白了这是什么世界。 温文尔雅的公子将托盘上的小米粥放到桌上,然后招手道:“你醒了?肯定很饿吧,我给你煮了粥,快过来吃!” 颜景白有些怔愣,难道这人认识以前的自己? 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否决了。 在他凶猛而又不失优雅的用完一碗粥后,就听对方说道:“在下花满楼,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颜景白顿了顿,道:“你既然不认识我,我又怎会躺在你家里?” 花满楼微微一笑,温润如水,“公子是被我的一个朋友带来的。” “谁?” “陆小凤。”提到自己的朋友,花满楼的笑更柔和了一些,“或许你曾听说过他。” “不,我没听说过。”颜景白慢吞吞的说道:“事实上,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会记得其他人!” ☆、第74章 还钱 颜景白真的失忆了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再一次的穿越,又不是摔伤了脑子。 而且穿越于他而言已经是一件非常习惯的事情了。 他之所以那么说,只是心中有怨而已。 穿了三个世界,每一次遇到的都是一副烂摊子。 一开始因为系统抹杀的逼迫,后来加上自己的责任心,他总是费尽心思的去收拾整顿,虽然不能说做的有多好,但他每一次都是拼尽全力的。 可是机关算尽,到最后已经有所起色的时候,关键时刻总会给他沉重的打击。 每次都在国家安稳了,天下太平了,一切都步上正轨,而他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松口气休息一下的时候,他的“死亡”就来了。 于是,下一个世界,继续做牛做马,累死累活。 一次他忍,两次他再忍,可是,三次四次,五次六次,是不是以后的每一次都会这样? 这样想着,即使冷静如颜景白也无法不心生怨气。 他的愿望并不高,如普通人一般平平安安活到寿终正寝而已,却总是无法如愿。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拼死拼活的去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还不如就此逍遥一世。、 “叮——”系统单调的金属之音响起,“提醒玩家!提醒玩家!您的想法有向昏君靠拢的趋势,请保持自己的心态!请保持自己的心态!” 颜景白微微一愣,然后冷笑:“做昏君有什么不好,我觉得比做明君舒服多了,难怪历史上有那么多皇帝选择做个昏君。” “本系统是皇帝成长系统,立志培养玩家成为千古明君,如果玩家乱来,不按照约定完成任务,属性值将会减低,等低到一定的数据,玩家将被抹杀。” 在听到抹杀两个字时,颜景白目光一闪,但他随即又强硬道:“语气一次又一次的死的憋屈,还不如被抹杀,至少死得痛快,彻底!” 系统卡了一下,然后才平静地说道:“玩家属性值满值之后,将会获得奖励。” 颜景白唇角勾起隐秘的微笑,他淡淡道:“什么奖励?” “重活一次!” ...... 花满楼拎着水壶,正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 即使眼睛看不到,他也做得很好,每一种花所要浇的水不多不少,刚刚好。 温文俊秀的脸上带着满足,恬淡的微笑。 颜景白从小楼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安宁美好的景象。 果然是花神啊!他感叹。 “你醒了?”花满楼放下手中的水壶,转过头来说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得够久了,头疼。”颜景白走过去,望着盛开的花朵上滚动的透明的水珠,道:“我来帮你吧。” “好啊!”花满楼微笑道:“不用浇太多,适量就好。” 颜景白拎起水壶学着他刚刚的样子,浇的认真,而花满楼则拿出一个剪刀,给一些盆里的花草剪去多余的枝丫。 颜景白浇完一盆,瞟过他不疾不徐,优雅从容的动作,忽然道:“虽然知道你是个瞎子,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真的看不见?” 花满楼并没有为他直言不讳的话语而感到生气,他微笑着说道:“能看到的就不是瞎子了,只不过这些都是我平常做惯的。” 颜景白叹了口气,“你真不是一个普通的瞎子。” 花满楼精准的捏住一只趴在绿叶上的肥虫,然后道:“瞎子还有普通和不普通的区别?” “身有残疾的人或多或少总会有一些阴暗、自卑的情绪的,可你身上一点都没有,乐观开朗,温润如玉,你就算是瞎子也是个独一无二的瞎子。” “多谢夸奖。”花满楼笑道:“我只是更加容易满足而已。” “容易满足的人通常比较快乐,这很好。” “我也觉得很好。” 两人相视而笑。 等他们将楼中的花草都料理好之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事情了。 颜景白揉着腰,看着与他身形仿佛的花满楼步履轻松的为两人沏茶,不禁有些嫉妒。 武功什么的果然是开了外挂的存在。 白雾升腾,如玉的公子手指修长白皙,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潇洒好看。 颜景白几乎是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一幕。 清茶的香气渐渐飘散,混合在浓郁的花香之中,花满楼将泡好的茶不远不近的正好放在他的面前。 清风吹来,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品茗,倒也是一幅安逸的画卷。 半响,花满楼打破小楼中的沉默,道:“公子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啊!”颜景白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他将茶盏放回桌上,慢慢道:“这几日打扰花公子了。” “小楼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花满楼笑着说道:“只是让在下头痛的是该怎么称呼你?我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再叫公子太过生疏,你认为呢?” 朋友吗? 颜景白静静的笑:“你叫我颜景白吧!” “阿白!”花满楼喊,然后说道:“阿白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颜景白毫不掩饰的喊了一声“阿楼!”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总要礼尚往来才是。” 两双眼睛俱是泛起笑意。 ...... 颜景白在花满楼的小楼中整整待了三天,原先因为被装在棺材里而有些虚弱的身体已经完全养好。然后他便出了小楼慢慢逛。 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来。 本来他最应该做的就是立刻回京城的,可是现在情况不明,先不提身份尊贵的皇帝为什么会被人装进棺材里,单单就说皇帝已经失踪多日了,外面却安静太平,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在是一件非常可疑的事。 颜景白毕竟做了十多年的皇帝,对各种阴谋手段算是很了解了,他很快就做出推断,这件事的背后绝对有人在害皇帝,而且身份可能还不低。 不然不可能在皇帝失踪多日后,还稳稳的控制住了情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没有杀他,而只是将他装载了箱子里。 在京中情势不明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回去冒险的,一切都等陆小凤回来之后从他那里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决断。 或许,那只运气值爆表的凤凰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一边思考着未来的打算,颜景白在一家路边铺子随意的坐了下来。 酒铺的老板见他相貌俊美,一身气质不凡,显然是个贵人。 他不敢怠慢,迅速的拿上自己卖的最好的酒,放在对方面前。 颜景白虽然酒量不大,却喜欢喝酒,而且他对酒不挑,无论是以前喝得那些进贡上来的琼浆玉液,还是路边酒铺上两文钱一碗的烧刀子,他都能喝得下去。 他喝酒的姿势很文静,很优雅,一口一口慢慢抿,是一种绝对不会糟蹋一滴酒的喝法。 适当的饮酒有助于他思考,所以在有人迅速的跑到他这边,哗啦啦一声将他的桌子连同酒坛一起掀翻时,他狠狠地拧起了眉头。 那是一个身材娇小玲珑的年轻姑娘,她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就想天上的星子。 此刻她拍着双手,朝后面追赶她的几个大汉做了个鬼脸,然后在大汉们几乎喷火的目光下转身就跑。 “哎哟!” 小巧的鼻子与一堵肉墙撞了个正着,她俏脸一板刚要骂人,抬起头的瞬间就看到一张俊魅无双的脸,年轻姑娘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到口的斥责咽在喉咙间怎么也骂不出来了。 后面几个大汉逐渐逼近,女子跺了跺脚,风一样的跑远了。 只是瞬间的时间,一切都恢复平静,原先热闹的街道变得一片狼藉。 摆摊的小贩怨声载道,却毫无办法。 谁让那些人是拿着刀的江湖人,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只能自认倒霉了。 颜景白皱着眉头看着那些苦着脸的小贩,微眯的眼中寒意隐隐。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交给叹着气在收拾桌椅的酒铺老板,然后揉着被撞疼的胸口转身离开。 身后的酒铺老板大声喊道:“客官,我还没找你钱啊!” 他急追了两步,只看到一个摇了摇手迅速离开的背影,老板的脸微微怔愣。 当颜景白回到百花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微黄的烛火照亮了小楼,但坐在灯下的却不是花满楼,而是一个年轻娇美的姑娘。 而且这个姑娘还很熟,不是刚刚那个掀了他的酒桌,又撞了他的人又是谁! 那人显然也看到他了,灵动的眼睛亮了一亮。 她惊呼,“是你!”语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 颜景白表情平淡,仿佛一点都没有看到女子绞紧的双手和羞涩的红晕。 他几步走到她的身前,手一伸,冷冷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还钱!” ☆、第75章 被掳 女子的脸更红了,这回是气的。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一个温雅的声音打断了。 花满楼端着饭菜从里间走了过来,道:“阿白,你回来了正好,可以吃饭了。” 顿了顿,他似乎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先是有些疑惑,然后恍然,他将手中的饭菜放在圆桌上,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颜景白,阿白,这位是暂时在这里落脚的上官飞燕。” 那位叫上官飞燕的女孩悄悄的走到花满楼身后,右手怯怯的拉住他的袖子。 花满楼微微一愣,柔声道:“怎么了?” 上官飞燕摇了摇头,然后想到对方是看不见的,又弱弱的说了一声“没......” 她双唇紧紧地抿着,一双大眼睛明亮而无辜,波光潋滟,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可惜她的这番动人的风姿注定是无人欣赏的。 站在她面前的一个是瞎子,一个是真正的铁石心肠,不解风情。 颜景白见过的美人多了去了,比她美丽的更是不知有多少,怎看得上她! 他一甩袖子,不悦道:“就是她,害得我将所有的银子都陪给酒铺老板了。”说着,他将白天发生的事情毫不隐瞒的告诉了他。 见花满楼微微皱起了眉头,上官飞燕目光一闪,委屈的说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当时有人在后面追杀我,我总要跑吧。” “那与我无关。”颜景白心硬如铁,道:“你害的我赔了老板五两银子,如数还给我就好!” 上官飞燕瞪了一眼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的男人,狠狠地跺了跺脚,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五两银子给了对方,末了不客气的说道:“行了吧!” 颜景白微微眯起眼睛,收起银子径自在桌边坐下,然后——吃饭。 逛了一天,他确实饿了。 花满楼轻轻笑了笑,缓和气氛的说道:“别生气,阿白就是这样的脾气,咱们先吃饭吧,凉了就不好了。” 上官飞燕鼓着嘴,气呼呼的坐下,小声道:“还是你好,不像某人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比姑娘家还要小气。” 颜景白自顾自的吃饭,好像一点都没有听到对方的抱怨似的。 倒是花满楼微微皱起眉头,说道:“你别这样说,阿白只是性子如此,人却是很好的。” 上官飞燕委屈的瘪瘪嘴,不说话了。 花满楼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在她碗中,道:“今天的茄子很新鲜,尝尝吧。” ...... 小楼中因为多了一个女子,多少有些不方便,向来连晚上都敞着的大门难得的关了起来。 颜景白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他还没有睡,正在想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 以他的眼力自然瞧出了花满楼对上官飞燕朦胧的好感。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上官飞燕算是佳人,花满楼更是一个翩翩君子,这两人在一起看上去还是颇为赏心悦目的,他作为一个普通朋友并没有反对的理由。 但不知为何,颜景白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在各种阴谋诡计中浸淫多年,在这一方面精通的不能再精通,他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的。 而且,上官飞燕的出现为免太过巧合。 想着对方一开始看到自己时那种看似羞涩实则勾引的视线,他暗暗皱起眉头,他不是真正的木头人,毕竟做过皇帝,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他做了三次皇帝那加起来也有九千了,对于各种女子或含蓄或大胆或豪放的勾引手段见过的太多,和那些真正的宫斗高手比起来,对方那些小手段实在不够看。 他只是忽然想到,对方是不是就是冲着他来的? 颜景白心中冷笑,幽深的眸中闪过一道寒芒。 如果真是冲着自己的话,他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想做些什么了,又是谁派过来的! 次日清晨,颜景白早早起床,帮花满楼浇水,只是往常两个人安静相处的时光被女孩叽叽喳喳的清脆笑声打破,颜景白觉得很吵。 于是,他在浇完水,照旧喝了一杯花满楼沏的茶之后,就起身离开了小楼。 下午一直是他散步、喝酒,以及听听这个世界的民俗风情和打探一下京城消息的时间。 依旧是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回去,到达小楼的时候正好是花满楼做好晚饭的时间,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作息。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小楼的大门是关着的,而且没有点灯。 以前花满楼也没有点灯的习惯,因为他是瞎子,有没有灯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只是自从楼中多了一个他之后,每天夜晚,小楼的灯都会准时亮起。 花满楼从来都是一个细心体贴的人。 颜景白的直觉告诉他,肯定是出事了。 他撩起衣摆,迅速跑进小楼,楼中一片安静。 鲜花依旧被摆放在原先的位置,没有少了一盆,楼中的布置也和他离开前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颜景白从开始时的慌乱很快平静下来,他的大脑在飞速的转动。 楼中摆设依旧,没有任何打斗痕迹,说明花满楼是主动离开的,又或者他的敌人很强大,强大的让他没有一点反抗的机会。 第一种可能性几乎没有,如果他是有什么急事突然离开的话,以他的体贴绝对不可能不通知他一声,再不然留下一张纸条让他安心也是好的。 至于第二种,这世上真的有人武功强到能让花满楼毫无反抗之力? 他是绝对不信的! 颜景白默默的站在黑暗中,目光锐利如刀,排除所有猜测后,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花满楼或许是在毫无防备之下遭了暗算,被人掳走的。 花满楼的警觉性向来都是很强的,甚至因为看不见的缘故,比常人更加敏锐。 能让他没有防备的人必定是个熟人,而且还是个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人。 除了上官飞燕还会有谁! 花满楼不但是他的朋友,更是他的恩人,他无法坐视不理。 当夜,颜景白便简单的收拾了一些东西,离开了百花楼。 平坦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在飞奔,所过之处,烟尘滚滚。 赶车的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他目光犀利,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个内家高手。 马车内,缕空的香炉内白烟阵阵,娇美的女子靠窗斜坐,一边看着座垫上昏睡着的男人,一边用一把精致的木梳梳着自己乌黑发亮的头发。 她的唇角挂着一个清清淡淡的笑,眼神娇艳而又多情,几乎能让所有看到她的男人溺死在里面。 这时的她哪还有先前乖巧可怜的影子。 “嗯......” 模糊的低吟从昏睡的人口中溢出,花满楼慢慢的睁开那双毫无焦距的眼睛。 上官飞燕面色一变,瞬间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她伸出手想去扶他,但又像是不敢似的将自己蜷缩在马车的一角,带着内疚的声音哽咽的响起,“你......你还好吗......” 花满楼微微一愣,然后苦笑,四肢发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鼻尖还萦绕着一股清淡的香气,他敢打赌这股香气绝对就是让他变成现在这般的最主要原因。 这——算好吗?! 见他不说话,上官飞燕慢慢的,像是怕他生气一样小心翼翼的挪了过来,手指轻轻地拽住他的衣袖。 “对不起......”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我也不想这样做的......” 花满楼性子温柔,身边这人又是他很有好感的女孩子,到底还是有些不忍,他手指微颤,柔柔的碰了碰她的指尖,道:“别哭......” 他不劝还好,一劝对方索性放声大哭。 “咚!”一声重响传来,赶车男子粗矿的声音不耐道:“闭嘴!再哭哭啼啼的老子弄哑了你!” 车内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细微的抽泣声。 花满楼蹙眉,叹了口气说道:“别哭了,可以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上官飞燕带着哭腔道:“我、我不想这么做的,你对我那么好,这世上、这世上你是对我最好的那个。” 她紧紧地握住花满楼的手,接着道:“可是我不能不那么做,不然、不然他们会杀了我的。” 虽然女孩极力压制,花满楼却还是听出了她声音中的颤抖,和巨大的恐惧。 “他们是谁?” 上官飞燕猛摇头,“我不能说,他们会杀了我的......” 她这般害怕,整个掌心都在冒汗,花满楼自然不忍心再问,他无力的捏了捏她的手心,道:“别害怕,我不问了。” “你、你会不会怪我?”上官飞燕小心翼翼的问了这一句,然后也不等他回答,咬唇说道:“你肯定是恨死我了!”声音中满是痛苦和歉疚。 “不,我不怪你。”花满楼苍白的唇角牵起一丝笑容。 “真的?” “真的!”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只是眼盲的他却看不到女子脸上得意的笑容。 ...... 小小的镇子并不大,只有百来户的人家,只是地处交通要道,还算得上热闹。 当一身劲装,背上一把弯弓,腰间挂着一个箭囊的青年出现在这个小镇时,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看呆了眼。 原因无他,这人长得太好看了。 南来北往,路经小镇的人也有不少,镇子里的百姓也不是没见识的,却从来没有一个能和他相比。 只是这人的相貌和他一身的打扮实在不搭。 青年容貌俊美,气质雍容尊贵,怎么就是一个猎户呢?! ☆、第76章 救人 颜景白已经在镇子里那座唯一的大宅子外蹲守了两天。 他耐心不错,行事又谨慎,竟一点都没有被宅子里的人发觉。 经过两日的观察他已经发现了这座宅子的古怪之处,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算多,却也不算少,大多都是拿着武器的江湖人。而第二天早晨从里面走出来的上官飞燕更是让他确定自己找对了地方。 他能够找到这里很是不易,亏得花满楼和他的百花楼在当地非常有名,而上官飞燕带着他出城的时候就正好被人看见了。 颜景白一路快马加鞭,不敢松懈,他不是侦查跟踪方面的能手,只能根据沿途断断续续留下来的痕迹和马车印,连猜带蒙才算找了上来。 现在他可以肯定花满楼就在这座大宅子里的,难得是怎么把他救出来了? 靠他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的箭术是不差,说是百发百中也不为过,但是要对付江湖人,还是一大帮的江湖人,不用想都知道,绝对的完败! 明闯就是找死的行为,那么暗中混进去呢? 颜景白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一道光。 阳光明媚,清风阵阵。 各色娇花在小径两旁竞相绽放,引来蝴蝶颤颤飞舞,空气中飘散着芬芳的香气。 穿着粉红色衣裙的小丫鬟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时不时的偷瞧一眼丰神俊朗的男子,娇嫩的脸颊染上诱人的红晕。 但不解风情的男子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女孩投来的秋波一般,兀自左右探看,一脸的惊讶赞叹,好像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实在与他华丽丽的长相一点都不搭。 不知是怨念自己的媚眼抛给了瞎子看,还是嫌弃他那副和相貌完全相反的蠢样子,小丫鬟刚刚还暖如春风的脸比天气还变得快,她不高兴的说道:“你在看什么?” 青年似乎想挠挠头,却碍于手上提着的野味而作罢,他憨憨的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真漂亮,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宅子呢!” 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小丫鬟暗中唾弃,难怪就只能做个穷酸的猎户。 青年好像一点都没看到她眼中的鄙视,忽然凑近了问道:“大姐,那座房子真漂亮,那是什么地方啊?” 小丫鬟被突然放大的脸弄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嘴里下意识的答道:“那是主院,我家主人住的地方。” 等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一跺脚,羞恼道:“你叫谁大姐,我有那么老吗?!” 乌黑发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青年展颜一笑,虽然还带着一丝憨气,但是真的很好看啊,直把年纪不大的小丫头迷得晕晕乎乎,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一点都不老,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姑娘,美丽的姑娘,能够为我介绍一下这座宅子吗?” 小丫头面色通红,在无敌的男色下,刚刚的一点鄙视通通抛到脑后,竟真的给他介绍起庄园里的布置。 两人一路参观,一路往厨房的方向走,颜景白仔细的记下各个院子的位置和庄里的道路。 颜景白带来的肉类很多,品种各异,厨房的大厨检查了一番后表示很满意,“不错,比王老头的好多了,以后庄子里就用你的肉了,放心,银钱方面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面对矮矮胖胖的大厨,颜景白连连感谢。 出庄的时候依旧是那个小丫鬟领的路,只是半路上颜景白忽然捂着肚子弯下腰去,嘴上哼哼唧唧的说道:“哎哟,我不行了,估计是中午那碗面不干净,我吃坏肚子了......” 小丫头傻眼了,赶紧问道:“那怎么办?” 颜景白唉唉叫道:“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你们这里的茅房在哪里?” 六神无主的小丫头下意识的抬手指了一下,然后面前的青年风一样的跑远了。 独留小丫鬟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颜景白低着头,往刚刚小丫鬟说的客房的方向匆匆走去,沿途尽量避开了庄中的侍卫,好在这里的戒备并不太严。 之所以选择客房,他也不过是试试看而已,如果找不到人的话就只能等下次了。 好在他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在连寻了几间客房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关押花满楼的地方。 只是守在门口的一个男子却是个麻烦。 颜景白躲在拐角处,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就在他想着要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响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老五,走!吃饭了!” 被称作老五的汉子似乎犹豫了一下,道:“要不你还是帮我送过来吧,我还要守门呢。” 对方不高兴的说道:“今天有好酒我才叫你的,是个男人就别婆婆妈妈的,而且里面那个人中了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老五想了一下,到底还是跟着去了。 等人走远,颜景白瞬间跑了过去,伸手、推窗、跳跃,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小心的将窗户关好,颜景白四下环顾,一下子就对上一双没有焦距的眼。 “阁下是谁?”虽然是躺在床上的,但他却没有一点惊慌,整个人依旧从容镇静。 “花满楼,”颜景白道:“你果然在这里。” 花满楼的脸上闪过惊喜,但很快又担忧起来,“你怎么在这里?此处危险,你不会武功,快些离开。” 他的焦急颜景白看在眼中,却不以为意,只是皱眉问道:“你是怎么回事?是中的什么药?” 花满楼安抚的笑笑,道:“只是一般的软筋药物而已,并不严重,只是没有力气罢了。” “是上官飞燕?”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她也是没办法,听命行事而已。” 颜景白冷笑一声,并不与他争辩,在一个陷在爱情里的男人面前说他喜欢的女子的坏话是很不理智的,他现在也没功夫说这些,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将人救出去。 他皱眉打量着对方无力的手脚,道:“这个药有办法解吗?” “并不是特别的药物,要解也容易,一碗烈酒便可。” 有解法就好,颜景白点了点头,道:“我下次带来。” “阿白!”花满楼急急道:“别再来了,这里太危险,他们不会拿我怎样的!” 颜景白微微眯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们的目的是陆小凤,他来之前我不会有事,他来之后我就更不会有事了。”花满楼微笑,笑容中满是对朋友的信任。 颜景白轻哼,“明天我会再来!” 说完,依旧从窗口跳了出去,再没有给花满楼开口的时间。 听到脚步声迅速远去,房间内再次恢复安静,花满楼唯有苦笑。 颜景白言而有信,次日果然又一次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面前,一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人能够做到这点,老实说,花满楼很是佩服。 喝下他带来的烈酒后,他的四肢渐渐开始恢复,但他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而颜景白从他满是歉意的神情中很容易的就看出了这一点,“你要在这里等陆小凤?” 花满楼颔首,“陆小凤一定会来的,而幕后之人不惜将我掳来,逼出陆小凤,必然有一个很大的阴谋,我现在不能离开。” 说着,他脸上的表情更加惭愧了,毕竟对方为了救他费了这么大的劲,等于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而他却还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颜景白并没有生气,他的药性已除,就算有什么危险以他的武功完全能够应付,他也不需要太过担心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我就住在镇子里唯一一家客栈中,有什么事可以去那里找我!” ...... 陆小凤是在两天之后来的,坐在一辆很大很豪华的马车中,身边还有美人相伴,好不逍遥洒脱。 颜景白是看着他走近庄园的大门的,直到那个张扬的红色背影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啪”的一下关上了客栈厢房的窗户。 “陆小凤!”花满楼依旧躺在床上,唇角含笑。 相较于他的愉悦,陆小凤的脸色就难看多了,他转身对着和他一起进来的,身材修长高挑的美人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美人瘪瘪嘴,一脸委屈的说道:“你凶什么凶,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软筋药物而已,只要吃了解药就好啦!” 说着,她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颗褐色的药丸。 最要好的朋友瘫子一样的躺在床上,他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毫不客气的夺过药丸,他道:“我要同花满楼独处一会儿,请公主先出去!” 上官丹凤狠狠的跺跺脚,风一样的跑了出去,只留下余香阵阵。 花满楼眨了眨眼睛,取笑道:“陆小凤不是风流浪子么?最是怜惜女孩子了,怎么对红颜知己这么凶!” 陆小凤坐在他身边,声音坚定道:“红颜知己固然重要,但朋友更重要。”看着他手脚无力的躺在床上,陆小凤心下一抽一抽的很是难受,他赶紧将褐色的药丸抵到他嘴边,道:“快点吃了。” 花满楼轻笑出声,然后他忽然在陆小凤惊讶的眼神中从床上坐了起来。 扭了扭脖子,再伸了伸手,他起身下床,来回走了几步,活动了一下筋络,这才对陆小凤笑道:“如何?” 陆小凤的嘴巴几乎可以塞下一颗鸡蛋了。 ☆、第77章 请求 陆小凤震惊之极的看着他,道:“这是怎么回事?!” 花满楼朝他笑笑,拉着他的手道:“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就知道了。” 两人一起往庄子外走,其间不是没有人上前来询问,却都被陆小凤打发走了。 他并没有追问花满楼到底要带他去哪里,对方是他的朋友,他相信他。 只是他旺盛的好奇心挠的他心肺发痒。 两人并没有走多久,很快就来到镇里唯一的客栈。 望着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一身紧身劲衣,英姿飒爽的青年,陆小凤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不经脑子一般直接冒了出来,“棺材美人!” 颜景白微微眯起眼睛,自觉比野兽还要敏锐的陆小凤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花满楼无奈的摇了摇头,为他解围道:“陆小凤口无遮拦惯了,并无恶意,阿白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才好。” 陆小凤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无比后悔,而对方霎那间流露出来的威势更加让他心惊。 从第一次打开棺材见到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的身份绝对不会简单,因为他那不凡的相貌,也因为他身上穿着的那身锦衣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够买得到的。 如今看他瞬间流露出来的气势——虽然他很快就收敛了起来——但陆小凤更加确定对方绝对不是普通人了。 可惜他还没有找到司空摘星问个清楚,就被丹凤公主用手段“请”了过来。 杵在楼梯口挡人道路,三人寻了一张靠窗的屋子坐下。 花满楼简单的同陆小凤说了一下颜景白失忆的事情,以及他被掳走对方追寻而来,孤身混入庄中给他送“解药”之事。 陆小凤惊讶的看着他,他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他脚步虚浮,绝不是会武功之人,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的举动更加难得。 他端起桌上的茶水,道:“颜兄高义,你这个朋友我陆小凤交定了!” 颜景白与他一同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道:“以前的事情我听花满楼说过,算起来你也是我的恩人,你二人有事我自是义不容辞的。” 陆小凤一拍大腿,懊恼道:“可惜,这次没有找到猴精,不然你失忆以前的事应该有所眉目的。” 颜景白淡淡道:“这个不急,你们的事要紧。” 三人笑谈间,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快步来到他们桌前,拱手道:“陆大侠,花大侠,庄内已经摆下宴席,公主殿下让属下来请你们赴宴。” 三人起身,陆小凤邀请道:“颜兄要不要一起来?” 颜景白想了一下,慢慢的点了点头。 陆小凤他们刚踏进山庄,丹凤公主已经蝴蝶一样飞了过来,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尖,她拉着陆小凤的手臂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父王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美人的撒娇殷勤本来是件让男人无比享受的事情,可是在另外两人面前,陆小凤竟觉得尴尬,他摸了摸胡子,转开话题道:“那个,我去见了一位朋友,所以有点晚。” 说着,他赶紧推出身后之人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颜景白。” 颜景白轻轻地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而丹凤公主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嘴角似乎扭曲了一下?! 庄内的大厅宽阔,威严,布置的及其奢华。 一身金袍华服的老人端坐在首位,见到他们到来爽朗的笑了起来,他手一伸,道:“几位大侠远道而来,老夫有失远迎,快快请坐。” 陆小凤摸着下巴,他并没有依言入座,更没有往给他使眼色的丹凤公主看上一眼,他沉声道:“绑了花满楼,用他做饵引我前来,如今我的人已经站在这里了,你可以说出目的了。”他本来不是这么尖酸刻薄的人,何况是在一个美丽的,对他有好感的女人面前,可是对方的所作所为触到了他的底线,他本人洒脱不羁,并不在意别人对他怎样,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动他的朋友! 金鹏王的神情一下子变了,不在宽和仁慈,而是威严,尊贵,高高在上。 他拍手道:“果然是陆小凤,快言快语,那我也就直言不讳了。” 接着,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王朝的覆灭以及臣子背叛的故事。 金鹏王朝以上官为姓,他们为自己体内流淌的血液而骄傲,五十年前王朝没落,被邻国所灭。当时的小王子,也就是现在的金鹏王被王朝的四个大臣带着离开,同时带走的还有金鹏王朝的整个国库。 这些金银本是为了日后建国所用,但四位大臣中除金鹏王的舅舅上官谨之外,其余三人皆背叛离开,带着先王交给他们的钱财一起,再没出现过。 说道这里他对身边的上官丹凤做了个手势,上官丹凤会意,从一个古老的木匣之中取出几幅画卷。 金鹏王接过那些画卷,一一展开摊在桌案上,三个人三幅画却让陆小凤面色大变。 他淡淡道:“那三个背叛人的名字分别是上官木,严独鹤,严立本,也就是现在的霍休,独孤一鹤和阎铁珊。” 陆小凤沉默片刻道:“你千方百计的请我来恐怕不只是让我听一个故事吧。” 金鹏王道:“确实,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帮我讨回这个公道!” 他的话音刚落,还未等陆小凤开口,就听“呵”的一声嗤笑。 几道目光一同看向颜景白。 金鹏王不悦道:“你是谁?何故发笑,难道我不该向那些背叛者讨回公道?” 颜景白冷冷道:“想要讨回公道自然没有错,但你却让陆小凤去做这件事,你不觉得很可笑?” 金鹏王蹙眉,目光锐利如刀,他的声音比对方更冷,“如何可笑!陆小凤是江湖上极有名望的人,如果这件事连他都办不到这世上还有谁能够办到!” 颜景白冷静的与他对视,他一身粗布短衣,却不掩自身雍容尊贵的气度,通身气派比高高在上的金鹏王更甚。 他淡淡道:“金鹏王朝虽小却也是一个国家,家国被灭,臣子夹款私逃,你作为这个国家唯一的继承人,这五十年来却苟且偷安,不思复国,却在五十年后请一个江湖人为你讨回所谓的公道,你不觉得可笑?!” 金鹏王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拍案怒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思复国?!我每日每夜没有一刻不在想着复国,可是、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国家已亡,昔日忠心的臣子纷纷叛逃,我能如何!我能如何!” 说到后来,他的怒火已经不见,唯有一腔悲愤,苍老的脸上满是哀伤。 上官丹凤上前扶着他拘偻的身子,眼眶泛红,就连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是一脸不忍。 唯有颜景白一人依旧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他冷静的说道:“如果你当真想要复国的话为什么没有上奏朝廷?金鹏王朝好歹也是大溯的附属国,先帝仁慈,不会不管,更不会任由王朝唯一的后人受叛臣的欺凌!” 大厅之内一片寂静。 这是陆小凤和花满楼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的,因为他们是江湖人,江湖有江湖的一套规矩,和朝廷泾渭分明,并不相干。 可是他们没想到,身为王室后裔的金鹏王为什么没想到? 向朝廷求助,在当时确实是一件在正确不过的做法。 金鹏王面色通红,勉强反驳道:“我、我当时年纪还小,如何会想到这些......” “你那时候却是还小,”颜景白淡淡道:“可是其间有五十年的时间,难道你这五十年一直都很小?” 金鹏王呐呐无言,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够了!”上官丹凤红着眼眶娇叱道:“你也说了,五十年的时间了,谁知道朝廷还会不会帮一个已经灭亡了五十年的王朝?!” 颜景白冷笑,刚要说话就被陆小凤打断了,他到底是个多情浪子,对美人总是多了一种宽容的,他道:“这些事稍后再说吧,我饿了,我觉得咱们应该先吃饭,你们认为呢?” 颜景白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沉默了下来。 倒是金鹏王彻底舒了口气,连声道:“对对,先吃饭,我请你们喝酒,喝好酒!” 说着他对丹凤公主示意了一下,上官丹凤抹了抹眼角,让人上酒。 酒是好酒,如血一般红的西域葡萄美酒。 可尝在嘴中时却让陆小凤他们皱起了眉头。 金鹏王目光殷切的看着他们道:“怎样?不错吧,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佳酿,可惜我有腿疾,不能喝酒了,不然可轮不到你们。” 一旁坐着的丹凤公主似乎有些急切,右手在金鹏王看不到的角落冲他们摆了摆手,然后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父亲的酒自然是最好的。”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同样将那杯用红糖加水混合成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然后道:“果然是好酒!你放心,金鹏王朝的那个公道,陆小凤管定了!” 金鹏王先是一愣,然后大笑,笑声愉悦,“好好!我果然没选错人!陆小凤就是陆小凤,没有让我失望!” 丹凤公主眼波微转,脉脉含情的看着他。 颜景白叹气,一杯由红糖制成的虚假葡萄酒,一个并不高明的苦肉计,再加上一位美人悲伤的眼泪和崇拜感激的目光,就让陆小凤这么轻易的就陷了进去。 该夸他太过重情重义,还是该骂他是个傻子,一个很好骗的傻子?! ☆、第78章 重逢 陆小凤既然答应了金鹏王,就一定会做到,但阎铁珊,霍休,独孤一鹤都是少有的高手,尤其是独孤一鹤,他身为峨眉派掌门,剑术之妙,在江湖上可排在前五。 就凭陆小凤和花满楼,外加一个不会武功的颜景白是绝对不是对手的。 所以他要去请帮手,这个帮手就是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 对于这个名字颜景白自然是熟悉的,即使在几十年后的今天,即使是在他已经将陆小凤剧情通通忘光,只记得几个主要角色的现在。 只要是个男孩子,谁没有在小时候梦想着长大后成为一个大侠剑客?谁的脑子里没有一个豪气冲天江湖梦?谁没有在年少无知的时候拿着一根树枝当成剑,然后鼓起嘴轻轻地吹去那并不存在的血花? 颜景白是个男人,他也曾经年少过,永远白衣如雪的西门吹雪曾经是他最僮景偶像。 对于少年时代最喜欢的一个书中角色,如今有机会见到真人,颜景白自然不会放过。 万梅山庄说是万梅,却不是真的有一万棵梅树的,墙角路旁仅有几棵光秃秃的梅树枝干,庄里最多的是桃树,此刻正是夏初,茂密的绿叶郁郁葱葱,其中满满当当的挂着青涩的桃子。 万梅山庄的主人一身白衣,柔软如山巅的冰雪,眉眼乌发却是墨一般的黑,手中握着的是和他的人一般锋锐、凌厉、森寒冰冷的乌鞘长剑。 可以说,这人和他少年时期幻想过的一样,或者说比那更好,颜景白无比满意,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也没什么不好了。 西门吹雪不是个好说服的人,如果他不愿意,没有人逼他做任何事,在陆小凤付出了两条胡子的代价之后,对方终于决定走这一趟。 时间紧迫,离开万梅山庄后,陆小凤几人便立刻动身前往阎铁珊的珠光宝气阁,西门吹雪冷傲孤僻,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并不与他们同路。 荒野古道上,一辆马车跑得飞快。 忽然,马声长嘶,“咔嚓”一声,奔跑的骏马被人拦腰砍成两段,温热的鲜血瓢泼大雨一般倾洒而下。 嗖嗖两个身影,从翻到的马车中破门而出,正是陆小凤和花满楼,而颜景白则被陆小凤提在手中。 三人落地,颜景白立刻挣开陆小凤的钳制,冷静的看着这群黑衣蒙面,显然是来者不善的人。 陆小凤皱眉,小声道:“是上次想要抢棺材的那些人。” 颜景白抿唇,右手一伸,将弯弓紧紧地握在手中。 看来是冲着他来的了! 虽然天色很暗,只有一轮残月透过云层散发着皎白的月光。 但陆小凤还是敏锐的察觉到那群黑衣人在见到颜景白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僵硬,那些目光中有杀气,有狰狞,还有一点点的畏惧? 陆小凤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而他也没有机会再看清,因为那些黑衣人已经攻过来了。 对方的武功不错,有组织又有纪律,奈何他们的对手是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两人都是江湖上数得上号的高手,他们等于是踢到铁板了。 陆小凤两指伸出,闪电一般夹住袭来的一剑,锋锐的剑锋被稳稳地夹在指间动弹不得。 陆小凤翘了翘光秃秃的嘴唇,冲对方微微一笑,然后真气涌出,指尖连弹,钢铁铸成的长剑已经“铛铛铛”被断成几截。 花满楼珍惜每一条生命,所以他从来不杀人,即使对方是要他命的人他也不会轻易取走一人的性命。 宽大的袍袖夹裹着真气猛然挥出,卷住向自己刺来的长剑,他虽然看不见,但他行动之间不比看得见的人差,甚至比所有人都要好。 对方的兵器被他夺到手中,他旋身侧踢,足尖迅速点住那人的穴道,“铛!”袖中长剑射出,格挡住身后偷袭的一剑,雄厚的真气将对方震得连连后退! 颜景白虽然处于被保护的位置,但他却并没有乖乖呆着,认真的充当被保护者的角色,而是弯弓搭箭,一支支箭矢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射向那些黑衣人。 他没有内力,真的想要射死人有点难度,但添添乱还是不错的。 比如其中一人微微一侧身就能躲开陆小凤踢来的一脚,但他不能躲,因为如果他躲得话那里正有一支箭向他咽喉射来,所以他只能往陆小凤的脚尖上撞。 再比如,有一人的剑已经挨到花满楼的袖口了,但突然出现一支冷箭射向他的后背,如果不想身上多出一个大洞的话,他就只能回剑格挡,然后就被花满楼趁机点住了穴道扔到一边。 也不是没有人想先杀了颜景白这个目标人物,但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两人组成的防守太严密,竟让他们无法靠近一步。 于是,那群黑衣人便倒霉了,很快的就躺倒一片,为首之人见事不可为,迅速下令撤退。 陆小凤三人并没有去追,而是蹲在了或受伤或被花满楼点了穴道的人身边,他想从这些人口中问出些蛛丝马迹,但他很快又皱起了眉头。 “他们死了!”他拍了拍手,沉声说道。 花满楼拧眉,“怎么回事?” “服毒自尽!” 陆小凤说的平静,但他的内心却绝对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所谓。 将毒囊藏在牙齿内,关键时刻宁愿服毒自尽,也不让自己落在敌人手上,这样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死士做法绝对不是普通组织。 陆小凤对颜景白的身份来历更加的好奇了。 听说所有人都死了之后,花满楼的神情有些悲伤,他是一个尊重生命的人,无论谁死了他都会惋惜,哪怕对方上一刻还在要他的性命。 但他的悲伤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歌声响起的瞬间,他的表情变了,然后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陆小凤赶紧跟了上去,手上还提着颜景白。 那是一座破旧的山神庙,庙中有一把梳子,一盆水,水上还漂着几根女人的长发,佛像的背后钉着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花满楼拿起那把梳子,慢慢摸索,“那是上官飞燕的歌声。” 他的脸上似喜似悲,复杂之极,“她还活着,活着就好。”他如此说着。 陆小凤和颜景白面面相觑,识趣的没有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在一个陷入感情的男人面前说他心仪的姑娘的坏话,绝对是不理智的行为。 而陆小凤二人都不是蠢人。 这场变故之后,三人的脚程更快了,原本五天的行程硬是被缩到了三天。 颜景白全身的骨头几乎要散架了,但碍于面子的原因,终究还是被他给撑住了。 而等他们刚进城,就有一张烫金的请帖送到了他们手中。 请帖是从珠光宝气阁送来的,请他们的正是阎铁珊。 其实比起去赴宴,颜景白更愿意找家客栈好好地睡上一觉,事实上,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反正他也不会武功,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给他们添加负担。 奈何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不同意,他身份成谜,又有人追杀他,用陆小凤的话来说就是,要是敌人趁他们不在的时候杀了他怎么办,好歹也是他千辛万苦从猴精那里赢来的,他可舍不得他就这么死了。 颜景白被陆小凤絮絮叨叨的念得烦了,只能跟着去了。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珠光宝气阁总管,霍天青。 霍天青是一个很英俊,很自信的年轻人,他虽然自信却不自负,反而很有原则。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让人情不自禁的就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宴席是摆在水榭中的,它的主人还没有到,里面只做了三个人。 霍天青将陆小凤他们迎进水榭,然后一一给他们作介绍。 坐着的三人中,一位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卿,一位是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神龙”马云空,而最后一位却是一个一头白发的男子。 他看上去并不起眼,除了那头扎眼的白发之外整个人平淡无奇。 但恰恰是这份平淡无奇让陆小凤瞬间提高了警惕。 男子相貌不俗,配上那头白发本应该是醒目的存在才是,可陆小凤刚进来的时候却一眼都没有往他坐着的方向看,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而更奇怪的是霍天青的态度,这个从来都是自傲的年轻人对他似乎隐隐的存在着一丝敬畏,而介绍对方的身份时也不尽详细,只含糊的说了一声“这是石师!” 单只这一点就足以让陆小凤察觉到此人的不凡! 不提陆小凤心中警铃大作,单单就说颜景白,他在踏进水榭的那一刻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人的存在。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颜景白的心中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似乎察觉到了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人微微抬头,漫不经心的往颜景白的方向看来。 两双同样漆黑的眸子对视的瞬间,那人眯起眼睛,眉宇间似乎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颜景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也没有勇气再去看一眼,整个人下意识的往花满楼身后躲了躲。 “怎么呢?”花满楼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颜景白抿了抿唇,还未开口,就听陆小凤说道:“你也察觉到那人不简单了?” “你们说的是谁?”花满楼问。 陆小凤小声道:“最左边坐在角落里的那个长着白头发的人。” 花满楼有些惊讶,然后犹豫了一下才道:“那里——有人?” 陆小凤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第79章 心惊 要说陆小凤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东西莫过于三样,司空摘星的偷技,西门吹雪的剑法,花满楼的耳朵。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他有两只比蝙蝠还要灵敏的耳朵,只要有人出现在他七丈之内,他都可以察觉得到。 可现在他明明一个大活人坐在那里,比常人更敏感的花满楼却没有感觉到?这说明什么? 陆小凤试着闭上眼睛,然后他惊骇的发现,自己真的没有感觉到那人一点点的气息。他猛然睁开眼睛,白头发的男人虽然低调却还好端端的坐在那里。 这人是鬼吗?还是突然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幽灵? 虽然内心各种猜测,但陆小凤好歹还是维持住了表面上的镇静,三人在霍天青的邀请下坐了下来。 几人都是江湖人,年纪差的也不太大,彼此间还是很有共同话语的,宴席上推杯过盏倒也热闹。 唯一没有讲话的就只有颜景白和那个让人摸不透的白发男子。 男人端着酒杯,微微侧耳,似乎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连嘴角都含着淡淡的笑意。 如果不是陆小凤相信自己的判断,只怕只当他是一个霍天青请来的普通客人了。 而颜景白则是如坐针毡,当然旁人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的,更不知道在对面那人有意无意瞥过来的眼神中,他内心的煎熬。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对方到底是怎么会到这个世界的。 他不会认为那只是一个和石之轩长相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石师”这样的称呼除了他还有谁,更何况石之轩那身气质也不是第二个人能够拥有的。 他记得,当初他“死”的时候,对方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了,但头发除了鬓角有些霜白之外,还都是漆黑漆黑的,可现在却只剩下白色。 那种白不是带着光泽的银白,而是真正的迟暮之人才会有的雪白。 那是岁月流逝的颜色。 “怎么回事?”他在脑中问。 系统声滴滴响起:“经过初步认证,对方应该是在武道上达到了巅峰,然后踏破虚空,误打误撞的撕开了空间裂缝,到达的这个世界。” 颜景白狠狠拧眉,踏破虚空什么的难道不应该只是小说中虚构的吗?为什么会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对象还是石之轩! 老天是不是还嫌他的麻烦不够多?! 石之轩武功本来就高,当初在大唐世界能够及得上他的也没几个,何况是已经踏破虚空的现在。 在这个世界,恐怕这人的武力能够压倒一切吧。 他当了十多年的皇帝,当然是不允许这样不受控制的存在的。 可他暂时又没有办法,石之轩的突然出现,对他来说是个变数,一个让他头疼至极的变数。 颜景白现在最后悔的是当初为什么要把邪帝舍利给他呢?他相信石之轩之所以能够突破武道肯定也是有邪帝舍利的功劳在里面的,他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低垂着脑袋,尽量无视掉对方时不时扫来的视线。 他看似平静无波,心下却是异常忐忑的。 颜景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注意到自己,按理来说,他现在换了一个壳子石之轩应该认不出他才是,可他不时看过来的目光又是怎么回事?! 颜景白紧紧的握着酒杯,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心虚的! 就在颜景白纠结不已的时候,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循声望去,一个白白胖胖的老人正往水榭而来,老人面白无须,声音尖利,正是珠光宝气阁的主人阎铁珊。 阎铁珊与陆小凤交情不错,还曾一起喝过几次酒,再次见面,两人很是热络。 可惜,陆小凤这次前来注定不是为了和他叙旧的,而是带着一笔债务而来。 当他沉声说出“大金鹏王”这四个字时,阎铁珊的脸色就变了,变得铁青一片。 他拂袖而起,大步离开,边走边道:“霍总管!准备马车送陆小凤他们离开,我看他们是一点都不想呆在这里了。” 他走得飞快,却终究还是没能走出水榭。 因为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一个白衣如雪的人。 “西门吹雪!” 他瞳孔紧缩,下巴上的肥肉神经质的抖动了两下,然后他猛然后退,大喝一声:“来人!” 随着他的喝声,窗外瞬间跳进五道身影,五个人,五种不同的兵器,齐齐袭向西门吹雪周身。 西门吹雪并不退缩,反而眼睛发亮,像是小孩子找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 他们动了,剩下的人也动了,毕竟是阎铁珊请来的帮手,不帮说不过去。 苏少英对上花满楼,霍天青与陆小凤互相对峙,而“云里神龙”马行空最是滑头,单单挑上一看就不会武功的颜景白。 他的武器是一根鱼鳞紫金滚龙棒,名字霸气,招式也霸气,夹裹着强劲的真气向颜景白咽喉点去。 花满楼皱眉,宽大的袍袖迅速卷住苏少英刺来的长剑,无声无息的化解了他的剑招;陆小凤更是不悦,白玉般的杯盏已经扣在手中。 “哐当!”“咚!”连续两个声音响起,第一声是棒子落地的声音,第二声则是马行空落水的声音。 几道视线齐齐落在黑衣白发的男子身上,正是石之轩为颜景白料理了马行空。 颜景白凝视着那道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中并无欣喜感动,反而更沉重了。 难道他当真是认出自己了? 陆小凤虽然也在看着石之轩,但他的注意力大半都是放在霍天青身上的,预防着他突然出手。 所以在石之轩出手的时候,他清楚的感觉到霍天青微微的颤抖,陆小凤摸着自己已经没有了胡子的地方,终于确定自己刚刚的猜想是正确的,这个向来傲气,谁也不放在眼里的霍总管确实是害怕那人的。 而这个时候,那五个阎铁珊的手下已经全部死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鲜血的味道渐渐弥漫在空气中,白衣如雪的男子轻轻地吹去剑上的血花。 然后,他骤然抬头,所有的落寞消失无踪,周身剑气环绕,犀利黝黑的眸子直直的射向白发黑衣的男子。 石之轩嘴角含笑,并不为他的气势所慑,他抵唇轻咳一声道:“我说过的,现在的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起码要再练个二三十年哦,小吹雪!” 小吹雪? 看着冷冷冰冰的西门吹雪,在联想一下小吹雪这样一个和本人一点都不相符的名字,除了颜景白之外,在场诸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或许他们并不懂雷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嘴角抽搐,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而忽略掉这一点的话,对方话中的意思更让人心惊。 西门吹雪和他的剑在江湖上绝对是个让无数人惧怕的存在,可以他的剑法却还要练个二三十年才是他的对手,那这人的武功又高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除了个别人之外,几乎没有人相信他的话,只觉得他是在夸大其词,甚至觉得西门吹雪下一刻就会用手上的剑打破他的傲慢。 可是,西门吹雪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反驳。 没有反驳,没有给他一剑,这样的态度与默认无异。 几道目光惊疑不定。 阎铁珊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往窗边挪,而就在这时,一道曼妙的身影从水中猛然跳出,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闪电一般贯穿阎铁珊的胸膛。 白白胖胖的脸扭曲狰狞,阎铁珊发出如破旧的风箱似的赫赫声,然后双腿一阵抽搐,就再也不动了。 “是谁?!” 霍天青的声音充满愤怒。 “是我!”穿着黑鲨鱼皮水靠的女子从窗户外面跳了进来,浑身上下满是水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满是愤怒与怨毒。 她刚刚落在地上,就觉得手中传来一股大力,然后叮叮几声,那柄铁制的长剑就断成几截,掉落在地。 上官丹凤惊骇之极,她一抬眼就对上一双冰寒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冷冷道:“背后暗算的人不配用剑,以后你若在用剑,我便杀了你。” 说着,他还剑入鞘,直接离开。 上官丹凤面色煞白,水光潋滟的眸子情不自禁的望向陆小凤。 陆小凤皱了皱眉,难得冷淡的说了一句,“你不该杀他。” 说着便和花满楼。颜景白一起离开。 上官丹凤在他背后狠狠跺脚:“我只是想报仇,有什么错!你混蛋!” 陆小凤脚步停了停,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出了珠光宝气阁之后,三人都有些沉默。 良久,花满楼才首先说道:“阎铁珊已死,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陆小凤习惯性的去摸自己的胡子,还是摸了一个空,他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却被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惊住了。 石之轩的目光在陆小凤和花满楼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最后面的颜景白身上。 他没有说话,就这么意味不明的看着,眼中甚至含着淡淡的笑意。 颜景白也看着他,却对瞬间戒备起来的两人说道:“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去找你们。” 陆小凤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了几下,道:“我们在客栈等你。”然后便拉着花满楼走了。 直到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了,花满楼才道:“就把阿白一个人丢在那?” 陆小凤摊了摊手,苦笑道:“不然怎么办,凭我们两个绝对不是那位石师的对手。” 顿了顿,他又道:“你放心吧,那个人对阿白没有杀意,不然刚刚在珠光宝气阁也不会出手护他。”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我能感觉到,他们二人应该是认识的。” 陆小凤目光一闪道:“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他的来历了,恐怕他的失忆之说也不都是真的。” “啊!”花满楼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陆小凤苦笑,“你是早就知道的吧。” 花满楼微笑:“是真是假很重要吗?我只知道无论阿白是不是在骗我们,他都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我相信他。” 陆小凤一愣,然后大笑道:“不错,他是我们的朋友,朋友都不可信的话岂不是太可怕了!” 他拉着花满楼的手,步履轻松地往前走,边走边道:“我们去找西门吹雪,问问他那位石师究竟是什么来历!” 街道,小巷边。 颜景白和石之轩相对而立,负在背后的双手紧握成拳。 石之轩似乎察觉到了他紧张地情绪,唇边的笑容更柔和了,他淡淡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昂? 颜景白表情怔愣,脑中满是浆糊。 这是——什么意思?! ☆、第80章 对手 关于对方是不是真的认出了自己,颜景白虽然担忧,却也明白这个可能性很低,几乎微乎其微,毕竟一个人死了,换了一具壳子,变成另一个人,这样的事就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神话故事中也是不存在的,就算石之轩再神通广大,又怎么会想到这方面。 而撇除这条可能,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了。 石之轩口中的这个“你”指的不是他,而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大溯皇帝君静沉! 颜景白心念电转,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认识石之轩的时间不算短,虽然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但颜景白却清楚的知道,对方绝对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足以叫他发现破绽。 所以在情况不明前,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保持沉默。 果然,见他不说话,石之轩就接着说道:“身为皇帝,不在宫里呆着,身边也没保护的人,是出了什么事了?” 听到这句话,颜景白不着痕迹的舒了口气,他果然是猜对了。就是不知这个世界的皇帝与石之轩究竟是什么关系,听他口气貌似很熟悉的样子。 而且那种长辈对晚辈才有的亲昵关怀的语气是闹哪样,印象中只有面对他唯一的女儿石青璇时他才是这样的神情吧! 难道君静沉是他的私生子?! 想到这里,颜景白无法克制的打了个冷颤。 这样的猜想比在这个世界见到石之轩还可怕! 他面色古怪,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道:“朕也不知,只是醒来之后便已身在宫外。” 颜景白说的含糊,但也不算说谎,抛开他自己的猜测 ,他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哦?!”石之轩眼中迅速的闪过一道光芒,虽然一闪即逝,但颜景白还是捕捉到了。看来对方真的知道些什么,至少比他了解的多,或许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石之轩当然不是好利用的,两人现在不比以前,他们已经不是君臣关系了,石之轩不是裴矩,他到底无法光明正大的任意指使他了。 不过好好谋划一番的话,借他一阵东风还是可以的。 “那你又是怎么和陆小凤他们走到一起的?” “是陆小凤救了朕。”颜景白并无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朕亦云里雾里,摸不清头绪,好端端的被人弄晕,装进了棺材里,之后更是遇到了两次刺杀,朕无法不怀疑,京中定然有人要置朕于死地!” “原来如此。”石之轩淡淡道。 “石师。”颜景白犹豫了一下才喊出了这么一个称呼,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叫错,对方始终平静无波的态度让他看不透他心中的想法,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无法掌控的感觉了。 “朕离京已有二十多日,不知石师可知京中情况?” 石之轩似乎是想了一下,然后道:“并无任何异样。” 这句话颜景白自然是不会信的,但他也不会认为石之轩和要杀他的幕后黑手是一伙的,要杀他太容易,虽然他不想这么说,但以石之轩的武功确实一根手指头都能把他给摁死,可对方并没有一点要杀他的意思。 这人对他暂时没有威胁! 这是颜景白最后得出的结论。 客栈就叫客栈,没有“悦来”啊,“迎宾”啊,这些响亮亮的名字,但它却是城中最好的客栈。 西门吹雪只住最好的客栈。 所以陆小凤想要找到他很容易。 他已经缠了西门吹雪好一会儿了,吵得一向喜欢安静的西门吹雪头疼,如果对方不是他的朋友的话,他的剑已经刺过去了,而就算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 花满楼鼻子好,他已经闻到空气中隐隐弥散的火药味了,拉住絮絮叨叨的陆小凤,他微笑道:“西门庄主,我们只是想知道那位石师究竟是什么人而已,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庄主告知。” 西门吹雪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才是说道:“他辈分很高,算是我父亲的师父。” 这句话虽简短,但带来的信息却重大,西门吹雪父亲的师父,这是怎样的概念?而和他貌似相熟的颜景白又到底是怎样的身份? 陆小凤纠结,深深的觉得这比大金鹏王朝的案子还要复杂。 “我不知你们为何打听他,但还是不要和他敌对的好。”西门吹雪淡淡道:“他的武功我年幼时见过,很高。”说道最后两个字时,他目光微微发亮,眉宇间没有丝毫惧怕,有的只有兴奋,和些微向往。 每次想到那个风雪中宛如神魔的身影,他对武道的追求就更加的坚定。 不提他先前的发现,单单只说能够让西门吹雪说出“武功很高”这种话的人,他都不会小瞧。 “我会注意。”陆小凤目光一闪,微微含笑,然后他伸了个懒腰,打趣道:“不过西门也是有父亲的吗?我一直以为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被他这么调侃,西门吹雪并没有生气,他甚至笑了,笑容讥讽,“我以为比起我来,你才是更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个!” 花满楼失声大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 含笑的声音响起,几人循声望去,一黑一紫两道修长的身影并肩走来,竟是意外的和谐。 石之轩嘴角含笑,语音轻柔,“说来让我也乐乐?” 陆小凤和花满楼看到他,笑声瞬间歇了,而西门吹雪则目光发亮。 石之轩似乎颇为头疼的说道:“怎么你每次见到我都是这么一副表情,就不能换换?” “如果你和我比一场的话。”西门吹雪顿了顿,又接了一句,“即使身死亦无妨!” 朝闻道夕死可矣,他是真的不在乎生死的。 石之轩叹道:“那你爹还不同我拼命啊。” 他拍着西门吹雪的肩膀道:“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比我更让你感兴趣的对手,他也是学剑的哦,而且剑术之妙恐怕不在你之下!” 果然,听到剑术不在他之下的用剑高手,西门吹雪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乌黑的眼睛亮得惊人,“是谁?” “叶孤城!”石之轩淡淡道。 “白云城主叶孤城!”西门吹雪点了点头,道:“我听说过他,据说他是南海群剑之首,一招天外飞仙无人能破。” 石之轩从怀中掏出一块成色极佳的玉佩,亲自给他系在腰间,道:“这是白云城主的信物,白云城上下无人敢拦你。” 西门吹雪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朝他一颔首,然后迅速离开了。 任何事都没有他找叶孤城重要! 陆小凤直到那个雪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很久之后才缓过神来,他不敢置信的说道:“他就这么走了?这里的事情怎么办?我可是付出了两条胡子的代价才请他出来的啊,他就这么给我走了?就这么走了?!!”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高,满满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了。 “吵死了。”石之轩声音虽轻,却一下子让陆小凤闭紧了嘴巴。 “他的事就由本座来代替,如何?” 陆小凤的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最后干巴巴的说道:“那就有劳石师了。” 石之轩在他心惊胆战的目光中,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叫来小二领自己往后院客房走去。 花满楼耳朵尖,清楚的听到了陆小凤轻轻地舒了口气的声音,他好笑的摇了摇头,然后“望”向颜景白的方向道:“你怎样?还好么?” 颜景白看着他眼中的担忧,忽然就觉得心情好了起来,他道:“我很好,别担心。” 花满楼微笑:“那就好。” 他绝口不问刚刚颜景白和石之轩谈了些什么,也不问他是不是认识石之轩,两人又是什么关系,这是花满楼的温柔,也是让颜景白很受用的温柔。 ...... 砰砰乓乓的声响不断的从室内传来,霍天青无奈的叹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嘭!”一个精致的花瓶在他脚边碎开,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扫了一眼屋内的狼藉,又看向双目喷火,浑身散发着巨大怒气的上官飞燕,有些心疼的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多不划算。” 上官飞燕停下了摔东西的动作,愤怒的目光箭一般的射向他,她冷喝道:“滚!” 霍天青皱了皱眉,但看到上官飞燕因为气恼而更加美艳的容颜,最终还是听话的往外走。 “站住!”上官飞燕一声娇斥,然后步履轻盈的跨过满地的碎瓷片,走到霍天青的身边,拉着他的手柔声道:“对不起,我只是很生气,所以迁怒了你,你不会生我气的对不对?” 说着,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俊朗的脸。 霍天青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任何一个男人在面对心爱的女子软语撒娇时,都会软下心肠的,他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子,亲昵道:“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只是西门吹雪不是好对付的。” 上官飞燕娇嗔道:“我不管,他如此折辱与我,我绝不放过他!还有那个颜景白,我要拧了他的脑袋当摆设!” 说完了,她小鸟依人一般偎入他的怀中,纤纤细指轻划着他的胸膛,娇声道:“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霍天青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叹息道:“是的,我会帮你,我会一直帮你......” ☆、 第81章 渐明 阎铁珊死了,他这边的线索也就断了,陆小凤只能去找霍休。 霍休是天下第一富人,也是陆小凤的朋友,很要好的朋友,老实说,陆小凤并不想相信他是金鹏王口中的那个为了财富背叛家国的人。 一切的一切总会真相大白的,陆小凤坚信! 当他见到霍休时,却从他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金鹏王是假的,上官皇室的直系成员的身上都有一个秘密,那就是他们都有六根脚趾头,如果陆小凤能够证明了那位请他来的金鹏王是真的话,他愿意归还钱财,如果是假的,他也绝不放过欺骗他的人。 到底是真是假,原本是件很简单的事,只要让金鹏王脱了鞋子给人看一眼就好,可是就是这样简单的事在陆小凤再次见到一个没有了双腿的金鹏王时,变得极其复杂,想要证实比登天还难。 陆小凤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漩涡,一个布置了很久,满是阴谋的漩涡。 看着无限沮丧的陆小凤,颜景白鄙视的说道:“你真的是陆小凤?那个被誉为江湖上最聪明的陆小凤?” 陆小凤苦笑,“白兄,你就别挖苦我了。” 颜景白轻哼了一声,道:“我只是有些不解,江湖上的人怎么会说你是聪明人的,金鹏王那里确实无法证实了,可还有上官丹凤吧,这么一个明晃晃的大目标就被你给忽略了?” 顾不得对方的轻嘲,陆小凤惊讶的说道:“你怀疑丹凤公主?” “是了!”颜景白有些恍然的说道:“对方可是你的红颜知己,你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的。” 顿了顿,他接着道:“我不是你,不会怜香惜玉,我只知道,金鹏王和丹凤公主父女情深,如果金鹏王真的被掉包了,上官丹凤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皱眉道:“那并不能证明什么。” “确实不能证明什么。”颜景白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道:“要不要从她身上着手调查,由你决定。” 陆小凤沉默了,从私心里讲,他一点都不希望颜景白说的是真的,可他的理智又告诉他,这确实是一个疑点。 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但愿上官丹凤是无辜的。 陆小凤走得时候,是拉耸着脑袋走的,整个人就像一只落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 幸好有花满楼在他旁边拉着他,否则以他现在的的状态肯定走着走着,就要撞到墙上去了。 黑衣白发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边,望着远去的两人,石之轩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颜景白身子一僵,淡淡道:“总要等他们把金鹏王的事情解决了,而且京中形势不明,朕也不敢冒然回去。” 石之轩轻啧一声,道:“我亲自送你回去,谁敢对你不利?” 有石之轩做保镖,他自然不用担心任何危险的,这比他一开始打算的利用陆小凤他们的能力护送自己回去更加的可靠。 可颜景白心中喜悦的同时,更多的却是一种警惕,他为什么要这么帮他? 似乎瞧出了他心中巨大的疑问,石之轩柔声道:“你和小吹雪一样,好歹也算我的徒孙,本座自然不会弃你不顾。” 徒孙?! 颜景白眼帘低垂,遮去眼中浮现的震惊。 如果他现在的这具壳子是他的徒孙的话,也就是说死去的先帝是他的徒弟?! 石之轩果然好本事,能够将一国之君收做徒弟,当真厉害! 对于他所说的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会保护他的承诺,颜景白是一点都不信的。 以石之轩的性格,就算落难的是他的徒弟,他也不会管的,何况是隔了一层的徒孙。 对方之所以帮他,定有其他目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颜景白并不着急,也不会拒绝他的帮助,送上来的资源不好好利用就是傻子。 这边,颜景白和石之轩看似和谐实则戒备的相处着,那边陆小凤的调查也有了进展。 陆小凤和花满楼遇到了一个叫做上官雪儿的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她是上官飞燕的妹妹,而且一直在说她的姐姐被上官丹凤害死了,尸体就埋在花园里。 但并没有人相信她,因为上官雪儿是个爱撒谎的小姑娘。 一开始,陆小凤也是不信的,但被她在耳边说得多了,就忽然想起颜景白对上官丹凤的怀疑。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和上官雪儿一起在院子里挖土,然后居然真的从土里面挖出了一具尸体,但那具尸体不是上官飞燕的,而是上官丹凤。 这果然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从上官飞燕被人追杀,无意间闯入花满楼的小楼开始,就一层一层布局,把他紧紧地围困在其中。 陆小凤找到上官丹凤的时候,她还没有消气,双颊气的鼓鼓的,见到他来,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客气的说道:“你来干嘛!” 看到她娇俏的脸,陆小凤还是有一瞬间的心软的,但他很快又想起了那具埋在土里的,已经腐烂的尸体,他硬起心肠,冷冷道:“我来只为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脚!” 上官丹凤瞳孔一缩,然后忽然红了脸颊,她嗔怒道:“陆小凤!你讨厌!” 陆小凤都有些佩服她的演技了,他冷声道:“我讨不讨厌并不重要,你的脚上是不是有六根脚趾才是我最想知道的事。” 原本微红的脸隐隐有些发白,上官丹凤强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美人强颜欢笑的样子确实是引人怜惜的,陆小凤叹了口气道:“真正的丹凤公主已经被我找到了,是你杀的吧。” 上官丹凤,不,现在应该叫上官飞燕了,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比之一开始上官丹凤的声音更悦耳,更好听。 她在自己的脸上摸索了一阵,便脱下一层人皮面具,面具下的容颜更美丽,更娇俏,是个男人看了都要酥了骨头。 她看着陆小凤微愣的神情,轻轻咬着嘴唇,笑道:“我美吗?” 眼波流转,勾人摄魄。 陆小凤苦笑,点头道:“美!” “是不是比上官丹凤好看无数倍?” 陆小凤道:“确实比她好看。” “既如此,”上官飞燕得意道:“我不是比她更应该做公主吗?” 陆小凤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你就是为了这个杀了她?” 上官飞燕笑着没有回答。 陆小凤闭了闭眼,冷静道:“那金鹏王呢?没了双腿的那位是假的吧,真正的金鹏王在哪里?!” “自然是死了。”上官飞燕的脸上依旧带着盈盈浅笑,嘴中吐出的却是和她的容颜一点都不相符的恶毒话语,“那个老东西和上官丹凤父女情深,看出了我是假的,我自然不能留他。” 果然是蛇蝎美人! 陆小凤继续问道:“你一步一步的布了这么大一个局,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上官飞燕歪了歪头,笑得天真无邪,“当然是为了钱!” “阎铁珊死了,珠光宝气阁就是我的了,霍休一死,他的财富也是我的,换了谁都是要动心的吧。” 陆小凤的脸此刻和西门吹雪有得一比,他冷声道:“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是吗?” 上官飞燕身子急退,一下子退到窗边,陆小凤并没有立刻阻拦,而是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 就在上官飞燕想要跳窗逃走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窗外,拦住了她的退路。 花满楼难得的没有了笑容,双眉微隆,嘴唇紧抿,带着些叹息的意味。 上官飞燕的脸色变了,变得有些苍白。 她静静地望着他,难过的说道:“你也要和我作对吗?你、你就不能放过我?我不想死......” 陆小凤皱起眉头,他是最了解花满楼性子的人,就怕他会心软,何况上官飞燕还是他喜欢的人,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人。 花满楼沉默,良久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道:“抱歉,只是你做错了事,你不该杀了那么多人......” 上官飞燕的脸瞬间扭曲了起来,目光怨毒,“那是他们该死!还有你,你也该死!说什么喜欢,我呸,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够了!”陆小凤冷喝,他自然是不乐意听别人这么说自己的朋友的,“别人有一点不顺你得意就是该死,你杀人就是对的,就是理所应当,就凭你这副样子也配做公主?!” 上官飞燕的脸更难看了,她跺脚道:“你出来,快出来!帮我杀了他!” 陆小凤和花满楼心下一紧,然后就听一阵机关的咔咔声,一身青衣,身形挺拔的霍天青走看出来。 陆小凤震惊,“你和她是一伙的?” 霍天青沉默,上官飞燕却是鸟儿一般飞到了他身边,亲昵的拉着他的手腕,撒娇道:“陆小凤侮辱我,你帮我杀了他好不好?” 霍天青有一瞬间的挣扎,但最终还是应了一声“好!” 霍天青的武功之高,就算是陆小凤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是武林奇人天禽老人唯一的儿子,一身所学皆来自于他,在江湖上也是名列前茅,而他的掌和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比起来,谁胜谁负真的很难说。 花满楼担心陆小凤,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两人的对决上,以至于竟忽略了上官飞燕的存在。 在几根暗色的长针射向霍天青的后背时,所有人都没有防备,也不会有人想到。 谁会想到上官飞燕会杀霍天青呢?她又有什么理由要杀霍天青,在这个只能依靠霍天青的时候。 上官飞燕射了针就走,一下都没有停留,机括的咔咔声再次响起,所以她并没有看到,自己以为万无一失的细针被被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房中的人挥袖扫落在地。 变故突如其来,霍天青并不蠢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面色苍白,眼中的情绪几乎崩溃,很是失魂落魄的说道:“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对她还不好么......” 陆小凤看着他的目光满是同情。 而石之轩啧不快的冷哼一声,一脚将霍天青踹到陆小凤的怀里,道:“照顾一下。” 然后他如来时一般,又像鬼影一样消失。 ☆、第82章 杀人 霍天青武功很高,警惕性也很强,寻常人等轻易地近不了他的身,即使是在他喝了很多酒之后。 所以当他被人一下子点了穴道,拎着飞奔的时候他心中极是震惊。 可当他看到暗夜中飞舞到他面前的雪白发丝时,他又慢慢镇定下来,如果是这个人,在没有看到对方人影的情况下就被点了穴道,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对方拎着他的姿势很不舒服,尤其是刚刚喝下去的酒,似乎有逐渐翻腾的趋势。 几乎就在他几乎要呕吐出来的时候,他终于被放下了。 霍天青坐在地上干呕几声,还未等他缓过劲,就听“哐当”一声,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剑被扔在他的双腿边。 他擦了擦嘴,抬眼望去,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密室,室内只有一盏烛灯,昏黄的光晕幽幽暗暗。 而真正让霍天青震惊的是缩在角落中的女子,那个昨天还骄傲的如同凤凰,狠心的想要杀他的女子,现在却是衣衫凌乱,目光凄迷害怕,巴掌大的小脸上泪迹斑斑。 如果是换成昨天的他,绝对会想也不想的上前宽慰,将她抱在手中细细呵护了,可他现在却只有憎恨,刚刚喝得那些酒在这一瞬间通通化成怒火,腾腾腾的烧得他胸口发痛。 “去!”石之轩幽幽的声音响起,“拿起地上的剑,杀了她!” 轰!霍天青的思维都迟钝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似乎听不懂似的,哑着声音重复了一遍:“杀了她?!” “怎么?”石之轩嘲讽,“你别告诉我,对这个想要杀了你的女人,你还有不舍!” “不!”霍天青下意识的摇头,朦胧的目光看向一双虽然美丽却带着怨毒的眼睛,“可是......可是......”这个女人是他所爱之人,他曾经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可对方却要杀他,所以他恨她,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可他也爱她,真要杀她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下不了手的。 “呵!”石之轩冷笑一声,抬脚一踢,将他踹倒在地,然后牢牢的踩在他的肩膀处,幽深的眸子直直的看着霍天青苍白的面容,他轻声道:“真是一个懦夫,你有哪一点像天禽老人的儿子,有你这么一个后人我倒是有些同情他了。” “你!”霍天青红了双眼,他到底是一个傲气的青年,即使落到这种地步也无法忍受如此奚落,他身子一动,再次被踩了下去。 石之轩目光森冷,他的脸像岩石一般冷硬,浑身上下再也没有白天时的那种带着一点忧郁的儒雅,而是杀气凛然,如同地狱修罗。 他捡起地上的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亲自塞到他手中,然后道:“杀了她,不然我就杀了你哦!” “你!”霍天青愤怒,但在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时忽然打了个冷颤,他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他真的拒绝动手的话,这人绝对会不顾念与父亲的旧情杀了他的。 他慢慢的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石之轩拍了拍他的头,说了一声“乖!”然后便慢慢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霍天青与上官飞燕的距离并不远,几乎是几步就到了。 上官飞燕即使是在如此狼狈的时候,依旧美得惊人,那双他以前最爱的满是柔情的眸子中,先是求饶,再是惧怕,最后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了又变成满满的怨毒。 低柔的,仿佛催眠一样的声音在耳边缭绕。 “想想她是怎么对你的,你帮他谋划,帮她杀人,什么事情都听她的,一点违逆都不敢有,可她却要杀你!那可是飞燕针呢,淬了剧毒的飞燕针,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现在早就已经死了,成了一块烂肉了,对于这样的一个无心无情的蛇蝎女人,你难道不想杀了她?!” 霍天青原本还有些柔软的心在这一句句的蛊惑中慢慢愤怒了起来,他的心中满是憎恨,原本俊朗的脸渐渐扭曲狰狞。 他站在上官飞燕面前,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对你不好么?为什么要杀我!” 上官飞燕的眼就像那几枚淬了毒的飞燕针,让人的心都痛了起来,她呵呵笑了起来,哑声道:“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再多的钱两个人平分总没有一个人独吞来得多。” 霍天青闪电一般出手,将手中的匕首抵在她的勃颈上,锋锐的剑刃将白皙的肌肤印出一条血痕,他低喃道:“钱就这么重要吗?你没有心的么......” 上官飞燕微微勾唇,一点也不在乎时刻威胁着她的匕首说道:“你做下那些事的原因,一半是为我,一半不也是为了那些钱吗?你懂我的对不对,我们曾经那么快乐,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所以你不会忍心杀我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柔软,专注凝视着他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世上最心爱的人,当初也是因为这样的一个眼神,让他甘愿坠入其中,沉溺不起。 向来沉稳的手微微一颤。 “还真是没用啊!” 石之轩一步一步走来,明明没有脚步声,但每一步就像是踏在他们的心上,让人胆颤心惊。 上官飞燕的神情变了,变得恐惧而害怕。 他弯腰,凑到霍天青耳边,不轻不重的说道:“她不是无心哩,不但无心还是个罕见的痴情人,只是她痴情的对象不是你,而是六七十岁的霍休而已。” “闭嘴!”上官飞燕的尖叫起来,她从来没有叫的这么大声过,她现在很怕,怕的连身子都颤抖了起来,“恶魔......恶魔......你是个恶魔......” 石之轩自然是不可能听她的话的,他又不是那些被她勾引的江湖人。 他嘴唇微动,吐出最致命的一击,“你们两个都姓霍,可你这个年轻俊美的青年却还比不上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头哩!” “赫赫!” 那是上官飞燕的喉咙被割断后,发出的最后声响。 当啷一声,匕首落地,刺目的鲜红流了满地,血流成河...... 目的达到了,石之轩却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他忽然觉得有些无聊,与其在这里浪费这个时间还不如和小皇帝你来我往的彼此试探来的有趣,顺便还能探探他的底。 小皇帝可比这两个人有趣多了。 想到这里,他直接抛下一句,“我对你父亲的承诺已经做到,以后你的死活再与我无关。”然后便离开了。 狭小的石室内,淡淡的血腥味渐渐弥散......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风是清的。 颜景白静静地坐着,手边是一杯花满楼亲自沏的上好的龙井茶,一切的一切都很好,很惬意,如果忽略他眼前不断地走来走去晃圈子的陆小凤的话。 他揉了揉脑袋,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可不可以好好地坐下来,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转的我头疼。” 这句话出口,陆小凤确实是停下来了,却没有坐下来,他拧着眉头道:“不对!还是有些地方不对劲!” 似乎感觉到身边传来的阵阵低气压,秉着不能让好朋友倒霉的原则,花满楼笑道:“陆兄,你还是先坐下来吧,喝一杯茶,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慢慢想,或者说出来我们帮你一块儿想。” 一般情况下,花满楼的话陆小凤都是听得进去的,但他坐了没到两分钟,就像被火烧了一样,突然跳了起来,“不行,我得去找霍老头,有些事情必须问清楚。” 他拉着花满楼的手,急急道:“走!我们再去一趟霍老头的小楼。” 花满楼被他拉着站起了身子,略带歉意的朝颜景白笑了笑。 但两个人没走几步,就被一个沙哑的声音叫住了。 “你们不用去了。” 霍天青面色憔悴,双眼中布满红丝,一身青衣残破、褶皱、血迹斑斑,比大街上的乞丐好不了多少,哪还有一点翩翩公子的影子?! 他站在陆小凤面前,在他惊异的眼神中,慢慢开口道:“霍休已经被我杀了!” 院内的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 陆小凤冷声道:“理由。” “他是这场阴谋的幕后策划者,上官飞燕便是听命于他。” 霍天青哑声道。 陆小凤没有说话,他的手被身边的花满楼紧紧地握在手中。 花满楼了解他,就是了解,才清楚的知道他现在的心情,这比霍休死了更加的令他痛苦,因为他们是朋友。 没有人怀疑霍天青的话,因为这个高傲的青年是个不屑说谎的人。 颜景白慢慢站起身子,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上官飞燕呢?她又在哪里?” 霍天青死死地咬着唇,半响才道:“飞燕已经死了,我亲手杀的。” 花满楼一愣,然后涩声道:“你——杀了她?” “她该死!” 霍天青低吼,她不该利用他,更不该为了霍休那个老家伙而利用他! 上官飞燕和霍休的关系他说不出口,他的自尊心不允许! “那霍休的事呢?”颜景白火上浇油,他一点都没有因为对方刚受了情伤就有一丝一毫的同情,他的心肠比谁都硬,“你如何知道他是幕后黑手的?可有证明?” 霍天青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就更加不悦了,在他看来,自己说出的话就是证明,其他的还要什么证明? 但他却并没有开口反驳,而是抬头,带着血丝的眼神慢慢地看向二楼。 那里,一个白发黑衣的人影正静静地站在窗边。 颜景白双目微微眯起,心中思忖:这次的事情,这人究竟在其中掺和了多少...... ☆、第83章 暴雨 金鹏王朝之事,石之轩掺合的不算少,却也并不多。 他既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只是为了昔日的承诺救了霍天青,然后顺手牵羊的卷了珠光宝气阁和霍休的全部财产而已。 甚至他还有些庆幸这次的特意出门,否则怎么会发现那么一件好玩的事情呢! 深邃的目光望着那个紫衣的身影,静静的笑了。 颜景白正在和花满楼告别,毕竟在他的小楼中住过几天,彼此又曾患难与共过,两人的关系比之救了他的陆小凤反而更亲近一些。 花满楼难得的没有笑容,拉着他的手道:“你真的要和那位石师一起走?” 颜景白迟疑片刻,终是说道:“抱歉,有件事情骗了你,其实我并没有失忆,过去的事情我一直是记得的,只有因为一些原因而不得不隐瞒。” 花满楼笑了起来,笑容中充满理解和包容,“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我并不会怪你。” 颜景白与他相视而笑。 其实关于“失忆”之事,两人心中都有底的,这么狗血的事情没有万分之一的中奖几率怎么可能会出现! 花满楼是个正常人,而且是个智商很高的正常人,这种连小朋友都不会相信的话他自然不可能信以为真。 而颜景白也知道自己玩笑般的一句失忆,对方绝对不会信,只是两人都没有说破而已。 直到现在! “我与石——师,乃是旧识。”颜景白如此说道:“我必须要回去了,有些事情逃避无用,只能面对。” 花满楼叹了口气,拱手道:“百花楼的大门永远为阿白敞开,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颜景白微笑:“多谢。” “花满楼,可以走了。”陆小凤牵着马在远处喊道。 “保重!”花满楼笑容温柔。 颜景白点头,率先转身,往等候着的石之轩走去。 四个人分成两队,一南一北,渐行渐远...... ...... 轰隆隆,雷声阵阵,电闪雷鸣,巨大的闪电划过黑幕,将整个山野笼罩在一片惨白中。 狂风大作,豆大的暴雨哗啦啦落下,形成一道水幕,视线所及只能看见周围方寸之地。 颜景白狠狠地摸了一把脸,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浸着水的衣服紧紧地黏在他的身上,让他很是难受。 但他现在却顾不上这个,比起身上的难受,脚下的道路更加难行,他牵着马一步一步的走在泥泞的小路上,行走之间甚是艰难。 他再次摸了一下脸上流淌着的雨水,大声道:“你不是说这个地方有一座荒庙的吗?我们走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到!” 比起他的浑身狼狈,石之轩简直就是衣袂飘飘的仙人了。 他步履从容,浑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被淋着,所有的雨滴在落到他身边一毫米的时候都会被自动弹开。 这样的雨夜,这样的荒郊,这样难行的荒野小道,他却好像是在风景独好的花园中悠闲散步,惬意的不能再惬意了,连衣摆和头发都是往后飘着的。 整个人和颜景白相比,形成了再鲜明不过的对比。 颜景白双目冒火的看着那个悠悠闲闲的身影,心中暗骂:果然,武功什么的是这世上最讨厌的东西! 他是绝不承认自己是在嫉妒! 他跟在石之轩后面又走了一阵,几乎是忍不住想要再次喝问的时候,就见走在前方的人停了下来,并不是扯着喉咙大喊的声音,在暴风雨中无比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 “到了!” 颜景白抬头望去,惨白的电光中,那个俯卧着的黑色影子竟格外的让人欣喜。 或许是胜利就在眼前,颜景白心下一松,脚下的速度竟不可思议的加快了一些。 等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庙中已经停歇了一批人,燃烧的篝火在这样凄风苦雨的夜中竟格外的温暖。 那些人似乎是一伙的,而且身份不低。 二十来匹骏马齐刷刷的破庙前的大树底下,闪电噼里啪啦的落下来,他还能清楚地看到一辆精致的马车。 荒庙大门的屋檐下,十几个劲装男子身姿笔挺的站着,看到往这边走来的颜景白和石之轩,纷纷戒备起来,右手搭在刀柄上。 那些目光只在颜景白身上扫了一圈,便目标一致的落在石之轩身上,握着刀的右手手背青筋直冒,空气凝滞,畜势待发。 其中一人踏前一步,高喝道:“来者止步,庙中有娇客,不便停留,请速速离去!” 颜景白皱眉,冷声道:“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可现在暴雨连连,附近没有任何避雨的地方,你要我们去往何处?!况且,此处乃是荒庙,并非你家所建,不为你们所管,尔等能够在此避雨,凭什么叫我们离开?!” 那人浓眉竖起,刚要出生呵斥,就听吱呀一声,老旧的庙门被人打开了。 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锦衣华服显然是出自大家族,两边微鼓的太阳穴显示着他不凡的修为。 以石之轩的目力,可以清楚的看见他垂在两边的手,双手指节都比常人大了一圈,手指修长,关节处高高凸起,这人修炼的定然是拳爪之类的手上功夫,而且修为还不低。 在石之轩看着那人的时候,中年男子也在观察着石之轩,他心中震惊之极。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对方在暴雨中能够不湿片缕,这人的修为定然以至化境。 这世上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一个绝世高手! 他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波澜,然后微微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家小姐请二位进去。” 推开这扇门之前,他对这个决定还是有些微词的,但现在,他只能叹气,暗道一声幸好! 就凭他们这些人,绝对不是那个白发之人的对手! 荒庙之内,虽然有几处漏雨的地方,但还算保持的完整,而且里面显然是被人特意收拾过,勉强算得上干净。 斑驳的佛像前,生着一堆火,有家丁,有丫鬟,有老妈子,也有几个一看就会武功的高手,而一个穿着鹅黄裙衫,头戴金步摇的娇美女子,显然就是中年男子口中的小姐了。 颜景白肩上还背着他的那弯大弓,腰间悬着箭壶,手里抱着临走前花满楼为他准备的一些衣服细软,还有吃食。 他浑身上下都是湿哒哒的,虽然十二分的狼狈,却无损那张俊美无匹的脸。 当他进来的时候,庙中倒有大半视线是落在他的身上的。 颜景白选了一个离那群人不远不近的角落,稍稍收拾了一番,然后将弓箭拿下来靠在灰扑扑的墙壁上。 他跺了跺脚,用力的搅了搅衣摆,只一会儿的功夫,地上便湿了一大片。 颜景白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悠悠闲闲倚墙而坐的人,心下更不痛快了。 就在他眉头紧拧,浑身难受的时候,一个家丁和一个十几岁的小丫鬟走了过来。 小丫鬟的眼中带着些羞意,她咬着唇将手中的一支火把递了过去,道:“这个是我家小姐给你的,你拿着!” 颜景白下意识的就看向那位小姐坐着的地方,可惜只看到一个后脑勺。 不知是他看花了眼,还是火光映照的关系,那人圆润的耳珠竟微微泛着红晕。 等他再次低头时,家丁已经放下怀中的柴禾,和小丫鬟一起离开了。 石之轩眯着眼睛,看着他蹲在地上慢慢生火。 他做得并不娴熟,显然是对这些东西并不熟悉,却一板一眼很是认真。 石之轩轻笑道:“陛下倒是好艳福,出门在外都有人自动投怀送抱。” 颜景白皱了皱眉,小声道:“别胡说,那人貌似是哪个官家的小姐,平白污了别人的名声。” 石之轩轻嗤一声,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 捣鼓了半天,火终于升了起来,颜景白重重的舒了口气。 他在离石之轩不远的地方寻了个地方坐下,然后解开包袱打算拿个中午准备的馒头吃,赶了一下午的路,又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他早就饿得不行了。 小心翼翼的打开油纸包,还好,并没有淋到里面,虽然冰冰冷冷的,还很硬,但还是可以吃的。 石之轩本来是在闭目养神的,身边之人的动静他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却并没有在意,直到一个冷硬的馒头被塞进他的手中。 他睁眼看他,漆黑的眼睛中难得的带了些惊讶。 颜景白咬了两口馒头,嚼了几下说道:“吃吧,明日午时之前绝对赶不到下一个镇子的,你就是神仙也得吃东西。”他可是还指望着对方的护送的,总不能饿着了这个保镖。 石之轩低笑了几声,并没有拒绝。 馒头又冷又硬,颜景白咽的有些艰难,正好,刚刚那个小丫鬟就端着两碗热水走了过来。 颜景白接过碗,朝着对面朗声道了一声“多谢!”便配着馒头吃了起来。 两个馒头下肚,他总算舒坦了,全身上下因为刚刚那碗热茶而暖了起来。 吃饱喝足,唯一让他不适的就剩下身上那套湿淋淋的衣服了,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可惜,现在的情景,湿透的包裹,注定让他无法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的。 只能勉强将就一晚了。 夜渐渐变深。 那群人休息的休息,守夜的守夜,除了屋外的雷雨之外,悄无声息。 颜景白已经打起了瞌睡,这一天把他累得够呛,就算是湿哒哒的衣服,冷冰冰的地面,也无法阻止他飞快的进入梦乡。 石之轩闭着眼睛,盘膝坐地,整个人一丝气息也无,就像一个木雕的佛像。 突然,他的肩膀上歪了一个头颅,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间。 那样的温度陌生而又熟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久的在他已经彻底遗忘的记忆中似乎曾经出现过,一样的地方,同样的热度,让他的心微微的颤动了起来。 他猛地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一直一直的看着熟睡之人,几乎要狠狠地刮下他的一层皮,良久良久,他终于慢慢的闭上眼睛。 黑色的夜中,他的脸如大理石一般坚硬,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夏末的深夜泛起凉意,熟睡之人打了个寒颤,怕冷似的缩了缩身子,仿佛过了很久,一只带着暖意的手覆上他的背脊,内力微吐,那身湿衣转眼间便已干透...... ☆、第84章 生病 天色将明的时候,暴风雨终于停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空气清新,碧绿的树叶经过洗涤,更加郁郁葱葱,充满光泽。 偏僻的荒野明亮干净,一片生机盎然。 一阵轻微的,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让石之轩瞬间睁开了眼睛,无波无澜,仿佛能够吸走人的灵魂的眼睛让走近的人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心下发紧。 屋外马声嘶鸣,昨晚的那群人牵马的牵马,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显然是打算出发了。 轻手轻脚靠过来的小丫头被石之轩的威势所摄,带着颤意的将手中的食盒放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迅速转身跑开了。 石之轩亲眼目送小丫鬟一溜烟的跑到已经披上披风,戴上帷帽的小姐身边,只见她低头对那位小姐小声地说了些什么,然后帷帽微微晃动,一身鹅黄衣衫的女子便朝这边望了过来。 只是他却清楚的知道对方看的绝对不是自己,而是靠在自己肩上熟睡的人。 石之轩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而黄衣的女子貌似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很快的又低下头去,然后就在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往庙门外走去,准备离开。 几人刚走到门边,甚至还没有踏出门槛,就听一声大喝:“护住小姐!” 再然后兵器的撞击声,马嘶长鸣之声,各种打斗之声就传了过来。 几个家丁护着那位小姐再次退回庙中,几个女子除了那位小姐带着帷帽看不清楚神色之外,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吓白了一张脸。 这样的情况就是个死人也得吵醒过来,颜景白一下子坐了起来,紧紧地握住了倚在墙角的弓箭。 “怎么回事?”他问道。 石之轩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说道:“谁知道呢?不是冲着这群人,就是冲着你来的,出去一看便知。” 说着,他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袖,言行之间从容优雅,连玄黑的衣袍之上都没有一点褶皱。 他的态度虽然狂傲,却不会令人讨厌,毕竟他有这个资本。而颜景白见他如此,一直紧绷的心不由得微微放松下来。 两人一起走到门边,门外的情景让颜景白皱起了眉头。 两队人马斗得正烈,其中一队是昨夜见过的那群劲装护卫,他们在锦衣的中年男子的带领下奋力厮杀。 只是他们拼命,另一队黑衣蒙面之人却比他们更拼,而且人数在他们之上,武功更是比他们高了不止一筹,护卫们渐渐落了下风。 随着时间流逝,双方也开始出现伤亡。 护卫中唯有中年男子武功最高,双手成抓,比最任何刀剑都要锋利,无比精准而又迅速连续夺走三个敌人的性命。 但是,他即使武功再高,杀得了三人,杀得了四人,却杀不了七八个人的。 慢慢的,他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伤口。 颜景白在看到那群黑衣人的第一眼就知道是冲着自己来的了,和上次刺杀他的是同一批人。 他皱眉,望着已经要落败的护卫,对身边的人道:“石师不去帮忙?” 石之轩气定神闲的倚在门边,闻言挑眉道:“我为何要帮忙?” 颜景白语塞,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他们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而已,若是石师出手,那些刺杀之人定然讨不了好,而那些护卫也定会感激不已。” 石之轩轻笑:“会有这一场灾劫也是他们倒霉而已,而我也不需要别人的感激,比起感激我更喜欢看戏。” 这样的结果并不在颜景白预料之外,他就知道这人不是个慈悲心肠的大善人,否则也就不是石之轩了。 对方既然不肯帮忙,只靠他一个人的话,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握着弓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眼底深处满是挣扎和犹豫。 若是在十几年前的话,他或许真的想都不会想的就冲上去了,毕竟这些人是受他连累,只是现在的他却没有那样的冲动和不顾一切了。 这么多年下来,他到底还是变了的,就是不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就在这时,颜景白忽然听到女人的尖叫声,他转身望去,一眼就看到黑衣的蒙面人从窗户外跳了进来,拿着剑与略通武艺的家丁斗成一团。 对上那双带着杀意的眸子,颜景白知道对方肯定是想来杀他的,只是却被庙里的其他人认为是冲着他们来的,因此就被缠住了。 但是这也是暂时的,几个家丁的武功很粗糙,对付一些街头混混还可以,面对这些杀手就只有挨宰的份。 一剑劈下,其中一个家丁尸首分家,鲜红的血洒了一地,引来更加惊恐的尖叫,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妈子已经双腿一软,扑通一下坐倒在地。 已经没有时间让颜景白再去多想了,他弯弓搭箭,双脚微微分开,甚至不用特意去瞄准,犀利的箭矢就闪电一般钻入了黑衣人的胸膛! 只是一个敌人倒下去了,第二个、第三个又跳进来。 颜景白虽然箭术无双,三箭连发都没问题,可是他有一个大缺陷——他没有内力。 没有内里的人,就算箭术再好,在已经有了准备的武林高手面前,也只有吃亏的份。 颜景白皱眉,脑子里迅速的转动起来,开始思索对策。 当射出去的箭再次被拨开之后,他一摸箭壶,那里已经空了。 黑衣的蒙面人身形如电,带着强烈的杀意想着他疾闪而来,手中的剑发出嗡嗡的声响。 “小心!”那是一个女子焦虑的疾呼。 颜景白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大弓,身子急退,右手探在腰间,迅速的拔出一把匕首。 嗖——耳边风声刮过,他只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黑影稳稳地挡在了他面前,然后一声声惨叫冲上云霄,回荡在山野间。 石之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再也没有了敌人的活路。 他武功厉害,出手不留一点余地,只眨眼的功夫,无论是屋外的还是屋内的黑衣人,都被他杀光了,就连颜景白想试着让他留一个活口都没来得及。 庙里庙外躺了三十几具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 所有人都用一种惊惧惶恐的目光看着那个站在庙中间的白发男人,在对方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又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去,后背冷汗直冒——即使这个如神魔一般的男人刚刚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中年男子简单的清点了一下,他们这边包括那个惨死的家丁在内,一共死了四个人,他让人挖了一个洞,将死去的四人就地掩埋,等日后再回来牵走,送还其家人。 埋好人后,他让人迅速套好车马,准备走人,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走早好。 可是,就在他想请黄衣服的小姐赶紧走人的时候,就见她走到了颜景白和石之轩的面前,道:“多谢二位大侠救命之恩,请问你们要去哪里?”她的脸虽然藏在帷帽之后,声音却很温柔。 中年男人暗暗叫苦,对于那个他看不透的白发之人,他只希望有多远就躲多远,哪像自家小姐性子天真,竟往上面凑啊! 他心中虽然着急,却也不好上前打断,只能心惊肉跳的站在原地干等着。 对于女子突兀的问话,颜景白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石之轩就更是不屑搭理了。 女子不自在的扭着衣角,可以想象她帷帽后的容颜肯定也是红着的,她嗫嚅道:“你、你们别不高兴,我只是想说,如果你们也是去京城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走的。你们救了我和我家人的性命,我、我哥哥是副相左庭之,他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女子显然不是个胆大的人,这次的对话已经鼓足了她所有的用力,就见她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头越垂越低,到最后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忽然就敢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 颜景白原是想要拒绝的,但在听到“副相左庭之”这几个字时,瞬间改变了主意。 他目光一闪,道:“如此也好,我们叨扰了。” 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下来,女子猛地抬头,素色的帷帽荡起微微的波澜,她的身上毫不掩饰的流淌出喜悦的泡泡。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安慰自己,与他们一起上路也不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至少这一路上的安全不用操心了。 从始至终,石之轩都没有说话,他只是在颜景白牵马过来的时候,忽然抬手,以对方来不及躲闪的速度,覆上了他的额头。 掌心传来的炙热让他微微拧眉,暗道一声果然。 颜景白有些不适的往后仰了仰,他不解道:“你干嘛?!” 石之轩皱眉看他,“你发烧了,自己都不知道吗?” 颜景白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慢吞吞的说道:“昨天那么大的雨,也难怪。”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我没事,不算太严重,等一下太阳出来了,晒出一身汗就好了。” 石之轩轻斥一声,“胡闹!”哪个说晒太阳就能把病给晒好的,简直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一甩衣袖,也不管他,直接对中年男子说道:“你们有两辆马车,腾一辆出来!” 这样命令的口吻让人很不舒服,但中年男子却不敢抗议,只能将原先两个丫鬟和一个老婆子坐的马车给空了出来。 小姐的意思是不用问的,在知道颜景白发烧后,她甚至想派出一个丫鬟来特意照顾他,只是被颜景白摇头拒绝了。 就算他不拒绝,以石之轩的性子,也不会允许的。 马车晃晃悠悠摇摇摆摆,走得很有节奏。 颜景白趴在窗边,慢慢的开始打起了瞌睡,朦胧的视线中是石之轩高高挺起的鼻梁,和半张俊朗的脸。 以前还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人长得还真是好看呢,从侧面看上去的时候,面部线条尤其精致,堪称完美。 而且,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清楚。 他慢慢的闭上眼睛,陷入沉睡,或许真的就只是一个错觉吧。 已经睡着的颜景白并没有看见,石之轩忽然向他看过来的犀利而探究的眼神。   ☆、第85章 进京   石之轩确实有些变了,至少在他的记忆中从未见过他对那个后辈如此关心,睡觉时免费提供大腿,生病时亲自端来的苦药,这种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很正常的事情,由他做来却格外让人警惕心大作。   天知道当颜景白几次醒来都发现自己睡在对方修长的冒着热气的大腿上时,是怎样的一种复杂心情。   对方不是别人,是邪王石之轩啊!   就是他的亲传弟子也不见得他这么纵容的,何况自己这个隔了一层的徒孙。   于是,已经当了十多年的皇帝陛下非但没有感动,反而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阴谋论,他只纠结了几分钟,然后就做下结论,对方肯定是有目的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对方的打算,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何在,颜景白之后的言行就更加的谨慎了。   颜景白现在的这具身体底子不错,在喝了几服药之后就好得差不多了,而京城也已经遥遥在望。   大溯的都城繁华热闹,一派盛世之景,如果不是系统绝对不会出错,他都要怀疑自己现在穿的这个壳子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皇帝了。   皇帝失踪一个多月,就算幕后黑手再厉害,权势再大,手段再通天,也不可能镇压的住满朝文武吧,就算镇压的住,堂堂天子脚下,一国帝都怎么就一点异样都没有呢?   颜景白满心费解,他只觉得这次的穿越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的艰难!   左相的府邸坐落在皇城西面,是一座很气派的大宅子。   副相左庭之虽然名为副相,但他的权势地位与真正的相国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大溯丞相司马招贤是三朝元老,很受皇帝器重,只是他年纪渐大,近几年来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习惯归隐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而他一旦退下来,接任的只会是副相左庭之。   左庭之出身世家,家学渊源,他本身就是才华洋溢,手腕非凡之辈,是由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与振武将军元昊澜一起,被称作君静沉的左膀右臂。   颜景白来京之前很是做了一番调查的,这一路上又陆陆续续的从石之轩口中打探到一些非常有用的消息,他知道要想弄明白事情的真相,要想再次回到皇宫坐上那张龙椅,从左庭之身上找寻切入口再适合不过了。   关键是,这人值得信任,他最不会背叛的就是君静沉。   当颜景白带着斗笠走下马车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和中年男子低声交流的左庭之。   他虽贵为副相,位高权重,但实际年龄也就比君静沉大了几岁而已,是个书卷气十足的年轻人。   从他亲自跑到大门口接人,可以看出,对于这个妹妹他显然是非常重视的。   颜景白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的功夫,左庭之救过来了,看他脸上的神情,恐怕是已经大概了解路上发生的事情了。   带着探究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两人,左庭之拱手笑道:“多谢二位对我家人的援手之德,在下已让人准备酒宴,两位恩人还请入内,定要让我敬上一杯以示感激才是。”   颜景白微微颔首,刻意压低了嗓音说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左庭之眉心一跳,右手平伸,做了个请的手势。   客厅内,一队队的侍女鱼贯而入,每个人的手中都端着一盘佳肴,很快的,圆圆的楠木桌便已摆满了山珍海味,让啃了几天干粮的颜景白很是食指大动。   只是,现在却不是满足口腹之欲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左庭之举起满满的酒杯,向二人敬道:“多谢两位侠士救下舍妹,在下先干为敬。”   他首先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但对面的两人却一动未动。   石之轩就不用说了,别说区区一个副相,就算是真正的皇帝坐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太给面子,当然现在的这个皇帝就另说了;而颜景白依旧戴着他的那顶斗笠,丝毫也没有摘下来的意思,只让人看到一截白皙完美的下巴。   他似乎是左右环顾了一下,然后道:“酒自然是要喝的,只是饮酒之前我有一事想与左相相谈,可否请你屏退左右?”   此话一出,左庭之微微一愣,但还未等他开口,站在他身后的那位中年男子,也就是府内的管家,率先说道:“相爷不可。”这两人太危险了,尤其是白头发的那个,他岂敢让他们独处!   左庭之静静的看着对方,然后一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相爷!”管家急了。   左庭之并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威压,“下去!”   管家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绝对是劝不了了,只能带着下人离开。   “哐当”一声,客厅的大门被关上了。   左庭之微微一笑,笑容淡雅,“如此,可否?”   颜景白没有说话,他只是慢慢抬手,将戴着的斗笠取下,露出一张俊美之极的脸来。   漆黑的眼睛蓦然瞪大,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的左庭之双手紧握成拳,几乎是万分失态的从凳子上一下子跳了起来。   颜景白微微一笑,道:“左卿,好久不见。”   左庭之闭了闭眼睛,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颜景白挑眉,“你我君臣十余年,如今不过一个多月没见,你便认不出我了?”   左庭之微微皱眉,眼神轻蔑,“阁下是谁,我确实不知,但今日早朝我却刚刚见完圣上回来。”   颜景白面色沉重,“你是说皇宫之内还有一个皇帝?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皇帝?”如果当真如此的话,也难怪朝野上下一片安和宁静了,只是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阁下又何须装模做样!”左庭之冷言道:“我虽不是武林人士,却也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专门变脸的易容术,阁下的技艺果然高明。”   颜景白慢慢站起身来,他的身高比之对方要高了那么一点,一股强烈的威压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慢慢弥散开。   看着左庭之一点一点僵硬起来的脸,他拽着石之轩的衣袖,直接转身离开。   “既然左相不信,在下告辞!”   “冒充当今圣上,你以为这么简单就能离开?”带着威胁的话语从背后传来。   颜景白本不想理会,但石之轩却停下了脚步,转身笑道:“我们还可以选择杀了你,再离开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但谁也无法忽视他话语中森冷的杀意。   颜景白拉了拉他的衣袖,阻止道:“左庭之是我的副相,不能杀。”   “即使他并不信你?”石之轩挑眉。   “他没有理由一定要相信我,是我对他期望太高,站在他的立场并没有做错任何事。”顿了顿,他又道:“左庭之能力不错,你如果杀了他的话,再培养一个很麻烦。”   石之轩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颜景白微笑,他知道对方这是同意了他的意见。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左庭之却突然跪了下来,行了个叩拜大礼,道:“臣左庭之拜见皇上,吾皇万岁!”   此刻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或鄙视或愤怒的神色,一派端庄肃穆,只漆黑的眼中透着些微的喜悦。   饶是颜景白再沉稳冷静的人,也不禁被对方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   他皱眉,惊讶道:“你——”   左庭之拱手,回道:“皇上恕罪,情势所迫,臣不得不出言试探,若是再来一个假皇帝可就糟糕透了。”   颜景白舒了口气,亲自上前将他扶起,然后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左卿为朕解惑。”   “臣惶恐,此乃臣分内之事,当不得圣上这个请字。”左庭之作揖,然后又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石之轩。   颜景白微笑道:“石师是可信之人,左卿无需顾虑。”   皇帝既然都这么说了,左庭之自然也就不再隐瞒,他沉思片刻,似在整理思绪,然后才叹了口气道:“不瞒圣上,皇宫之内确实有一个皇帝,容颜与您一般无二,如果让他和您站在一处的话,就是我也认不出你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可你却对皇宫里的那位起了疑心。”否则也不会对他演戏试探,更不会这么笃定他就是真的。   左庭之摇头叹道:“其实第一个怀疑的人不是我,而是太监总管小卓公公。”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颜景白,然后接着道:“小卓公公跟在您身边二十年了,您的起居饮食都由他照顾,可一个月之前,皇......宫内的那位突然就找了个由头将他打发出了成庆宫。”   “为此,小卓公公还特意找臣述了几会苦的,本以为事情也就这样了,或许是小卓公公哪里拂了皇上的意,惹恼了您,可之后突然有一天,小卓公公找臣说圣上不对劲,他怀疑宫里的皇帝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了。”   “小卓公公是个性子谨慎的人,何况是这等大事,臣虽然不想相信他,却又不得不怀疑,然后我就去试探了。臣故意提及一些只有你我二人才知道的一些事情,宫里那位果然回答含糊。十余日前,他又连续提拔好几位官员,说是做我的副手,实则分我权势。如今小卓公公在宫里出不来,元将军远在边关,最重要的是臣不知道你在哪里,是否已经遭遇不测。”   说到后来,左庭之几乎在苦笑了。   颜景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些日子辛苦左卿了。”   左庭之摇头,“皇上能够平安归来,才是天下之幸,百姓之幸。”   客厅中安静下来,只有颜景白负着双手慢慢踱步的声音。   良久,他终于说道:“朕想见见宫里的那位皇帝。”   左庭之皱眉,“这恐怕有些难。”   颜景白摆了摆手道:“无论是你将他诓骗出来也好,还是朕扮成你的小厮或者侍卫混进去也罢,朕想见他,有些事情必须弄清楚。”   皇帝主意已定,左庭之无法阻止,只能商量着要怎么样才能顺利的混进去,要知道无论是小厮还是侍卫都是无法见到皇帝的。   就在这时,一声叹息响起,几乎被人当做空气的石之轩语气幽幽道:“想要见宫里的那位皇帝,怎么不来问我?!”      ☆、第86章 交换   邪王出马,自然是没有什么事情是搞不定的,颜景白甚至觉得,对方这身堪比外挂的武功,比他的系统金手指还要强大靠谱的多。   在世界上最顶级的武力面前,其他一切都是渣渣,也因此他对石之轩的忌惮比前一世更深。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处境,他是非常乐意有多远就离多远的,甚至会想方设法的杀了他,对方给他的感觉太危险了。   可他现在却必须仰仗对方。   当天夜里,石之轩就带着颜景白进了皇宫,他没有做任何乔装打扮,偷偷摸摸之类的事情,而是直接就扛着人从宫内侍卫的眼皮子底下穿了过去。   别人只能感觉到一阵风刮过,连他的影子都不会瞧见。   而就是这样绝对天下无敌的本事,让颜景白深深忌惮。   现在他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甚至石之轩还是将他当做晚辈来照看的,可唐若有一日,他们二人站在了对立面呢?是不是就算他是皇帝,也只有束手就擒,自动挨宰的份?   颜景白觉得自己不能细想,否则绝对是吃不香睡不着,分分钟都想死一死的节奏。   夜已深,书房的灯却还亮着,显示着皇帝的勤政。   宽大的桌案后,一个和颜景白现在的壳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埋头批改着奏折。   忽然,“噗通噗通”之声连续响起,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见到了一副让他惊骇之极的事情。   书房之中,负责守夜伺候的几个宫女太监都已经软软的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他迅速起身,一闪身就从墙上拔出了挂在那里的剑,锋锐的剑刃在琉璃灯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   他目光如电,警惕的看着四周,然后低喝道:“谁人在此,出来!”   殿内一片寂静。   明黄的帷幔微微泛起波澜,然后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一挑,紫色的身影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一样的脸,一样的眉毛,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巴,除了衣着打扮不同,相对而立的两人几乎是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人先是一惊,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就连颜景白看了都有些佩服了,毫无心理准备之下,乍然见到他这个正主,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也算是不凡了。   他静静地翻着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起,脑中浮上来的资料——这也是他为何坚持一定要亲自见见假皇帝的最主要原因——然后道:“君钰卿——好一个南王世子啊,朕一直以来倒是小瞧了你。”   南王世子——君钰卿冷冷道:“你不该回来。”   颜景白嗤笑,就好像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一般,讥讽道:“不回来?将江山社稷拱手让给你这个乱臣贼子吗?抱歉,朕还没有这么大的雅量。”   君钰卿眉心紧皱,冷声道:“你不回来尚有生还的机会,但一旦踏进京城,进了皇宫就只有死路一条。”   颜景白冷笑,“那我们便来瞧瞧,死的那个到底是谁!”   君钰卿心下一紧,几乎瞬间就觉察到了不对劲,然后他就看到一个人,一个黑色衣袍,长着一头白发的男人。   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他就心下狂跳,后背寒毛都要竖起来了,脑子里拼命地叫嚣着两个字:危险!   他的剑被死死地握在手里,如果不是努力克制的话,他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去了。   “你是谁?!”他的声音中带着除了自己无人察觉的颤音。   石之轩没有回答,他目光柔和的看着对方,似乎刚刚的杀意都是错觉一般。   “没想到你的身边还有这样的一个帮手。”君钰卿咬牙道:“早知当初便不该救你!”   颜景白惊讶,“是你把我装进棺材里的?”   君钰卿抿着唇,没有说话,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默认。   其实颜景白早就有所怀疑了,经过接二连三的刺杀,很明显幕后黑手是摆明了要他的命的,一个要他命的人当初又怎么会多此一举的将他装进棺材,再落到司空摘星手里?唯一的解释就是装棺材的和幕后之人并非一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君钰卿,这个将他取而代之的人。   而且听他所言,还是特意救得他!   可是,他不是应该最希望他死的吗?就在他说那句话之前,他一直以为眼前这个得益最大的人就是幕后黑手的!   现在看来,他完全猜错了。   颜景白沉默片刻,终是问道:“你为何要救我?斩草要除根,这个道理就是傻子也明白,我不认为你会比傻子还要笨。”   君钰卿先是愤怒,但他很快又平静下来,望着他的眼神复杂之极。   他垂眸,懊悔道:“所以我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颜景白眯了眯眼,刚要再说,就听“哐当”一声,那是长剑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快步上前,一下子接住往下摊到的人,用不怎么赞同的看向石之轩。   石之轩道:“他在拖延时间,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颜景白淡淡道:“自然是看出来了,只是我还有事情想问他。”   “他不会回答的,就算回答了也不会是真话。”君钰卿的眼中有一种坚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的坚定。   对于这一点,颜景白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却还是想试试看的。   可惜,他看着怀中已经昏迷过去的人,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叹完气后,他开始动手,扒衣服!   “你在干嘛!”是自选的声音与以往相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颜景白不悦的看他一眼,“轻点,当心惊动了其他人。”   他手上动作不停,几乎在石之轩危险的眯起眼睛的时候,又接着说了一句,“你没看到吗?当然是在帮他脱衣服。”说着,他还朝他招了招手,催促道:“你也过来帮忙!”   可惜,他现在很忙,忙着脱衣服,既要脱君钰卿的衣服,也要脱自己的衣服,所以他并没有看到石之轩嘴边含着的能够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颜景白将身上的紫衣脱掉,在脱到里衣的时候顿了顿,然后接着脱,反正都是男人,光个身子无所谓。   他是背对着石之轩的,衣服一脱就露出宽肩窄腰的后背,别看他平日里似乎是欣瘦高挑的身材,脱了衣服还是挺有料的,微微抬手的时候,还能清楚的看见手臂上的肌肉块。皮肤也不错,莹润白皙,比大多数女子都要好,不愧是从小在皇宫里娇养出来的。   而在看到那个裸背的瞬间,石之轩带着危险气息的笑就这么僵在了嘴边。   颜景白脱衣服快,穿衣服更快,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君钰卿的那身行头穿戴好了。   此刻的他和刚刚的君钰卿没有一点不同,任谁瞧见了恐怕都不会想到皇位上的人已经又一次换了。   颜景白将自己的那身衣服给对方穿好,边穿边道:“有劳石师再跑一趟了,把他交给左庭之,让他找一个隐秘点的地方把他关起来,也别虐待了,好吃好喝的供着,毕竟是朕的表弟,还救过朕的。”   石之轩深吸一口气,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颜景白拍了拍君钰卿已经穿戴好的衣襟,起身道:“自然是各归各位,真皇帝已经回来了,假皇帝就应该离开,而且朕非常好奇事情的真相啊!”   “你想以身试险?”石之轩冷笑:“就不怕把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给试掉了?”   颜景白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解释道:“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毕竟我才是真皇帝,在所有人眼中坐在皇位上的一直都是君静沉,皇位还在,江山还在,只要我小心谨慎一点,难道还会再被别人钻了空子?!”   “可你别忘了!”石之轩道:“你离宫已经一个多月了,其中变故太大,宫中很可能已经被安插了很多对方的人,你如此自信,就不怕摔得尸骨无存?”   “不就是一个很大的烂摊子吗?石师放心,我已经非常习惯收拾烂摊子了,对方有眼线,我也不是没有心腹,一个多月而已,他们还不可能将朕的心腹之人通通拔了。”   对于这一点,他还真的不怎么担心,他有系统在,谁人忠心谁人虚情假意,他一看就能知道。   让他头疼的是幕后黑手,一天不找出这个人,他一天都不能安心。   石之轩不悦,他冷哼一声,“随你,陛下也放心,你死了,我会给你准备棺材的!”说着,他捞起地上的君钰卿,闪身离开。   颜景白目光一闪,喊道:“等一下,把其他人的睡穴解开!”   随着一声冷哼,几道劲风射来,躺在地上的宫女太监哼哼唧唧的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就见一身龙袍的皇帝陛下负手站在殿中央。   在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几人一下子翻身跪倒在地,冷汗簌簌的往外冒,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颜景白一步一步的走过几人的身边,伸手推开厚重的殿门,高喝一声:“来人!”   刷的一下,殿门口跪了一大片。   颜景白一挥衣袖,道:“里面的人玩忽职守,拖下去杖毙!”   几个刚刚醒来的宫女太监一下子瘫软在地,目光呆滞,一动不动的被侍卫拖了下去。   颜景白并不会有惋惜什么的情绪,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了,心肠早就磨硬了,而且这几个人能够跟在君钰卿身边贴身伺候,很可能就是心腹下属之类的,趁此机会一下子解决了更加省心。   他负手望着天际的那轮残月,容颜俊美,目光冷静,挺拔的身影巍峨如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石爹惊:你在做什么?!   大白(莫名其妙):当然是在脱衣服!   石爹(大怒):你连我的衣服都没脱过,竟然去脱别人的衣服!!我要杀了他!!   大白Σ( ° △ °|||)︴   无辜中枪的柿子:......   谢谢草秧和夜恋的地雷,舔舔你萌╭(╯3╰)╮   ☆、第87章 怀疑   颜景白的归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在所有人眼中,皇帝还是那个皇帝,和昨天以前,一个月以前没有丝毫不同。   次日醒来,颜景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选了一些身边伺候的人,他没敢把左庭之口中的那位小卓公公调回来,怕打草惊蛇,但藏在暗中也有藏在暗中的好处,至少可以帮着他把宫内的一些有异心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   之后他换衣服,坐上銮驾去上朝,朝堂上算得上平静,对此颜景白倒是有些佩服,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无论是君钰卿还是幕后之人都算不易,只不过对照着左庭之给他的那个最近由君钰卿亲自提拔上来的人员名单,他看得非常碍眼啊。   若不是现在还不是处理这些人的时候,他早就不客气的动手了。   不过,遍观朝堂上下,还真没有能够和幕后之人对得上的人。   朝廷重臣这一点貌似可以排除了。   颜景白高高在上的端坐在龙椅中,以手撑额不着痕迹的观察着下面的文武百官,默默的将所有人的资料记在脑子里。   而在做着这些的时候,他更是一心二用的听着大臣们的奏报,然后思索分析,颁下最正确的指令。   这些事情他已经处理习惯了,也可以让他以最快的速度了解这个王朝。   众臣们纷纷表示今天的皇帝格外的犀利啊,处理问题一针见血,充满魄力。   只有唯一知道真相的左庭之在下朝之前,和正要离开的颜景白交换了一个隐秘的微笑。   下了朝之后,颜景白直接去御书房,找出幕后之人固然重要,但国家大事更加重要,要详细的了解一个国家,皇帝的书房是最正确的选择。   不过是一个上午的时间,偌大的书房便被翻得乱七八糟,而颜景白想要知道的东西也差不多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新换的一批宫女太监眼观鼻鼻观心,木桩子一样的站在原处,不敢打扰到皇帝,昨晚的事情他们可是有所耳闻的,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中午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太后有请。   颜景白挑眉,觉得有些奇怪,这位太后还真是会选时间。   拍了拍屁股,他站起身,直接扔下满地的狼藉,就往后宫去了。   君静沉年仅二十,尚未大婚,后宫之中没有妃嫔没有皇后,只有一个太后。   他和太后是亲母子,所以即使平日里不算太亲厚,但该有的孝道礼节还是不会少的。   太后年轻的时候是大溯有名的美人,即使现在已经不年轻了,可这丝毫无损她的美丽。或许是天生丽质,或许是保养得好,四十多岁的她看上去比现在的颜景白也大不了几岁,岁月留给他的不是皱纹与白发,而是一种年轻的姑娘永远也没有的成熟风韵。   颜景白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也感慨了一下,难怪君静沉的这副皮相如此俊美,原来是遗传的母亲。   “皇儿。”太后朝他招了招手,然后拍着自己身边的位置,道:“过来这里坐。”   颜景白疑惑,以前的皇帝和太后感情很好的吗?那系统给出的亲密值只有10又算什么?而且这位太后貌似还是个武林高手,那明晃晃的武力值85的大字,让他整个人有些发懵。   他慢慢地走过去,紧挨着太后坐下,腰背笔直,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太后亲热的拉着他的手,道:“午时了,皇儿用膳了没?”   被一个年纪还没有自己大的女人一口一个皇儿的叫着,颜景白极不自在,却又不好出声抗议,只能默默忍受着,他回道:“未曾。”   太后叹了口气,一脸心疼的说道:“你啊,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然后转头,对站在身边伺候的宫人说道:“去准备膳食,今天皇上就在这儿用饭。”   宫人应诺,躬身退下。   “多谢母后关心。”这句母后颜景白喊的一气呵成,毫无凝滞,虽然心里别扭,可他却是个敬业的演员,不过是个称呼问题而已,还难不倒他。   太后似乎很是惊讶,弄得颜景白怀疑,是不是自己露馅了,还是说错什么话了?   但太后的惊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她就恢复原状笑道:“你我母子之间又何须如此客气。”   她伸手抚摸着颜景白的脸颊,说道:“听说昨天皇儿把身边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可是用的不趁手?没关系,跟母后说说,母后再给你找新的人手好不好?”   再?颜景白心下一紧,难道那批人不是君钰卿的,不是幕后之人的,而是太后给安排的?   而且,昨晚发生的事情,今天她就知道了,这位太后的消息也很灵通啊。   颜景白对她起了防备,笑容却更温和了,他轻声道:“多谢母后好意,朕现在身边的人还够用,就不劳母后费心了。昨晚那些人手脚不利索,朕用着不喜欢,就打发了,没想到却惊动了母后,儿臣不孝。”   “哪里,皇儿很好,是母后对不住你。”太后的一声感叹,颜景白却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这时候,膳食已经到了。   一队队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各种珍馐美食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   太后亲切的拉着颜景白的手在桌边坐下,一边问他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一边不停地为他夹菜。   颜景白不傻,自然看出了她对自己堪称殷切的态度,但他什么都没说,一点表示都没有,只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太后手一伸,啪的一下打断了颜景白正要伸向一盘苦瓜的筷子。   她看他一眼,声音不大却充满威严的说道:“谁端上来的苦瓜?”   一个宫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纤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太后的话语并不严厉,甚至称得上柔和,但殿中却莫名的,充满了一种阴寒的煞气。   “你难道不知道皇帝不吃苦瓜的吗?”   宫女颤抖得更厉害了,却紧紧地闭着嘴巴,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太后揉了揉额角,道:“拖下去杖毙,还有做这盘菜的御厨,也别留着了,连一盘菜都做不好,要他何用!”   她的声音柔和悦耳,说出来的话语却冰寒彻骨。   颜景白双唇紧抿,听着那个侍女被拖下去时的哭叫声,一句话都没说。   太后夹了一筷子黄瓜放在他碗里,道:“皇上‘应该’喜欢吃黄瓜,苦瓜什么的太苦了,以后别吃了。”   颜景白微微眯起眼睛,这位太后绝对不简单!   一顿无比蛋疼的午饭吃完后,太后又拉着他说了一会儿话,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他离开。   回去的时候,颜景白并没有坐銮驾,而是走回去的,散步有利于帮助人思考,有些事情他必须好好理清楚。   下午并没有大事发生,他召见了左庭之,在知道君钰卿被藏在一个除他之外绝对没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之后,便也安下了心。   他暂时不打算杀他,活着的君钰卿比死了的君钰卿更加管用,至于放他离开,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颜景白就着现在的情况和左庭之商讨了一会儿,最后在他临走前又吩咐道:“帮朕查找一些太后以前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左庭之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虽然心中无限好奇,但到底事关皇室,他并没有追问。   而颜景白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自己的儿子被人换了,做母亲的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吗?而且系统给出的亲密度只有10,对方看起来却如此关心自己的儿子,那种关切颜景白看的出来,绝对不是掺假的,而是发自内心。   系统绝对不会出错,那么有问题的就只可能是太后。   她真正关心的到底是谁?   亲密度只有10的君静沉,还是君钰卿?   答案呼之欲出!   夜色深沉。   勤政的君王在灯下批改奏折,和前一晚一模一样的情景,只是人却换了一个。   颜景白揉了揉眼睛,一抬眼就看到了斜倚在窗边的人。   他一惊,然后下意识的看了看紧闭的殿门,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石之轩抱着双臂,笑道:“怎么?陛下不欢迎我?”   “石师说笑了。”颜景白淡淡道:“只是石师已经护送朕来了京城,就让朕顺利的进了宫,朕以为以石师这般世外高人的性子,承诺的事情已经做到,接下来的勾心斗角应该没兴趣了才对。”   石之轩笑道:“那你就错了,其实我最喜欢看戏来着。”   颜景白面色一僵,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倒是朕的荣幸,能够免费的给石师提供了一场精彩的戏幕。”   石之轩摇头,状似认真地说道:“怎么会是免费的,我可是给了报酬的。”   颜景白笑:“用一场好戏换得石师的亲自护送,是朕赚了。”   殿内沉默下来。   石之轩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近,幽深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颜景白的脸,他看着他脸上面具一般的笑容,视线专注而莫测。   如果换了一般人的话,早被这样的视线盯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但颜景白显然不在此例,表情镇静的与他对视。   石之轩走到桌案前,与他相对而立,右手伸出,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脸颊。   颜景白眉心一皱,避了开去。   石之轩突然笑了,笑意莫名,“你知道吗?你看人的样子和很久以前的某个人很像呢,冷静,理智,明明并不是很高傲的人,也没有高高在上的俯视别人,但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气质却在向所有人宣示,他才是最尊贵的那个。”   本来颜景白并没有意识到对方是在说他,但石之轩接下去的话却让他心中发紧。   “明明一开始就是个一无是处,非常不讨喜的俗人的,可某一天再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人就突然变了,变得有趣,而且让人移不开目光,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石之轩双手撑着桌沿,身子慢慢前倾,轻笑道:“他本事很大,所有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但有一点很不好,和你一样他用得着人的时候会对你很客气,但一旦达成了目标,就是用过就丢,恨不得离你远远的,真正无情。”   石之轩看着他隐隐抽搐的嘴角,慢条斯理的加上最后一句,道:“唯一和你不一样的是,他暗恋我!”   颜景白的脑子轰地一下——炸了!   ☆、第88章 试探   颜景白只觉得浑身僵硬的厉害,就算当初他死后被突然出现的系统带着在不同的世界穿梭,也没有现在来的这么震撼。   他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看着石之轩的目光就好像看到一只大象和一只蚂蚁在跳贴面舞一样怪异而扭曲。   但他到底不是普通人,短暂的震惊之后,他的大脑飞快的转动起来。   他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些?   以石之轩的性子,绝对不是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是阴谋?是试探?   这些话明显是意有所指,莫非对方已经认出他来了?   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颜景白背脊发寒,心跳一下子变得异常快速。   他极力维持住自己的冷静,面色如常的说道:“石师为何同朕说这些?”   石之轩的唇角还带着一丝柔和的浅笑,他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睁着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直将颜景白看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揍他一拳,把他扔出去的时候,他才慢吞吞的说道:“无他,只不过人老了,就变得唠叨了,还老喜欢回忆些往事,陛下应该不会介意吧。”   颜景白笑容可亲,“石师说笑了,你这张脸看上去比我还年轻,又怎能称得上老。”   石之轩撩起垂在胸前的那截雪白的发丝,眉宇间的忧郁足以让任何见到他的女性心生怜爱,他叹息道:“老没有老看着头白发就知道了,陛下无需安慰。”   安慰个屁啊!你以为我想安慰你吗?!   颜景白心下吐糟,但面上却笑得一派祥和,慈眉善目的堪比供台上的佛祖了。   石之轩目光幽幽的看着他,冷不丁的又冒出一句:“你这笑也很像他哩!”   颜景白立刻闭上了嘴巴。   然后又听了一番关于那个人笑起来是多么多么迷人,声音是多么多么悦耳,走起路来是多么多么的龙行虎步......   颜景白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尤其是在石之轩如此仰扬顿挫,仿佛朗诵诗歌一般的赞叹声中。   他深吸一口气,冒着被一爪子拍死的危险打断道:“我听着怎么不像是他在暗恋你,而是你在暗恋他?!”   石之轩熄了声音,抬眸看他,那样的一眼让他瞬间懊悔起刚刚的多言,然后他就听石之轩说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颜景白僵着脖子,摇摇头。   “是被我一巴掌拍死的。”   石之轩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一巴掌拍死他吗?”   颜景白沉默,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答案。   但石之轩还是说道:“因为他亲了我一口。”   虽然知道他说出来的绝对没有好话,但颜景白听了这样的回答之后,他的脸还是一下子——绿了!   他这是在污蔑!绝对的污蔑!   自己明明是病死的好吗,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他要告他诽谤!!   颜景白觉得今天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致,他不知道如果再由对方胡说八道下去,他还有没有那个毅力忍受下去。   而就在这时,轻轻地敲门声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上,已经卯时了,该回宫就寝了。”   此时此刻,这道声音与他而言简直就是天籁,他几乎是脚步匆匆的就往门口走,边走边道:“有人来了,朕便不留石师了,天色已晚,石师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石之轩唇角含笑,亲眼目送他离开,然后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来日方长,且容他些时日又如何?这次他绝对跑不掉的!   皇帝寝宫。   颜景白双臂平伸,任由一干宫女为他解发脱衣。   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一个小太监,颜景白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太监一下子跪在地上,忐忑的说道:“奴才戈安。”   颜景白点了点头,然后道:“明天你去小卓子那里领十两银子,就说是朕赏的。”   戈安喜笑颜开,连磕了好几个头拜道:“奴才谢圣上的赏赐。”   颜景白挥了挥手,让伺候的人离开,他睡觉的时候并不喜欢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后,他渐渐地肃了面容,眼中光芒闪烁。   他可以肯定,石之轩绝对是知道了什么,甚至有九成的可能是已经认出了他。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他看了出来,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懊悔没有丝毫用处,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对方。   石之轩武功天下第一,脾气又古怪,行事作风高深莫测,没有人能猜得透。他现在就像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一下,而他现在也没有能力去拔出这颗炸弹,只能任由他时时刻刻的堵在他的心口,哽得他难受心慌。   这样每时每刻都被人把玩在手心的情况他怎会允许!   黑暗中,那双闪着亮光的眼睛渐渐弥漫出一股杀气!   次日,他刚下朝,就有人来传,说太后有事请他过去一趟。   颜景白并没有拒绝,无论是两人母慈子孝的表面,还是他想借此再探探太后的底,他都不会拒绝对方的邀请。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太后的寝宫看见石之轩,这个他目前最最不想见到的人!   “快些过来!”太后朝他招了招手,然后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颜景白的步伐有片刻的停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臣从容冷静的走了过去。   太后拉着他的手,她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一直都是微笑着的,她介绍道:“这位是石师,你母后的师父,你也喊他石师就好。”   颜景白没有想到,自己原先的猜测竟是错误的,石之轩并非先帝的师父,而是太后的师父。一个后宫女子竟然拜了江湖高人为师,确实是件奇怪的事,但任何奇怪的事放在石之轩身上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僵着身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石之轩道:“不用介绍,我们是认识的。”   颜景白心脏一阵跳动,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没有移开分毫。   然后就听他轻笑一声,接着道:“你们都忘记呢?他小的时候我们曾见过,当时他还很怕我呢!”   颜景白不着痕迹的舒了口气,他似乎有些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露了破绽了。   而太后似乎也有些不自在的样子,脸上的笑都减少很多,她道:“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皇儿那时候还小,恐怕早就不记得了。”   “是吗?”石之轩漫不经心的看着她,那样的视线意味深长,良久他才接着道:“那也正常,小孩子总是健忘的。”   太后掩唇轻笑起来,四十多岁的人了,笑声却如黄莺一般悦耳,充满欢快的意味。   她同时拉着两人的手臂,愉悦道:“今天可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你们两个同时陪在我身边,不行,我要亲自下厨,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说完,便如十几二十的少女一样,飞快的跑走了。   殿内除了眼观鼻鼻观心的宫女太监之外,就剩下了两人。   石之轩斜眼看他,轻笑道:“怎么不说话?”   颜景白淡淡道:“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石之轩并不生气,他这两天的心情格外的好,就算他说的再不客气,他也不会很生气。   他摸着下巴道:“我可是很多年没有尝过阿元的手艺了,今日机会倒是难得。”   颜景白干巴巴的说道:“你是母后的师父,如果你开口的话,相信就是每天想吃她做的菜都是可以的。”   “哦?”石之轩微笑,意有所指,“可我更想尝尝另一个人的手艺哩!”   颜景白紧紧地闭上嘴巴,再也不说话了。   太后的手艺确实非常好,颜景白吃过的佳肴中,还真没有几个比得上她的,就算他在怀疑警惕她,也不禁吃多了些。   用完饭,三人又闲谈了一番,颜景白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自从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他觉得和石之轩多待片刻,都是一种煎熬。   他是所有意料之外的一个变故,颜景白猜不透他。   而且,倘若他的猜测是真的,太后当真是这幕后一切的策划者的话,那么身为师父的石之轩在里面又担任了怎样的角色?   他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对于这一点,颜景白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殿内静默无声。   太后有些不安的捏着绣着纹路的袖摆,也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贵为大溯最尊贵的女人的她才会有这种不安和忐忑。   她深吸了口气,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冷静,道:“石师一路原来辛苦,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住的地方。”   “不用了。”石之轩声音淡淡,叫住正要转身离开的人,道:“本座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但你最好别做出超过本座底线的事情。”   “我不明白石师的意思。”太后涩声道:“石师是世外仙人,为何要插手凡尘俗事。”   “因为这个凡尘中有我在意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石之轩的眸子忽然柔和了下来,虽不明显却真实存在的柔和。   太后一脸的惊讶,她动容道:“石师变了。”   石之轩淡淡道:“人总是会变的,这世上不存在一成不变的东西,只要这种改变让你觉得有趣就行。”   ......   ☆、第89章 无奈   颜景白是在噩梦中醒来的。   他梦见自己掉进水里,被一只很大很大的章鱼用无数根触手给缠住了。   当他有些窒息的从梦中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就是挂在床帐上的夜明珠散发出来的莹莹光芒,然后他发现他的腰上正缠着一双有力的臂膀,这正是让他做恶梦的罪魁祸首。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后颈,细微的呼吸声让他浑身上下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僵硬着脖子,一点一点的转过头去,入目的是一张俊朗出尘的脸,安详的睡脸,紧闭的双眼,昭示着对方好梦正酣。   可颜景白却觉得自己脑袋发懵,就好像平白无故的突然出现一道雷电,把他整个人都给劈傻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抱着他睡?!他们两人到底是怎么会睡到一张床上的?!!   颜景白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唯一剩下的就是这么一个问题。   漆黑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了,什么威严霸道,什么高深莫测,通通靠边站,只是呆滞而又茫然的“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睡着的人似有所觉,微微皱了皱眉,再蹭了蹭枕头,然后手脚一动,将颜景白搂的更紧了。   一直处于震惊+失神+不可思议中的颜景白被这一下紧拥终于弄得回过神来。   他双目冒火,咬牙切齿,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忍下去,若无其事的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话就不是个男人!   他当然是个男人,还是个男子气概极重,十多年都没人敢挑衅的男人!   于是,他一拳就揍上去了。   “啪!”   本来还在熟睡的男人闪电般出手,接住了挥过来的拳头,一双眼睛清明冷静,一点都没有初醒的朦胧。   他皱眉道:“半夜不睡觉,你在发什么神经。”   这是典型的倒打一耙。   颜景白怒极反笑,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这句话应该是朕问你吧!石师半夜不睡,跑到朕床上来做什么?!”   “哦。”石之轩眨了眨眼睛,一脸淡定,“我找不到地方睡,便来和陛下凑合一晚了,陛下身为主人,这三更半夜的应该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屁话!谁信!   颜景白几乎要维持不住风度的骂出声了。   堂堂邪王会没有地方睡,这是在把他当三岁小孩骗吗?况且,太后还是他的徒弟,会不给他准备休息的地方?这里是皇宫,天底下房间最多的皇宫,没有地方睡什么的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要骗人也该专业一点好不好!   颜景白克制着想要挥过去的拳头,挣了挣身子,却是徒劳,他冷冷道:“石师可否放开朕,朕去让人给你准备睡觉的地方。”最后几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读音。   石之轩淡淡道:“夜已深,不用麻烦其他人了,你我将就一晚便好。”   颜景白看他一脸的我就是在糊弄你我今晚就睡在这里了你又能让我怎么办的神情中,默默地思考着,如果现在让人进来杀了他的可能性有多大,以及如果一脚把他踹下床不被他一根手指头给摁死的几率是多少这两个问题间来回徘徊。   最后,他猛地躺回原处,背对着他将半张脸死死地埋在枕头里。   忍住!要忍住!一定要忍住!   忍人所不能忍才是大丈夫,百忍才能成钢,所以他一定要忍住!   石之轩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啪!颜景白拍了拍对方搂在他腰间的手,道:“石师可否将朕放开?朕的床很大。”   “啊!”石之轩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然后道:“可是我想这样,比较暖和。”   颜景白冷声道:“容我提醒石师,现在已经是六月了,朕怕热!”   石之轩似乎有些遗憾的拿开了手,他知道有时候逼迫是一种手段,但如果逼得太过会适得其反的。   尤其是他身边的这个人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   颜景白原本以为在知道有一个人,还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睡在身边的情况下,自己是绝对睡不着的,可事实上他却睡得很不错,只一会儿的功夫就进入了梦乡。   已经睡着的他并不知道,这是石之轩一道劲气点中了他睡穴的缘故,更不会知道,石之轩沉默了片刻,然后再次双手一捞,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最后闭眼,睡觉......   天蒙蒙亮的时候,颜景白准时睁开眼睛,这时睡在身边的另一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床铺冰冰冷冷的,显然人已经走了多时。   他的感觉很不好,这让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从事着某种古老行业的女人一样,还是不要钱的那种。   然后下一刻他为自己脑子里联想到的东西黑了一张俊美的脸,接下来的整整一天都没有缓转过。   弄的朝中大臣纷纷反思,是不是自己办错了差事?还是哪里天灾人祸呢?又或者是元将军边关的战事失利了?   总之,皇帝不好过,底下的人就通通不好过,大臣们还好,那些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才是真的愁眉苦脸,还不敢在当事人面前流露分毫。   而第二天夜里,当颜景白再次被勒醒的时候,已经有些无力了,“朕不是吩咐人给你准备了住的地方吗?”   “那张床睡着不舒服。”和他挤一张床的人如此说道。   这一下颜景白算是明白了,对方就是想方设法的不想走而已。   石之轩的目的他不知道,也看不透,但他知道对方暂时是绝对不会害他的,既如此,他也没有精力和他对抗,毕竟他已经累了一天了,比不得他清闲。   翻了个身,他没再理身边的人,继续睡觉。   接下来几天,他依旧上朝,处理政事,朝廷上一派平静无波,所有的暗流都涌动在水底深处。   而夜里,也照样会有人和他抢床单,这么多天下来,他都几乎要习惯了。   直到这天,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的时候,太后独自一人提着食盒进来了。   颜景白将左庭之派人迅速送来的一封信慢慢的放回桌案,一双平静的眼睛看着太后走了进来。   大殿中的宫女太监不知去了何处,偌大的宫殿内只有这一对天下最高贵的母子。   “皇儿又在熬夜了,母后亲自给你熬了些汤,快些过来用一些。”   太后笑得慈祥,和前些天没有不同,如果不是在看过左庭之送来的信的话,即使以颜景白的眼力,也绝对看不出她的丝毫破绽。   只有一派的温和与关怀。   颜景白静静的看着太后慢悠悠的打开食盒,将那碗卖相极佳的银耳汤端出来,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   “快些喝吧,凉了就不好了。”   颜景白慢慢的端起那碗汤,用调羹轻轻地搅拌了一下,他的视线一直在与她对视,看着她镇定如常,没有一丝闪烁,甚至还带着关怀的眼睛,颜景白叹了口气,道:“母后,朕到底还是叫你一声母后的,你就这么想要朕死吗?”   听到了这样的话,太后那张美丽的面容依旧带着笑意,连一点动容的样子都没有,一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的样子。   太后叹道:“你放心,汤里没有毒的,我杀人从来不用毒药。”这句话简直就是直接承认了想杀他的事实。   颜景白目光一闪,就听对方接着道:“本来还以为上次你是必死无疑的,可是没想到钰卿竟然会救了你,甚至还有办法混入皇宫,神不知鬼不觉的和钰卿换了过来,连我都被你骗过了。”   颜景白沉默片刻,问道:“既然已经被我骗过,你又是怎么察觉的?”   “其实你回宫后第一次来见我的时候,就已经露陷了,钰卿他——从来不叫我母后的,他只会恭恭敬敬的叫我一声太后......”   “他果然是你的儿子,”颜景白的神情并不特别震惊,而是带着一种恍然,他道:“可是朕不懂,同样都是你的儿子,你为何对他关爱有加,对朕却如此心狠,非要置朕于死地!”   这句话他是为真正的君静沉问的,他是颜景白,这人并不真的是他的母亲,他对她也没有任何感情,伤心什么的就更谈不上了。只是,那个真正意义上来说已经死掉的君静沉,未免太过可怜,连他这个心肠并不软的人都有些同情了。   同样都是自己的儿子,对一个可以关怀关爱,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塞给他,对另一个却能狠下杀手,心狠如斯,这位太后不愧是邪王的弟子,或许连精神分裂都一并继承过来了。   “你知道钰卿是我的儿子了?”太后轻轻的挑起秀眉,说道。   颜景白道:“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猜的事——在你对他如此特殊之后,何况我与他长得如此相像,这世上除了双生子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以前没有往那方面想也就罢了,只当是堂兄弟之间的血缘之故,可经历了这次的事情之后,朕又怎会不起疑心!只是,双生子啊,还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顿了顿,问道:“那么我们的父亲到底是谁呢?先帝还是南王?”   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太后有些惊讶的问道:“你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确实不太在意。”颜景白无所谓的说道:“无论朕的父亲是谁,朕就只是朕,大溯朝的皇帝,如此而已!”   ☆、第90章 解决   殿内一片沉默。   良久,太后才幽幽叹道:“你与钰卿虽然相貌相同,但性子却一点都不一样,你比他更适合做皇帝,可惜,如果当初被送走的是你的话......”   颜景白冷静的看着这位自己名义上的母亲,打断道:“没有如果,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早就注定好的,如果并不能改变丝毫。倘若我与他易地而处,也许比我更适合做皇帝的就是他了,从这一点来看,先帝比南王会养孩子。”   “先帝从来都是优秀的,南王向来比不过他。”太后叹道:“无论是文治武功,还是个人魅力,又或者是当年的帝位争夺,他从来都是输的那个,可我就是喜欢他,只喜欢他一个,天之骄子的先皇在感情上终于输给了他。”   颜景白皱眉,“既然你喜欢的是南王,当初又为何成了皇后?!”   噗!太后掩唇,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风姿动人,她道:“自然是因为他是皇帝啊,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何况是区区一个女人,天底下还有皇帝做不到的事吗?”   自然是有的!   想到那个心情不定,不在他掌控的男人,颜景白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冷淡道:“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无能为力,但你武功不差,又是那人的弟子,朕不信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太后道:“我若想走,先皇自然是捉不住我的,只是我的家人却走不了,他——南王更加走不了。”   颜景白沉默,然后他说道:“所以,朕的亲生父亲是南王?”   “不!”太后摇头,眼神奇妙,“你和钰卿都是先皇的孩子。”   这样的回答显然让他有些惊讶,颜景白看着她的目光满是疑惑。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太后道:“当年我生的是双生子,知道这件事,还活着的就只剩下我、南王、君钰卿,现在再加上一个你。”   “这件事就连先皇也不知道的,当初我刚生下你们,小的那个孩子就被南王给抱走了,他说已经失去了我,就想有一个我的孩子在身边,他会把他当成我和他的孩子,给他最好的。”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中泛出一种光,一种只有陷入热恋的少女才会有的幸福光芒。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让他颇为忌惮的太后身上时,颜景白只觉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似乎已经从这番叙述中隐约的明白了她想杀君静沉的理由。   “因为朕是你和先帝的孩子,所以你不待见朕,因为君钰卿是你和‘南王’的孩子,所以你对他无条件的宠溺,甚至要杀了朕给他腾位置?!”   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可站在他对面的,他现在这具壳子的母亲却微笑着点了点头。   艹!这是怎样奇葩的世界观!他现在终于相信了,她绝对是石之轩亲自教导出来的弟子,百分之百绝无虚假的那种!   简直和某人一个德行!   “所以啊,”艳红的丹蔻划过桌沿,她依旧在笑,笑容中却一点都没有了慈眉善目的影子,而是艳光逼人,充满一种危险的气息,“告诉我,你把钰卿藏哪去了?”   颜景白讥讽道:“怎么?母后的那些手下没找到人?!”   “有没有找到人皇帝应该最清楚了不是吗?!”太后的视线缓缓地扫过那封放在桌案上的信件,接着道:“左庭之确实是个人才,心思缜密,谨小慎微,难怪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   感慨完后,她再次将视线放在颜景白身上,道:“你毕竟是我的孩子,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想杀你的,乖,我的好皇儿,只要你把你的弟弟放回来,我就不杀你好不好?”   “好一个逼不得已!”颜景白一挥衣袖,冷然道:“只怕等朕将君钰卿还给你的时候,也是朕毙命之时吧!朕在宫外曾多次受到刺杀,当时又是谁在逼你了?母后的心为免太狠!”   太后闻言并不生气,而是笑道:“皇帝的心思果然通彻清明,只是现在却不是让你选择的时候,若你不说,我也不是没有办法的,等我杀了你之后,就把左庭之抓来,严刑拷打,他总会受不住的。就算他骨头硬,什么都不说,在我把左相府挖地三尺之后,我就不信还找不到人!”   颜景白冷笑,伸出一个手指头,道:“第一,就算你有时间慢慢来,恐怕君钰卿也没那么多时间慢慢来,但愿你能在他渴死饿死之前找到他;第二,你想杀我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太后微微眯起眼睛,“第一条,我暂时承认你说的有点道理,但第二条,”她嘲讽道:“你是我的儿子,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皇儿以为能在我手下走过几招?”   颜景白淡淡道:“论武功,儿臣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这世上总有打得过你的人的,比如说,母后的师父!”说着,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后。   太后冷哼一声,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去,在看到那个白发黑衣的人影时,她的身子瞬间僵硬,将要脱口的话语咽回肚中,刚刚的散漫,漫不经心通通消失不见。   “石师......”她低喃,漂亮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一圈,“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你想阻止我吗?”   石之轩淡淡道:“我曾说过,你做任何事都可以,我不会管,也不想管,只是不要触及了我的底线!”   “难道他就是你的底线?”女人低笑,道:“我竟不知,石师与皇儿的交情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石之轩唇角含笑,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太后叹了口气,敛去笑容,脸上的神情渐渐肃穆起来,她慢慢伸手探到腰间,轻声道:“虽然知道不是石师的对手,但我还是想试上一试的,石师,得罪了。”   话音刚落,她右手一扬,一道黑乎乎的乌光骤然亮起,夹裹着万钧之势向对面站着的男人劈了过去。   漫天鞭影舞成一张光网,向着男人当头笼罩,黑色的身影飘忽不定,恍若鬼魅,如一艘飘荡在风口浪尖的小舟,每次都是与鞭子的边缘擦肩而过,看上去危险之极,刺激之极。   但只有这师徒二人自己知道,太后攻击的有多吃力,而石之轩又是如何的游刃有余,每次鞭子落下的时候都是紧挨着男人的身子的,看似惊险,但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反而鞭子落空时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让太后郁闷的几乎要吐血。   颜景白不懂武功,那闪成两道光的身影他也看不清,但他心里却一点紧张地感觉都没有,谁胜谁负,结果早已在他心中,根本就不用去想。   果然,他只觉得眼前光影晃动,连墙壁上的琉璃灯盏都晃动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等他定睛再看时,两个人影已经分开。   黑色的鞭子断成几截落在两人之间。   这样的结果显然也是在太后的预料之中的,她的脸上一片平静,一点意外都没有。   她捂着自己的右腕,轻声道:“多谢石师手下留情了。”   漂亮的眼眸看了看石之轩,又看了看身后的青年,她幽幽道:“我输了,皇儿准备怎么处置我呢?”   颜景白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看向石之轩。   殿内有片刻的沉默,然后就听石之轩说道:“一个时辰前,左庭之带着精兵剿了阿元专门培养杀手心腹的地方。”   此言一出,太后面色一变,而颜景白则略一沉思,说道:“这其中石师定然居功至伟,朕在此谢过石师。”   石之轩摆了摆手,接着道:“至于阿元,我要带她离开。”   他说的是要,而不是想,说明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颜景白目光一闪,道:“她到底是朕的母亲,朕不可能杀了她,却也不能再留下她,石师能够带她走,那是再好不过的。”   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石之轩挑眉笑道:“就这么让她离开,你就不怕她杀个回马枪?对你而言,她可是个巨大的隐患。”   对于这一点,颜景白自然是比谁都清楚,她身份特殊,是一国的太后,是皇帝的母亲,又武功高强,对皇宫的地形了解的一清二楚,一旦逃脱了绝对会让他头疼不已!   但是,他看着对面的男人,淡淡道:“朕信石师。”   显然,这句话让石之轩很受用,他保证道:“陛下安心,阿元有生之年不会再出现在京城的。”   颜景白微微颔首。   两人言谈之间已经将太后的命运决定好了,似乎并没有看到她逐渐阴沉的样子。   她嗤笑,“愿赌服输,我既然已经输了,便会承担输了的后果!但是,君静沉,你必须将钰卿还给我!”   颜景白淡淡道:“朕从没打算要杀他,母后放心,你离京的时候,朕会放他离开。”   太后深深的看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说道:“南王在宫中有眼线,今天发生的事情没几天他就会知道,这些年来他韬光养晦,实力早已不可小窥,你好自为之。”   这是提醒他要小心南王的意思?可是她不是爱着南王吗?颜景白惊讶道:“你为何要告诉朕这些?”   太后沉默,以颜景白所站的位置,只能看见她黑黑的一头长发,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然后就听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太后道:“我曾经让他跟我走的,可是他犹豫了......”她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推门离开,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颜景白叹了口气,倒是有些为她惋惜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石之轩声音清淡道:“不需要别人的任何同情和怜悯。”   “石师说笑了。”颜景白淡淡道:“从她想杀朕的那一刻起,就是朕的敌人了,朕不会怜悯同情自己的敌人!”   “你能这样想就好,明天我就送她离开,而你......”石之轩顿了顿,在颜景白惊讶的目光中轻轻的碰上他的额头,然后含笑说道:“乖乖等我回来吧!”   ☆、第91章 封后   不见天日的密室之中,只有一盏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密室之中并不简陋,卧床、棉被、脸盆、屏风......该有的都有,而且都是上品。   被关在这里的君钰卿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只是见不到阳光,听不到人声,所生存的范围只有这一点方寸之地,就算吃的用的什么都不缺,他也受不了了。   他毕竟还是个刚满二十的年轻人,而年轻人就算再优秀,也免不了有些沉不住气。   刚被关进这里的时候,他勉强还能保持镇定,但几天过后,他就开始骂人,砸东西,过于安静的环境几乎要将他逼疯,再之后,吵也吵过,闹也闹过,在确定没有人理他之后,君钰卿终于再次安静下来,整个人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被关在这里的时候,密室的门终于开了,门后露出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来。   君钰卿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几乎是用轻功冲了上去,但很快就被颜景白身边保护的人隔了开来。   君钰卿咬牙切齿道:“你究竟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要杀就杀,难道我害怕你不成!”   颜景白挥了挥手,让人退下,然后道:“世子说笑了,你救过朕的性命,又是朕的亲弟弟,朕又怎会杀你?!”   君钰卿面色一僵,涩声道:“你都知道了?”   颜景白点头,“太后亲口告诉朕的。”   “她——怎样呢?”君钰卿目光复杂,“你既然出现在这里,说明她失败了吧,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她毕竟是皇帝的生母,朕难道还能杀了她不成。”颜景白淡淡道:“放心,朕只是让人将她送出了宫,永远不许她再踏入京师一步而已。”   君钰卿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放松,然后他问道:“那我呢?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我?”   颜景白静静的打量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朕不会杀你,也不会再囚禁你,但你这张脸却是不能再留......”   ......   颜景白步履从容的踏上最后一截台阶,刺目的光线毫无预兆的照在他的身上,让他有些不适的眯了眯眼睛。   温和俊雅的左庭之站在门边,见到他出来,立刻弯腰,行了个礼。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昏暗的小道上。   颜景白淡淡道:“你请来的那人,手艺怎样?”   左庭之答道:“皇上放心,那人的易容术绝佳,听说在江湖上除了一位偷王之王司空摘星之外,就属他是最好的。”   颜景白点了点头,吩咐道:“给君钰卿重新再置办一个身份,然后将人送到元将军那里。”   “是。”左庭之应诺,然后道:“可要告知元将军世子的身世?”   颜景白沉默片刻,道:“提一提吧,让他顺便照看一二。”   “是。”   君臣二人又讨论了一会儿君钰卿的事情,然后左庭之话题一转,说道:“皇上让臣找的那个江湖上很有名的霹雳堂的人,臣已经找到了,霹雳堂堂主不日便可到京。”’   颜景白面色一喜,停下脚步道:“人一到就带进宫来,记住,要秘密的,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左庭之拱手,道:“臣遵旨。”   这个消息显然让颜景白心情好了不少,连脚下的步伐都轻松很多。   霹雳堂地处山西,堂主姓雷,脾气暴躁,以制作厉害的炸药和火器而闻名江湖。   霹雳堂的霹雳弹更是杀伤力极大,让所有江湖人谈之色变的存在,与孔雀翎,暴雨梨花针一起被称为武林中最厉害的暗器。   这些都是当初住在百花楼时,闲暇之时花满楼为他科普的,颜景白曾经是个现代人,他当然知道炸药的威力,想要对付石之轩,人力无用,只能靠它!   他是皇帝,他想杀人只要动动嘴皮子,吩咐一声,下面的人自会为他摆平。就算他要杀的人厉害了一些也无妨,个人武力再强大,也无法对抗朝廷,对抗一支军队。   可石之轩却不同,他太厉害了,能够破碎虚空的武功,即使他至今未曾见过他使出过全力,但也绝对不会小看了他。   颜景白不知道他的武功具体厉害到了什么程度,更不知道单凭他一己之力能不能对抗整个军队,但有一点他却很清楚,即使他斗不过,却能逃走,以他的本事那并不难,而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了!   要杀石之轩就必须一击致命,不然的话后患无穷!   本来他并不想杀他的,石之轩在江湖,他在庙堂,只要他不来惹他,他也并不想树下这么一个强敌,反正最多不过几年而已,只要达到规定的属性值他就可以去往下一个世界,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以后也不可能再有相见之日。   可是对方却认出了他,不但认出了,还屡次三番的戏弄威胁,他不是傻子,对方几次暗藏的杀气他是明确的感受到的。   他是皇帝,前四十年或许不是,但这二十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做一个皇帝,作为皇帝的那种霸道,执拗,铲除对自己所有不利因素的偏执,还有不允许任何事任何人脱离他掌控的习惯已经刻在了他骨子里。   所以对于石之轩这个同样强横霸道,总让他吃亏隐忍,憋气憋到内伤,实力强大到不受他控制的男人,他怎么可能放心的将他留在身边!   邪王石之轩!   颜景白心中冷笑,倘若他和太后一样,从此不再回来也就罢了,却偏偏还要叫他等他回来,以颜景白的性子,又如何会乖乖地任他回来摆布自己!   在颜景白想着这些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相府花园之中。   园中的花显然是有人精心照顾的,姹紫嫣红,格外娇艳。   只是它们再美也美不过一身鹅黄裙衫的少女。   明亮的眼,娇俏的脸,殷红的唇,望过来的时候两酡红晕染上双颊,让她看上去羞中带怯,娇美无双,顾盼之间满是女儿家动人的风姿。   隔得远远的,她屈膝行了个礼,然后低垂着脑袋在丫鬟的簇拥下迅速的走远了。   颜景白抬手,将头顶上的柳枝轻轻拂开,然后笑道:“早听说过庭之有一个宝贝妹妹,风姿无双,才情过人,见过之后方知所言不虚,上次的事情还要多谢你家妹子呢!”   简单的一句夸赞的话却让左庭之皱起了眉,他迟疑道:“皇上真的认为家妹是个好的吗?”   颜景白微愣,似有所觉,他道:“庭之的妹妹自然不错,怕是京师之中及得上她的也没几个。”   左庭之闻言,忽然撩起衣摆,跪了下来,他拱手道:“既如此,臣将舍妹嫁于皇上如何?”   颜景白愕然,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古以来,不是没有做臣子的给皇帝的后宫塞美人的,但以左庭之的品性应该不会如此才是。   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左庭之苦笑,其实他又何曾想将妹子送进会吃人的后宫,只是她情根深种,认定了非颜景白不嫁,就连他将对方的身份说给她听之后,也没有半分动摇,反而让他帮她。   她是他的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又怎么忍心见她郁郁寡欢,逐渐消瘦的身影。   皇帝是个明君,虽然知道自己的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很可能会引来皇帝的猜忌,或者是对他人品的怀疑,对他以后的仕途产生波折,可是他终究还是想为了妹子试上一试。   左庭之道:“舍妹虽是蒲柳之姿,却情深意重,只求一妃一嫔,能够常伴皇上身侧。”   颜景白慢慢伸手,将他扶起,淡淡道:“令妹于朕有恩,相貌性情皆是不俗,足以为国母,庭之放心。”   言下之意,便是要娶她为后了,左庭之虽然心下揣揣,却又为自家妹子能够得偿所愿而感到高兴。   做了皇后,在后宫中的生活应该能够轻松一点。   而颜景白之所以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一是因为他现在的这具壳子已经二十岁了,后宫之中却空无一人,满朝文武早就在催了。第二则是因为君静沉没有皇后,没有妃子,更加没有孩子,作为皇帝,他必须要有一个继承人。   以前的几个世界,他最不缺的就是孩子,随便选一个培养培养就能继承他的皇位,但现在却必须由他亲自出马了。   选一个妻子,生一个孩子,虽然对方不是霍青桐那种他欣赏的类型,但也算是知道根底的,总比其他人随便塞过来一个不认识的人好。   无论如何,娶左庭之的妹妹做皇后,都是一件划算的,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简朴的竹屋中,白纱飘动,石之轩站在窗边已经站了很久。   半响,他手一扬,白色的信纸化成飞灰,飘散在风中。   “想要娶后?那也要看我允许不允许!”   荒凉的山道上,黑色的骏马在飞奔,如一道流星一般飞驰而来,路旁的景物被迅速的甩在身后。   轰隆隆!大地在震动,整个天地仿佛都要崩塌一般,浓烟滚滚,巨大的火舌如一只巨兽,将一人一马卷了进去。   轰!轰!轰!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原本荒凉僻静的山间小道,转眼间便成了地狱之景!   烈火燃烧了起来,高大的树木纷纷倒下,被无情的劈成焦炭!   一步,两步,三步!   熊熊烈火中,慢慢地走出一个挺拔的黑影,一种晦涩的暗气和强大的杀气从他身上爆发而出!   在霹雳堂中人震惊而又骇然的目光中,他身如鬼魅,出手如电,很快便血流成河,地上的血和燃烧的火一样,刺痛人的眼球。   “杨广!颜景白!君静沉!好!好!!”   黑色的人影化作一道流光,向着京城的方向飞去......      ☆、第92章 演技   这一天的夜里格外安静。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现在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晰,月色明亮,整个天地被洗涤的干干净净。   今天的折子比往常少了很多,颜景白难得的睡了一个早觉,殿中伺候的宫人被他挥退,只有窗外传来的虫鸣蛙叫之声。   就在他昏昏欲睡,几乎要陷入梦乡之时,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左腔中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偌大的寝宫中似乎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压力。   仿佛一只危险的野兽正匍匐在不知名的角落中,用一双贪婪而又凶狠的眼睛在紧紧地盯着他。   那种感觉很奇怪,颜景白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然后他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的虫蛙的叫声都已经消失不见。   他慢慢的坐起身子,掀开床帐,“嚓!”一声轻响传来,黑色的夜中亮起一个小小的光晕,光晕照耀下,一张俊朗无尘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他眼中。   颜景白瞳孔骤缩,握着帘帐的手瞬间攥紧,一截一截的指节凸了起来,微微泛白。   石之轩是笑着的,暮色沉沉的白发上有的地方落了一层灰,有的地方被烤焦了,一身宽大的黑衣满是褶皱,甚至隐隐的散发着一股血腥味,整个人一点都没有了平日里的整洁。   明明已经这么狼狈了,他却是笑着的,那笑容阴冷森寒,充满着浓烈的杀气。、   这样的石之轩与往常截然不同,眉眼不再柔和,眉宇间也没有了那层淡淡的忧郁,目光如淬了毒的利刃一般,直直的射向对面的人。   颜景白僵直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渐渐走近,然后将手中的烛台放在床头的茶几上。   “颜景白......”石之轩低喃,声音轻柔的不可思议,“隋帝杨广?我的——陛下?”   他接连换了三个称呼,将两人间隔着的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毫不留情的撕成粉末。   “我该叫你什么?”   颜景白目光冷静,淡淡道:“你可以叫我颜景白。”   石之轩点头,“看来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   他先是恍然,然后撩起衣摆坐在床边,高大的身子微微前倾,以一种充满威势的姿势俯视着他道:“那么颜景白,来好好地算一算我们之间的总账吧!”   颜景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或者说他也不允许自己露出丝毫破绽,他虽然不会武功,但他身上一种属于王者的威压爆发而出,光看气势并不比石之轩弱!   石之轩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赞叹,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够在他的全力威压下面不改色,除了他恐怕再也没有了吧,单只这点,如何让他不对他高看一等?!   那是赞赏来得快,去得更快,石之轩凝视着他的双眼,问道:“首先,你为何要杀我?”   对方的视线锐如刀锋,颜景白却不避开,他冷静道:“因为你太强大,朕不放心!”他回答的干净利落,一点都没有隐瞒的意思,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甚至已经打算向系统打探一下这个世界任务失败的惩罚了。   石之轩目光闪烁,轻声道:“帝王的疑心病?我自认并没有损害到你的任何利益,甚至几次三番出手相助,就算如你所说你不放心我,却也不会现在就动手才是,韬光养晦,时机成熟之时不是更好?”   “那样确实更好!”颜景白冷声道:“可惜你不该触及我的底线!”   石之轩皱眉,还未等他问出声,就听颜景白接着道:“肆意的戏耍玩弄,不顾朕的意愿意图掌控朕,哪怕是一天,朕都无法再容忍!”   石之轩愕然,连身上窜动的杀意都似乎凝滞了一下,对方口中的那个人真的是在说他?他有这么恶劣过?   沉默片刻,他才有些恍然的说道:“你是指我带走阿元的事?”   那时候他说的确实是陈述句,而非疑问,这种语气对任何一个人说都不算什么,顶多有些不痛快而已,可他面对的却恰恰是一位帝王!   那种几乎是命令的口吻对帝王来说是一种挑衅,是他们万万不能容忍的!   颜景白冷淡道:“还有半夜与朕抢被子的事情,戏耍朕很好玩很有趣吧,邪王一直是个喜欢看戏的人!”   石之轩的面色更加的奇特了,他道:“你认为我半夜里跑来和你睡,是在戏耍与你?”   “难道不是?!”颜景白冷笑。   “呵呵呵呵......”石之轩低笑出声,笑声中却没有丝毫欢快的意味。   在颜景白渐渐拧起的眉头中,他忽然动手,整个人如同一只猎豹一般,将对方扑倒在床铺上。   他牢牢的将青年禁锢在自己的身下,无视他的挣扎与冷喝,冰冷的双唇紧紧的贴上他的额头。   颜景白不动了,浑身紧绷,漆黑的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甚至是看傻瓜一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   石之轩胸腔震动,低低的笑声一出喉咙,然后他再次低头,这次的目标是对方的嘴唇。   颜景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一条湿热的舌头在自己的口腔中来回舔砥,然后卷起自己的和他一起共舞。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脑袋有片刻的时间乱成一团浆糊,直到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探到他的颈边,他才猛然回神。   颜景白双膝屈起,用力往身上的人踹去,右手同时紧握成拳,揍向他的鼻梁。   石之轩头一偏,轻轻地扣住他挥来的拳头,双腿一夹一伸,泄了颜景白撞上来的力道。   再次低头在殷红的双唇上吻了吻,石之轩坐起身子,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轻薄的纱帐落了下来,将两人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   但他们之间的气氛绝对没有丝毫的旖旎味道,而是充满火药味。   颜景白慢慢的坐了起来,他双颊泛着红晕——那是气的!   漆黑的眼睛亮得惊人,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抬手,恶狠狠的擦着自己的唇角,声音冷的几乎要掉出冰渣子来,“戏弄朕很有意思?!”   不知为何,石之轩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连身上的杀气都消减了下来,他凝视着对方道:“你怎么就认定了我是在戏弄?而不是因为喜欢你才这么做的?”   说着他摇了摇头,这人的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得,他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竟然还是认为他在戏弄。   颜景白其实并不是这么迟钝的人,以前不是没有过爱慕他的人,男的女的都有,毕竟他足够优秀。可是他这次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因为对方是石之轩啊!   对方不是没有在他面前说过暧昧之词,只是被他理所当然的阴谋论了,就是再给他一个脑袋,他也不会往感情方面想的。   当初的冷血还好,只是换成石之轩,他实在想象不能!   他不是对自己的妻子一往情深的吗?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下意识的,他又开始往阴谋方面想。   石之轩叹气,“我真心待你,换来的却是你想要我的命,陛下当真狠心之极!”   颜景白被他控诉负心汉一般的口吻弄得嘴角抽搐,,他冷笑道:“你是真心待我?难道几次暗中流露出来的杀意都是假的不成!”   气氛凝滞,颜景白心中警铃大作,右手悄悄地向枕边探去。   良久,石之轩叹道:“我确实有很多时候想杀了你的,对我而言你太危险了。”   石之轩静静的凝视着他,接着道:“要杀你太容易,可我却偏偏下不了手,一个让我下不了手去杀的人,对我来说,岂不是最危险的存在?”   颜景白握在手中的东西松了松。   石之轩道:“既然下不了手那就不杀,你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吗?在这个世界,你我都是寂寞之人,彼此陪伴又有何不可?!”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   颜景白想要反驳,但他忽然脑子里灵光闪现,硬生生的将脱口的话咽回肚子里,然后话锋一转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喜欢你,否则当初也不会将邪帝舍利送给你。”   望着他柔和下来的眉宇,颜景白再接再厉,发挥百分之二百的专业精神,接着道:“可是我除了喜欢你,更是一个国家的皇帝,我必须为自己的言行,为江山社稷负责。你太强大了,对大溯太危险,对我也太危险,我——无法容你!”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微微的垂下眼帘,看上去竟是无比的黯然。   石之轩是做过他的臣子的,曾经在他身边看了许多年,他知道对方是个尽心尽职的好皇帝,绝对不会因为私情而害了江山社稷。   否则上一世又怎会直到临终前才袒露自己的情意?!   上面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想法。   这样想着,他的眉眼更柔和了,就算知道对方真的想要杀自己,也不禁有些释然,甚至帮他开脱,反正他也杀不了自己不是吗?而且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如果对方真的是个因为私情而不顾大局的人,或许他也不可能看上他。   石之轩道:“本座承诺,永远不会对你的江山不利,更不会伤害你。”   说着,他倾身,亲了亲对方的眼睛。   颜景白僵着身子,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双手环上对方劲瘦的腰身。   总算是将这只凶兽暂时稳住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一点都不想同归于尽的。   至于以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反正也就几年的时间而已,或许他完成任务的速度快一点,几年都不用就可以去下一个世界。   他就不相信,对方还能继续破碎虚空的和他一起离开,就算破碎虚空了,也不可能还在同一个世界。   接下来,考验他演技的时候到了!     ☆、第93章 送花   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白衣服,腰悬长剑的男人。   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莹白的肌肤温润如玉,气质飘渺出众,整个人如同世外降临的飞仙。   已经年近五十,却保养极好的南王亲自迎了上去,道:“叶城主一路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已让人备下酒宴,里面请。”   叶孤城微微颔首,也不客气,在对方的引领下进了客厅。   厅中只有他们两个,并没有多余之人在场,因为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并不适合让其他人听到。   叶孤城是个出色的剑客,他向来是剑不离身的,即使是在南王的宴席之上也不例外。   而南王也是知道他的这个习惯的,他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更没有精力去在意这种小事,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对方帮忙。   南王将几张薄薄的宣纸放在叶孤城的面前,然后端起酒杯慢条斯理的小酌,一双眼睛却直直的看着他,没有离开过一刻。   几张薄纸而已,内容并不长,片刻时间就能看完。   等叶孤城看完了最后一个字,即使沉冷镇静如他,也不禁有些微微动容。   他道:“条件太优越了,身为白云城主我无法拒绝。”有了纸上的这些筹码,如白云城这样的海上岛国就再不用受制于朝廷,受制于任何势力,能够真正的独立于世外。   只是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有得到必须要有付出。   叶孤城缓缓的摸上剑柄,淡淡道:“王爷的条件是什么?”   “城主爽快!”南王击掌道:“本王也不拐弯抹角,只要城主助我救出我儿,无论是何条件,本王都可以接受。”   叶孤城皱眉,“世子怎么呢?”   几年前迫于白云城的形势,叶孤城收了南王世子做徒弟,虽然两人的师徒关系是建立在利益上的,但君钰卿对他还算恭敬,言行之间恪守弟子之礼,并无皇族子弟的骄横。   而且他对剑道还有那么一两分的悟性,练剑又刻苦,叶孤城对这个唯一的弟子还是比较满意的,教起来的时候也就带了份认真。   此刻,听南王的意思,君钰卿显然是出事了,他自然而然的就有些上心。   南王并没有隐瞒,直接就将前些日子的事情坦言相告,只是略去了太后的事情,说道最后他道:“半月之前钰卿就再没有和我联系了,而这些年来我安置在宫中和朝廷上的眼线被陆陆续续的拔出,这其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叶孤城心中震惊,他是早就知道南王府的野心的,只是他没料到对方的行动会这么快,还如此的神不知鬼不觉,连一点的异动都没泄露出来。   虽然看结果貌似是失败了,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诡的阴谋。   只是他也知道,对方肯定还是有些事没有告诉他的,叶孤城并不笨,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漏洞,单凭一个南王府,当初绝对做不到将深宫之中,被重重守卫护着的皇帝换出来的,这后面肯定还有一个人在和他们里应外合,而且地位还不低!   但这些,他也只是放在心里想了一圈而已,面上丝毫情绪也不露,他轻轻地划过那几页薄纸,而后道:“王爷放心,叶孤城定会帮你救出世子!”   ......   骄阳似火,天气越发的炎热了,茂密的树叶绿油油的,在金色的阳光下投下零星的光影,一只只夏蝉趴在树叶上,声嘶力竭的叫着,听的人心烦。   皇帝的御驾路过的时候,里面的人忽然喊了一声停,銮驾落下,颜景白在身边宫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闷热的空气让他微微拧起眉头,刺目的阳光也晒得他浑身不舒服,他疾走几步,在一丛开得正艳的花儿前停了下来。   沉思片刻,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摘下一朵红艳艳的杜鹃,然后一挥袖,也不做銮驾了,直接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好在距离寝殿并不远,但就算如此,等他踏入殿中时,也出了一身的汗。   比起他,石之轩倒是自在逍遥,黑衣的男人躺在窗边的矮榻上,凉凉的微风吹来,撩起雪白的发丝。   他一边吃着冰镇的葡萄,一边翻着手里的话本,好不惬意,看的颜景白都要嫉妒了。   两双漆黑的眼睛相互对视,石之轩微微一笑,道:“回来了?!”   这样的话虽然已经听了好几次了,但每听一次他都会觉得别扭。   他轻声哼哼,挥手让一直跟在他身后伺候的宫人退下,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到榻前。   俯下身子在石之轩的额上贴了贴——这是在对方几次三番的冒冷气之后才勉强养成的习惯——然后他将袖中的杜鹃拿出来,递到对方面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石之轩暗暗抽了抽嘴角,虽然明知道事实但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给我的?”   如果不是顾及形象的话,颜景白很想翻一个白眼的。   这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石之轩几乎是有些艰难的接过那朵平日里没感觉,现在却觉得无比艳俗的花,他舒了口气道:“其实你没必要每天都送我一朵花的。”   颜景白皱眉,“你不喜欢?”   “......不!”石之轩眉心一跳,说道:“我很喜欢。”   颜景白满意的笑了起来,他就说嘛,几千年后恋爱宝典上所教授的东西怎么可能有错,记得他年轻的时候,就是用这一招搞定他的初恋对象的,现在用来对付一个古人,更是小菜一碟!   演戏演全套,他绝对会让他宾至如归的!   石之轩将花放在装了小半水的盘子里养着,至于杜鹃是不是这样养的,管它呢,邪王表示每天都收到一朵颜色不同的花,他心累!   又看了一眼那朵张扬的,昭示着存在感的杜鹃,石之轩果断扭头,转开话题道:“左家的那件事怎样?”   颜景白一撩衣摆,坐在榻上,有些抑郁的说道:“朕在朝堂上说明白了,太后‘病重’,朕现在没有心思娶皇后,婚事暂且作罢。”   “暂且?”显然石之轩对这样的结果不太满意,他似笑非笑道:“难不成你以后还想要娶妻?”   颜景白皱眉,有些不高兴的说道:“那你要我如何说?直接告诉庭之说朕反悔了,不打算娶他妹妹了?人家女孩子的脸面还要不要?!”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点高。   石之轩见状,立马顺毛摸,这是他被对方杀过一次,外加这些天相处下来得出的经验。   他安抚似的亲了亲他的眼睛,说道:“我只是想让你跟他们说清楚而已,我不喜欢听到你说娶别人,一点都不喜欢,我当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可是差点想杀人呢!”   颜景白面色一僵,说道:“左庭之是朝廷大员,是朕的心腹重臣 ,不许你对付左家。”   石之轩笑眯眯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颜景白叹了口气说道:“我既然已经应承了你,就绝对不会再娶别人。”   即使是演戏,他也是有敬业精神的。而且他也不想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以这人的性子,绝对是他想娶谁谁立马死翘翘的节奏,甚至杀得兴起了一掌拍死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就是有点对不住左庭之啊,颜景白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左家姑娘,给她安排一个青年才俊什么的,当皇后固然要紧,可性命更重要,他这也算是间接地救了一条人命了。   这话石之轩爱听,他亲自剥了一颗葡萄,塞进了他的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味蕾间弥散开,颜景白并没有推开趴在他肩头的石之轩。   虽然对方时不时的亲昵让他有些不适应,但谁让两人是暂时的情人关系呢?!而且对方身上冰冰凉凉的温度,让他实在无法拒绝。   武功果然是个行走江湖,居家旅行的利器,看着他白皙光洁,没有一点汗渍的额头,颜景白好生嫉妒。   一口将葡萄吞下肚,颜景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身边之人的手中,“看看这个。”   石之轩挑眉,打开绘着云纹的贴子,低声念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石之轩挑眉,“这是战帖?”   颜景白剥了颗葡萄吃得欢快,他有些含糊的说道:“是战帖,当今两大绝世剑客的战帖。”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石之轩的声音中带着肯定。   颜景白点头,“除了他们恐怕也没人能称得上是绝世剑客了。”他顿了顿,问道:“上次见你给了西门吹雪一块白云城的信物,你和叶孤城是什么关系?”   石之轩啊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他是我最小的一个弟子。”   颜景白微愣,他还以为又是一个徒孙之类的,原来竟是弟子吗?!   这样算来,他现在的身份倒还比他低了一辈。   颜景白淡淡道:“石师当真是徒子徒孙遍布天下。”   石之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现在可不算是我的徒孙了。”   颜景白识趣的没有说话。   石之轩也不在意,他晃了晃手中的战帖说道:“陛下打算怎么做?他们可是要借用你的太和殿呢。”   “借!”颜景白说的斩金截铁。   为什么不借,就冲着西门吹雪这个他少年时的崇拜对象,他也是要借的。   不过这话不需要告诉对方!   ☆、第94章 约会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陆小凤坐在路边的铺子里喝酒,一大碗一大碗的烧刀子。   他平时是不会这么喝酒的,用他的话来讲就是酒是用来品的,就算的再烈的酒也是一样,否则就是糟蹋。   可他现在却是显然将以前常挂在嘴边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相较于他的豪迈,坐在他对面的花满楼则斯文的多,温文尔雅的样子和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眼睛没有焦距,但眉宇间却盛满担忧,他摸着粗糙的酒碗,问道:“你认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比试谁赢谁输?”   陆小凤喝酒的动作顿了顿,半响他一仰头,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本该辛辣呛人的味道,他硬是尝出了丝丝苦涩,陆小凤道:“这个问题谁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无论谁输谁赢,他们两人都要死一个的。”   而这无疑是一件让人非常痛苦的事,尤其是对于非常重视朋友的陆小凤来说。   不是没有想过要阻止,但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剑客,他们有属于自己的原则,生与死对于以剑证道的剑客来说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绝不比他们手中的剑来得重要!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真的无法阻止?”   陆小凤苦笑,“西门那样固执的性子,你认为呢?”   “可是你不是说西门庄主和叶城主已经是知己是朋友了吗?”花满楼拧眉,“他们完全可以比武切磋,何必一定要你死我活!”   陆小凤叹道:“大概这世上绝世的剑客是无法共存的,倘若他们永远不见还好,而一旦见了面,双剑相交,注定有一把要折断!”   两人碰了碰酒碗,再次沉寂了下来。   他们不说话了,酒铺外的声音也就格外的清晰了起来。   从陆小凤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路边角落中围着一大圈的人,不用去看,光听声音就能知道那是一个设了盘口的赌局,赌的正是月圆之夜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谁胜谁负。   作为两人的朋友,陆小凤很不高兴,但他又不能上前掀桌子,更不能拉着做庄的人痛揍一顿,因为他知道那没用,如今京城像这样的赌局有很多。   他能掀掉一个却不能掀掉十个二十个,更不能让全京城的赌坊通通关掉!   就在他无力的喝着闷酒的时候,忽然一阵嘈杂声响起,陆小凤皱眉,以为又是谁下了重金参与了赌局,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惯不惯了。   当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的时候,入目的情景让他惊讶。   一队官兵在众人的惊慌中迅速跑来,掀摊子、收赌银、抓摊主,所有事情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在其他人回过神来时,就只看到一队匆匆离去的背影了。   “这是怎么回事?”花满楼惊讶。   他虽然没有看到这一幕,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对于他的问话,陆小凤无法给出回答,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他没法回答,却不代表别人也无法回答。   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慢慢说道:“最近京城聚赌之风盛行,影响市容,更是于民风有害,圣上下旨,严禁聚赌,违反者重惩!”   当这句声音响起的时候,花满楼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欢喜的笑容,他立刻站了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笑容愉悦的喊道:“阿白!”   紫衣的身影站在阳光底下,笑看着他。   陆小凤望了望颜景白,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白发黑衣的男人,起身说道:“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看见你们,真是太巧了,我请你们喝酒!”   颜景白优雅从容的走了进来,边走边道:“这可不是凑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陆小凤惊讶,然后笑道:“是请我喝酒?还是请我吃大餐?先说好,我要喝最好的酒,吃最贵的菜!”   颜景白摇头,“美酒佳肴倒是没有,不过可以送你一件宝贝。”   “哦?”陆小凤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凑过去小声的问道:“什么宝贝?”   一旁的花满楼无奈的摇摇头,这人怎么就记吃不记打呢?!   果然,下一刻颜景白就从袖中摸出十根蓝色的,一看就非凡品的绸带放在了陆小凤面前。   漆黑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陆小凤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又拿起来拉了拉,就差放在嘴里咬一咬了,最终他苦笑着望着颜景白道:“这个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吧。”   颜景白慢条斯理的在一点都不符合他身份的简陋长凳上坐了下来,石之轩就坐在他身边,冰冰凉凉的体温让他在这样炎热的下午也不如何难受。   他双手交握,抵着下巴说道:“你想的又是什么呢?”   陆小凤几乎要哭出来了,如果不是旁边坐着的石之轩,他都要大吼一声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如此害我了!   可他现在只能梗着脖子往肚子里咽苦水。   倒是花满楼有些好奇了,他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要死要活?”他想了一下才吐出了这么四个字。   陆小凤欲哭无泪的看他一眼,然后将一根绸带塞进了他手中,在他为手中的触感目露惊讶的时候,才说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西门和叶孤城的约战之地定在了皇宫里的太和殿,虽然当今皇帝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答应了这样一点都不合理的要求,但皇宫大内到底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进的。于是宫内传来消息,皇帝会发出十根缎带,作为月圆之夜进出皇宫的信物。”   花满楼细细的摸索着手中的绸带,动容道:“这就是信物?!”   陆小凤点头,“当今两大绝世剑客的对决谁不想看?谁愿意错过?你把这么烫手的东西交给我不是要我的老命嘛!”最后一句话他是跟颜景白说的。   颜景白含笑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这些绸带为什么会在我手上的。”   一个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人,几个月之后再见,却在这风口浪尖给了他们如此敏感的东西,是个人都要起疑的吧,这两人的心为免太宽了点。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说道:“你是朋友,你想告诉我们的时候自然会说,你即使不说也肯定有你自己的原因。”   简单的一句话却道尽了一切,让自认已经是铁石心肠的颜景白也微微动容。   “陆小凤果然是陆小凤!”他不明意味的叹了一声,然后道:“放心吧,就算这世上的人都死了,你也不会死的。”   你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死谁也不会死你!   他这话是句大实话,可听在别人的耳中却是无比的别扭。   陆小凤摸着他的宝贝胡子,苦笑,“真不知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他将十根绸带拿起,塞进自己的袖中说道:“你也放心,这些东西我会好好的,将它们送到该送的人手上。”   颜景白点头微笑。   时间匆忙,现在并不是坐下聊天叙旧的时候,陆小凤立刻就想走了,只是坐在他身边的花满楼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陆小凤目光狐疑的看了过去,就见对方啪的一下打开折扇,说道:“绸缎之事是陆兄应下的,我就不奉陪了,与其跟着你跑腿还不如与颜兄叙叙旧,我们已经好些日子未见了。”   陆小凤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目光哀怨,差点就没脱口而出“负心汉”这三个字了。   颜景白忽然觉得自己貌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是不是因为自己处了一个男朋友的缘故——虽然那是个假的——就觉得其他人都变得有基情起来了?明明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啊!   他默默捂脸,然后就听石之轩斩金截铁的说了一句,“叙旧的话,今天不行。”   花满楼讶然,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就被陆小凤拉着跑远了,临走前他匆匆忙忙的只来得及留下一个自己现在的住址。   颜景白望着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问道:“为什么今天不行?花满楼是朕的朋友。”   石之轩丢下一锭银子,然后拉起他朝酒铺外走去,边走边道:“你忘了你今天是为什么出门的?”   颜景白沉默,他当然没忘,今天难得出一趟宫,找陆小凤送绸带只是顺便的,主要要目的则是尽一个情人该尽的义务。   他们两个都是出众之极的男人,走在大街上的回头率堪称百分之百,却因为摄于两人的气质,都不敢靠近,甚至下意识的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但这些事情颜景白全没意识到,他正在思考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情人之间,或者说在两个人的性别都为男的情人之间,他们约会的时候要做些什么?   约会是他提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加深石之轩对他的感情,从而可以稳住他,虽然不可能让他对自己千依百顺,但只要这颗不定时的炸弹别随随便便的爆炸就好。   不能彻底抹杀,就只能加以笼络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踢出了今天的约会,但事到临头他又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以前和女友出门可以看电影,逛公园,可是在古代呢?约会的时候可以做什么?   于是,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有些头疼了。   石之轩看着他暗中纠结的样子,有些好笑,觉得这大热天的出门一趟还是比较合算的,平日里怎会见到他如此表情丰富的一面。   他搂了搂他的肩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颜景白本来还想问问他要去哪里的,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正好可以让他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而就在石之轩离开不久,一个白衣的男子突然出现在颜景白面前。   ☆、第95章 宫九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颜景白并不认识,但就算他不认识,系统不断响起的提示声也让他足够了解了对方的身份来历。   宫九,太平王府的世子,一个有着受虐癖的反派Boss!   这个名字颜景白并不熟悉,这不能怪他,毕竟最后一次看《陆小凤》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能够清楚地记得几个主角的名字已经算不错了,他就算记性再好也不可能还记得一个反派boss的名字。   可即使如此,他也看出这人绝对不简单。   宫九是个长得非常英俊的年轻人,那张脸眉眼深刻仿佛是刀斧刻出来的一般,论长相并不比颜景白现在的这具壳子差多少,可见君家的遗传基因是很好的。   碍于周围的环境,他只拱了拱手,小声道:“宫九见过皇上。”   颜景白微微颔首,两人以前是表兄弟,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的相处情形是怎样的,而宫九显然是个极其精明的人,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颜景白淡淡道:“你不在王府,怎会出现在京城?”   宫九的表情是冷冷的,眼神也是冷冷的,即使面对的人是皇帝时也带着一点孤傲。   此刻,听了对方的话,他不禁微微拧眉,大溯律法规定,没有皇帝圣旨,各个封地上的王爷极其家眷是不得随意入京的,而宫九身为太平王世子,更是在这项规定之内。   他扬了扬下巴说道:“皇上知道,臣是习武的,万梅山庄庄主和白云城城主,当今两大绝世剑客的巅峰对决,我又怎会不来!”   他眼中闪烁的亮光并没有打消颜景白心中的疑虑,反而让他更加警惕了,而对方的言行也告诉他一件事,太平王世子与君静沉的关系或许还不错,不然对方不会这么肆意的就出现在他面前,要知道藩王世子擅自入京可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颜景白淡淡道:“如果想看决战的话,你可以和我回宫。”   宫九眼角望了一眼往这里走过来的白发男人,回绝道:“多谢皇上,不用这么麻烦,要知道朝廷上的言官可不是吃素的。”   男人越走越近,他轻轻点头,“臣还有事,先行告退。”说着人一闪,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石之轩只分了一点眼角余光给那人,然后道:“太平王世子?!”   颜景白惊讶,“你认识他?”   “太平王世子,化名宫九行走江湖,人称九公子,虽然名声不显,但暗中势力不可小觑,是个有意思的人。”   颜景白挑眉,忽然道:“你别告诉我,他又是你的哪个徒子徒孙!”   石之轩嗤笑,“他天赋或许不错,但他有病,还不够资格做我徒弟。”语气中是十足十的嫌弃口吻。   这个病是什么病,颜景白隐约明白,但在他看来,对方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一个是受虐癖,一个是精神分裂,虽然石之轩的精神分裂在当初吸收完邪帝舍利后已经完全好了。   不过他提到的事情却让颜景白上了心,他决定回去让左庭之详细的查查那位宫九是事情。   似乎是不想看到对方再想些不相干的人,石之轩将一样东西塞在他手里。   温凉舒适的温度让颜景白心下一静,那是一块巴掌大的玉石,没有雕刻没有花纹,就边上一个小孔,用红色的丝带系着,同色的流苏垂落而下。   石之轩道:“这是我让人特意弄来的,你不是怕热吗?有了这个夏天应该会好过些。”   颜景白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沁凉的温度,心情还算不错。   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取过玉石,亲自帮他系在腰间。   从颜景白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认真的眉眼。   颜景白紧紧地抿了抿双唇。   经过宫九的事情,颜景白也没有约会的打算了,刷好感度重要,国事更重要,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总不能一直拉着石之轩压马路!   现在的大溯朝是个真正的太平盛世,边境上的外族部落四分五裂,不成气候,一个振武将军元昊澜就可以让他们闻风丧胆,根本不用他操半点心,唯一能让他警惕的就是几位王爷了。   大溯并不像清朝一般王爷是不掌权的,大都只是朝廷供奉着的闲散王,这里的王爷都有自己的封地,而且或文或武都有一定的权势,就拿太平王来说吧,全国四分之一的兵力都在他手上。   虽然他是个老实的,对朝廷也算忠心,但架不住他有一个闲不下来的儿子!   南王就更不用说了,大概是每时每刻都巴不得皇帝死,好取而代之,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而这些虽然是个麻烦,但并不是很棘手,至少比前几个世界要好得多,如果没有半路杀出来一个石之轩的话,他完全可以轻松很多。   可他现在却被石之轩困住了,虽然他一直在强调要演戏稳住对方,可是在稳住对方的同时他也被对方给困住了。   石之轩就像一根钉在他心里的刺,想要拔除,现在的他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只能任他钉在那里时不时的刺他一下。   颜景白心中不痛快,在看到左庭之呈报上来的关于宫九的资料之后就更加不痛快了。   因为时间关系,对方也并非简单的人,左庭之查到的东西很是有限,但这已经足够。   无非又是一个野心勃勃不甘寂寞的人!   想要当皇帝,也要问问他答不答应。   石之轩在知道这件事后,还问过他要不要他帮忙,毕竟是几十年的累积部署,他的势力比宫九更大,也比他藏得更深,收拾起他来几乎是不费力的事情。   可颜景白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现在虽然根基不稳,还处于弱势,但也还没有沦落到要依靠别人打击对手的地步,尤其是这个别人还是石之轩的时候。   或许利用他达成目的才是目前最正确的做法,只是他的骄傲却不允许。   而石之轩或许是看穿了这一点,对于宫九的事情再也没有过问。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西叶二人比武的日子。   这天,颜景白照样上朝,照样送花,照样忙着政事以及刷着石之轩的好感度,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   颜景白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忽然道:“你不担心?”   躺在榻上悠闲翻书的石之轩闻言,疑惑,“担心什么?”   “朕虽然不太明白江湖上的规矩,但也知道剑客之间的比试是神圣而又残酷的,是一个注定要杀死另一个!”   石之轩翻了一页,淡淡道:“那又如何?!”   颜景白挑眉,“今晚比试的人一个是你的徒孙辈,一个是你的亲传弟子。”   石之轩挪开手中的书,道:“那又如何!”   两双漆黑的眼睛静静的对视一阵,颜景白嘴角微弯,淡淡道:“并不如何!”   他转过身去,负手站在窗边,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当陆小凤拉着花满楼穿过一扇扇宫门,赶到太和殿的时候,那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而且都是熟人。   无论是敌是友,陆小凤都微微颔首,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太和殿前安静的吓人,哪怕在场的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也下意识的不敢在这里大声喧哗。   啪的一下,陆小凤的肩膀被人拍了个正着,他迅速转身,一下子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高挑精瘦,顶着一张普普通通的大众脸,可即使是这样,陆小凤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一把搂住对方的肩膀,把他拽到没人的角落,咬牙切齿道:“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那人挑眉,戏谑道:“我又没抢你老婆,也没欠你一百多条蚯蚓,为什么就不敢出现在你面前了?”   陆小凤愤恨道:“你害我被人追杀,可比你说的两条严重多了。”   “早就警告过你的嘛,谁让你不听本大爷的话来着。”那人嘴巴一咧,露出了两排整整齐齐的牙齿。   “司空猴精!”陆小凤气结。   “好了好了。”司空摘星摸了摸他的脑仁,顺毛道:“我这次给你带来一个消息,保证你听了心情立马变好。”   陆小凤一脸怀疑的看着他。   司空摘星举着双手道:“真的,是关于那个棺材的来历。”   “上次你不是打死也不肯说的吗?”   司空摘星干咳,“那是因为我上次也不知道嘛,但我现在知道了。”   他拍了拍胸口,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当初那具棺材我是从一个商人那里偷出来的,而那个商人不简单,他的南王世子的人。”   “南王世子......”陆小凤眉心一皱,脑子里迅速的闪过一道光,快的让人还没有抓住,就消失不见了。   就在这时,不远的地方传来喧嚣之声,陆小凤循声望去,浓黑的夜色中,两道比月辉更加皎白的身影一前一后从容而来,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中,飞上了太和殿泛着磷光的碧瓦上。   一场让整个江湖都沸腾起来的决战即将拉开帷幕。   而御书房中,墙壁上的琉璃灯将大殿照的一片明亮。   宽大的桌案之后,头束玉冠,紫衣尊贵的帝王正提着朱笔,批改奏折。   直到一个腰悬长剑,飘渺如仙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颜景白才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说了一声,“你来了。”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诧异,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第96章 月夜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明月下,屋檐上,两个白衣的身影同时拔出手中的长剑,锋锐的的剑刃寒芒森森。   太和殿前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这旷古烁今的一战。   忽然,西门吹雪拧起眉头,冷冷道:“你不是叶孤城!”   对方先是一愣,然后回道:“笑话!我不是叶孤城又是谁?!”   西门吹雪声音冰冷,“那就要问你自己了。”说着他纵身而起,手中长剑闪电一般刺出,而本该于他旗鼓相当的剑客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啪!”两人交错而过的瞬间,长剑被挑向半空,白色的身影从屋脊上滚了下来。   冰冰凉凉的剑刃稳稳地停在他的喉间,西门吹雪的目光阴寒森冷,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或许是被他的杀气所摄,又或许是频临死亡,那人飞快的从脸上抹下一层人皮面具,大吼道:“别杀我!我确实不是叶孤城!”   西门吹雪嫌恶的皱了皱眉。   而陆小凤见此情形,忽然一拍大腿,大叫一声“不好!”   然后他身形一闪,就往宫里跑。   魏子云是禁军首领,以前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颜景白虽然答应了借出场地让他们比武,当然也不会不做一些布置。   太和殿周围轮流守卫着大批禁军,就是为了看住那些进宫观战的江湖人,保证宫内的安全。   陆小凤这么一跑,去的方向还是后宫,负责皇宫安全的魏子云会答应才怪!   他让人看着那些江湖人,很快的就追上去了。   御书房内。   颜景白看着面前的男人,点了点头喊了一声,“白云城主叶孤城?!”   这虽然是一句问句,却透着十足的肯定。   他心中暗自赞叹,对方无论是气质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他生平所见的美人也不少了,可能与他相比的还真没有几个。   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一闪,叶孤城问道:“你早知我会来?”   颜景白轻笑,“你与南王的那个计谋漏洞百出,就算朕想装作不知道都没办法啊,你说呢,王叔?”   殿内一阵死寂,然后从昏暗的夜色中走出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   南王的脸色并不好看,任谁被一个小辈奚落,都不会高兴的起来,他寒着脸说道:“本王倒是小瞧了你,死到临头,皇上还要故弄玄虚吗?!”   颜景白轻轻地敲击着桌沿,脸上一点胆怯都没有,他淡淡道:“南王不想要自己的儿子了?”   陆小凤的轻功极好,魏子云就算已经拼尽了老命,也还是渐渐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忽然一阵风从他身边刮过,高挑精瘦,那是司空摘星,没有一会儿,又一阵风刮过,白衣如雪,不用猜就知道,除了西门吹雪不会有第二个人,再然后再一道风吹来,这次却是停在了他身边,和他肩并着肩一起跑。   魏子云微微偏头,就看到一张温文俊秀,带着淡淡歉意的脸。   他的手徒劳的向前伸了伸,嘶声厉吼:“停下来!都停下来!前面是皇帝寝宫,不能乱闯!”   可是显然,没有一个人会听他的话!   反倒是陆小凤,在听到他说前面的那座看起来很气派的宫殿就是皇帝寝宫之后,脚下的速度加快了不止一筹。   近了!更近了!!   他足尖一点,纵身而起,直扑那扇紧闭的窗户。   嘭!巨大的声响传来,在夜深人静的月色中显得更加清晰。   雕花的窗棂碎成粉末,一股强劲的真气向着陆小凤直袭而来。   漆黑的瞳孔骤然紧缩,生死关头,只见陆小凤的身子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整个人如同一张拉到圆满的弓,借着那股擦肩而过的劲气猛地弹了出去。   呼呼呼!   陆小凤大口大口的喘气,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   “陆小鸡!死了没!”司空摘星清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扶了起来。   陆小凤一偏头,就看到花满楼没有焦距却带着担忧的眼。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他没有回答司空摘星的话,如果是往常的话他早就嘲讽回去了,可他现在却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都落在了窗前站立的人身上。   高大的身影,松松垮垮披在肩头的黑衣,带着水气的白色长发,以陆小凤的眼力,甚至可以看见一滴晶莹的水珠正顺着那人坚毅的轮廓慢慢流淌,滑落到锁骨。   “你们在找死?!”   他的声音很冷,比深沉的夜色更冷。   南王面色铁青,他冷冷道:“钰卿在哪里?”   颜景白看着他,沉默不语。   南王冷笑:“你以为你不说本王便那你没办法了吗?”   他斜眼看了叶孤城一眼,后者慢慢的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好剑!”在这危险时候,颜景白忽然就赞叹了这么一声。   叶孤城寒声道:“本是好剑!”   “剑好,人更好!”颜景白的目光中带着惋惜,“叶城主人似飞仙,剑似飞仙,为何要自贬红尘,管这些凡俗事物?”   “我本身在红尘,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无法置身事外吗?”颜景白眉眼一挑,淡淡道:“那便让朕来猜猜城主无法置身事外的原因。白云城位于南海,在南王的管辖之内,虽然物产丰富,能够自给自足,但到底还是要受制于人的,比如说岛上的淡水就必须要靠南王府的码头从陆地输送。”   南王心下一紧,冷声道:“你说这些是想拖延时间吗?那是白费力气,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两大剑客的决战上。”   颜景白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径直说道:“南王能够给你的东西,朕未必不能给,叶城主确定要助纣为虐?”   “你住口!”南王终于明白对方是要策反叶孤城了,虽然知道叶孤城是个注重承诺的性子,答应听到事情不会轻易反悔,但他还是紧张了起来,这次的谋划可是有一半的希望是放在他身上的。   叶孤城谁都没看,他只看着手中的剑,他也没有回答颜景白的意思,只冷声道:“让藏着的人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七个人七柄剑同时跳了出来,护卫在颜景白身前。   陆小凤脑子发懵,他拽着袖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不是说这里是皇帝的寝宫?”为什么皇帝的寝宫会跳出这么一个煞星。   从第一眼见到石之轩起,陆小凤对他就有一种敬畏之心,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从来都是对他敬而远之,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而经过刚刚那险死还生的一章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直觉!   魏子云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瞪了他一眼,“这里就是皇帝的寝宫,但谁也没规定皇帝的寝宫不许有其他人。”   相较于陆小凤的敬畏,花满楼升起的又是另一种情绪,他轻声道:“石师在这里,那和他一直在一起的颜景白呢?他又到底是何人?”   他的声音很小,小的只有站在他身边的陆小凤听见,他心中咯噔一下,心跳漏了两拍。   “叶孤城在哪里?”问话的是西门吹雪,他恐怕是现场唯一一个不惧对方气势的人。   石之轩微微眯起眼睛,他本就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对路边的一个乞丐和颜悦色,心情不好了,就是身边的弟子也是照杀不误,何况是一个隔了一辈的徒孙。   而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任谁在洗澡的时候被人打断都会不高兴的。   他的周身环绕着一股沉沉的低气压。   陆小凤硬着头皮上前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叶孤城现在应该在皇帝那里,石师,我们并非有意打扰,而是现在皇帝很可能遇到危险了,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们。”   石之轩沉声道:“他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   陆小凤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个他指的是皇帝。   他有些急切的说道:“就算皇帝很厉害,可是他的对手是叶孤城!”   石之轩冷眼看着他脸上焦虑的神色,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身上的气势就缓和了下来,他淡淡道:“罢了,看在你也是出于对他关心的份上,便放了你。”   说着,他理了理头发,衣袂飘飘的就往夜色中走去。   魏子云撞了撞发愣的陆小凤,道:“快跟上,那里是御书房的方向,皇上这会儿应该在那里。”   话音刚落,几人立刻消失在原地。   璀璨夺目的剑光猛然亮起,如一道闪电一般破开混沌,只一剑,挡在颜景白身前的人全都被洞穿了喉咙。   颜景白动容,“好剑法!”   而南王终于放下了心。   “交出我儿,本王饶你一条性命。”   颜景白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一脸惋惜的看着叶孤城,“可惜,朕原本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的。”他摇头叹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刚刚到达的石之轩步伐一顿,面色更寒!      ☆、第97章 决战   石之轩刚走了进来就被面对着殿门站着的颜景白看了个正着,他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而紧随其后赶来的陆小凤则张大了嘴巴,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指着他,向来伶牙俐齿的人连声音都结巴了,“你你你......颜景白,颜兄......”   颜景白打趣,“不过几日不见而已,就不认得我了?”   正巧赶到听了这句话的花满楼微微一顿,也许是看不见的原因,他受到的刺激貌似比陆小凤小很多,很快的就缓过神来。   他走到陆小凤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回神,然后朝着颜景白的方向点头道:“没想到阿白竟是当今圣上,能够为友,是我等之幸。”   他虽言辞谦和,但颜景白知道,他们之间终究还是隔了一层了,恐怕再难恢复以往的惺惺相惜。   南王面色惨白,他连退几步,望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说道:“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现在不是应该在比武决斗?!这附近、御书房附近应该被本王带来的人都控制了才是。”   颜景白的心思很快的转了回来,他无限鄙视的看了南王一眼,说道:“王叔还以为你的那些小计谋成功了不成?!朕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谋划自然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你带来的那些人,还有城西那座大园子现在怕是都已经不存在了。”   所有的镇定自若都已不在,南王忽然看向叶孤城,疯了一般大吼道:“快!快给本王杀了他!”   殿内的空气突然阴冷了起来。   从一开始就一直躲避着西门吹雪视线的叶孤城忽然淡淡道:“石师在此,我不是他的对手。”   南王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向那个白发的男人,骇然道:“他是谁?”竟然连被人称为剑仙的叶孤城都坦言不是对手!   叶孤城直言不讳,“他是我的师父。”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只有南王面色灰败,他知道这次是真的输了。   一道冰冷森寒到极致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强烈的杀意让他在也承受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于是,这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以一种可笑到了极点的方式落下帷幕。   颜景白几乎是以压倒性的胜利完全碾压对手。   南王被魏子云带了下去,等待他的不是凌迟就是毒酒,一切都等明日的早朝做决断。   殿内空气凝滞,两个白衣的男人相互对视。   西门吹雪的目光从踏入殿门时就没有从对方身上离开过,漆黑的眼睛冷澈如冰雪,他冷冷道:“我一直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心中眼中只有剑道。   叶孤城目光复杂,“我不是。”   “你不是!”西门吹雪点头,“你不诚,对我不诚,对剑不诚。”   叶孤城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手中长剑折射出的森寒光芒,忽然说道:“无论如何,今日是你我的决战之夜。”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道:“是。”   叶孤城道:“此刻,你手中有剑,我手中亦有剑。”   “是。”   叶孤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既如此,愿与君一战!”   西门吹雪的眼睛亮了,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两双颜色不同,却同样炙热的眼睛齐齐看向颜景白,他抚了抚额头,轻笑道:“朕既然已经答应今夜借出太和殿,就不会食言,地方已经借出,又怎么可以少了决斗的人?”   西叶二人尽皆释然,就连陆小凤都有些高兴。   原本作为他们的朋友,陆小凤是最不希望看到两人决斗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在叶孤城谋反失败后,等待他的注定是朝廷的制裁。   他最终会死,与其死在皇帝的圣旨下,不如死在这场决战中,死在西门吹雪,这个他所认定的对手的剑刃下,也算是成全了他身为一个剑客的尊严。   清风微徐,吹开天际厚厚的云层,也撩起所有人的衣角。   明月依旧是那轮明月,太和殿也还是那座太和殿,连观战的人都没有一丝变化。   夜幕之下,琉璃碧瓦之上,两个白衣的身影剑气冲天。   颜景白负手站在窗边,遥望着远处屋檐上那两个纵横交错的人影,淡淡道:“你不救叶孤城?”   “为何要救?”石之轩斜倚在榻上,神情慵懒,“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他是你的徒弟。”颜景白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脱口而出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石之轩惊讶,虽然他是背对着他站着的,可他仿佛能够看到他此时紧皱的眉头,他心情颇为不错的说道:“你不想让他死?”   颜景白转身,目光幽深的看着他,说道:“他如何与我何干,只是觉得你这个当人师父的为免不近人情。”   石之轩忽然站了起来,从容不迫的向他走来,高大的身影充满压迫感,他现在的身高要比颜景白高了一些,连看他都是垂眸俯视的,这让颜景白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他慢慢地伸出食指,点在对方褶皱的眉心,声音轻缓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应该最清楚的不是吗?即使是我的徒弟又如何?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他说的很是无情,偏偏声音又是那般的轻柔,颜景白的眼底渐渐涌上冰寒。   “不过,”石之轩话题一转,接着说道:“你自然是不同的,如果想要救人的是你的话,我自会出手相助!”   两双形状不同却同样漆黑深邃的眼睛静静对视,颜景白甚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对方指尖那一点冰凉的温度。   良久良久,他终于说道:“朕要叶孤城活着。”   话音刚落,石之轩已经消失在原地。   微微垂下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浓密的阴影,颜景白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说要救人不过是试探而已,而试探出的结果应该是让他满意的,可那种满意中又夹杂着一些惊讶,一些茫然,还有一丝兴奋忐忑以及不知所措,总之复杂到了极点......   决战已经到了尾声,叶孤城是打定主意要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所以在最后一剑时微微偏了偏。   西门吹雪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只是想要收剑已经来不及,眼看那柄曾杀过无数恶人的剑就要刺入对方的心脏,西门吹雪瞳孔紧缩,漆黑的眼中倒映着叶孤城苍白的脸。   啪啪!鬼魅一般的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两人之间,连续两下,便卸了当今两大用剑高手手中的长剑。   所有人都是震惊之极,要知道,在剑客的手中夺剑,尤其那两人不是别人,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时候,这里面的困难有多大,甚至比一下子杀死他们两个的困难还大,只因他们都是将自己手中的剑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   “那个人到底是谁?”司空摘星看着那个如神似魔的男人,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陆小凤摸着胡子苦笑,“一个你我都得罪不起的人。”   石之轩袖摆一挥,两柄长剑各自归入主人的剑鞘中,他望着叶孤城淡淡道:“回白云城吧。”   简单的一句话让叶孤城琥珀色的眼眸蓦然睁大,“他......”   石之轩再次看他一眼,不知是否是月色的关系,那双眼睛中仿佛带着深深的寒意,然后他再没有说什么,瞬间消失不见。   “刚才你的剑偏了。”含着巨大怒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孤城一转头就看见一双闪着火光的眼睛。   这样显而易见的怒意在西门吹雪身上是极少见的,他从来都是冷淡孤傲的,由此可见他已经气到了什么地步。   “西门......”叶孤城上前一步,想要攥住他的衣袖,却被对面的人轻轻一避,闪开了。   叶孤城皱眉,道:“死在你的剑下对我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西门吹雪的面色更冷了,他最后看他一眼,身形一闪,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叶孤城微微一愣,想也没想就朝他的方向追了上去......   两人屋顶上的谈话底下观战的人并没有听到,他们只看到两道白影一前一后都走了,在场诸人面面相觑,一会儿之后轰的一下也散了,比武的两个人都离开了,他们还呆在那儿干嘛!   就是不知道这一战到底是谁输谁赢,观看了这一战的人都有些惋惜。   唯一开心的恐怕就只有陆小凤了,虽然今晚发生了很多事情,他还受了一点小小的惊吓,但结局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皇帝寝宫内。   颜景白洗完了澡,准备睡了,这一个晚上他也累了。   石之轩躺在床上,撑着脑袋看着他道:“叶孤城没死。”   颜景白挑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在他的话语中听到了些许邀功的意味。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   石之轩撩起他鬓角的一缕发丝,接着道:“我今晚貌似听到一句很有趣的话。”   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他将那缕黑发凑到嘴边亲了亲,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我那徒儿皎皎如明月,飘逸如飞仙,确实是仙人之姿,陛下也喜欢的紧吧。”   颜景白先是讶然,而后有些好笑道:“朕不过是惋惜叶孤城的人才品性而已,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我在胡说?”石之轩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双臂一伸,将对方笼罩在怀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陛下从来不是心软之人,又为何要救他?”   “人是你救得,与朕何干!”颜景白伸手推了一下,没推开,他皱眉道:“你起来,朕要睡觉了。”   石之轩低低的笑了起来,紧贴在一起的身子能够让颜景白清楚地感觉到他胸口的震动,他柔声道:“那可不行呢!你今天让我不够高兴了,所以要补偿。”   颜景白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冷声道:“你以为我今天就高兴了?”   “哦?”石之轩亲了亲他的下巴,道:“说来听听。”   “朕说过,朕的事情自己会解决,你不许插手,可你今晚却去了御书房。”还是带着一大票的人一起去的,让他的计划二计划三都没来得及用上,虽然省了他不少时间,但以他的性子终归是有些不痛快的。   “那换我补偿你。”石之轩无所谓的笑笑,然后手一挥,明黄的床帐便飘落下来,形成一方小小的,只有两个人的天地。   颜景白似有所悟,“你要做什么?”   石之轩轻笑,“做一些让你不再关注别人的事情。”   本就不严实的里衣被挑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   颜景白忍着在自己身上动来动去的手掌,眼角泛起红晕,他不想演戏演得连自己的身体都赔上去,可是再让他继续摸下去,吃亏的就是自己了。   那是绝对不能忍的!   他咬了咬牙,一翻身将毫无准备的石之轩压在身子底下,望着对方惊讶的眼睛,他快狠准的亲了上去。   “你要压我?”   石之轩实在是惊讶的不得了,怎么看他都是压人的那个吧。   颜景白冷哼:“朕只压人,不被人压!你想压朕,免谈!”   穿越前的颜景白不可能被人压,穿越后做了几十年皇帝的颜景白更不可能屈与别人身下!   ......     ☆、第98章 儿子   南王密谋造反,意图对皇帝不利,引起了轩然大波,次日早朝,颜景白与众臣商议,念在他是皇亲,又是皇帝的叔叔的份上,特意赐下一杯毒酒,保全身为皇族之人的体面。   到底是滔天的罪过,南王死后被草草埋葬,南王一府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几日后,左庭之求见,递上来一封由边境寄来的信,说是南王世子君钰卿企图逃脱,被元昊澜发现,给捉了回去,一点情面都没留的打了四十大板,现在人都爬不起来了。   颜景白拿着那封信,挑眉道:“他知道南王府的事情了?”   “应该是。”左庭之说道:“世子到底身份特殊,可要去信提醒元将军一下?”   “不用!”颜景白摆手道:“这件事他处理的很好,让元卿把南王世子的训练强度再增加一倍,人累得狠了,自然也就没工夫再去想其他的事情了。”   闻言,左庭之的眼中划过一丝同情的光芒。   颜景白将信扔在一边,暂时抛开君钰卿的事情说道:“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怎样了?”   左庭之从袖中取出一叠厚厚的资料,说道:“太平王世子确实不简单,只是他隐藏的太深,臣暂时只能查到这些。”   颜景白皱眉,“连你都查不出来?”   “时间太短。”左庭之解释道:“若是给臣充足的时间,臣定能将对方所有的底子都翻出来。”   颜景白挥了挥袖子,“那便给你充足的时间,一旦查到点什么也别汇报了,给朕狠狠的打压,但是要谨慎一点,别给对方知道了。”   左庭之顿了顿,弯腰领旨。   ......   左庭之已经离开了,大殿内空空荡荡的只有颜景白一人的身影,他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   宫九是事情他其实可以用强硬的手段的,对方就算再深不可测,到底也只是一个藩王世子,他贵为帝王,想要杀一个人,尤其是自己的臣子太容易了。   对方除了和朝廷翻脸,否则别无他法。   只是他现在却不想杀他,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一双手臂悄无声息的从背后缠上他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   颜景白有些不适的挪动了一下,然后道:“你放开一些,贴得这么紧,都不嫌热的么?”   “噗!”石之轩轻笑出声,“以前你可从没这么说过,倒是某人曾说过,我身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来着。”   仗着背对着他,对方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颜景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嫌弃道:“可是你很重!”   石之轩声音幽怨道:“陛下真是无情,昨晚还那么热情,今天一睁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颜景白被他故意装出来的语气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搓着手臂说道:“别这么说话,说得朕好像把你给怎么着似的,昨晚我们也就是互惠互助而已。”   所谓的互惠互助也就是互相那啥,之所以这样,而没有真枪实弹的来一发,其根本原因就是上下位置不和谐。   颜景白绝不愿意屈于人下,而石之轩也没有妥协,最后就只能互相那啥了一下。   老实说,颜景白是舒了一口气的,虽然昨晚略显冲动了一些,但好在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如果昨晚两人之间当真发生了一些亲密的事情的话,他虽不至于去后悔,但心境肯定会有所变化的,这对他日后要做的事情恐怕不利。   石之轩轻轻地舔砥着对方的耳垂,并不是无法用武力镇压他的,只是他清楚的知道,倘若真的那样做的话,以对方的性子,肯定要和他不死不休了。   一直顺风顺水,天下无敌的邪王大人难得的纠结了,要怎么样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的给他吃呢?   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不过也很有挑战性就是了,石之轩微微的弯起了唇角。   ......   鹅毛般的大雪飘落下来的时候,皇帝寝宫外的一树红梅开了,风姿傲然,暗香盈袖。   颜景白捧着暖炉,披着雪白的貂裘,长身玉立的站在梅树下,整个人尊贵雍容。   他的对面,左庭之正恭恭敬敬的向他汇报着什么,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   等他停下的时候,颜景白才慢吞吞的说道:“陆小凤竟然和宫九对上了。”   他神情镇静,漆黑的眸中闪过一点光,然后他吩咐道:“让底下的人注意着,在宫九有危险的时候尽量保他一命。”   左庭之惊讶,“皇上认为宫九可能不是陆小凤的对手?”   不是可能,是一定!   他虽然不记得宫九到底是原著中的哪号人物了,但以他的武功势力,可定不是什么小角色,很可能是个boss级的人物。   而boss是做什么的?就是拿来被人推得,更准确的说,是专门用来被身为主角的陆小凤推得,所以两人之间谁胜谁负,是一件很明显的事情。   他现在只希望,宫九能够配得上他变态的名号,能够在主角的光环下支撑的久一点而已。   他如果死了的话,他会很头疼的。   继承人不是那么好找的,尤其是一个合格的,让他较为满意的继承人!   起风了,寒冷的北风夹裹着雪花落在人的身上,即使是穿着厚厚的棉衣也依旧让人冻得直打哆嗦。   颜景白在宫人的簇拥下很快的回了寝殿,虽然撑着伞,但他的肩膀上还是不可避免的落了一层残雪。   若是石之轩在的话,绝对不可能让雪花飘到他身上。   不知为何,颜景白突然就想到了这一点,然后漆黑的眼睛下意识的瞟向窗边的那方矮榻。   那上面并没有那个平日里看惯了的人影,石之轩已经离开三天了。   对方去了哪里,要做什么并没有和他说,而颜景白也没有去问的意思。   石之轩行踪神秘,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事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事情办完了又幽灵一样的突然出现在他的寝宫,两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而这大半年来,对方离开的次数屈指可数,离开的时间更是没有超过一天过,但这次他已经离开了三天。   颜景白若无其事的挪开视线,任由宫人为他脱下貂裘,换上一双棉布软鞋。   他放开手中的暖炉,开始批写今日呈上来的奏折。   这是他自从穿越以来几乎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千里之外,北疆边境,君钰卿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真的是水深火热。   屋内有温暖的火炉,有性感热辣的美人,而屋外则是冰天雪地,白茫茫的一片。   一身黑衣,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正坐在窗沿上,撑着下巴慢条斯理的看着他道:“怎么样?想好了没?”   君钰卿身子哆哆嗦嗦,冻得眼泪鼻涕直流,他渴望的看了一眼屋内烤的暖烘烘的火炉,却还是倔着性子没有吭声。   石之轩无比惋惜的说道:“其实你又是何必?我想达成目的有千万种方法,最直截了当的莫过于一碗药给你灌下去就是了,你就是再不愿意也没办法。”   君钰卿恶狠狠地瞪着他,声音嘶哑,“你......究竟、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做这件事......”   石之轩挑了挑眉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要一个孩子。”   君钰卿惊讶之极,“要儿子,你不回自己去生么?”   非逼着他生,这简直是他遇到过的最可笑的事情了。   石之轩有些不耐烦了,他本来就不是个性子好的人,只是看在那张和颜景白现在一模一样的脸的份上,才和他磨蹭到现在,否则他早就采取极端手段了。   可就是和女人睡上一觉,然后生出一个孩子给他这样的一件小事,就被他磨蹭到现在,石之轩真的有些恼了,有这个时间,他早就可以动身回京了。   黑色的身影蓦然消失在窗沿上,君钰卿身子一僵就已经被点住了穴道,然后他整个人都悬在了半空中,被石之轩提着让在了那张暖融融的,铺着皮毛的大床上。   他左右吩咐一声,说道:“用上你们所有的服侍男人的手段,务必让他给我生出个孩子出来。”   三个美艳的女子微微俯身,躬身应是。   石之轩连看都没看僵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君钰卿,大袖一甩,便离开了。   当石之轩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洗了个澡,大被一掀,已经钻进了暖暖的被窝之中。   颜景白瞬间被这股凉意惊得醒了过来,“回来了?”他声音淡淡,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   石之轩内息转动,让自己的身子渐渐变热,然后双臂一展,与颜景白搂在一处。   凉意慢慢的被温热所取代。   “去找君钰卿做什么了?”   颜景白声音模糊的问道。   石之轩并不意外他会清楚自己的行踪,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他亲了亲对方的唇角,笑的神秘,“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颜景白见他故意卖关子,索性也就不问了,反正总会知道的。   他握住搭在他腰间的手,轻轻冷哼一声。   石之轩笑容诱惑,“我出去这么多天了,难道陛下不想么?”   他的动作很慢,却很坚定很执着,充满挑逗。   颜景白闷哼一声,解了禁的男人在这方面总是忍受不住的,何况他现在的这具壳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睡意不翼而飞,右手扣住对方的手腕,翻身便压了上去......   一年之后,当石之轩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就算冷静沉稳如颜景白也震惊了。   白发的男人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皇帝有‘儿子’了,看朝堂上的那些人还敢不敢再劝你娶后纳妃。”   颜景白默默捂脸,这真是一个烫手山芋啊!     ☆、第99章完结   养小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注意的事情很多,虽然颜景白不是第一次养,但却没有养过这么小的婴儿。   他养过的最小的孩子是赵谌,当时他只有两岁多,可那个孩子大多数时候还是由他的母亲照顾的,他作为父亲,又是皇帝,最多不过在他的教育学习上把把关,生活琐事并不需要他操心。   可现在这个孩子却是没有母亲的,他后宫里也没有人,颜景白担心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会受到底下人的怠慢,免不了在生活方面多多关注一二。   不是没想过把这个孩子送回亲爹身边,只是从石之轩口中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之后,他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相信,君钰卿是绝对不想再看到这个孩子的。   是以,他只能暂且将孩子带在身边。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更忙了,难免有些忽视某人。   石之轩的目光渐渐不善起来,他首次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悲愤之下,他拉着颜景白的手,迅速的将人压倒在床榻间,去进行某项非常有爱的运动去了......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半启的窗户洒了进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才一岁多的孩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胖乎乎的小手一挥一挥的,小腿使劲的蹬着,看上去煞是可爱。   一条坚实的臂膀将孩子小心的圈在怀中,俊美的的青年微微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温暖的阳光倾洒在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上,好一幅温馨安逸的画卷。   石之轩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这两人,唇角含笑,眉眼间格外的柔软。   而看似已经睡着了的人却正在向系统查看着自己目前的各项属性值。   凭着前几个世界积累的经验,他最近敏感的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常,颜景白知道,离开的时间又要到了。   看来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了。   于是,当次日,石之轩提出暂时放开朝政,去江南游玩的时候,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只是他坚持要把孩子带在身边。   本意是想来个二人世界的石之轩顿时脸绿了,却又没有办法,最糟心的是,这个超级大灯泡还是他自己费尽心思的亲手弄来的。   离开京城前,颜景白瞒着所有人去了一个地方。   普普通通的民宅中,白衣英俊的男子在看到他的瞬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再也没能维持住面上的冷漠。   颜景白无视对方霎那间的紧张和防备,径自在他对面坐下,然后淡淡道:“好久不见,堂兄别来无恙。”   宫九缓缓地舒了口气,紧盯着他道:“不敢,在下罪臣之身,当不得皇上一声堂兄之称。”   半年前,他与陆小凤的争斗,如颜景白所料,以他的彻底失败而告终,如果不是有人相救的话,恐怕他的一条命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而他对皇位的觊觎之心,这位精明的皇帝陛下不可能不知道,这从太平王府之后的没落,太平王心甘情愿的交出兵权可以窥见一二,这位皇帝陛下绝对获利匪浅。   他虽然现在等于是个“死人”了,只能活在黑暗中,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   颜景白仿佛并没有看到对方脸上的冷漠一般,说道:“堂兄言重了,君家人丁单薄,这一辈只有你、我、南王世子三人,对于你们不到万不得已,朕并不想杀人。”   宫九沉默,他消息灵通,君钰卿的事情,以及现在的去向他大致都是了解的,也正是这样他知道对方说的都是真的,对待背叛之人,他确实过于宽容了。   换了自己的话,他扪心自问,绝对会斩草除根!   宫九的面部轮廓比岩石还要坚硬,他盯着对方那双让他看不透的眼睛,沉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颜景白微微一笑,然后拍了拍手,一个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小小的院子中。   宫九的眼睛微微泛红,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就是当初突然出现救了他的那个。   “原来是你派的人!”宫九声音紧绷,并没有丝毫见到救命恩人的激动和感激。   颜景白也不介意,他淡淡道:“朕说过,君家的人太少了,死一个少一个,未免太过可惜。”   “即使你救的那个人想要抢你的皇位?!”宫九笑容讥讽,“我倒是不知道,一向手足相残,没有父子亲情的皇家竟然出现了一位圣人。”   颜景白并没有因为他毫不客气的嘲讽而感到生气,他冷静的说道:“朕当然不是圣人,朕从来就没有说过救你是没有条件的。”   宫九英俊的脸庞再次变得冷漠,他问道:“什么条件?”   颜景白伸手,旁边那位站着的黑衣人躬身,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放在他的手中,然后消失不见。   颜景白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在对方紧皱的眉心中将圣旨摆在他面前的石桌上,然后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他打开。   宫九看了他一眼,还是照办了,他倒要看看对方弄得什么悬殊。   但当他看清圣旨上的内容时,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瞬间起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颜景白从容道:“若朕有什么不测,你会是大溯下一任的皇帝!”   宫九胸口起伏,眼角微微泛红,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一字一句的问道:“皇上正当年少,比我还小上几岁,且身份尊贵,能有何不测?况且你还有一个儿子!”   不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给一个一心想要夺取自己皇位的堂兄,这人的脑袋绝对是被驴给踢了!   “孩子太小了,朕怕是等不到他长大。”   “你......”宫九面色惊疑不定。   “朕要死了。”颜景白毫无压力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朕得了绝症,太医说活不过三年,而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   宫九震惊之极。   颜景白道:“朕早就打算好了,在你和南王世子里面选一个出来继承皇位,经过这几年的观察,朕发现,你比他更加适合做皇帝。”   这人的心机手段,武功谋略,都不是君钰卿比得上的,这样的一个继承人,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若说缺点的话,恐怕也只有他的那个病了。   罢了,颜景白暗暗叹了口气,人无完人,他时间紧迫,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左庭之和元昊澜那里各有一份旨意,到时候他们会帮你的。”   颜景白事无巨细的交代着,“各地藩王都被朕削弱的差不多了,你一上位就削藩,无论是哪一个王爷享受朝廷供奉即可,封地自治终究是个祸害,这一点看你和君钰卿就知道了。”   “还有左庭之那里有一些东西,等到时机到了,他自会给你。”   那是关于石之轩在这个世界的势力,一旦他死了,以对方的性子再没有人牵制,到时候不知道他会干出些什么,若是于百姓有害的话,就是他死了,他所留下的一些布置也不会让他好过,而宫九不是蠢人,怎会放心留下这么大的一个隐患。   趁他病要他命,到时候将他彻底斩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颜景白交代的详细,可宫九却是越听越窝火,他怒极反笑,“你凭什么就一定会认为我会接下你的位置?”   颜景白惊讶,“你不是想当皇帝?”甚至还处心积虑的要造反来着,不是吗?!   宫九冷笑:“我确实想做皇帝,可那要靠我自己去争去抢,靠你施舍的皇位我不稀罕!”   闻言,颜景白毫不客气的嗤笑:“得了吧,若朕不死,一直活着,你永远不可能抢到朕的位置。而一旦我死了,你赢了君钰卿,赢了朕那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儿子,算个什么本事?朕活不长了,难道你还能在朕活着的时间之内夺了朕的皇位?!”   他起身,过了裹身上的披风,然后将石桌上的那道圣旨塞进宫九的怀中,最后说道:“朕给你的你就好好受着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四月份的时候,颜景白拖家带口的带着石之轩和孩子去了江南。   他除了几个宫人之外,并没有带其他人,护卫根本不需要,石之轩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护卫,有他在,连一只苍蝇都进不了他的身。   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江南的水是清的,柳是绿的,天是蓝的。   一切都美得如同一幅水墨画。   颜景白第一时间就去了花满楼的百花楼。   百花楼还是那座百花楼,一切都没有改变,里面的花依旧开得那样的好,那样的艳,清幽的香气在他踏入楼中的时候就萦绕在鼻尖。   对于他的到来,花满楼很高兴,更高兴的则是对方递过来的软绵绵的孩子。   颜景白微笑着看着他被孩子攥着头发有些吃痛,却又唇角含笑的模样,手里捧着的是对方沏的茶水,时隔两年,他倒还是挺想念的。   他笑道:“瞧你倒是很喜欢孩子的样子,即使如此,何不早早娶妻,生上一个?”   花满楼面色微红,道:“我一个瞎子,就不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了。”   “我看不想祸害姑娘家是假,想留着祸害陆小凤才是真。”说话是一直没有作声的石之轩。   颜景白眨了眨眼,看着满脸不自在的花满楼,大笑。   颜景白几人游江南,身为主人的花满楼自然陪同,几天下来,一行人都很开心。   颜景白更是一直挂着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游玩过了,这种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过问的日子,老实说,非常不错。   只是,在他没有察觉的角落,石之轩看着他的目光一日比一日深沉。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谁也没想到意外竟来的那般突然。   当一身素衣的太后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颜景白怎么也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来的?石之轩不是说把她关起来了吗?为什么她会突然就出现在这里?   船上的宫人都已经死了,血腥味弥漫,浓烈的血腥味中却又夹杂着一种浓郁的花香。   不知道为何,当闻到那股花香时,他的脑子竟混沌起来,颜景白下意识的去找那个黑色的身影,却什么都没找到。   他似乎听到花满楼正和太后对峙,然后襁褓中的那个孩子被高高地举了起来,涂着丹蔻的手指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亮的像这满船的鲜血。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身子已经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扑了过去,想要接住那个正飞向船外的孩子。   噗!一个没有声息的手掌结结实实的印在他的后背,颜景白喉间一甜,哇的一下吐出大口鲜血。   刺目的颜色将孩子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弄脏了。   无处着力的身子似乎被拥入一个非常熟悉的怀抱,模糊的视线对上一双惊惧的眼。   颜景白皱了皱眉,他实在不适合这样的表情。   “叮——”   耳边响起久违的金属声,“玩家慈父之心,勇救落水儿童,道德+20!所有属性达标,成功进入下一个世界!”   他的视线彻底暗了下来,他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个世界的一切他都安排好了。   唯有石之轩,他忽然有些遗憾,还没有和他告别一声呢。   他的身子慢慢变冷,他的灵魂正渐渐抽离,忽然一股巨力传来,脆弱的灵魂发出尖锐的疼痛,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花满楼紧紧地抱着孩子,耳边是轰隆隆的巨响。   他的面前,大水遮天,精致的画舫,疯狂的女人全都碎成粉末,被巨大的波涛席卷淹没,彻底消失...... ☆、第100章 岁月 石之轩刚来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玉罗刹。 当时的玉罗刹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即不高深莫测,也没有特别高大上的身份,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连江湖上的三流高手都打不过的平凡少年。 唯一称得上特别的就是他长得好看,以及多多少少有些叛逆。 那时候的石之轩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了解,遇到这么一个自动送上门来的少年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那段时间,玉罗刹这个以后邪魅猖狂到没朋友的罗刹教教主过得及其苦逼,不但要想办法填饱两人的肚子,还要被人呼来喝去,稍不如意了就要被强大的杀意压得喘不过气。 最憋屈的是他远远不是石之轩的对手,只能忍气吞声,将一切负面情绪往肚子里咽。 石之轩来到这个世界半个月之后,就已经大致了解了这里的情况了。 不得不说他是有些失望的,原本以为踏破虚空可以更上一层,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获得更大的力量,可是这个世界是未知了,更加强大却未必。 从结构上看,这个世界和大隋没有任何区别,朝廷,百姓,武林,甚至比原本的世界还要弱上一些。 这里没有魔门,没有慈航静斋,也没有明确的黑白之分,和弱肉强食,竞争激烈的大隋相比,这里真的能称得上是太平盛世了。 了解了这里的情况,石之轩开始觉得无趣起来,在见过武林中的奇人——天禽老人的武功之后,他更加的意兴阑珊。 在他只出了七层功力的情况下,这位被所有人公认的江湖第一高手,却连他十招都没有接下来,实在是让他失望之极。 经过这一战,石之轩也大概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武力水平,唯有不堪一击可以形容,这让他一直在武道上迈进的心思都淡了一些。 练武是为了强大,为了打败别人,如果连一个像样的敌手都找不到的话,岂不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新世界并不如他想象中的有趣,石之轩很无聊,然后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放在了跟在他身边大概有半年的玉罗刹身上。 十六岁时候的玉罗刹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根骨不错,头脑更是灵活得紧,他暗地里做的那些小动作,石之轩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而已。 人一旦闲下来了,就会找事情做,而石之轩给自己找的事情就是收个徒弟玩玩。 于是,玉罗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做了石之轩的徒弟。 这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石之轩虽然只是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但该教的一样都不会少,一切都看玉罗刹能够学到多少了。 好在他也不是笨的,不但不笨,还很聪明,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要聪明。 短短三年时间,有名师教导,他自己天赋高,练功又刻苦的情况下,玉罗刹的武功用日进千里来形容也不为过。 二十岁那年,他武功大成,然后在某天夜里,借着朦胧的月色,迅速卷起铺盖翻墙逃跑了。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从始至终石之轩的眼睛就一直是在看着他的...... 玉罗刹走后,石之轩也离开了两人住了三年的竹屋,开始了在这个世界的游荡,他没有目标,没有确切的地点,累了的时候就坐下休息,手痒的时候就找几个人碾压,时间就这么晃晃荡荡的过去了。 再然后,他又收了一个弟子,还是个女弟子,只因为她倔强起来的表情和小时候的石青璇有那么一点像。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和她待满一年,就扔下一本默写下来的内功心法,施施然的离开了。 之后他一直没有关注过她,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被西域突然崛起的一个名为罗刹教的门派吸引过去了,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那个所谓的无比神秘的罗刹教教主除了玉罗刹外,不可能是其他人。 不过倒也真是狂妄,勉强配做他的弟子。 之后十多年时间,他一直居无定所,大溯的角落基本上都被他走遍了,就在他想着要不要离开中原到其他地方看看时,一张喜帖寄到了他面前。 他那个差不多就要忘记的二弟子要成亲了,对象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当今皇帝。 既如此,那就去看看吧,石之轩这样想着。 君静沉他是见过的,第一次是在他十岁的时候,彼时他年纪还小,见到他也是一副害怕的表情,和普通的孩子没有两样,让他连正眼都没看过他一下。 之后再见则是在他登位之初,人变沉稳了,但在他面前还是不敢硬气,一副青涩少年的模样,看着就没意思。 当时已经成为太后的二弟子在人后所做的一些小动作,他是看在眼里的,只是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当时那样无情的想着的石之轩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日后的变数,一个让他震惊却也欣喜的变数。 其实在第一眼的时候,他并没有认出颜景白的,毕竟就算他再聪明,脑洞再大,也不可能会想到一个人的灵魂会钻进另一个人的壳子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借尸还魂这是在小说话本里的故事,那种连三岁小孩都不信的故事。 在珠光宝气阁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他的改变,之后尾随交谈让他确定了这人绝对不是君静沉。 君静沉不会在他面前款款而谈,镇定自若,君静沉不会对他自称朕,那孩子怕他怕的紧,一直都在他面前称自己为静沉的,连后来登基都没有改变。 石之轩不是没有怀疑过对方易容假扮的可能,可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凡那张脸有一丝一毫的作假,他不可能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于是,他想到了无数年前,那个某一日突然性情大变的隋朝君王。 他为自己的猜想而震惊,然后他便开始了试探。 一路护送他回京,当然不是出于对这个徒孙辈之人的关心,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试探。 那夜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不但是在庙外,更是在他心中。 当浅浅的呼吸喷在颈边时,他几乎是立刻就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那样炙热的温度,熟悉而又陌生。 当真的确认对方的身份之后,他才慢慢发现,对方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到底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一样的百发百中的箭术,一样的不高兴的时候嘴角会不着痕迹的微微下撇,一样的思考的时候右手会在下巴上摸来摸去,还有那双眼睛,同样的漆黑深邃,让人望不到底。 那个已经模糊了的人重新在他脑子里拼凑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这张脸。 石之轩这才发现,原来以为早已遗忘的人被埋藏在了心底深处,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如今,关于那人的细节,一点一点的瞬间被他记起。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的,或许是在很久以前就有预兆,或许是在应劫时满天雷电劈下的时候,也或许是在几十年的寂寞中忽然就见到了他,从而将执念转化成了情爱。 但这些都不重要,喜欢上就喜欢上吧,石之轩性子霸道,既然喜欢上了,那就用尽手段将对方绑在身边好了。 可是他忘了,颜景白是个男人,还是个皇帝,一味的强硬霸道只会引起对方的反弹,在知道他是真的想杀他的时候,石之轩震惊、愤怒,却也隐隐知道自己用错了手段。 他到最后还是熄了自己的杀意,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舍不得,如果这世上再没有这个人会怎样了?是不是又会回到以前那种平淡而又无趣的生活中? 这样想着,他竟无法忍受,所以明知道对方的话可能不尽不实,他还是忍了下来,选择了彼此陪伴。 这是以前的石之轩不可能做到的,或许这么多年下来,他终究还是有些改变的。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虽然还是很平淡,却好像有了色彩,一直如古井一般没有波澜的心境荡起阵阵涟漪。 就像他从来没想到有一日他竟会有吃醋这样的一点都不大男人的情绪。 叶孤城是他收的最小的一个弟子,当初会选择他不仅是因为他在剑术上非凡的天分,他的容貌也是占了小半的因素的,如果他长的歪瓜裂枣,就算他的天资再出众,石之轩也不可能收他为徒。 只是他自己可以因为容貌而待他有所不同,他却不喜欢颜景白看着叶孤城时露出来的欣赏赞叹的眼神。 那时候的他竟是难得的生出一种迫切的心情,想要确定这人是他的。 或许是因为功力渐深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活得太长了,石之轩在性爱上看的并不是很重,不然也不会在离开碧秀心后,一直没有亲近过他人,但这其中并不包括颜景白。 只是两个人都是男人,谁也不愿意屈居人下,床第间的事情便一直这么僵持了下来,好在两人在这方面都不是很看重的,倒也没什么遗憾可惜的情绪。 石之轩甚至觉得这么一直过下去也不错,继承人问题完满解决,不会有人催他娶后,两个人一起养孩子,过日子,这样慢慢的也就是一生了。 可惜变故却来得那样的快! 石之轩聪明而敏锐,又是颜景白的枕边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经常半夜里盗汗,手足冰凉,一旦睡着了就睡得深沉,没有以前警惕易醒了。 虽然对方白日里与往常并没有两样,但石之轩还是渐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从未忘记,对方离奇的来历。 他看着对方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人也变得更加的忙碌,却什么都没有问,他隐隐的知道答案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他也想等对方亲口告诉他。 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等来。 当看到紫衣的青年被拍向半空,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的时候,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整个身子化作一道光瞬间越过湖面将对方抱在怀中。 耳边是女人疯狂的大笑,而怀里的身体在逐渐变冷。 石之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里却瞬间空了,他捏着袖子帮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然后抽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又想跑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休想!” 他一把抓住颜景白护在怀里的襁褓,大袖一扬,襁褓中的婴儿稳稳的落在花满楼怀中。 强大的真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湖水狂卷,天际云层滚动,周围一丈之内所有的东西瞬间化为齑粉。 石之轩紧紧地握着怀中之人的手,冷眼看着这堪称末日一般的情景,心中平静的不可思议。 颜景白,无论你这次是真死,还是如以前那般夺舍成别人,都别想逃开! ☆、第101章 俘虏 颜景白觉得很疼,那种疼就好像是有人拿着浸了盐水的鞭子死命的抽他,又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食着他的躯壳。 从身体到灵魂,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锁链正禁锢着他,熊熊烈火燃烧起来了,无情的吞噬了他。 颜景白好歹也算是一个资深穿越者了,可没有哪一次的穿越像这次这么难受过,剧烈的疼痛让他恨不得再死一次。 “警告警告,系统警告!玩家受到不明之物的重创,灵魂受损百分之十,身体受损百分之二十一,系统正在全力修复,系统正在全力修复!” ...... 黑色的眼睛猛然睁开,颜景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前白云悠悠,组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暖暖的阳光虽不刺眼,却还是让他留下生理性的泪水。他忍着疼痛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正在扫描!系统正在扫描!” 冰冷的金属音卡兹卡兹的响起,“扫描完毕,玩家受到异物入侵,暂时无法辨识。” 系统的回答让他紧紧地拧起了眉头,就在他想问个清楚的时候,忽然腰间就被人用力的踹了一脚。 剧痛传来,颜景白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一下子呻、吟出声,一张脸苍白如纸。 颜景白死死地咬紧牙关,眼睁睁的看着一根黑乎乎的鞭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向他身上招呼而来,不是不想躲,只是他四肢酸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关键时刻,忽然一个黑影扑了过来,为他严严实实的挡了这一鞭子,一声闷哼从对方口中溢出,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他耳中。 颜景白微愣,眼珠一转与身上之人四目相对,那人悄悄地握了握他的手掌,然后撑着身子爬起来说道:“这位军爷,我家殿下好歹也是淮南王,若他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担当得起吗?” 挥鞭子的百夫长闻言大笑了起来,笑声鄙夷,他指着颜景白二人环顾左右说道:“听听,听听,没有骨头的南蛮子而已,竟然在我面前叫嚣,宋人厉害的也就一张嘴了。” 其他人亦笑道:“宋人的皇帝就是个出了名的软骨头,还是个白痴,这位淮南王也没好到哪里去!” 百夫长大笑,他再次挥了一鞭子,转头骂道:“莫说我一个百夫长,就是十夫长,随便一个士兵,要杀你们这些宋人,也跟杀鸡一样的简单。” 颜景白微微眯起眼睛,虽然有人帮他挡鞭子,但对方也只是个文弱书生,那条被舞得虎虎生威的鞭子还是好几次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身上,所过之处,皮开肉绽。 他鼓着腮帮子,咬牙将所有的呻、吟堵在喉咙间。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住手!” 从颜景白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来人是个锦衣华服,一身异族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他的身份貌似颇高,周围的蒙古人见到他都纷纷行礼,就连那位百夫长也听话的停下了鞭子。 男子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颜景白,道:“到底还是个宋人王爷,不可无礼。” 顿了顿,那人又道:“把人弄下去收拾一下,大汗要见他。” 百夫长赶紧收起鞭子,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颜景白二人浑身是伤,体虚无力,几乎是被人拖下去的。 当冰冷的水被一瓢一瓢的泼到他身上时,颜景白紧紧地握住了双拳,他从来没有这么落魄过,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胸中弥漫着的杀意几乎要爆炸开。 这个仇,他记下了! 几乎是在无礼的蒙古兵伸出手想要剥他的衣服时,颜景白终于无法忍耐的一把拍开对方的手,冷喝道:“做什么?!” 阴冷的语气夹裹着巨大的杀意,几乎冻结了帐篷内的空气。 那个蒙古兵心下发寒,就连旁边正遭受着同样待遇的陆秀夫也不禁略显诧异的看过来。 颜景白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寒声道:“我自己来。” 说着,他慢慢的脱去自己身上的衣物,他的动作很优雅,很从容,如果不是那具白皙的身体上各种青紫淤痕,以及鞭子抽出来的伤痕的话,几乎可以称得上赏心悦目。 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一滴滴晶莹的水珠流淌而下,他的胸口、腰侧,触目惊心的交错着几道鞭痕,丝丝缕缕的鲜血渗透而出。 现在已是初秋了,冰凉的水泼在赤裸的身上,让他的双唇都微微泛起紫色。 等洗干净了身子,蒙古兵重新拿了一件衣服给了两人,上药清理伤口这样的待遇自然不可能有。 颜景白拿起那件衣服,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随手抛开道:“这不是大宋人的衣服。” 蒙古兵凶神恶煞的说道:“那是当然!这里是蒙古军营!” 颜景白淡淡道:“我是宋人,也只穿宋人的衣服。” “嘿!”那个士兵冷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成了我们大蒙古帝国的阶下囚,竟然还敢提条件,你是不想活了么?!” 颜景白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道:“可惜你们的大汗马上就要见我,现在的我是绝对死不掉的。” 士兵的脸慢慢的狰狞起来。 颜景白又道:“或者我就重新穿回那件有血的衣服,只是若是因此冲撞了你们的大汗,不知道到底是你还是我的过错。” 那个士兵右手迅速按上腰间的刀柄,却立马被另一个士兵给拉住了。 两人嘀嘀咕咕的用蒙古话说了几句,前者狠狠的瞪他一眼,拎着佩刀出去了,剩下一人守在帐篷口,看着他们。 颜景白朝着旁边的人招了招手,陆秀夫赶紧走了过来。 他脸上的血污都被洗干净了,看上去眉清目秀,很是秀雅文弱的一个人。 但颜景白却并没有小看他,陆秀夫,宋末三杰之一,系统给他标的属性值,让他可以放心的使用他。 颜景白随意的拨拉了一下脑后湿透的长发,问道:“刚刚出现的那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是谁?” “回殿下,”陆秀夫看上去很文弱,但声音却很稳,目光沉静,他拱手道:“若臣没猜错的话,那人应该是蒙古王爷,大汗蒙哥的亲弟弟,忽必烈。” 忽必烈——啊! 颜景白闭了闭眼睛,沉默下来。 陆秀夫、忽必烈、蒙古王爷、还有那位即将见到的大汗,他大概已经知道现在的年代了。 收拾完了金人收拾蒙古人,整顿完了北宋现在又要整顿南宋了,宋朝这个烂摊子和他还真是有缘。 但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陆秀夫称他为淮南王,可那一排排的信息栏里清清楚楚的表明着的度宗皇帝赵禥,却显示着他现在这具壳子真正的身份。 其实处在这样的境地,淮南王这样的头衔比宋朝皇帝安全多了,区区一个王爷或许还有生还的希望,可若被蒙古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不说会不会真的杀了他,但他绝对是别想再回到临安。 就是不知道这位陆秀夫到底知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可是为什么堂堂一个皇帝,就算宋朝现在弱小的可怜,但那也是皇帝,怎么就会沦落到成为敌人俘虏的地步? 这当真是一件荒唐至极的事情!如果现在这个皇帝不是他的话,他不介意笑上一笑以示嘲讽的。 就在他沉思之际,刚刚离开的那位蒙古士兵回来了,手里拿着两身汉人衣服。 老实说,衣服的质量并不好,和他原先穿的那件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粗糙的布料磨得他伤口越发的疼痛难忍。 可他却还是咬了咬牙硬是穿上了。 二人穿戴整齐后,在蒙古兵的带领下进了一座豪华的大帐。 帐内气氛肃穆,除了坐在首位的蒙古大汗之外,文臣武将全都在座,显然是在商讨军政大事。 颜景白刚一踏入大帐,一股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他不动声色,暗中观察着这群人。 站在左边的一个身材魁梧,武将穿戴的人首先不满的说道:“大汗,这等军事重地,怎可让两个南蛮子随意进入。” 蒙古大汗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只是常年在马背上东征西讨,让他看上去非但不显老,鹰阜一样的眼睛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 他摸着自己的胡子,淡声道:“他可不是普通的南蛮子,而是宋朝的淮南王。” “那又怎样!”那位武将显然是极受蒙哥宠幸的人,在他面前也直言不讳,“别说是宋朝王爷了,就是宋人皇帝也是照杀不误。” 颜景白眯着眼睛不善的看着那个口出狂言的人,忽然眼角余光闪过,一直跟在他后面沉默无声的人已经站了出来,冷声道:“这位将军好大的口气,可惜我大宋皇帝也不是你们磨磨嘴皮子就能杀得了的,我可是记得,光一座小小的襄阳城就硬拖了你们几个月,至今未能拿下呢!就这么一点本事还想灭我大宋,当真笑话!” 此话一出,杀气蒸腾,十几道如刀如刃的目光齐齐射向陆秀夫,几乎要将他那个瘦弱的身体射的体无完肤。 蒙古大汗并不生气,他反而拍桌大笑了起来,豪迈的大笑冲淡了帐内一触即发的气氛,他笑道:“不错!非常不错!没想到宋人里头还有你这样有勇气的人才,只是可惜了。” 他并没有说可惜什么,而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站在陆秀夫身后的颜景白,目光中虽然并不明显,却带着鄙夷,然后他又道:“我蒙古铁骑纵横天下,从无敌手,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襄阳城,长生天在上,我跟你打赌,十日之内定能拿下襄阳城,我要拿城内所有军民的血,来祭我蒙古帝国的战旗!” 他这一番话说的霸道豪迈,除颜景白二人外,所有人都听得热血沸腾,在场诸人纷纷拍着胸膛吼道:“大汗万岁!蒙古必胜!大汗万岁!蒙古必胜!” 声音震天,直冲九霄! 颜景白二人被带了下去,临走前蒙哥特意嘱咐,不可伤他们的性命,务必让人好好的活着。 两人被关押在一个简陋的帐篷内,外面还派了重兵看守,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就是插上了翅膀,恐怕也是飞不出去的。 颜景白坐在角落中,暗暗沉思蒙古人究竟想做什么,他才不相信蒙哥不杀他是因为善心大发,对方留着他肯定存了其他用意的,只是他暂时还没想到。 而就在这时,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颜景白?” ...... ☆、第102章 人质 “石之轩!” 颜景白整个脑子都懵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世界,这个地方听到石之轩的声音。 而且,他环顾整个帐篷,花了好一番的时间才终于确定,方才的那道声音是从自己的身体里传出来的。 他慢慢抬手,几乎是无比忐忑的捂住自己的心口,小心翼翼的确认,“是你吗?” 一阵漫长的沉默。 “是我!”再次响起的声音让颜景白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了。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陆秀夫,在确认除了自己别人无法听到他的话之后,才调出系统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石之轩会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对方会和他一起进入了这个身体? 颜景白脑子都混乱了,就连一次又一次的临危受命,收拾烂摊子都没有这样惊慌过,因为这次的事情太过诡异了,任谁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都会不安的。 这简直是必穿越还要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系统正在扫描!系统正在扫描!” 金属的卡兹卡兹声响起,“初步判断原因可能出现在邪王石之轩身上。” 颜景白拧眉,还未等他再问什么,石之轩的声音忽然响起,让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刚刚说话的是谁?” 他的声音惊讶、疑惑、慢慢的不可思议,颜景白几乎可以猜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指尖微颤,牙关紧咬,最终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艹! “陛下?” 石之轩的声音有些不安,虽然他尽量控制了,可还是透出了一些,只是颜景白正处于抓狂状态中没有听出来而已。 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在朕回答邪王之前,可否请你告诉朕,你是怎么跑到这个世界来的?朕离开的时候,你究竟做了什么导致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石之轩沉默了片刻,然后慢吞吞的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突然想毁了那个世界而已,然后就去做了,再次醒来便已经在这里了。” 颜景白没有说话,低垂的眼中复杂之极,良久良久,他才咒骂一声:“你这个疯子!” 对方虽然说得简单,几乎是一句话概括,但颜景白不是傻子,他又如何不清楚这人绝对是因为自己才这么做的。 一直被包裹的密不透风的心在这一刻裂出了一条缝,颜景白不能再骗自己,对方之所以选择了自己,不过是因为想找个人陪伴而已。 虽然被骂,但石之轩并没有生气,他有些迟疑的说道:“你放心,最后关头我收了大半功力,不会造成太大损坏的。” 颜景白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刚才出声的是系统,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物,具体是什么我也解释不清。你可以将它看成是镜中花水中月,无所不在的神明,又或者是虚无缥缈的影子。” “你会不断的在别人身上死而复生,就是因为它?”石之轩到底是个聪明人,说出来的话几乎是一针见血。 颜景白并没有否认,对方已经知道了系统的存在,再想否认没有任何意义。 他点头道:“是的,一个世界结束去往下一个世界,就像是居无定所的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也不知道下一个落脚处在哪里。” 这样的生活好像永远没有尽头,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如果不是他的心足够强大,就算是不发疯,性格也要变得扭曲了。 “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呢?”石之轩低喃,低沉的声音就响在他体内,连灵魂都酥麻起来。 颜景白顿了顿,脸上神情有片刻的迷茫,“我忘记了。”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的他连自己最初的面貌都已经模糊不清。 两人极有默契的沉默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陆秀夫忽然向他这边走来,在离他半步距离的时候撩衣下跪,小声说道:“臣无能,让官家受此奇耻大辱,臣罪该万死!” 颜景白目光一闪,刚刚的软弱伤感通通抛到脑后,整个人瞬间变得威严起来。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文弱青年,对于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一点总算是弄明白了,这样一来事情也算是好办了一点。 颜景白拉着他的手将人扶起,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 陆秀夫先是一愣,然后才告罪一声依言坐在他身边。 如此两人的对话便方便了,减少了被外面的人发现的可能。 陆秀夫小声道:“臣擅自做主,将官家的身份隐瞒,改成了淮南王,还请官家恕罪。” 颜景白点头道:“你做的对,一个王爷的身份确实比皇帝安全的多,若非你机警,此刻朕恐怕也不会暂时还算安全的坐在这里了,大宋可能也要陷入生死存亡的境地。” 显然是没有想到传言中昏庸无能,被所有人暗地里称为白痴的皇帝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陆秀夫的眼中迅速的划过一丝惊讶,但他很快就收拾好情绪,说道:“官家放心,李大人很快就会救我们出去的。” “李大人?”颜景白皱眉。 “淮安制置使李庭芝李大人。”陆秀夫答道:“臣是景定年间的进士,现在在李大人府中担任幕僚。臣在路上留下了一些记号,李大人定能够找来的,官家安心。” 颜景白其实很想问一下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贵为大宋皇帝,到底是怎么离了临安,又是怎么跑到这里被蒙古人抓住的,只是面对陆秀夫那双沉静而又透彻的眼睛,他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对方是个聪明人,若他言词稍有不当,定会惹来猜疑。如今两人身陷囹圄,正是需要他的忠心的时候,有些事情等逃出去了再说不迟,如果他能活着逃出去的话! 颜景白冷静道:“不说李庭芝是否能够发现你留下的记号,就算他当真能找来又如何?难道他还能打得过蒙古人把我们就出去吗?” “官家......”陆秀夫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其实他说那番话也不过是宽慰皇帝而已,他又何尝不知蒙古人铁骑彪悍,天下无敌,宋人是万万及不上的。 李庭芝的部队虽然也很厉害,但那是在宋人中,遇上蒙古铁骑怕是胜算渺茫。 如果是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大不了断头流血,宁死不降而已,可现在一国之君也和他一般做了俘虏,他不敢想象,如果皇帝出了事大宋会怎样,到时候他就是百死也难赎自己的罪孽了。 他想安抚对方,甚至说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来试图稳住皇帝的情绪,可是事情与他想象的貌似有点不同。 陆秀夫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颜景白一挥衣袖说道:“靠人不如靠己,与其等着别人的救援,不如自己想方法逃出去。” “这是在开玩笑。”陆秀夫呐呐的说道:“这里是蒙古军营,所有军队加起来足有十万之多,就凭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想要出逃简直是天方夜谭。”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没有试过你又怎么知道一定不行?!” 颜景白面色无波,一点都没有受到打击的样子。 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国之君,不是大宋的皇帝的话,陆秀夫肯定会毫不留情的嘲笑出声,而现在他虽然脸上一点表情都不露,但心底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的。 颜景白并不在意对方是怎样想的,他摸着下巴,在帐篷里转了几圈,心思已经飘到了蒙古大汗身上。 想了半天,他忽然出声问道:“你可知道蒙哥为什么不杀淮南王?或者说他留着一个小小的宋朝王爷打算做什么呢?朕可不认为他是忽然善心大发。” 陆秀夫收起先前所有的情绪,沉声说道:“这也是臣想和官家要说的事情。”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蒙古大汗曾多次派兵南下,企图灭我大宋,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此次蒙哥亲自领军一路南下,几乎无阻,却在攻打襄阳的时候再次受到挫折,一座襄阳已经困了他三个多月,百战之师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时间一久,军心定会不稳,所以蒙哥必须要在短时间内拿下襄阳。” 颜景白闭了闭眼睛,负手说道:“而拿下襄阳的关键就看淮南王有没有这么值钱了。” 陆秀夫看他一眼,小心道:“淮南王确实是一个很好利用的人质!” 这一招虽然狡猾,却也很巧妙,谁让原主人愚蠢,正好撞到了敌人的刀刃上?现在却要他来承担这样的苦果。 颜景白暗暗皱眉,这样一来,他的真实身份就更加不能暴露了。 两人各占了帐篷的一角开始冥思苦想,一个在想要怎么样才能逃出去,另一个则在想要怎么样才能通知外面来个里应外合,把皇帝给安全的救出去。 两人身上都有伤,一天下来又都是疲惫不堪,想着想着竟然歪着脖子睡着了。 ...... 颜景白是被远处传来的嘶杀声吵醒的。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和正揉着脖子的陆秀夫对了个正着。 两人面面相觑,一起往门口方向走,挑开帘子的瞬间,他们看到了一片火光,那种鲜红而又刺目的颜色将整个黑夜都点燃了。 虽然只是片刻的时间,看守他们的蒙古兵很快就把他们推回了帐篷内,但两人已经明白到,出大事了! “若想逃出去的话,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说话的是石之轩。 颜景白微微一愣,老实说,如果他不开口的话,他还真的忘记了他的存在! ☆、第103章 老鬼 石之轩想到的,颜景白自然也想到了,只是门外有重兵把守,即使营中已经乱成一团,但看他们虽然也着急,却丝毫没有擅离职守的意思。 不得不说,蒙古兵的纪律性很强,宋朝和他们相比就是一盘散沙。 颜景白紧紧地拧着眉头,很是头疼。 机会难得,他是绝对不会轻易错过的,只是门口的守兵却是目前最需要解决的事情。 就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忽然一个诡异的哭嚎声响起,略显尖利的哭叫特别渗人,就像阴冷的毒蛇慢慢的,蠕动着缠在你的身上,让人的心神俱裂,浑身所有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的帐篷外传来阵阵骚动,显然外面的蒙古兵也听到这个无比诡异的哭嚎了,纷纷胆战心惊了起来。 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格外的敬畏! “什么人!”外面的士兵用蹩脚的汉语如此说道,虽然强制镇定,却掩饰不了底下的颤音。他刷的一下抽出腰间的佩刀,给自己壮胆一般的喝道:“别装神弄鬼的,出来!” 他周围的人和他一样,都紧握住了手中的武器,戒备的四下环顾。 远处的火光似乎更大了,喊杀声也更加的激烈,而那个悲惨凄厉的哭嚎也更加的近了,仿佛就在耳边。 一股寒意袭来,啪的一声,刚刚说话的那个蒙古兵瞬间栽倒在地,刺目的液体渐渐弥漫,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到死都没有看清是谁杀的自己。 同伴无声无息的死亡让所有人更加的惊慌,他们都是战场上最勇猛的士兵,但在这样的深夜,被人这么诡异的杀死,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即使以勇武著称的蒙古兵也有了一种害怕的情绪。 哭声更尖利了,也更加的凄惨,更加的加重了这些人的心理压力,在又有三个人死的不明不白之后,这些坚强的蒙古兵终于崩溃了。 其中一人忽然惨叫一声,“鬼啊!”然后撒开脚丫子就想跑。 魁梧的男人并没有跑出几步,嘭的一下就倒在地上了。 这一声叫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余诸人轰地一下四散奔逃,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惧之极。 鬼魅一般的影子迅速闪动,每一次晃动都收割一条人命,仿佛地狱里的黑白无常。 很快的,这帮人就再也没有一个活口了。 帐篷内的颜景白和陆秀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努力的竖起耳朵,但除了远处传来的嘶杀声之外,周围悄无声息,连刚刚那个诡异的哭嚎都没了踪影。 颜景白脚下一动,就被陆秀夫拉住了衣袖。 面对他看过来的目光,陆秀夫抿着唇什么都没说,却狠狠地摇了摇头。 颜景白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眼中一片坚定。 似乎知道了他的决心,陆秀夫咬了咬牙,跺脚说道:“请让臣先出去。” 说着,他也不等颜景白回答,领先一步走在了他前头。 周围静悄悄的,天边的明月慢慢钻进云层。 陆秀夫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的拉开了帐篷上的帘子,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就好像门外藏着一只狰狞恐怖的怪兽,只要掀开了这道帘子那只怪兽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两人吞噬殆尽。 或许事情只会比他猜测的更加糟糕,一切未知而神秘的东西只会比怪兽更可怕。 帐篷的帘子掀开了,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两人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然后就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正蹲在死去的蒙古士兵旁边在做些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那个影子一下子转过身来,借着远处的火光,两人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消瘦而又狭长的脸,以及他沾血是手中拿着的一只——耳朵?! 陆秀夫倒吸一口冷气。 那人显然也看到他们了,他将手中从死人身上割下来的耳朵随意的塞进一口麻布袋里面,然后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人,道:“宋人?” 他的声音尖锐,沙哑,即使是一声冰冰冷冷的质问,也带着一点哭腔的味道,很显然,正是刚刚那个诡异哭嚎的主人。 颜景白有点庆幸白天时对于不穿蒙古衣服的坚持,不然现在,对方很可能都不会问出这样的一句话,就直接把他们杀掉了。 他非常确定对方这样做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因为这人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的样子。 而此刻,颜景白只是拱拱手,一副感激之极的模样,道:“是,我们是宋人,我叫大白,这是我弟弟小白。”他指了指身边的陆秀夫,接着道:“我们都是被蒙古人抓来的,幸亏侠士出手相救,我等感激不尽。” “啧!”那人一脸不耐烦的说道:“我可不是来救你们的,只是凑巧而已。” “你的凑巧于我们来说可是大恩。”颜景白神情诚恳,还要再说,却被对方一摆手打断了。 “好了好了,我没空听你瞎墨迹,既然碰上了,你们就跟我走吧。” 跟在一个会武功的人身边,安全方面总算多了一层保障的,颜景白根本没有考虑,立刻就答应了。 陆秀夫皱了皱眉,并没有出声阻止,他也阻止不了。 那人割下最后一具尸体的耳朵,麻利的塞进袋子里,然后便带着两人离开。 离开前,颜景白捡了一把死去的蒙古兵身上的弯弓,将一袋的长箭紧紧地扣在自己腰间,有武器防身,总归能够安心一些。最后,他还拿了一把佩刀,硬是塞在了陆秀夫手中。 此处偏僻,一时间倒也没有遇到什么敌人,陆秀夫抱着刀,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这位大侠——” “停!”他一开口,就被打断了,只听那人抖着眉毛说道:“别叫我大侠,我听着瘆的慌,叫我无常鬼就好,不然老鬼也行。” 陆秀夫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道:“无常——老鬼,不知这蒙古大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宋朝的军队打过来了?还有,你为何要搜集蒙古人的耳朵?” 无常鬼用一种非常鄙视的目光看着他,哼哼道:“就朝廷那帮软骨头,你还指望他们有这个胆子敢攻进蒙古人的军营?” 陆秀夫有些不悦,但还是忍住了,他拱手道:“还请老鬼为我解惑。” 无常鬼翘了翘羊角胡,说道:“这是神雕侠集结了无数江湖好汉偷袭了蒙古人的军营,过了今晚蒙古大汗肯定要气的中风了。” “神雕侠?”颜景白目光一动,似有所觉。 “你也知道神雕侠?”无常鬼的目光和善了一些,他道:“那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英雄,大豪杰!我无常鬼谁都不服,生平除了我大哥之外就服一个神雕侠,他让我来打蒙古人,老鬼绝无二话,冲锋陷阵算我一份!” 他指着前方的燃烧的大火,得意的说道:“看见那些大火了吗?只要过了今晚,就算蒙古铁骑再无敌,军队人数再多,也得乖乖退兵。” 陆秀夫脑子转的非常快,他悚然动容,“是粮草!刚刚的动静是你们毁了蒙古人的粮草!” “聪明!”无常鬼有些惊讶的看他一眼,然后道:“这也是神雕侠想出来的注意。” “这位神雕侠倒是异常了得!”陆秀夫低喃,然后他又道:“那耳朵呢?你为何要把蒙古人的而过都割下来?” “这是礼物!”无常鬼拍了拍肩上的口袋,咧嘴笑,“蒙古人的粮草,还有这些耳朵,都是神雕侠送给郭二小姐的礼物。” 陆秀夫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冷了下来,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敬佩也没了踪影,原来只是讨红颜欢心的一场大戏吗?真是可惜了。 而一旁的颜景白却觉着有些熟悉,虽然他一时间还想不起来,但他知道,自己肯定又是穿越到了某部小说中,而无常鬼口中的神雕侠,还有这样的场景肯定都是小说中的内容,这么多次的穿越下来,他再弄不明白其中的规律就是傻子了。 每次的穿越虽然都是做皇帝,但却都不是正史,而是一部小说。 对此,他并没有什么触动,做自己该做的即可! 此刻,三人离火光燃烧的地方已经非常近了,无常鬼小心翼翼的带着两个不会武功的人不断的掩藏,躲过一队又一队的蒙古兵。 忽然,他瞪大了眼睛,大吼了一声:“大哥!”然后整个人箭一般的射了出去,颜景白二人只听到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休伤我大哥,大哥!我来帮你!” 这一声吼彻底暴露了他们躲藏的位置,颜景白暗骂:这人果然不是个可靠的! 可惜已经晚了,一队蒙古兵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正一步一步的围上来。 颜景白后背冷汗直冒,借着火光,他能够清楚的看见那些人眼中的杀意。 一步,一步,近了,更近了! “跑!”“跑!” 前一声是石之轩吼出来的,他从来不知道对方有一天会吼得这么大声,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那句吼声中带着微微的颤音。 而后面一声则是陆秀夫喊出来的,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书生,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扯得他不由自主的趔趄两下。 噌!闪着寒芒的长枪拦住两人的去路,陆秀夫不会武功,那只只会拿笔的手指差点握不住冷冰冰的刀柄。 而颜景白反应极快,弯弓搭箭,犀利的箭矢在空中划出虚影,闪电一般射了出去—— ☆、第104章 脱困 在武力方面,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恐怕是颜景白唯一能够拿的出手的绝技了。 犀利的箭头狠狠的钻进一个蒙古兵的胸膛,绽开出鲜艳的血花。 颜景白拉了陆秀夫一下,三支箭矢同时搭在弦上,嗖嗖嗖,长箭再次射出,这次带走的是三条人命。 堪称神计的箭术让陆秀夫愣神,而周围的蒙古人更是面露惊骇,口中叽里咕噜的喊了出来,喊得最多最响的是“哲别”这两个字。 颜景白并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但陆秀夫博闻强记,知识面极广,他知道哲别是当初蒙古可汗成杰思汗身边的一位鼎鼎有名的勇将的名字,那位勇将箭术卓绝,神乎其神,之后蒙古人就用哲别这两个字代替所有的神箭手的名称。 此刻,这些蒙古人冲着颜景白喊出哲别,言语中不乏惊慌胆怯之意,连围上来的步伐都停顿了一下。 就连陆秀夫都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久在深宫,传言中贪恋美色,昏庸无能,远贤臣近小人的皇帝竟会有这样一手卓绝的箭术。 一瞬间的退缩之后,一位百夫长忽然敲了敲手中的盾牌,用蒙古话大声的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周围的那群蒙古士兵虽然还有些怯意,却还是拿着武器攻了上来。 颜景白微微眯眼,狭长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寒芒,他骤然抬手,根本就没有瞄准,一支长箭已经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洞穿了那位百夫长的咽喉。 鲜血飚出来的时候,颜景白拉着陆秀夫迅速后退。 他左手持弓,右手取箭,一箭就是一条人命,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没有一点凝滞。 将近百人的蒙古队伍,竟硬生生的被他撕开一道缺口,颜景白想都没想,拉着陆秀夫头也不回的迅速狂奔。 黑夜的蒙古兵营乱成一团,后有追兵紧追不舍,两人又不熟悉军营中的道路,几乎就像是两只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被另一支军队再次堵住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官家......” 陆秀夫下意识的就喊了这么一句,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即使是面对蒙古可汗的时候也没有丢掉的从容镇静,这种情形下,就算他再如何智计百出,没有丝毫武力值也是白搭。 而且,更让他汗颜的是,今晚一直以来都是皇帝在保护他,他这个为人臣子的,不但一点忙都帮不上,还有拖后腿的嫌疑。 陆秀夫的目光颤了颤,他忽然咬着牙,露出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文文弱弱的身体上前几步,挡在了颜景白身前,他声音坚定道:“臣为您挡着,您先走!” 说着他拔刀出鞘,毫无章法的挥舞着佩刀,向着越逼越近的蒙古兵冲了上去。 “白痴!” 颜景白先是一愣,而后非但没有丝毫感动,反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迅速拉弓射箭,一箭射中正一刀砍向陆秀夫脑袋的一个大块头的蒙古兵。 他急匆匆的往陆秀夫的方向跑了两步,再一摸腰间却探了个空,箭袋中已经没有箭了。 “该死!”他再次咒骂,将手中的弓狠狠地砸向一个正往陆秀夫后背砍得蒙古兵的脑袋。 “小白你这个蠢货!给朕撤!” 后面传来的一声大吼,差点让陆秀夫扔了手中的刀,一向灵活的脑袋有些发懵,他差点没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小白是谁。 他下意识的向后撤了一步,就这一步,让他险险的避开了对面刺来的一杆长枪。 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凶险一瞬间的陆秀夫冷汗都冒出来了,然后耳边风声刮过,他整个人都被撞得向旁边连退几步,等他站稳脚跟时,就看见一个并不比他强壮多少的身影再次挡在了他面前。 锵! 刀刃与铁枪相击,碰撞出灿烂的火花。 颜景白只觉得自己的手臂都快断了,他喉间一甜,如果不是凭着坚定地意志力的话,他早就瘫软在地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一旦退了,他和陆秀夫两人就要被砍成肉泥。 “左边!” 那是石之轩的声音,却惊惧的失去了原本的音色。 如果是搁在平时,颜景白绝对会嘲笑他一番的,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邪王石之轩竟会有这样的时候,那种将所有的软弱都暴露出来的惊慌失措。 可他现在却完全没有这个功夫。 近了,更近了,那张狰狞的脸,那双赤红的眼,还有那把闪着寒光的刀,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慢镜头,清晰的倒映在漆黑的瞳孔中。 颜景白到底没有死,几乎是在那把刀已经要贴近他的衣服的时候,持刀的男人慢慢倒下了,露出陆秀夫那张虽然秀气,却大汗淋漓的脸。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同时砍向用枪的蒙古兵,直将那人逼得连退好几步。 这里的动静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而后面的追兵也已经赶到,除非出现奇迹,否则两人就是插翅也难突出重围。 颜景白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里,这次的穿越连一天时间都没有到吧,系统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而且如今石之轩就在他的身体里,不知道如果他死了之后,对方会不会也会死,还是紧接着自己在这具壳子里重生?如果是那样的话,但愿这些蒙古兵不要把他砍成七八段。 生死关头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老实说他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太镇定了有木有! 他紧紧地握着刀柄和陆秀夫肩并着肩靠在一处,狭长的眼睛寒光湛湛,无论如何,就算是死他也会反抗到最后一刻,他的这条命绝对不是好取的。 而就在这时,他的心脏处猛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暴虐,以及疼入骨髓的痛楚,那样强烈的阴暗情绪差点把颜景白卷入其中。 “石之轩!”他悄悄的抵住胸口,无比冷静地说道:“关键时刻别发疯!” 胸口处鼓动的更厉害了,丝毫没有缓解的倾向。 颜景白语气冷淡道:“如今你我共用一个身体,我死了,你也活不了,有什么好躁动的。” 体内汹涌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 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一个只会箭术的战五渣,在将近两百个蒙古兵的包围下,如果还不被砍成肉泥的话,简直要辜负了蒙古兵一直以来的勇猛残暴的名声了。 没有人不会怀疑他们不会死,这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就连颜景白,他虽然想着要搏杀到底,但也完全不会奢望自己今晚能够活着走出去,充其量不过是拉几个蒙古兵给自己陪葬而已。 所以,当那个一身灰衣,乱发飘舞看不清眉目的人两招将在场的蒙古人全部摆平的时候,陆秀夫二人都没有缓过神来,或许,他们没有想到自己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而颜景白则被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弄得有些发怔。 “姓名:杨过 称号:神雕侠,西狂 武器:君子剑,玄铁重剑 绝技:自创一十七招黯然销魂掌 门派:古墓派 性格:至情至性,叛逆机智,刚猛勇烈!” 当听完这段介绍的时候,颜景白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难怪他先前听着无常鬼的话时,觉得似成相识,原来如此。 他对自己身处的世界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神雕侠杨过?!”石之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然后他就听到对方嗤笑一声说道:“不过如此!” 颜景白淡淡道:“总比现在的你强一些!”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一针见血,石之轩不说话了。 耳边清净了下来的颜景白心情不错,他学着江湖中人抱拳施礼道:“多谢这位大侠救命之恩!” “你们不会武功。”那人开口,虽然他鬓染霜白,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年轻,他道:“你们是谁?怎会在蒙古大营?” “我们是被蒙古人抓来的。”颜景白道:“后来被一位叫无常鬼的侠士救出,只是他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那人叹道:“你们别介意,无常鬼老兄就是这样,做事比较不靠谱,人却是不错的。” 陆秀夫拧了拧眉,那样一个阴阳怪气的人算是一个不错的人?!心里这么想着,他面上却是一派客气,道:“哪里,能够救我们出牢笼,我等已是感激不尽。” 杨过点头,他望了望四周的形势,说道:“是时候该撤退了,你们跟紧我,我亲自护送你们出去。” 说着,他忽然拔身而起,一声长啸滚滚而出,直冲天际。 颜景白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他紧紧地捂着耳朵,然后肩膀被人扣住,整个人腾空而起,迅速的往暗夜中飞奔而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火光也越离越远,他重重的舒了口气,总算逃出升天了! ☆、第105章 襄阳 神雕侠杨过的那只雕让颜景白很是眼馋,不但能载人,还能杀敌,只扇了几下翅膀,一大票的蒙古人就倒地不起了,就是寻常江湖人都不见得有它厉害。 于是他就想着如果自己能把它给拐过来多好,可惜那只雕高傲得很,除了它的主人,谁的帐都不买。 颜景白在无数次不着痕迹的讨好失败之后,不得不遗憾的放弃了和那只威风凛凛的雕套近乎的打算。 可就算如此,一路上他还是多看了它几眼。 离蒙古军营最近的是襄阳城,而杨过也要往那里去,所以理所当然的就把他们一同带进了襄阳城。 正在打仗的城池应该是防守严密,不准人随便进出的,可神雕侠杨过当然是个例外。 会武功的人就是方便,等他进了城的时候守城门的侍卫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杨过有事要办,他忙活了大半个晚上可是专门要给人家小姑娘贺寿的,当然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耽搁,一进襄阳就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颜景白望着一人一雕迅速消失的背影,一脸的恋恋不舍,没办法,那只雕真是太威武,太霸气,太戳他的萌点了。 良久,还是陆秀夫打了个冷颤说道:“官家,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颜景白回神,淡定道:“和蒙古人周旋了大半夜,当然是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再好好地睡上一觉了,所有的事情等明天再说。” 陆秀夫先是点头,但随即又露出一种非常犹豫的表情。 “怎么?”颜景白疑惑。 “回禀官家。”陆秀夫深吸一口气,说道:“客栈怕是不能住,因为我们没有钱。” 或许被蒙古人抓到之前是有钱的,但在被蒙古兵抓到后,还被逼着冲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的情况下,他们身上是一点值钱的东西都不可能有的。 颜景白微微一愣,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星子,镇静道:“可惜了,那就随便找一个地方歇息一宿吧,反正天也快亮了。” 陆秀夫自然是听从他的吩咐的。 两人站的地方离城门并不远,索性也懒得再找地方了,随便捡了一个稍微挡风的城墙角落就坐了下来。 秋末的夜晚还是很冷的,两个人几乎是抱着膝盖蜷成一团,落魄的和大街上的乞丐有的一拼了。 不得不说,颜景白的适应能力还是非常强大的,可是陆秀夫却不断的用一种无比愧疚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犯了很大的罪过一样。 颜景白无奈,索性闭目养神,不再看他了。 “石之轩?”他在脑海里淡淡喊了一声。 一片静默,安静的没有丝毫声音。 颜景白微微皱眉,一连喊了好几声,却依旧无人应答。 他心下一喜,几乎是立刻想到,难道对方已经离开他的这具身体了? 可很快的,一声懒懒的“嗯”就打破了他的喜悦。 他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既然在为何不答朕?” 石之轩再次停顿了片刻,才说道:“你若处在我现在的位置,也没有太大的心情说话的。” 颜景白挑了挑眉,难得的为对方着想了一下,武功高强,天下无敌的石之轩落到现在这样的情景,似乎却是惨了一些,连身体都没有了,而且或多或少也是间接因为他才变成这样的。 这样想着,颜景白的心稍稍软了一些,然后他轻声说道:“此地还算安全,正好朕有空,咱们来谈谈你现在的情况吧。” “有什么可谈的?”石之轩淡淡道:“不过是龟缩一隅,透过你的眼睛看外界而已,空有力量,却无法施展。” “你的修为还在?”颜景白有些惊讶,然后他很快的说道:“那你的身体呢?毁掉了吗?” 石之轩刚要回答一声不知,就听滴滴的金属音响了起来。 “系统扫描结束,侵略者石之轩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在玩家转移时空时硬闯进来的,系统摒避了他的身体,却没抵挡的住他的灵魂,所以让他侵略到了玩家现在的壳子里。” 颜景白挑眉,赶紧问道:“那他的身体呢?摧毁了吗?” “没有,侵略者的身体已被系统保管起来。” 穿越过来有一天了,颜景白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他几乎是立刻说道:“那赶紧把他弄回自己的身体里去。”那急切的声音甚至比石之轩本人还要迫不及待。 冰冷的金属音似乎是卡了一下,然后才说道:“玩家的请求目前无法做到,侵略者在穿越时空境壁时受到了毁灭性的的冲击,而后又受到系统为保护玩家而发出的攻击,灵魂没有受损已经是个奇迹,但他的身体虽然没有被彻底摧毁,却也破烂不堪。现在把他送回身体里,不到半天他就会死亡。” 颜景白眉心一动,这似乎是杀他的一个最好的时机,甚至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深色的眼睛忽明忽暗,右手掌心慢慢的覆上胸口,他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刚刚在生死一瞬间时,感受到的那股强烈的情绪波动。 慢慢的,他眉宇间的杀气逐渐淡了下来,颜景白问道:“那他以后就只能这样了,永远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了?” “不!系统会慢慢帮他修复,只是修复的时间未知。” 颜景白缓缓的松了口气,道:“我明白了。” 他和系统谈话期间,石之轩一直都是保持沉默的,直到双方说完了,他才幽幽的喊了一声“颜景白。” 颜景白淡淡的应了一声。 “颜景白......” 他再应。 “颜景白!” 他眉头微拧,这次没有作声。 “颜景白。” 他紧紧地握住拳头,几乎要暴躁了,然后才听石之轩没有任何波动的声音说道:“比起颜景白,我还是更喜欢喊你陛下。” 颜景白摸了摸胸口,若有所思,良久他才轻轻应了一句,“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只要别再发疯就成。 事情终于解决,颜景白终于以为自己可以安心休息一会儿了,可是突然响起的声音却注定让他不好过了。 “喂!你们是谁?”清亮的声音在暗夜中显得格外的清晰,“城门是军事重地,岂是你们能随便待的地方!” 火把的亮光让颜景白二人微微遮住眼睛,却也让他们看清了对面的人。 那是一小支宋人军队,只有十多人的样子,兵甲森然,手中的武器也是寒光湛湛的。说话的那个是个领头的,身材修长挺拔,像一棵坚韧的杨柏。他的脸藏在头盔底下看不清楚,但听声音显然还是个少年。 陆秀夫这一晚险死还生的不知遭了多大的罪,现在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就被人一点都不客气的喊上了,而且对方还是个比他小上几岁的少年。 他就算性情再沉稳淡定,也有些火了。 扶着身后的墙壁站了起来,陆秀夫冷笑道:“我到不知,什么时候城门也变成军事重地了,军爷莫不是在诓人吧。” 对面的少年扬高了下巴,道:“若是平日里自然不是,但在两军对垒时期,城门就是军事重地!” 陆秀夫皱眉,还要再说,却被颜景白拉住了手臂。 皇帝表态了,他自然不敢再放肆,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他身后。 若是在一天以前,他绝对不会如此乖乖听一个人的话的,哪怕对方身份尊贵,他也只会维持表面上的忠心,可一天之后的现在,他对皇帝的态度却完全变了,他是发自内心的不会违背对方的任何决定。 只是不知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改变没有。 颜景白拱手道:“这位军爷,我们并非歹人,只是身无分文,不得已才只能在此歇息一宿而已,我们这就离开。” “哼!”那位少年冷哼一声,“本将军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他一偏头,对着身后的一个士兵说道:“姜老八,你认不认识这两人?” 那个叫姜老八的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二人一番,这才摇头道:“回禀小张将军,他们不是襄阳城里的人,听他们口音就是外地人。” 小张将军的目光更冷了,他一挥手道:“无论是奸细还是其他,先把人拿下再说。” 颜景白嘴巴泛苦,他硬着头皮说道:“这位小将军,我们真的不是奸细。” 小张将军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然后道:“你们当本将军是个傻得吗?你二人一身的血迹作何解释!” 颜景白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他们二人刚刚逛了一圈蒙古大营,杀了几个蒙古人,所以才惹上这一身腥吧,虽然这是真的,可对方却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见对方无话可说了,小张将军得意的轻哼一声,然后朝左右说道:“你们去,将人绑了!” 看着渐渐走近的士兵,陆秀夫忽然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官家,不如咱们表明身份吧。” 颜景白低声道:“你认识襄阳守将吕文焕?” 陆秀夫微微一愣,然后摇了摇头。 “你身上有证明身份的信物?” 陆秀夫再次摇头,他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果然,颜景白摊手道:“无凭无证,咱们又都没见过襄阳的守将,他们凭什么信我。” 可是,难道他们刚从蒙古军营逃出来,还没几个时辰又要进宋人的囚笼? 他自己忍忍也就罢了,可对方是皇帝,身份尊贵,这如何可以! 陆秀夫面上虽然还保持着镇静,可心里却急了起来。 就在他无计可施之时,一声熟悉的呜呜声响起,然后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刷的一下,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可是让我好找。”无常鬼仿佛一点都没看到眼前紧张的情势似的,径自说道:“在蒙古军营的时候,我一转眼就看不到你们了,还以为你们又被蒙古人给抓了呢,刚刚才听神雕侠说你们被他带回襄阳了,我来给你们打声招呼。” 陆秀夫一开始是怨念这个不负责任的江湖人的,可他现在却眼睛一亮,说道:“多谢老鬼挂念,还劳烦你帮我们给这位小将军解释一下,我们是刚刚从蒙古军营回来,却绝对不是所谓的奸细。” 无常鬼像是这才注意到在场的宋军一样,抓了抓脑袋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秀夫尚未解释,那位小张将军就拱手道:“误会误会!原来你们和烧了蒙古军粮草的那些江湖义士是一伙的。” 虽然怎么看怎么不像的样子,明明就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嘛,但他还是道:“你们早说啊,本将军要知道你们也是烧了蒙古军粮的义士的话,也不至于误会了你们是蒙古奸细了。” 小张将军再次朝他们拱了拱手,最后又深深的看了无常鬼一眼,然后挥手带着一干手下迅速离开了。 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就了解了,颜景白二人目瞪口呆,这江湖义士的名头为免太大了。 两个心机都不浅的人震惊之余,不免皱起了眉头。 倒是无常鬼,这个看起来凶恶,却一点心眼都没有的人,一手一个拉着他们跑了起来,边跑边道:“你们两个土包子,躲在这里喝西北风啊,走!老鬼带你们去喝酒吃肉,顺便见见名满天下的郭靖夫妇!当然他们再有名,也及不上神雕侠的......” ...... ☆、第106章 猛攻 情况如颜景白所预料的那般,蒙古兵在被烧毁粮草之后,蒙哥下令强攻,命令全军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襄阳。 这一招釜底抽薪斩断了所有人的退路,可见蒙哥坚定地意志,就算粮草断绝,就算情势并不利于蒙古,但他不攻下襄阳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整个襄阳城战火弥漫,城内无论是兵是民,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战争的结果,或是蒙古人胜利,蒙古铁骑踏平襄阳,或是襄阳上下守城成功,能够拖到蒙古人粮草彻底消耗完结,敌人自动退兵的那天。 颜景白负手站在靠近城墙的一个绝对安全的角落中,他仰头,迎着暖暖的,并不刺目的阳光,静静地看着无论是宋军,还是那些武林人士在城墙上来来去去,奋力厮杀。 战争才刚刚开始,面对着城下黑压压的铁骑,大多数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一种惊恐。 郭靖——这个他昨夜隔得远远地见过一面的男子,正带着几个身穿铠甲的年轻人一起,来回奔波,不断地指挥守城的军民朝下面射箭,只可惜收效甚微。 “你怎么看?”颜景白问道。 石之轩淡淡道:“一群乌合之众!没有正式的训练,没有默契的配合,那些武林人单个的武功再高,也发挥不出多大的效果,而那些宋军,更是不堪一击。” 颜景白叹了口气,“郭靖虽然为人刻板呆愣了些,但精通兵法,是个合格的指挥官,奈何手底下的这帮人却不是合格的士兵。”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奈何宋朝已到了西山薄弱之时,就算郭靖再厉害,被江湖上的人都客客气气的称一声郭大侠又如何,个人能力再强大也挽救不了一个已经在崩塌的王朝。 除非那个人是皇帝,能够做到独断乾纲,勉强还有一点希望,而幸运又或者不幸的是,他现在就是那个掌控着这个国家唯一的一点希望的人。 宋朝如何石之轩并不关心,与他而言这只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这个王朝的兴衰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只是,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打算如何做?灭了那个蒙古?拯救这个王朝?” “我现在是这里的皇帝。”颜景白淡淡道:“宋朝灭亡,我这个皇帝也玩完,于公于私我无法袖手旁观。” 石之轩沉默。 颜景白忽然甩了甩衣袖,笑道:“现在说这些未免过早,如今最重要的是怎样化解襄阳的危机,听说蒙古可汗可是放下话来的,说是城破之日屠城三日,人畜不留的。” “哼!”石之轩冷笑出声。 颜景白挑眉,刚要说一句“你哼什么哼,难道现在的你还能做什么不成”来打击打击他的,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喝骂。 “格老子的,你没长眼睛吗?大爷这么大一个块头杵在这,你胆大包天了竟敢撞上来?!” 颜景白循声看去,就见一个江湖人打扮的魁梧汉子凶神恶煞的拎着一个穿着皮甲的宋军士兵。 面对着大汗示威一般挥舞着的铁拳,宋兵的脸上有些怯意,他本能的捂着脑袋道:“对、对不住,上面守城的兄弟催的急,我、我没注意到......” “没注意到个屁!老子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霸拳’王大,你一句没注意到就想让老子放过你?!” “那、那你要怎样......”宋兵眼神惊慌,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怎样?!”王大冷笑,“先吃老子一拳再说!” 说着,碗大的拳头夹裹着风声往他面上砸来,那个宋兵惊呼一声,脑袋一缩,下意识的就闭上了眼睛,准备等待着落在身上的剧痛。 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反而衣襟上的禁锢还被松了开来,宋兵奇怪的睁开了眼睛,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惊喜的喊了一声:“小张将军!” 唇红齿白的少年紧紧的捏着王大的手腕,白皙的手指与对方相比简直就像是小孩的手,但就是这只过分漂亮的手力道却大得惊人,旁人或许没有感觉,但王大却清楚的感觉到,在对方抓住他的瞬间,他连一分都无法移动。 被称为小张将军的少年不动声色的看着王大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淡然道:“在下手底下的士兵不懂事,冲撞了这位义士,在下替他赔礼,还请义士原谅则个。” 王大有些骑虎难下,冲着宋兵对少年的称呼,他就猜到对方的身份可能不低,他虽然看似粗鲁,却也是个有眼色的,知道自己或许得罪不起,可是如果被少年一句轻飘飘的赔礼就什么都不计较的话,他的面子还往哪搁。 尤其是在周围已经注意到这边动静的那些江湖人的眼皮子底下。 几个士兵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快步走到小张将军身后,与周围的江湖人隐隐的形成对峙。 情况不妙,小张将军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他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就听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里的僵局。 “都停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把东西搬上去,城墙上的弓箭已经不够了!” 陆秀夫是神雕侠杨过亲自带进襄阳城的,与山西一窟鬼中的无常鬼又是一副十分友好的模样,因着这两层关系,那些江湖人还是给他一些面子的,听到他的话,纷纷转身离开,该干嘛干嘛去了。 就连王大这个比较野蛮的壮汉,在少年松开他的瞬间,也只哼哼了两声就灰溜溜的离开了。 小张将军一挥手,让身后的士兵散开,然后才走上前道:“多谢这位义士解围,昨晚上的事情是在下不对,我给你赔罪。” 陆秀夫有些敷衍的拱了拱手,然后不满的说道:“小将军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个将军了,应该是个明白事理的,轻重缓急不用我教,如今正是与蒙古人决战之时,小将军怎可与人争锋相对?!那些武林人与朝廷本就矛盾重重,格格不入,但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二者应该摒弃隔阂,团结一致,万万不可自己人内讧,乱了阵脚才是!” 小张将军有些不服,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但最终他还是苦笑着说了一声“阁下所言甚是,我会约束手下,不再与那些武林人起冲突。”然后便直接离开了。 看着那个匆匆忙忙远去的背影,陆秀夫慢慢的收起脸上的愠怒,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目中霎那闪过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的拍在他的肩上,陆秀夫迅速转身,一下子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他左右环顾了一下,然后弯腰,小声喊了一声,“官家!” 颜景白挑眉,道:“说过了,我现在是大白,你可以叫我白兄,不然的话哥哥也行!” 陆秀夫面露难色,最终还是选择了“白兄”,哥哥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还想多活两年的。 颜景白微微颔首,然后问道:“君实刚从城楼上下来,你觉得那里情势如何?” 陆秀夫迟疑了一下,才道:“蒙古人攻势甚猛,宋军这边又不齐心,战况怕是不乐观。” “我也是这样想的。”颜景白淡然道,他神情镇静,并没有露出特别担忧的样子。 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让陆秀夫崇敬之余,更加的钦佩。 “依你之见,”颜景白慢悠悠的问道:“那位小张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秀夫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少年消失的方向,然后毫不犹豫地说道:“有勇有谋,是一个难得的将帅之才!若臣所料不差的话,襄阳城的内部危机他怕是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颜景白微笑:“一个和你一样的聪明人。” 陆秀夫耳根微红,不好意思的说道:“官家缪赞,臣愧不敢当。” “若君实都算不上是聪明人的话,这世上就没什么聪明人了。” 颜景白大笑。 被困在他身体里的邪王表示,这笑声真是刺耳! ......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往城内走去,反正他们两个都是不会武功的弱书生,呆在城墙上也没什么用处,而且蒙古铁骑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天就把襄阳给拿下,两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些伤,又一晚上没睡了,还不如养养精神,睡上一觉。 颜景白发现,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他现在的心真的宽阔了不少。 街道上安静的吓人,除了一队又一队不时跑过的宋军,竟看不到几个百姓的身影。 颜景白看着这一切,刚刚还存着一些笑意的心渐渐的淡了下去,他向身边的人问道:“李庭芝那边联系上了没?他会不会赶来襄阳?” “绝对会的!”陆秀夫一脸坚定的说道:“李大人只要收到臣的消息,知道官家在襄阳,就定会赶来救驾!” 颜景白沉默,他并不怀疑陆秀夫的忠心,对他十分推崇十分信任的李庭芝他也想要去相信,但多年的皇帝生涯养成了他多疑的性格,在没有见到对方之前,他无法准确的去下定论。 即将回到住处的时候,石之轩忽然说道:“我发现了一件事。” 颜景白挑眉,“哦?” 石之轩淡淡道:“陛下虽然也在关注着这场战事,却并不十分担忧的样子,你似乎笃定了蒙古人会输?!” 颜景白慢慢的笑了,如何不笃定呢?毕竟襄阳之战的结局早就已经书写了不是吗? 这还要寄希望于那位神雕侠杨过呢! ...... ☆、第107章 战争 蒙古军围攻襄阳的第五天。 号角声呜呜呜的回荡在战场上,一直攻势甚猛的蒙古军如潮水一般褪去,这给已经精疲力尽的宋军留下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城楼之上硝烟弥漫,到处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和难闻的焦炭味,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吕字大旗虽然残破,却坚强的挺立在空中。 守城的宋人无论是武林人士,还是士兵,鲜少有不挂彩的,每个人的表情都是空洞的,麻木的,一片衰败之气。 这几日持续不断的伤亡,战争的激烈残酷,都让他们身心俱疲,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够支撑几天,就连指挥着这场战事的郭靖也不知道。 虽然年过半百,却依旧风韵犹存的女子一脸心疼的为他擦去眼角沾染上的血迹,然后迅速从怀中掏出两块炊饼,道:“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吃点吧。” 郭靖握着那两块饼,问道:“其他人呢?吃了没有?” 黄蓉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郭靖愣愣的点了点头,刚咬了一口,又很快的问道:“那些伤兵呢?怎么样了?都还好吗?” 他紧紧地皱着眉,越想越担心,索性撑着墙头吃力的爬了起来,“不行!我得去看看!” “靖哥哥!靖哥哥!”见丈夫这般心焦而又无力的样子,黄蓉的眼眶都红了,她扶着对方劝慰道:“受伤的人都已经抬下去救治了,你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郭靖沉默了下来,良久良久他才叹息了一声,“我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黄蓉心下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身为他的妻子,她知道自从蒙古军围城猛攻以来,这人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她有心想要开解,可是向来伶牙俐齿的她竟头一次有了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个不断的往这边张望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黄蓉抹了下脸,向那人招了招手,道:“小白先生有事吗?” 郭靖也被这一声喊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夫妻俩一起看着衣衫凌乱的青年慢慢走近。 陆秀夫虽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又名声不显,但金子在哪里都是会发光的,短短几天时间就被黄蓉看上了,推荐到郭靖身边担任了重要职责。 他拱手,朝两人行了一礼,然后径直切入正题道:“西城亡二百三十九人,二十七人重伤,失去战斗力,必须要调派人手上去。” 郭靖沉思片刻,而后咬牙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再调派一百人去西城。” 陆秀夫皱眉,略有些迟疑的说道:“郭大侠,攻打西城的蒙古人有床弩,有投石机,我军伤亡很大,一百人怕是难解燃眉之急。” 郭靖苦笑,“抱歉,我只能抽出这点人了,蒙古主力在这里,我必须要留下一定的援军以便随时支援。”说着,他忽然弯腰行了个大礼,“蒙古人虽然暂时褪去了,但之后的攻势恐怕会更猛,我已无暇顾及西城,那里的一切只能全权拜托给先生了。” 陆秀夫连忙将他扶起,而后深吸一口气,坚定道:“郭大侠放心,在下定会全力以赴!” 说完,他转身就下了城楼,灰色的袖摆在风中飘,一眨眼就消失在转角处。 郭靖唇角苦涩,他叹息道:“是我为难他了。” 对方还只是个年轻人,比他的小儿子大不了几岁,却要承担着这么重的责任。 黄蓉握着他的手道:“小白虽然年轻,但才智非凡,你要相信他,他必不会负你所托的。” 郭靖没有说话,他是视线慢慢投向城外,那里到处都是尸体,有蒙古人的,也有宋人的,残破的旗帜在风中飞扬,偶尔还有一两只乌鸦扑扇着翅膀停在上面...... 颜景白一步又一步的跨过地上或坐或躺的人,这些人有的身上带了伤,有的完好无缺,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神情疲惫,浑身上下沾满鲜血。 颜景白步伐坚定,但他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宋军士气低落,怕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现在这样的情势,你还认为宋军能赢吗?”石之轩淡淡道。 颜景白没有回答,但他内心传过去的波动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对方他对这场战事的坚定。 石之轩沉默片刻,叹道:“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与蒙古人相比,宋军并不占任何优势。” 顿了顿,他忽然若有所思的说道:“难道你还掌控着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颜景白目光一动,不得不赞叹对方的敏锐,该说他不愧是石之轩吗? 不过他并没有想要说明的意思,系统、穿越之类的事情已经无法避免的被他知道了,但不代表他会在他面前坦然所有,虽然这一点隐瞒与前者相比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他短衣窄袖,英姿飒爽,虽然少了些长袍时的偏偏儒雅,却显得更加的精神。 颜景白走了几步,忽然就停了下来,他迟疑片刻,转了个身跨过几人,然后在一个人的面前蹲了下来。 穿着铠甲的少年背靠墙壁坐在地上,眉宇间带着些倦意,身上血迹斑斑,修长的脖颈间还添了一条浅浅的伤口。 他的那杆长枪一直被他握在手中,即使是打盹的时候也没有松开,似乎随时准备着浴血杀敌。 颜景白刚刚蹲下身子,忽然呼啸声响起,一点寒芒就这么稳稳的停在离他咽喉一公分的地方。 颜景白顺着长枪望过去,少年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比女子还要漂亮的眼睛没有一点初醒的迷茫,而是犀利尖锐,寒意湛湛,带着无穷的杀气! 颜景白微微皱眉,却不是因为对方身上的杀气,而是体内传来的阴暗负面的情绪,他抿了抿唇,轻轻颔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喉间抵着的枪尖一般,淡淡道:“小张将军。” 少年慢慢的收起长枪,浓郁的杀意也渐渐褪去,他带着些微的倦意道:“以后别在我睡觉的时候靠近我。” 颜景白没有作声,他并不认为两人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 他右手撑地,和少年一般靠着墙壁与他并肩而坐。 然后,颜景白指着周围那一圈死气沉沉的人说道:“蒙古人士气如虹,蒙古可汗更是不拿下襄阳绝不甘心,小张将军觉得我们守得住吗?” 小张将军的脸很白,现在更白了,他并没有随着对方的手指看向其他人,由始至终他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自己的那杆收割了无数条人命的铁枪上。 良久,就在颜景白几乎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才道:“守得住如何,守不住又如何,我只知道誓死杀敌,直到最后一刻!” 颜景白目露赞赏,没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比女子还要漂亮几分的少年,性情竟如此悍勇,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样的人才若是死在这场战争中,绝对会很可惜。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城外传来号角的呜呜声,城墙上的士兵立刻都爬了起来,神情凝重。 蒙古人再次进攻了! 弓弦被拉至圆满,颜景白双脚微开,气沉丹田,然后右手微微一松,箭矢已经闪电一般射了出去,狠狠的钻进一个蒙古兵的胸膛。 他的肩膀被人用力的拍了一下,小张将军长枪一挑,将架在城墙上的一条长梯挑翻了过去,梯子上一连串的蒙古兵瞬间摔成了肉泥。 颜景白再次射出一箭,正中目标,然后就见小张将军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两人相视一笑,交错而过。 巨大的滚木,无数的巨石由宋军搬着,拼命地往城下砸去,火箭飞出,淋了油的滚木一下子燃烧起来,数不清的蒙古军被砸成肉泥,烧成焦炭,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皮肉烤熟的味道...... 这场战争极其惨烈,蒙古军前扑后涌,在号角的催促下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命当命。 骁勇彪悍,竟至于斯! 小张将军已经匆匆离开了,带着几个士兵去堵被蒙古人打破的缺口。 颜景白额角冒汗,他的双臂在微微颤抖,原本这具身体就不是个威武勇猛型的,现在这一箭又一箭的,连他自己都数不清自己到底射出了多少支箭。 如果现在放下手中的弓的话,他相信自己的这双手绝对会抖的再拿不住任何东西。 能够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凭着他坚强的意志而已。 “你完全不需要呆在这里的。”石之轩的声音是正在杀人的颜景白一点都没有注意到的担忧和心疼。 “朕要如何,无需你教。”颜景白偏头,避开敌军射到城墙上的已经失了力道的箭头。 石之轩有些焦虑,他冷声道:“你是个做了无数次皇帝的人,千金之躯不坐危堂,这样的道理难道你不懂?!” 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 颜景白没有在回答,他现在没有功夫搭理他。 于是,以前无所不能,此刻却无比憋屈的邪王大人生平第一次后悔了起来,不该擅自乱来,以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的。 他曾下定决心,这世上除他之外无人能够伤他,可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涉险,却无能为力。 向来顺风顺水的石之轩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于是,颜景白再次感受到了体内传来的无比阴暗,几乎要毁天灭地一般的恨意! 他皱了皱眉,不轻不重的锤了一下胸口,冷静道:“你消停一些,别在关键时刻分散我的注意力。” 体内的那股子戾气凝滞了一下,然后哗的一下散了开来。 颜景白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听一声清亮的长啸,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即使是在这杀声震天的战场也是格外的清晰。 他微微的勾起唇角,自己等的人终于到了! ☆、第108章 胜利 颜景白之所以等杨过,自然不是指望他能够以一敌万,力挽狂澜,以一个人的武力逼退十万人的蒙古军。 能够做到这样的事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而是神。 就连自负如石之轩也无法说自己能够做到。 他等他,只因为杨过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掌握着此方世界的运势,他虽然不记得历史上的蒙哥是怎么死的了,但这个世界的蒙哥却是丧命于杨过之手。 所以他等杨过来杀人,蒙古可汗一死,蒙古军军心大乱,势必只有撤军一途。 不出他所料,敌军后方似乎乱起来了,不过杨过显然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具体有哪些人颜景白看不清楚,但是那个方向明显是中军大营。 后方的混乱影响了前军的攻势,每一个誓死守城的宋军明显感觉到了敌人的攻打似乎弱了下来,他们面对的压力减了大半。 “是过儿!是过儿!” 郭靖神情激动、狂喜,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铁枪,骤然转身命令道:“快!点齐一千人马,和我出城痛击蒙古军!” “靖哥哥!”黄蓉一惊,刚要劝他不可涉险,就见郭靖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蓉儿!”郭靖神情坚定,“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了,黄蓉能做的只有和他一起面对。 他们是夫妻,危难之时只会共同面对。 ...... “敌军似乎开始撤退了。”石之轩淡淡道。 颜景白冷静道:“是宋军反击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声浪滚滚,直冲天际! “蒙哥已死,首级在此!” “蒙哥已死,首级在此!” “蒙古可汗已死,首级在此!” 连续三声,在战场上来回滚动,如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颜景白慢慢的勾起唇角。 他朝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少年说道:“蒙古军军心已乱,郭靖大侠已经率军出击,小张将军可要插上一手?!” 浑身浴血的少年神情凛然,他朝城下观察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指着正在迅速撤退的蒙古军说道:“敌军撤退虽然匆忙,却有条不济,显然领军的是个将才,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留后手,如果我们贸然出击很可能会中了对方的圈套。” 闻言,颜景白只能非常遗憾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忽然眼睛一亮,本已酸软无力的双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迅速捻箭搭弓,他沉声静气,铁制的箭簇流星追月一般飞射了出去...... 以少年的眼力可以清楚的看见那支箭狠狠地钻进一个人的身体,那人倒下马背的瞬间,立刻就被蒙古兵抬走,消失在人流之中。 小张将军惊讶的说道:“那人是......” “忽必烈!”颜景白回答,如果不是顾忌着自己的形象,他早已瘫倒在地了,这一箭射出,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是他!”小张将军的眼睛一下子亮得惊人,他几乎是有些雀跃的道:“他死了?” 颜景白摇头,“没有,我那一箭只是重创,却没有能取走他的性命。” 说着,他微微垂眸,低头看着自己那一双还在不断颤抖的手。 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被硬是憋回了肚子里,小张将军反过来安慰道:“没事,你能重创他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功劳了,回头我定向吕将军禀明这件事,让他记你一功!” 颜景白唇角含笑,并不说话。 忽然,石之轩道:“那一箭你可以杀他的,为什么没有?” 颜景白淡淡道:“蒙哥已死,可汗之位空虚,蒙古国必定会有一场汗位争夺战,而忽必烈就是有资格继承汗位的人选之一。他雄才大略,手段心机非同小可,与他作对的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对于此人,杀是绝对不能的,但有了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朕的面前,不射上这么一箭朕绝不甘心。而且重创他比直截了当的杀了,或许效果更好,至少蒙古内部会多乱上几年,这对大宋对朕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短短的一箭,已经将多有有益于自己的事情都考虑了进去,便是石之轩也不得不生出一种赞叹之心,从来就是知道他心思缜密,谋略过人的,在两人无法分开的现在却了解的更清楚。 本应该要心生警惕的,可他在明白的瞬间却更喜欢对方了怎么办?!不愧是他看上的人,石之轩如此想着,有心计,有手段,与他真是绝配! 颜景白自然不知道一直沉默的对方在想些什么,但隐隐的感受到的愉悦的情绪波动,却昭示着石之轩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他挑了挑眉,却没有去问,对他而言,只要对方不要动不动就随便发疯就好,其他事情随意。 ...... 这场战事开始激烈,过程残酷,结局却过于草率。 当天下午,蒙古人就已经全部撤退,襄阳城内鞭炮声,大笑声,哭嚎声等等,响成一片。 每个人都是笑中带着泪,泪中带着痛的。 只要是战争就会给人带来眼泪和痛苦,就算是再大的胜仗也是一样,因为总有无数的人,把血和命留在了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 相较于整个襄阳城又喜又悲的气氛,将军府内却是喜气洋洋,一片欢歌笑语。 襄阳城守将吕文焕摆下宴席,亲自招待手下将士,以及以郭靖为首的一众比较有名气,或者在这场战争中功劳极大,表现的非常出色的江湖人。 颜景白和陆秀夫赫然在座,他二人算是在战事中表现突出的,此刻也被邀请入府,正窝在一个比较不起眼的角落中一边欣赏歌舞,一边胡吃海喝。 几天啃大饼的日子,让颜景白的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这一顿不要钱的佳肴如果不吃饱喝足了简直对不起他自己。 他的吃相虽急,却又不失优雅,旁边还有陆秀夫正一脸我有罪我该死我活该被天打雷劈的表情为他布菜。 颜景白好像一点都没注意到他的样子,正在和一颗丸子作斗争,他的双臂缠着一层白纱,拿着筷子的手都是微微颤抖着的。 陆秀夫见状更愧疚了,他迅速夹起那颗肉丸,恭恭敬敬的递到他的嘴边。 颜景白啊呜一下吃得高兴,但有人就不开心了,如果某人还有身体的话,陆秀夫现在绝对不可能还好好的坐着。 对于时不时心底冒上来的寒气,颜景白已经快要习惯了,而正在给他斟酒的陆秀夫忽然背脊发寒,下意识的就往颜景白坐的更近了些。 某人身上的冷气,窜的更勤快了。 少顷,一支歌舞完结,舞娘们摇曳着身姿纷纷退了下去。 身为主人的吕文焕开始演讲,无非就是庆祝战事的胜利,感谢一下在座众人,以及论功行赏而已,具体的颜景白没有仔细听,他也没那个兴趣,只管埋头填饱自己的肚子。 等到吕文焕的演说终于告了一个段落后,颜景白也总算吃了个七分饱。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足的叹了口气,然后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知道自己埋头苦吃的样子都落在了别人的眼里,颜景白并没有尴尬,他朝对方微微点头,然后抖着手端起杯子,敬了对方一杯。 小张将军先是惊讶,而后也回敬了一杯。 饮尽杯中酒水,颜景白的视线慢慢扫向在场诸人,然后在杨过夫妻二人身上停留了下来。 这对夫妻,男的单人独臂,面貌沧桑却不掩风流洒脱,女的更是面容清雅,出尘脱俗,颜景白心下赞叹,这两人倒也称得上是绝配了。 或许是他凝视的时间过长了,小龙女忽然转头向他看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疑惑。 颜景白朝她微微一笑,手中的酒杯遥遥举起。 秀丽的眉拧了起来,小龙女似乎迟疑了片刻,忽然就重新转过头去,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了一般,再没向他这边看过来。 淡淡的笑意凝在脸上,颜景白嘴角抽搐,果然,也如书中描述的那般冷如冰霜。 杨过击杀蒙古可汗,功劳最大吕文焕频频向他敬酒,并且一再的保证,一定上书朝廷,为他请功。 而杨过是江湖人,还是个刚刚找回妻子,想要避世隐居的江湖人,如何会接受朝廷的封赏,便全都推脱了。 吕文焕大笑道:“杨大侠高义,既然你执意如此,本将也不敢打扰贤伉俪的清净,但这杯酒你却一定要喝,吕某代襄阳城所有百姓谢过神雕侠。” 杨过赶紧起身,与他一起饮尽杯中酒水。 吕文焕抹了一下胡子,再次倒满酒杯,这次却是敬的郭靖夫妇,他诚恳道:“此战若无你二人,襄阳城早已被攻破,这一杯我敬贤伉俪。” “哪里哪里!”郭靖夫妻连忙回敬。 吕文焕最后倒上一杯,走到大厅中央说道:“这杯敬在座所有人,襄阳不破,全赖诸位!” 众人纷纷起身,厅中气氛被推向最高潮。 颜景白看着这些人,抬袖掩住唇边的笑意,道:“这个吕文焕,倒也是个聪明的。” 石之轩轻啧一声,嘲讽道:“能有这个魄力将全城的兵力交给一个江湖人全权指挥,又岂是一个简单的人!” 颜景白摸着下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报——”,一个宋兵手持一面令牌,单膝下跪,禀报道:“报告将军,城外忽然来了大批军马,足有三万余人,听对方所言,乃是江淮李庭芝大人的军队。” 吕文焕一惊,他迅速的接过那面令牌,仔细辨认了一番才道:“确实是李大人的令牌,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迎!” 说着,他也顾不上这满厅的客人,急匆匆的就往门外走。 但他还没走几步,就听一声大喝:“不用了!” 然后急促的马蹄声响了起来,由远及近,竟直接就穿过了将军府朱红色的大门,在下人们慌乱惊惧的眼神中,齐刷刷的停在了大厅前的院子中。 这一行骑兵足有三四十骑左右,除了领头之人外,都是统一的黑盔黑甲,连腰间的佩刀都是一样的寒光湛湛,带着嗜血的杀意。 这是一支真正的铁甲之师,从厅中走出来的众人纷纷凛然。 三十余个骑兵勒缰,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 为首的李庭芝面露寒色,他握着马鞭在众人的面上一一扫过,目光犀利冷寒。 吕文焕刚要上前行礼,忽然就见旁边一人已经跑了上去,文弱书生一般的青年瞬间拜倒,“属下陆秀夫参见大人!” 李庭芝啪的一下将马鞭甩在他脚边,尘土飞扬中,他寒声道:“你既然在这里,官家呢?官家在哪里?!” 陆秀夫立马转头,看向大厅的一个角落。 众人瞩目中,颜景白步履从容的走了出来,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来,他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李卿!” 李庭芝唇边的肌肉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直直的看着对方,然后猛然跪倒在地,他身后的铁甲骑兵也与他一样,齐刷刷的跪了一片,兵甲铿锵。 “臣淮安制置李庭芝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09章 羞辱 被神雕侠带回来的,在战场上百发百中,被士兵笑着称为神箭手的大白竟然是宋朝皇帝,这实在是一件极其惊悚的事情。 无怪乎几乎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与他合作了几天的小张将军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忽然想到自己似乎还曾经用枪尖指着他的,这是大逆不道! 可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个沉稳淡定,和他们一起御敌的人会是宋朝皇帝?! 不是说当今官家是个白痴,一味 的沉迷女色,只知道纵情享乐的昏君的吗? 传言都是骗人的! 小张将军震惊之余,对以前关于皇帝的传言愤愤不平,心下更是因为和皇帝并肩作战而有些隐隐的自豪。 与他相比,襄阳守将吕文焕则是战战兢兢的抹冷汗了,皇帝在他的地盘上呆了那么久,他不但一点都不知情,更将皇帝置于险境,竟然让他冲锋陷阵,站在了与蒙古人决战的第一线,这是何等荒唐的事情! 若是对方追究起来,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因为李庭芝的到来,和颜景白身份的暴露,那天的宴会草草结束,但皇帝在襄阳城的事情还是彻底传扬了出来。 身份不同,受到的关注自然也不同。 如果颜景白还是仅仅只是大白的话,就算他的箭术再高,在战场上的表现再好,人们只会称赞他一声,夸他箭法如神,但大多数人还是不会知道大白是谁的。 但换了皇帝就不同了,自从那日将军府的宴会之后,颜景白的身份渐渐流传开来,连带着他在战场上的事情一起。 于是各种各样的说法尘嚣直上,连皇帝身高八丈,力大无穷,一箭下去足有开天辟地之威,吓得蒙古人屁股尿流这样的言词都出来了。 而这些都还算不上什么,襄阳城最好的茶楼内,某一天突然多出了一位说书先生,专门讲着皇帝在战场上的英雄事迹。 每天早上和傍晚,惊堂木一拍,折扇一摇,说书先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此茶楼内的生意好了几倍不止。 闲着无事的小张将军也曾来听过几次,但每次半盏茶过后,都败退而归,这哪里是在说皇帝,简直是在说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妖怪。 外面的事情颜景白一概不知,更不知道宋朝皇帝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正在渐渐的发生改变,现在只是襄阳,慢慢的会逐渐流传,传遍大宋。 他如今很忙,皇帝身份曝光了,很多事情也要他亲自处理了。 吕文焕的将军府如旧,只是防守却比以前严密了两倍不止,负责守卫的更是李庭芝带来的重甲骑兵,那一尊尊黑衣黑甲的煞神让所有靠近的人吓得腿软。 戒备重重的将军府别说刺客宵小,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所以,当颜景白在这被重重护卫着的将军府看到那个一脸嬉笑,头发乱糟糟的老头时,心中的震惊与愤怒可想而知。 “喂!”老头一手叉腰,一手一点都不恭敬的指着他问道:“你就是皇帝小儿?!” “啪!”手中的狼毫被折成两截,颜景白扔了断笔,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一根一根的擦拭着自己染了墨迹的手指。 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对方,视线幽深难测,看的他心慌,看得他无措,看得他几乎要跳脚了,颜景白却忽然露齿一笑,笑容如春风细雨,“朕的确是皇帝,阁下是谁?” 老头挠了挠脑袋,然后道:“我叫周伯通,别人都叫我老顽童,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颜景白目光一闪,淡淡道:“那么老顽童,你擅自闯入朕的书房,所为何事?” 老顽童眨了眨眼睛,忽然上前两步,冲着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了一番,才道:“我听人说皇帝长了三个脑袋,六只手臂,眼睛有铜铃那么大,一顿饭吃的比我郭兄弟还要多,能吃六大碗,可我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他绕着颜景白走了几圈,翘着胡子有些气呼呼的说道:“喂!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或许你根本就不是皇帝!” 颜景白嗤笑:“冒充皇帝是杀头的大罪,你认为我有必要骗你?!” 闻言,老顽童抓着头发苦思片刻,然后恍然大悟般的说道:“肯定是那个说书的骗我,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长得这么奇怪的人,我去找他算账!” 他说风就是雨,跺着脚立刻就想走,却被颜景白一下子叫住了。 斯斯文文的青年一甩衣袖,笑容优雅,“朕送老先生一程。” 老顽童摸着脑袋呵呵直笑,“还是你这皇帝懂事,竟然说要送我,哈哈哈,还从来没有人说要送我,还叫我先生,先生......哈哈,我要告诉小黄蓉,有人叫我先生了......”越说到后面,他越是得意洋洋,然后他几乎是催促着说道:“你快点!快送我!” 颜景白微微眯起眼睛,说了个“请”字,就往书房门口走去。 老顽童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队队黑甲骑兵将整个书房围得水泄不通,闪着寒光的箭在阳光下摄人心神。 李庭芝和吕文德,一个面色铁青,一个担忧惶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紧紧的盯着这里的动静。 李庭芝刚要开口,就被颜景白打了个手势止住了,他对眼前的场面并无动容,显然是已经猜到了这样的情况,而老顽童功力深厚,对于屋外的动静更加不可能不清楚,可他依旧笑得傻乎乎的,甚至好奇道:“他们在玩什么?官兵抓强盗吗?可不可以带我玩?” 李庭芝听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就连吕文焕心焦之余,也有了站立不稳的迹象。 唯有颜景白不动声色,毕竟对于这人的性格,在场中人,他是了解的最清楚的。 “他们并不是在玩游戏。”颜景白挥了挥衣袖,示意所有人都退下,李庭芝就是再不乐意也不敢违背皇帝的旨意,只能依言照办。 所有人都收了武器退下后,颜景白才道:“恕朕无法远送,老先生可以离开了。” 老顽童带着一脸可惜的表情,有些怏怏不乐的离开了。 颜景白站在台阶上,锐利的目光在李庭芝和吕文焕身上一扫而过。 半响,他才道:“进来!” 说着,他一甩衣袖,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被紧紧的关上,房内鸦雀无声。 李庭芝募然跪地,请罪道:“臣失职,请官家降罪!” 吕文焕见状,赶紧也跟着跪下。 颜景白冷笑:“这就是所谓的铁甲骑兵?让人无声无息的摸到朕身边都不知道,若是这次来的是个刺客,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朕的尸体!” “臣罪该万死!”李庭芝重重的磕头。 见他如此,颜景白挥了挥手,冷声道:“暂且记下,朕现在没空找你算账,你出去!” 李庭芝再次磕了个头,然后爬起身子倒退几步,转身离开了书房。 房中只剩下颜景白和吕文焕。 颜景白神情自若,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而吕文焕却已经汗湿了衣衫。 他淡淡道:“朕将你留下的目的你应该清楚,和朕聊聊襄阳城的这场战事吧。” 吕文焕心下咯噔一下,颤声道:“臣死罪!” “你是不是该死由朕定夺!”颜景白冷静道:“吕卿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臣、臣......”吕文焕迟疑了一下,咬牙道:“襄阳城守卫薄弱,全部守军加起来就只有两万人,如何挡得住蒙古人十万人的进攻?!江湖人的势力不小,整合在一起更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关键时期臣只能出此下策。” “所以就把守城的职责和权利全权交给一个江湖人?”颜景白冷声道。 “是!”吕文焕几乎是豁出去了,他直言不讳的说道:“江湖和朝廷素来都是对立的,大多数江湖人都是不服朝廷管束的,若是由我指挥这场战事,必定有许多江湖人不满抗议,这对战事不利!而郭靖夫妻在江湖上威望颇重,他们又是个爱国之人,臣愿意豪赌一次,只要襄阳无事,臣就是折损些脸面又有什么关系!” 颜景白道:“可是你折损的不仅是自己的脸面,还有朝廷的脸面!” 吕文焕面色苍白,但目光却是坚毅之极,“只要襄阳无事!” “你知道这件事会传成怎样吗?百姓只会记住那些英勇大义的江湖人,而朝廷却是昏聩无能!” “只要襄阳无事!” 颜景白静静地看着他,便是他冷心冷清,也有些被他坚决的表情所触动。 他淡淡道:“江湖人士大都桀骜不驯,不服管教,这是一把双刃剑,你可以用它斩杀敌人,但一不留心也会弄伤自己,这其间的尺度朕相信吕卿应该能掌握好。” 吕文焕心下一喜,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官家......” 颜景白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朕虽然同意了你的做法,但你要记住,这只是暂时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江湖永远无法凌驾于朝廷之上!” ...... 吕文焕已经离开了,房中安静的吓人。 颜景白微微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良久他仿佛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你说,江湖和朝廷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石之轩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说道:“在大隋的时候,江湖和朝廷是相辅相成,互相依存的,两者不可分割,而在溯朝的时候,两者却是井水不犯河水,各有一套规律,但在这个世界......”他冷笑了一下,才接着道:“这个宋朝显然已经崩溃腐烂,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江湖势力却是隐隐的压过了一筹。” 该说不愧是石之轩吗?只是几天时间而已,就已经看出了宋朝的现状,颜景白都有些佩服他的敏锐了。 经过了这么多个世界,颜景白终于确定,自己穿越的都是武侠世界,而在这些世界中,对于那些江湖势力,他都是凭着剧情或拉拢或制衡的,这次或许可以打压一下?!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下定了决心,他淡淡道:“宋朝或许在走向末路,但朕既然已经在这里,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主人,就不会允许任何势力踩在它的头上,江湖不行,蒙古更不行!” 石之轩少有的叹了口气,他早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决定。 他轻声说道:“你要做的事情,我总会帮你的。” 颜景白目光一顿,罕见的没有嘲笑他现在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落魄情景。 ...... ☆、第110章 临安 颜景白在襄阳又呆了五天,五天之后他启程回临安,李庭芝和他的黑甲骑兵一路专程护送。 临行前,颜景白向吕文焕要了一个人,一个相貌秀气如女子的少年。 小张将军,名为张世杰,宋末三杰之一,和陆秀夫齐名的少年俊杰。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般人品才华的人他自然不会轻易错过,更不会忍心让这样难得的人才屈身于襄阳城,在吕文焕的手下当一个小小的偏将。 他的天地应该更加的广阔,在他成为南宋皇帝的现在。 张世杰并不愚钝,反而很敏锐,他自然知道被皇帝带在身边以后自己绝对前途无量,他不会矫情的说自己为国为民,不在意头顶上的乌纱帽,每个有才华有本事的人都会希望有人赏识,幻想着有一天能够遇见自己的伯乐的。 而当这位伯乐是皇帝时,就更意味着他未来的仕途一片坦荡。 对此,张世杰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那张本就漂亮的脸更加的光彩夺目,只是在面对颜景白的时候,他言行之间收敛了些,端庄肃穆,循规蹈矩,一点都没有了在战场上和他共同抵御蒙古人时的亲近与放肆。 这几乎是在预料之中的,毕竟两人君臣有别。 几千骑兵护送着马车风驰电射般往临安赶,留下一路的烟尘。 这一路,除了必要的休息时间之外,所有人都没有片刻耽搁,快马加鞭的只是短短的几天功夫,就已经回到了临安。 当马车抵达的时候,城门口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显然都是来迎接皇帝的。 对于襄阳城的事情,各种各样的版本传说早已流传开来,这些在朝堂上摸爬滚打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所有人在震惊之余都是无法相信,箭法如神,英勇无畏,砍蒙古兵如切瓜一般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传言当中的人怎么可能和那个昏聩无能,恨不得死在女人肚皮上的白痴皇帝是同一个人! 所以传言也只是传言而已,当不得真! 但是,这样的想法在颜景白从车上下来,那双漆黑的眼睛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时,却慢慢消失了。 一样的脸,一样的眉眼,可这人当真是以前的那个皇上?! 几乎是每一个有点眼色的人都升起了这样的疑问,李庭芝握着马鞭冷笑,这样的问题他也曾经有过,甚至他还特意找了陆秀夫,详细的询问了一遍皇帝在外的经历。 对于李庭芝,陆秀夫是绝对不会有所隐瞒的,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无论是被抓到蒙古营做了俘虏,还是被江湖人所救,然后一起守卫襄阳,一切事情,事无巨细,他都坦言相告。 李庭芝听了之后,很是思索了一阵子的,之后他想通了,无论是因为战事的刺激,让皇帝突然开了窍,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只要皇帝的转变是往好的方向去的,那么是什么原因又有什么要紧。 最重要的是皇帝变得英明果决,是国家之幸!百姓之幸! 颜景白自然是不清楚百官们的想法,也不在意他们的想法,他负手而立,扫了一圈跪着的文武百官,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一声凄厉的“官家——”给打断了。 锦衣华袍的青年男子一下子跳了出来,扑到他脚边拉着他的衣摆,哭得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简直和死了爹没两样。 “皇兄,臣弟对不住你,臣弟应该拦住你的,不!当初就不应该和你提那件事,若是......若是皇兄有个三长两短,臣弟、臣弟就是大宋的千古罪人......幸好,幸好皇兄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颜景白忍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在自己脚边哭了半天,才终于从那些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勉强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说呢,一个久居深宫的皇帝,怎么会突然出宫,还被蒙古人俘虏了,原来归根究底还是以前的赵禥自己作死。 度宗赵禥是个十足十的昏君,他此生唯一的爱好就是好色,否则日后也不会正当壮年就死在女人的身上,而这样的人在听说淮南王的封地上有一个色艺双绝的美人时,又怎么可能会忍得住不动歪心思。 但他却不敢让这位堂弟将美人给他送进宫来,只因宫内有一位厉害的贵妃。 贵妃贾氏是太师贾似道的孙女,为人善妒,心情泼辣,仗着自己爷爷权倾朝野的地位,在整个后宫都是横行霸道的,就连全皇后也不得不退让几分。 赵禥软弱无能,对贾似道几乎是言听计从,连带着也不敢得罪贾贵妃。 平日里他好色虽好色,却不敢过于宠爱哪个女人,如果被贾贵妃知道他不单单只满足于宫女的女人了,连宫外的都惦记上了,绝对不会顾及他皇帝的身份而拧掉他的耳朵的。 虽然害怕贾贵妃,但淮南王将那个美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又勾的他心痒痒。 他左思右想,整整想了好几天,终于被他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假借着微服私访的名头偷偷溜去淮南,看美人! 由此可见,赵禥在其他任何方面都是个不开窍的蠢人,但在女色上心眼却甚多。 只是他恐怕到死都没想到自己只不过看个美人而已,竟会被蒙古人掳去,而且再也回不来了。 颜景白用力的拽回自己的衣摆,毫不客气的踢了踢脚边的青年,道:“起来!” 淮南王拿袖子擦了擦眼泪,乖乖地爬了起来。 颜景白有些厌恶的皱起了眉,如果宋朝的皇室子弟都如赵禥、淮南王这般的话,也难怪要灭亡了。 真的是气数已尽! 颜景白别开眼,看向文武百官,道:“贾太师?” 一旁的淮南王赶紧说道:“太师、太师大人今天不舒服,未能来迎接官家......” 不舒服么? 听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用猜就知道是假的,看来那位贾似道还真的如历史所说“恃宠而骄”啊,颜景白心下冷笑,可惜了,原本还打算认识认识这位赫赫有名的南宋大奸臣的。 颜景白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让还不熟悉他现在这个气势的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噤声不语。 淮南王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可要先去看看太师?” 一国皇帝亲自去探望一个臣子? 如果对方是个值得的人,那就是屈尊降贵,以示恩泽,但一个皇帝归来却借故不来迎接的大奸臣? 颜景白笑了,眉眼微弯,笑意温柔,却让淮南王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他搓了搓手臂,就听颜景白道“朕就不去打扰了,让太师好好在家休养便是。” 说着,他已经重新回到车上,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吩咐。 “回宫!” “情势有些复杂呢!”石之轩对着闭目养神的人说道。 颜景白淡淡道:“本来就不简单。” “陛下打算怎么做?” 颜景白回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此而已!” 石之轩叹气,这人的从容冷静让他心折,或者说这个人的每一个方面都让他喜欢。 他心情愉悦,毫不掩饰的被颜景白感受到了,他惊讶的挑了挑眉,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马车渐渐驶近皇宫,当从马车上下来的颜景白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的时候,石之轩刚刚还不错的心情瞬间阴沉了下来。 虽然知道这些女人和颜景白没有关系,不过是原主的后宫妃子而已,可他就是看的刺眼之极! 如果他现在还有身体的话,绝对会将这些恶心的女人有多远拍多远! 或许是被心底泛上来的层层冷意冻到了,也或许是他自己就受不了,颜景白很快就从胭脂阵里脱出身来,逃之夭夭。 这赵禥真是饿死鬼投胎,这么多的女人还不够,竟然还想着往宫外发展,死得不冤! 皇帝回宫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特别是襄阳城大胜,蒙古可汗死亡,足以让宫内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了。 可惜颜景白不是赵禥,没兴趣去学原主穷奢极欲的做派,而且他太忙了,忙着上手身为皇帝的一切事务。 没有宴会没有庆祝已经让人诧异了,皇帝每天早上准时早朝,更是让百官震惊。 而且有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听说,自皇帝回宫后,已经有四天没有踏足后宫了。 这简直就是奇迹! 如果换了别人的话,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换了当今皇帝,众所周知,除了生病,他没有一天是不找女人的。 所以,乍听此事时,没有人往皇帝或许已经改邪归正上面想,更多的人是怀疑,官家上了一趟战场,是不是吓出什么毛病来了?! 这样想着,每个人看着皇帝的眼神都带上了那么一点点的异样。 连文武百官都有这种想法了,后宫中那群喜欢脑补的女人就更加不得了了,娇蛮的贾贵妃首先就让人送来了一碗滋补的药。 颜景白并不蠢,就算一开始并不理解为什么旁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一些同情,但在贾贵妃送来的那晚壮阳滋补的药,就是傻子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这真是一个烂摊子! 颜景白无法解释,就只能视而不见,将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到朝政当中去。 而朝中官员以为官家是化悲痛为动力,也都尽全力配合,在朝廷上下一心的情况下,已经半崩溃的朝廷竟然再次转动了起来,处事效率比之以往何止快了一倍! 御书房中。 颜景白坐在桌案后静静地听着陆秀夫的汇报。 末了,他淡淡道:“也就是说十六号,二十八号和四十五号都顺利混进去了?” 陆秀夫躬身道:“回官家,是的。”他的脸上毫不掩饰流露出一种喜悦。 颜景白点了点头,“让他们潜伏下来,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尽量取得对方的信任!”顿了顿,他又嘱咐道:“小心一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尽量不要动用这三枚棋子!” “臣明白。”陆秀夫应诺。 颜景白很满意,心情不错之余,他顺道留陆秀夫下来吃饭。 皇帝留饭可是恩宠,陆秀夫也很高兴,没有多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用餐过后,一碗炖的粘稠的汤被端到颜景白面前,他并没有多想,用调羹舀着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直到喝了小半碗的时候,他才注意到陆秀夫面前并没有这样的一碗汤。 他挑了挑眉,道:“这汤不错,给陆卿也来一碗。” 一旁伺候的宫人先是一愣,然后迅速跪了下来,嘴巴张张合合,一个字都没蹦出来,倒是一张脸涨得通红。 颜景白皱眉:“怎么?” “回、回官家......”那人有些不安的说道:“那是、那是圣人给送来的,说是、说是特意给官家补身子的......” 颜景白嘴角抽搐,看着面前的汤忽然间就没了胃口。 陆秀夫显然也是清楚这些日子暗地里的一些流言的,现在又忽然撞上了这样的事,他耳根都红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忙忙的就离开了,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相比他们一个无奈一个逃跑,石之轩简直气炸了肺——如果他现在有肺的话——别的女人给自己的心上人炖关于那方面的补品,谁能忍受! 他更不能忍! “倒了它!”石之轩低喝。 颜景白识趣的保持沉默。 “我要杀了她!” 颜景白依旧沉默。 “那些女人通通该死!本座要杀了她们!” “其实还蛮好喝的。”颜景白终于开口,可说出来的话却让石之轩彻底怒了。 感受到对方传过来的冷气,怒意,以及剧烈的情绪波动,颜景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弯起了嘴角,刚刚还有些郁闷的心情,竟是好了不少。 ☆、 第111章 朝议 皇帝的变化几乎是引起了满朝文武的注意,自然也瞒不过贾似道的耳目。 贾似道,南宋权臣,深得先帝信任,理宗赵昀去世后,度宗更是对他恭敬有加,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赵禥刚一登基,就封贾似道做了太师,没过多久又授他平章军国重事,对他越发宠幸有加,可以说,贾似道在朝堂上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 这次他假意称病不过是想给皇帝一个警告而已,悄无声息,擅自出宫,竟连自己都不知会一声,简直就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所以在知道皇帝回临安的时候,他特意等着,等着对方来探病,然后对他服软,请他上朝,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因为他知道皇帝离不开他,对方指望着他帮他稳住江山,对付蒙古人。 可这次似乎有些不同,他等了十多天连皇帝的影子都没见着,反而听心腹下属说,皇帝突然勤政起来了,处理政事井井有条,冷静果决,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有些心惊肉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受他掌控的事情发生了,而后从后宫传来的一通消息让他再也坐不住了,次日一早,小心翼翼的拿着那纸好不容易弄来的东西上了轿子,去上早朝。 于是,在颜景白回到临安的第十二天之后,他终于见到了这位鼎鼎有名的大奸臣。 出乎他的意料,这位贾似道太师长得即不獐头鼠目,也不面目可憎,反而仙风道骨,一脸正气的样子。 也是,如果他真的长得不堪入目一看就不是个好人的样子的话,也不可能深得皇帝信任,位高权重几十年。反而这副无比正气的样子才最是具有欺骗性。 “太师大人......”颜景白微微倾身,似笑非笑,“你的身体痊愈了?” 贾似道心下咯噔了一下,凭着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经验,他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 皇帝变了!比他想象中变得还要大! 当对方漆黑的眼睛凝视着他的时候,他竟忍不住的想要避开。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他的手指轻轻地碰触到了袖子里的东西,本有些惶恐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老臣谢过官家的关心!”他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似是教导又似责问一般的说道:“只是官家此次所为实在荒唐,擅自出宫,莽撞冒失,这哪一点像是一个皇帝该干的事!官家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有个闪失,大宋该怎么办?!百姓该怎么办?!官家此次大错特错!” 越是说道后面,他越是疾言厉色,这本是他对赵禥说惯了的,文武百官也是听惯了的,可以说贾似道教训起皇帝来从来都不会给他留面子的,反正赵禥绝对不敢治他的罪,甚至只会唯唯弱弱,不敢反驳半个字。 可是,这在以往时不时就要来上这么一场的戏幕,今天百官却是听得心惊肉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无数道目光仿佛有默契一般,齐刷刷的看向高坐的皇帝。 颜景白面色无波,让人猜不透他现在在想些什么,一双漆黑的眼睛更是深不见底。 情况有些不对,贾似道皱眉想着,以前这个时候,赵禥早就向他低头认错了,而不是静静的凝视着他,直将他看的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 “官家......”贾似道低声喊了一声。 颜景白轻笑道:“朕听到了,贾太师退下吧。” 就这样?! 一直以来骄横跋扈,连皇帝都退让三分的贾似道非常不满,他甩了一下袖子大声道:“老臣还有事情要启奏官家!” “说!”颜景白淡淡道。 贾似道从袖中摸出一道折子,以及一纸合约,道:“老臣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终于说服蒙古人签下了停战协议。” 此言一出,朝堂上瞬间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之声,贾似道得意的翘起了胡子。 合约连同奏折一道,被颜景白身后伺候的大太监双手捧着呈了上来。 颜景白并没有立刻打开来看,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垂着眼眸道:“停战啊......那对方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贾似道摸着胡子道:“大宋需向蒙古称臣,岁奉二十万两银、绢二十万匹。” “这样啊......”颜景白眼珠扫视了一圈,道:“其他爱卿怎么说?” 贾似道的门生党羽首先纷纷跳出来说道:“如此条件也不算太苛刻,臣等认为可以答应。” 闻言,颜景白慢慢站起了身子,从案上拿起奏折和合约漫不经心的翻看着,一边翻他一边道:“就没有人反对?李卿你也赞成?” 李庭芝出列,躬身道:“蒙古人势大,我军不是对手,只能暂避锋芒。” “诸位大人的意见臣不敢苟同!”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引起所有人的侧目。 说话的是张世杰,前些天以救驾之功连跳三级,由皇帝亲自提拔上来的少年将军,如今堪堪站在武将末端。 只见他单膝跪地,义愤填涌的说道:“蒙古人是我大宋的死敌,其狼子野心从未死过,现在会与我们议和不过是因为蒙古大汗刚死,蒙古国内情势不稳而已,我们不趁此机会迎头痛击,反而称臣纳税实在是下下之策!” 贾似道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他面色铁青的指责年少气盛的少年,怒喝道:“黄口小儿!你懂什么!朝廷大事岂是尔等可以妄议的!” 张世杰冷冷道:“我乃官家亲封的殿前都指挥使,就算官阶没你大,但与太师都是同殿为臣的,如何不能谈论朝政?!” 贾似道气急。 就连一直和贾似道不对盘的李庭芝也皱眉道:“蒙古人势大,蒙古铁骑更是骁勇善战,我虽不想承认,但宋军确实不是对手,现如今唯有答应议和,增加自己的实力以后才有与蒙古人一战的能力。” 张世杰冷笑道:“我曾以为李大人是大宋少有的忠义之士,你所带领的铁甲骑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在没来临安的时候,我一直以能够有朝一日能够进你的铁甲军为荣,可今日一见,你也不过如此,和那些一心求和,畏惧蒙古的小人没有任何不同。” 被他这么挤兑着,就是脾气再好的人也要气死,何况李庭芝这个本来就脾气不好的人。 如果这里不是朝堂,如果不是皇帝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他们,如果不是从襄阳到临安这一路上他对这个容貌秀丽的少年还是有些欣赏的,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而他现在也没好到哪里,脸色漆黑,瞪着他的目光几乎想一口咬上去。 张世杰不甘示弱,也回瞪着他。 “倒是个有些血气的人。”石之轩轻笑。 颜景白淡淡道:“可惜,毕竟年少,还欠缺了些火候。” 这样说着,他忽然踏前了一步,手中的奏折重重的敲击在龙椅上,“砰砰砰”的声响让底下的人微微一颤。 “吵够了没?”颜景白站在丹陛上,俯视群臣。 这下子,连李庭芝都屈膝跪了下来。 颜景白晃着手中的东西,淡淡道:“向蒙古称臣,交纳岁币,以换取敌人的不侵犯,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这是一件很划算的买卖?” 没等底下的人回答,颜景白忽然发难,将手中的东西用力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重响。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哑,却很重,很沉,就像一个炸雷一般现在每个人的耳边。 “可是朕嫌丢人!” 刷的一下,朝堂上跪了一片,就连贾似道都被这样的气势所摄,一同跪了下来,冰冷的地面让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罪的膝盖一阵酸疼。 “先是金人再是蒙古,无论是北宋还是南宋,在面对外族时总是一退再退!到如今偌大的一片疆土四分五裂,朕与尔等都只能龟缩一隅,靠着割地赔款在苟延残喘。你们能够安于现状,不思反抗,等着蒙古人缓过手来乖乖的做亡国奴,朕却做不到!” “朕不愿做亡国君主,更怕死后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官家......”文武百官纷纷拜倒。 “皇上!臣誓死与蒙古人战斗到底,绝不做亡国奴!”张世杰目光坚定道。 “臣亦与蒙古人誓不两立!”有人附和。 “官家万岁!大宋万岁!” “驱逐蒙古鞑子!” “......” 越来越多的人附和进来,唯有贾似道的党羽和个别人没有出声。 他们都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现在的形势。 贾似道面色铁青,合约是他签来的,议和是他提起的,皇帝的每一句话,官员们的每一句符合,都像是一个个巴掌,用力的扇在他脸上。 他高高在上了大半辈子,何曾有过这样的羞辱,虽然心惊于皇帝的转变,但他还是冷声道:“官家!你是皇帝,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社稷存亡,老臣劝你好好想清楚,有些事情一旦做错了就再不能挽回了!” “多谢贾太师的劝诫。”颜景白淡然道:“只是太师年事已高,朝堂政务恐怕已经力不从心了吧,为了太师的身体着想,朕不敢再留太师,从今日起,太师大人免去一切职务,安心在家养老吧。” 贾似道蓦然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简短的几句话间,竟然就解除了他的官职,他不是敬重自己的吗?他不是对他言听计从从不违背的?他刚刚即位之初,自己还曾用辞官一事试探过他,结果不是被他卑躬屈膝,千请万请的请回来的吗?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被皇帝炒了鱿鱼什么的这一点都不科学! ☆、第112章 下药 贾似道权倾朝野了半辈子,突然之间就被皇帝罢了官,这件事几乎不到半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朝堂内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通通都知道了。 不引起震动是不可能的,毕竟贾太师曾经那般受皇帝宠幸。 伴君如伴虎,底下的人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无论是贾似道的心腹党羽,还是往常和他不对付的人,看着颜景白的眼神都多了一层敬畏。 对于旁人的目光,颜景白并不介意,身为皇帝无人畏惧才是祸事,若是借着此事能够重新树立形象,对他以后行事反而有利。 “官家打算怎么处置太师大人?”陆秀夫有些好奇。 “他现在已经不是太师了。”颜景白随手将批改好的奏折放在一边,道:“若他识趣的话,好好度个晚年也不是不可以,朕不介意养个老人。” 陆秀夫忧心道:“太......贾似道党羽门生太多,想要彻底剪除怕是不易。” 颜景白蘸着墨汁淡淡道:“无碍!领头的已经倒下去了,那群无头的苍蝇能够做什么?抱在一起造反么?朕相信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陆秀夫并不像他这般乐观,眉心紧拧着,一直没有舒缓过。 就在这时,一位宫人忽然小跑着走了进来,跪在地上有些气喘的说道:“官、官家,户部尚书,御史大夫,宗正少卿等十余位大人在外求见。” 颜景白慢慢放下笔,轻笑道:“都是贾似道一派的心腹呢,告诉他们,不见!” 看着宫人迅速退下的背影,陆秀夫道:“那些人恐怕不会轻易退去。” 颜景白淡淡道:“放心,他们没那个魄力死谏的。” 陆秀夫叹了口气,果不其然那个传话的太监很快就回来了,说是人都在前殿跪下了,奏曰请皇帝收回成命,贾太师是两朝元老,对国家对官家忠心耿耿,没功劳也有苦劳,官家万万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寒了老臣之心。 传话的太监虽然因为紧张而说的断断续续,却一字一句半个字都没遗漏。 陆秀夫到吸一口冷气,怒道:“这是威胁!” 颜景白唇角含笑,没有说话。 陆秀夫面色不虞,拧眉问道:“官家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颜景白摇头叹道:“果然还是太年轻,遇到事情沉不住气,得改改。” 陆秀夫的脸一下子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羞愧的。 暂且抛开这件事,颜景白忽然问道:“你觉得把张世杰安排到李庭芝那里怎么样?” 说到政事,陆秀夫瞬间打起精神,道:“小张将军现在不是殿前都指挥使吗?” 颜景白颔首,“朕打算出兵,把他困在临安太可惜了,朕打算让他做李卿的副将,多历练一番也是好的。” 陆秀夫心下凛然,从皇帝的态度中可以看出,他对张世杰的才华非常看好,那个容貌秀丽的少年以后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对此,他虽有些异样,却并无嫉妒,毕竟他自己也很是欣赏张世杰的为人的。 只是,他有些犹豫的说道:“原本应该是没问题的,但臣听说,今日早朝之时小张将军与李大人貌似起了点小冲突。”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颜景白笑道。 陆秀夫有些无奈,他指着桌案上厚厚的一叠宣纸道:“臣如今处在这个位置,有些事就算想不知道也难啊。” 颜景白大笑。 陆秀夫从在襄阳开始就被他留在了身边做事,就算和李庭芝会和之后也没还给他。 在襄阳的那些日子他不是什么都没做的,从龙暗卫渐渐的被他组建了起来,虽然只是一个大致的框架,但假以时日,定会形成一张严密而遮天的巨网,而陆秀夫就是他暂时选择的栖居在那张巨网上的蜘蛛。 其实以陆秀夫的性格或许并不太适合这个位置的,但奈何,他现在可用的人太少,能够信任的人就更加的寥寥无几,无奈之下只能如此。 不过,或许他说的也不无道理,颜景白若有所思的说道:“朕原是打算把他安排给李庭芝做个副手的,顺便也可以多学点东西。”以后也好顺理成章的接下李庭芝的位置和军队,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他又不是傻子,虽然现在陆秀夫已经不是李庭芝的属下了,但他对李庭芝的崇敬之情从来就没有少过,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简直就是给自己的形象刷负。 “现在看来朕或许应该对他多些信心。”虽然年纪还小,但张世杰毕竟是上过战场的,单领一军也不是不行,或许未来成就不会比李庭芝差。 时间渐渐在两人言谈之间流逝,直到有太监进来禀报说,前殿已经有大臣昏过去的时候,他才挑了挑眉,好像是刚想起来,外面还跪着一群大臣的样子。 啧!颜景白嗤笑一声,一甩衣袖从桌案上抛出一道圣旨。 于是,那天在太师贾似道被贬之后,无数求情的大臣跟着遭殃,贬的贬,撤的撤,朝堂上来了一次大换血,贾似道一党彻底的一蹶不振。 除非皇帝忽然间变回原先那个,否则曾经呼风唤雨,嚣张跋扈的贾似道绝对是爬不起来了。 因为贾似道的事情,朝堂上最近是风声鹤唳,就连后宫都不太平。 相貌娇美的女人将一个名贵的花瓶狠狠地摔在地上,瓷片碎开的时候,她满脸怒容,一点都不心疼的样子。 然后乓乓乓一阵狂风暴雨之后,原本精美的宫殿一片狼藉,直到再没有东西可摔的时候,女人才停了下来,胸口起伏,剧烈的喘着气。 见她终于消停了,一旁的大宫女终于松了口气,一边吩咐人收拾,一边小心翼翼的走到女人面前道:“贾娘子消消气,莫要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贾贵妃红着眼睛道:“我现在还要身子干嘛?!爷爷被贬,官家他不见我,我们贾家就要垮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贵妃千万别这么说!”大宫女劝道:“就是因为贾家正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你才更要振作,贾太师现在被贬在家,贾家的一切就靠您了。” 贾贵妃闻言,像是终于惊醒了过来,她目光坚定道:“你说的对,本宫不能放弃,贾家绝对不能败落。” 然后,她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脸,喊道:“镜子呢?本宫要镜子!” 她握着身边之人的手,有些急切的说道:“快帮我看看,本宫的脸如何?面色好不好?是不是长皱纹了?” 大宫女安慰道:“没有没有,贾娘子容颜正盛,皮肤娇嫩的后宫哪一个女子能比得上?!就是妆有点花了,待会儿奴婢重新给你画,保管立马就变成那个艳冠后宫的贵妃娘子!” 贾贵妃终于笑了,她摸着脸低喃道:“是呢,官家曾经说过,后宫之中没有一个人的容貌能够比得上我......” 她沉思片刻,忽然凑近了对面之人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大宫女面色一惊,有些担忧的说道:“这样做,不太好吧,若是被人知道了......” 贾贵妃一挥手,声音坚定道:“所有后果本宫承担!” 知道对方已经拿定了主意,大宫女只能依言照办。 夜深人静,书房中明亮的灯火昭示着皇帝的勤政。 那样带着暖意的灯光,让无数人隐隐的看到了希望。 颜景白揉了揉眉心,烂摊子一样的南宋,让他一点放松的时间都没有。 一旁伺候的宫人机警的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在他面前。 颜景白摸了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他吃了几口,就听人通报,说是陆秀夫来了。 深夜进宫,对方必定是有要事的,颜景白立刻传话,让对方进来。 看着顶着月色而来,身上还隐隐的带着寒气的人,颜景白让人又端来了一碗粥,然后才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他招手,笑道:“来陪朕一起喝粥。” “多谢官家。”皇帝的赏赐他自然不敢推托。 陆秀夫其实并不饿,但热乎乎的粥却可以驱散身上的寒意,让他从身到心都暖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直到两人都喝完了粥,颜景白才开口问对方的来意。 陆秀夫从怀中取出一张小纸条,呈给颜景白道:“消息已经探听到了,忽必烈伤势严重,应该会留下后遗症,而且因为他的伤势,他错过了回去继位的最佳时机,蒙古日后恐怕不会太平了。” 颜景白握着纸条笑了,笑容矜持,“蒙古越乱,对我大宋越是有益!你让潜进蒙古的人在添一把火,烧的越旺越好。” “是。”陆秀夫应诺。 美艳妖娆的女子对着镜子仔细的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唇边的笑容妩媚而诱人。 忽然有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神情慌乱的说道:“贾娘子,情况有些不大妙......” 贾贵妃皱了皱眉,道:“怎么?官家没用那粥?” “用、用了。”大宫女惶急道:“可是、可是小德子传来消息,说是陆大人进宫求见官家,官家准了,现在两人都在书房......” “陆大人?那个陆大人?”贾贵妃不满的问了一句。 “就是官家带回来的那位陆秀夫大人,听说官家很器重他。” 贾贵妃愤恨的骂道:“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吗?深更半夜跑进宫,他是吃饱了撑的吗?!” 大宫女哭丧着脸说道:“现在要怎么办?官家已经喝了粥了,等会儿药效发作起来,这、这......”想到这里,她竟打了个寒颤,再无法说下去了。 贾贵妃跺了跺脚,忽然就将旁边的披风拿上,遮住了过于轻薄的衣裙。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先去书房外躲着,等姓陆的匹夫走了,我们立刻就进去!” ...... ☆、第113章 乱性 颜景白觉得很热,脑袋发晕,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和喝醉酒差不多。 后背冒出了一层汗,而下腹却涨得发痛。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自然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他直觉的察觉到不对劲,可混沌的大脑却在抗议,在叫嚣。 现在已经是秋末了,虽然天气还没有彻底冷下来,但夜晚的温度还是很低的。 可就是这样的夜晚,颜景白只觉得热,非常热,整个人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滚烫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滑落,砸开他的衣襟上,也润湿了鬓角的发丝。 他的脸很红,眼神迷离,连不断喘出来的气息都是炙热的。 颜景白扯了扯衣襟,想要喊人,他很热,热的恨不得立刻洗一个冷水澡,在降温的同时也顺便缓解一下小腹不断涌上的欲、望。 然后,突然之间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就跌跌撞撞的撞到了他怀里,颜景白本能的伸出手抱紧,脸颊轻轻地蹭了蹭,舒适的叹了口气。 可怀中的那个人似乎是不安份的,不断的动来动去,让颜景白不悦的拍了一下,想让对方安分一些。 似乎起到了一些效果,怀里的人还真的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挣扎的更剧烈了,就在颜景白再次举起手掌的时候,一个湿湿滑滑的东西舔上了他凸起的喉结。 轰的一声,下腹的那场火彻底的炸了开来! 颜景白双臂用力,一把搂住怀中的人把他压倒在桌上,触手所及是衣料的粗糙之感,这让他非常不满,赤红着眼睛连脱带扒的将那些碍事的衣服扯了开来,露出大半白皙的胸膛...... 指尖是属于另一个人细腻温润的肌肤,颜景白体内的那团火烧得更旺了,低头就啃了好几口,带齿的牙印,斑驳的红痕就像雪地里开出的红梅一样,在陆秀夫的脖颈、胸膛处绽开。 心底某处不断窜上来的寒意,让颜景白隐约的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对,但那霎那而过的清醒很快就被身下之人一个劲儿的蹭上来的举动给淹没了。 这不能怪他,贾贵妃不知药性,生怕到时候留不住皇帝,可是让人将药多下了五倍的。 那药本就烈,在五倍的情况下,就是头大象也得追着母象跑,何况是他。 顺带着还连累了忠心耿耿的陆秀夫。 两个神智都不大清醒的人翻过来滚过去,颜景白更是吃豆腐吃得不亦乐乎,他不知道被迫从头到尾旁观的石之轩已经气炸了肺! 他亲眼看着君臣二人从喝粥论事一下子跳到了搂搂抱抱,中间都没有过度的。 作为一个一心喜欢着颜景白的人,自然是无法容忍自己的情人在自己面前和别人滚来滚去,这种情形别说他了,换了任何一个普通人的受不了! 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一层又一层的寒气不要钱一样拼命往外冒,石之轩几乎要呕血了。 他后悔了,非常非常后悔,就是在颜景白生死存亡他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后悔过。 如果他还是以前的他,何至于这么憋屈,肯定在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就分开他们,然后一掌拍死奸夫,然后把颜景白拖到床上,将那些滚来滚去的事情做上一百遍啊一百遍! 石之轩几乎是疾言厉色的在体内叫着颜景白的名字,可惜平日里总让他嫌吵的声音,他现在却一个字都听不到。 石之轩不是笨蛋,他很聪明,无论是在哪个世界,他都是智商最高的那群人之一。 几乎是在颜景白和陆秀夫不对劲的瞬间,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两人绝对是中药了。 别让他知道是谁下的药,否则他绝对要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然,这些都可以稍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该怎么分开他们——鉴于他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 看着颜景白在青年腰间重重掐了一把,石之轩的声音冷的能够冻出渣来,“系统!你出来!” “滴——”系统发出一声响。 石之轩其实并不太了解系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平日里虽然听到过他的声音,却从来没有交谈过,他不喜欢对方不断地向颜景白发布命令什么的,甚至还动过念头,总有一天会帮颜景白摆脱系统的钳制! 是的,是钳制!在他看来颜景白是骄傲的,优雅的,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没有人能够命令他做什么事,自己不行,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系统更不行! 可他现在却不得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这对石之轩的尊严来说是一个挑战,可是在感觉到颜景白已经在拉陆秀夫的裤子了,他瞬间抛开一切,脱口问道:“你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分开?!” 金属音滋滋的响了几下,然后开始报数:“快乐值+5,快乐值+10,快乐值+10......,玩家再接再厉,快乐值+15,快乐值+20,快乐值+15......” 石之轩:“......” 靠人不如靠己,石之轩几乎要疯狂了。 他发誓,如果这两人今天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他绝对把陆秀夫剁碎了喂鱼,至于颜景白,不拖上床上个一万遍绝不让他下床!‘ 手指伸进去了手指伸进去了手指伸进去了......石之轩如果现在还有实体的话,那双眼睛绝对会比颜景白更红! 他甚至开始恨! 当初怎么就没有和颜景白有些实质性的进展?!就算被他压,也比便宜的外人强!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颜景白是他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其他人不能染指一丝一毫! 石之轩从不知道自己的独占欲竟这般的强,他觉得自己心脏突突直跳,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然后轰的一声,眼前一黑,脑子瞬间昏眩了一下。 而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一切都已经变了。 下、、身欲、望的胀痛,身上炙热的温度,刚刚还只是隔着山隔着水的隐约感受到一点,现在却是无比的清晰。 他下意识的弯了弯手指,一道嘶哑而又有些甜腻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石之轩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几乎是嫌恶一般的抽出手指,满是杀气的眸子微微眯起,阴冷无比的看着身下那人。 但他很快又收回目光,声音寒酷的问道:“他呢?” 作死的系统总算聪明了一回,毫无波动的回道:“在你体内,已经进入沉眠。” 石之轩悄悄捂住胸口,“你做的?” 回答他的不是毫无感情的金属音,而是一声尖利的女高音! 石之轩眼神冷酷的扫了过去,看到的就是衣着暴露,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贾贵妃。 贾贵妃已经在外等候很久了,御书房守门的太监被她收买了,门口空无一人。 她原本是想等陆秀夫离开后再进去的,可是左等右等就是没人出来。 在她紧裹着披风连打了七八个喷嚏之后,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妙。 按照药效,皇帝现在应该已经发作了才是,可无论是陆秀夫,还是皇帝都没有出来。 难道是白白便宜了哪个宫女了不成?! 贾贵妃不得不做如此猜想,至于没有出来的陆秀夫,以前皇帝荒唐,也不是没有在光天化日,露天席地的时候做过那等淫、乱之事,只是此刻更严重了一些,换成在大臣面前而已。 如果是在往常,贾贵妃自持身份,绝对不会参与进去,可现在情势却不容许她退缩。 她一狠心,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教给了一旁的大宫女,整个人艳光四射的推门走了进去。 可书房内的情景却让她震惊,她所想过的最荒唐的事情与现在看到的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 端庄肃穆的御书房内,没有宫女,没有太监,只有一君一臣两个男人紧紧的搂抱在一处...... 尖锐的叫声让守在门口的大宫女以为出了什么事,瞬间跑了进来,然后与贾贵妃一样,也呆愣在了原处。 两个女人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石之轩慢慢的站起身子,捡起地上的一件也不知是谁的衣服,一根一根的擦着手指。 少了身上之人的抚慰,陆秀夫难受的拧起眉毛,伸手就往对方摸去。 贾贵妃好像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见到陆秀夫这般举动,一下子往这边冲过来,尖声怒骂:“不要脸的东西,身为人臣,竟然勾引官家,本宫要诛你九族!” 石之轩冷笑,一闪身避开了陆秀夫伸来的双手,然后大袖一挥,娇艳的女子凭空飞了起来,落到了他脚边。 石之轩不客气的踩着她的胸膛,凝视着她惊恐的眼睛道:“药是你下的?” “妖术......这是妖术......”贾贵妃低喃,心中涌上一股巨大的恐惧。 石之轩脚下微微用力,娇娇弱弱的女子瞬间喷出一大口血,“本座在问你话!” 贾贵妃喉间不断的涌上汩汩腥甜,或许是死亡就在眼前,她的脑袋竟是转的比任何时候都快。 想起以前那个昏庸好色的皇帝,再想想自从这次回宫后性情大变的皇帝,她徒劳无力的握着那只越踩越重的脚,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不是官家......你是妖怪,占了官家身子的妖怪......” “啧!”石之轩叹道:“让你回个话而已,竟这般多的废话!不过或许也不需要你的答案了。”他打量着女人那身艳丽而暴露的衣服,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然后,他就这么一脚踩了下去,女人原本鼓起来的胸脯,被瞬间踩成了肉泥。 石之轩的脚底沾着血和碎肉,一步一个血印慢慢的朝门口站着的人走去。 大宫女已经吓傻了,她的身后就是敞开的大门,但她却一点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无力的瘫软在地上,脸上涕泪交流,“饶命......饶命......” 她的声音很小,几乎是从嗓子里憋出来的,苍白而无力。 石之轩俯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的脸颊一点一点的滑向她的脖颈,他的唇角甚至带着一点笑意,语音轻柔的哄劝道:“你应该比你主子乖,告诉我,为什么要下药?” “因为、因为贾家......贾娘子要救贾家,她想让官家收回成命......” “这样啊......”石之轩低喃,然后就是咔嚓一声,大宫女的脖子已经被拧断了。 石之轩直起身子,望着门外深沉的夜色。 他忽然轻笑出声:“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血了呢,你不会反对的是不是?!” 感受到胸口传来的一下又一下稳定的心跳,石之轩一挥衣袖,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第114章 冲突 陆秀夫是在龙床上醒来的。 他头疼身子痛,似乎全身的骨头被人拆散了重新拼装起来一样。若不是意志坚定,他早就呻吟出声了。 他敲了敲沉重的脑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明黄色的床帐,第二眼见到的则是坐在床边用一种异常古怪的眼神看着他的皇帝。 “官家?” 陆秀夫的脑子还有些犯糊涂,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国之君会坐在他床边,床帐的颜色似乎也被人换掉了,难道他还在做梦?! “爱卿现在如何?可还好?”颜景白勉强勾了勾嘴角,问道。 梦里的人也会说话的么?还这么清楚。 陆秀夫头痛的揉了揉额角,但很快的,他的动作就僵住了。 他偏头,死死的盯着对方,眼中渐渐浮现出不可思议的光芒,脑子里轰的一声,剧烈的喘息,紧紧交缠的四肢,那种能够将人融化的炙热......全都如数涌进他的记忆。 他做了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陆秀夫迅速扯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低头就看到胸膛上一块块的斑斑红痕。 性情耿直的青年彻底石化了! 颜景白干咳一声,对于现在的情况也是异常棘手,但他又不能现在就避开——虽然他很想这么做——看陆秀夫的样子,显然是被打击傻了。 他调整了一下神情,尽量让自己笑得和蔼可亲一些,伸手拍向对方的肩膀,刚要开口说话,就见陆秀夫就像他是什么病毒传染体一样,迅速的避开了他的手掌,然后连滚带爬的下了龙床。 陆秀夫整个人都匍匐在地,声音颤抖的说道:“臣有罪!臣该死!请官家赐臣一死!” 颜景白默默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碎了一地的玻璃心,无奈的说道:“爱卿无需如此,昨晚的事朕也有错,是朕不该——” “官家!”陆秀夫忽然大声的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眼睛闪烁着坚定地光芒,“一切罪责皆在于臣,官家不会错,也永远不会错!” 颜景白略一皱眉,便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欣赏他本身的忠诚。 叹了口气,颜景白试图解释,“昨晚之事都是你我二人中了药引起的,并无其他人知晓,你看这样好不好,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我都无需再提,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陆卿依旧是朕的臣子,依旧是大宋的重臣。” 陆秀夫先是一喜,但很快又皱起眉头,“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如何能当做没发生过。臣知道官家爱惜人才,但大宋有才华的人千千万万,比臣出众的不知凡几,臣、臣唯有一死才能洗刷昨夜官家身上的污点。” 还真是一个倔性子,颜景白有些头疼。 他不顾对方的抗拒,亲自将他扶了起来,道:“世上有才华的人千千万万,但陆秀夫却只有一个!好了,你我昨晚之事确是有些逾越,但所幸并未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所以你也不要一个劲的让朕赐你个死罪了,好好呆在身边为朕办事就好。” 陆秀夫有些疑惑,什么叫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大错?他们昨晚明明就...... 想到昨晚两人纠缠在一起的画面,他的脸先是一红,但很快的又变得苍白。 颜景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咳一声道:“你回去找一本男人间的春宫图看看,就明白了。” 此话一出,两人间的气氛变得尴尬之极。 就算颜景白再镇静,脸皮再厚,也有些维持不住了,他挥了挥手,让陆秀夫穿好衣服就离开,却在对方临出门的时候又特意的叮嘱了一句,无论在外面听到了什么消息,都别说别管,只当自己是个旁观的就好。 陆秀夫一开始并不太了解皇帝的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半个时辰后,他听说了贾氏一族上至曾经风光无限的贾似道,下至看门扫地的下人,一夜之间被人全杀了,一场大火将显赫一时的贾氏烧的片瓦无存,而贾贵妃悲恸绝望之下,在寝宫自尽。 荣耀了两朝的贾似道一族,彻底的烟消云散...... 刚送走了陆秀夫,转眼间颜景白的面色就阴沉了下来,竟是前所未有的寒酷森冷,难看之极。 “系统!出来!”他的声音冰冷之极。 似乎是卡了一下,金属之音滴滴响起:“亲爱的玩家,系统001为您服务。” 颜景白唇角微勾,笑容讽刺,他危险的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石之轩能够控制我的身体?!” 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他可以一个世界又一个世界的去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他也可以在每个世界都过完短暂的一生,忍受着无人陪伴的寂寞,他更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殚精竭虑的去收拾烂摊子,连一次休假的时间都没有,这本就是他选择的,他没什么好后悔的。 但他却无法容忍自己的身体被另一个人所占据,那种无力到让人无法掌控的感觉,他厌恶至极! “呵!”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也是呢!昨晚我可是打扰了陛下的好事,美人在怀,良宵苦短,陛下定是享受不已的!” “石之轩!”颜景白一字一句敲在人的心间,“朕还没通你算账,你最好是闭嘴!” 石之轩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怎么?!陛下还要我重新赔你一个良辰美景之夜不成?!” 颜景白用力的敲了一下床柱,修长的手指被这一下猛力拍的隐隐作痛,但他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一样,狠声道:“你杀了贾贵妃,灭了贾氏满门,给朕弄出这样一个烂摊子,难道还要朕感谢你不成?!”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他昏昏沉沉的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书房中那一具踩成肉泥一样的尸体时,那种几乎要呕吐的感觉。 颜景白不是没有上过战场,各种各样的残缺尸体也见过不少,可这回决然不同。 女人原本应该非常饱满的地方彻底的塌了下去,形成一只脚一样的血洞,内脏,骨骼,经脉,皮肉都黏在了一起,变成了肉泥。 只要想到那个脚印是用自己身上的这只脚踩下去的,他的胃部就隐隐的不舒服。 他当时是坐在龙椅上醒过来的,他的脚边就是浑身赤、裸腿间狼狈,尚且还留着一口气的陆秀夫,他的对面就是那具尸体,而不远处还躺着一个被扭断了脖子的宫女。 他脑袋发懵,这简直比他真的睡了陆秀夫还要让他头疼。 但显然事情还没有真正结束,在他好不容易安置好了陆秀夫,又让人悄悄的处理了书房中那两具尸体之后,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一个宫女的死无足轻重,一个贵妃的死也能掩盖,但贾氏一族满门被灭,无论是朝内朝外,彻底震惊了。 虽然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但这对朝堂上的稳定非常不利。 所以在知道这一切都是石之轩做出来的之后,满心的愤怒,和身体很有可能会再次被夺的那种焦虑中,他已经有些恨他了。 石之轩冷笑道:“你该感谢我,没有连陆秀夫也一起杀掉!”虽然他很想,想的要紧紧地咬住牙关,才克制住了那种冲动。 “你!”颜景白咬牙切齿,但他到底还是忍了下来,他寒声道:“此事与陆秀夫无关,他亦是受害者,你莫要牵连无辜之人。” 他敢碰你,就绝对不是无辜之人! 若不是看在颜景白平日里对这个属下颇为重视,倘若真的杀了对方,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轻易原谅的话,石之轩真的会杀了他的。 一条人命而已,与蝼蚁无异,他从来就不曾放在眼里过。 石之轩冷冷道:“颜景白!你是我的,无论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命!但凡有人打你的主意,我不介意开杀戒!” 疯子! 颜景白微微眯起眼睛,遮去眼底涌上的寒光。 “我从来就是我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 ...... 贾氏一族满门被灭,皇帝震怒,虽然贾似道被贬,但到底是顶着一个两朝元老的帽子的,而且贾府也不是没有其他人在朝为官。 此事发生在临安,天子脚下,皇帝亲口在朝堂上吩咐下来,命令刑部和御史台彻查。 皇帝严令下面的人不敢怠慢,五日之内便结了案,凶手为绿林中恶名昭著的匪类,这也是颜景白想要的结果,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当初贾似道的官职罢的太快,剪除党羽也是雷厉风行,朝堂上的气氛本就已经紧绷了,再加上这样一个灭门事件,大部分人不免会有一些兔死狐悲之感——虽然贾似道不算是个好人,贾家被灭也与皇帝无关——但颜景白近期是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了。 而经过此事,他与石之轩原本已经有些缓和的关系再次降到了冰点,两人谁也不理谁,颜景白更是时刻防备着,对方会不会再次夺取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 ☆、第115章 反击 咸淳二年是多事之秋,蒙古可汗侵略南宋不成,反而把命折在了襄阳城下。 其弟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在他死后,为汗位一事彻底闹翻,双方各有各的支持者,手段尽出,最后以忽必烈的险胜一筹而告终。 这场汗位之争历时四年之久,两派势力无论是在政治还是军事上的较量,都让蒙古实力大减,更加导致了蒙古帝国的最终分裂。 支持阿里不哥的各大汗国在他倒台后纷纷独立,蒙古国土地面积虽大,却再也没有了统一的政权。 这其中,颜景白的从龙暗卫究竟出了多大的力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趁他命要他命,这样的大好机会如果颜景白还不懂得把握的话他就白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了。 咸淳三年初,颜景白出兵二十万,打着“收复河山,驱除鞑虏”的口号,分兵两路北上伐蒙。 其中一路军队由经验丰富的李庭芝率领,另一路的将领则是还只有十七岁的张世杰。 不是没有质疑声,毕竟对方年纪太小了,还只是个连弱冠之年都没到的毛头小子而已,以前看在他是皇帝的救命恩人的份上,勉强让他做个殿前都指挥使,负责保护保护皇帝的安危也就罢了,但一下子就升为二品大将,这样的升迁速度谁都不会服气的。 不到二十的毛头小子,在仅仅只有半年的时间内,竟然快要和李庭芝平起平坐了,任谁都会嫉妒眼红的,就连一心为国,忠心耿耿的李庭芝都有些不舒服,何况是其他人?! 可是没办法,皇帝力排众议,坚持用他,在皇帝威望一日比一日浓重的时候,满朝文武,谁也不敢触他逆鳞。 有皇帝的保驾护航,张世杰并没有受到太多外来的干扰,而他也非常争气,黄河上的一场大火,烧掉了蒙古五千精兵,为大宋的这场反击战赢得了第一场胜利! 而后随着陆陆续续传来的捷报,朝廷上下对于他的质疑渐渐消失,民间更是多了一位身手了得,兵法如神的玉面将军。 那时的蒙古内部正是斗得最厉害的时候,所有精兵都在北方,留守在黄河以北的军力少的可怜,毕竟谁也没有料到,向来软弱可欺,只敢龟缩一隅苟且偷安的南宋会有这个魄力。 忽必烈当时是非常想暂停内斗,先处理好南边的,奈何阿里不哥下定决心的想先安内在囊外,而不巧的是,忽必烈那个时候又旧病复发——这是拜颜景白的那一箭所赐,自从受伤之后他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此后时不时的就要犯上一犯——而等他有所好转的从病床上爬起来之后,收到的就是阿不里哥遣人送来的心腹大将兀良合台的首级。 忽必烈悲痛欲绝,阿不里哥此举彻底惹怒了他,忽必烈当时就对天立誓,定取阿不里哥首级,报此血仇。 经过此事,忽必烈彻底熄了平南的心思,专心对付阿不里哥。 当颜景白收到这个消息时,看着深沉的夜色,微微的笑了。 咸淳三年初,当皇帝北上驱除鞑虏,收复山河的旨意传到襄阳的时候,郭靖心情激动兴奋至极。 南宋窝囊,被敌人压在头上撒野的时候,也只会割地求和,一味的想要喂饱饿狼,息事宁人,而从未想过要反抗,也没那个胆子去反抗。 所以在知道这个消息时,他隐隐的看到了希望,大宋的转机似乎就在眼前。 之后,在襄阳守将吕文焕来找他,想要让他带着江湖豪杰北上抗击蒙古,助朝廷一臂之力的时候,他连想都没有想就一口答应了。 这正是他自己的愿望! 而他的决定,黄蓉向来都不会拒绝。 一个月之后,郭靖召集了约有五千的江湖人,从襄阳城出发。 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吕文焕低喃:“郭大侠......你确实当得起一个大侠之称,只可惜......” 他轻轻地叹了口,再没有说下去。 因为他知道,那个性情木纳耿直,心怀大义的男人怕是永远回不来了。 蒙古内部的那场汗位之争整整持续了四年,而大宋与蒙古之间的那场战斗也打了三年。 咸淳五年四月初九,皇帝带领文武百官重新踏入了已经丢失了整整一百多年的汴梁城。 无数老臣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泥土嚎啕大哭,那样的哭声悲伤哀戚,直直的哭进人的心里。 汴梁早已不是那座汴梁,每一个不经意的角落都充满着战火的痕迹,这个曾经富裕繁华,作为大宋最重要的政治经济中心,在经过这么多年的变迁之后,已经苍老不堪。 颜景白是下了马车,和文武百官一起走进汴梁的,他第一次穿越就是成为了宋钦宗赵桓,对于汴梁,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也并不陌生。 记忆中那幅喧嚣富裕,繁荣昌盛的盛世画卷逐渐淡去,只剩下这满目的苍夷。 他的目光有些黯淡,正是因为曾经看过那样的繁华,现在才更加的震撼。 主干道的两边,黑压压的站着无数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悲伤而麻木,像一根根挺立的柱子。 直到一声沙哑的哭嚎响起:“官家......官家啊......” 一个瘦得形销骨立的老汉猛地冲了出来,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声是会感染人的,这一声哭嚎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一个人哭起来了,两个人哭起来了,三个人哭起来了......无数人泪如雨下,哭声直冲天际。 终于终于,他们再也不用做亡国奴了,再也不用在异族人的统领下,过着猪马不如,任人践踏的生活。 颜景白的眼睛有些酸涩,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么多年下来明明已经练成了一颗铁石心肠,为什么在今天,在这样的时刻,竟涌上一种他已经丢掉了很多年的怜悯之心?! 战争暂时结束,接下来便是建设,而建设从来都比破坏要困难无数倍。 整顿军队,清点死亡人数,给每一个死亡士兵的家庭发放抚恤金......这些事情颜景白通通交给了陆秀夫负责,而他自己则一心扑在了对汴梁的建造上。 对于百官提议先修缮皇宫的建议被他驳回了,他并不在意住处,用他的话来讲只要一方休憩之地便足以,朝廷连连征战,国库早就支出困难,他不想将大量钱财用在这种没有意义的地方。 皇帝如此勤俭节约,大臣们纷纷表示感动之极,理所应当的就对皇帝提出的为文武百官修缮府邸之事给婉拒掉了,无论是心里真的这么想的还是随大流不敢发表异议免得被皇帝穿小鞋的,都不敢在皇帝还在住破屋子的时候自己住新屋子的,那不是自己找死嘛。 于是,最终所有人商议决定,先将官府衙门,城墙城门,以及民宅民舍这些地方修缮一下,虽然一时间恢复不到百多年前的昌盛繁华,但也要焕然一新,勉强能看才可以。 随着大宋皇帝在百年之后的重新归来,汴梁终于苏醒过来,渐渐地焕发出生机。 五天之后,陆秀夫将清点好的军队伤亡人数名单放在了皇帝的书案上。 颜景白拿着名单大略的翻了一翻,然后道:“每一位死亡将士的抚恤金都发出去了吗?” 陆秀夫躬身答道:“是的。” 颜景白点了点头,忽然翻到了最下面,工整秀丽的郭靖二字写在了第一排第一个,他微微一顿,低声道:“这是......” 陆秀夫扫了一眼,答道:“江湖之人的死亡名单。” 颜景白沉默了下来,将手中的名单放回案上,半响才道:“将这些人的名字刻在英烈祠。” 陆秀夫目光一闪,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但临走前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郭靖此人虽然迂腐,但为国之心却是一片赤诚,官家为何要杀他?” 虽然对方是瞒着他下达的这个命令,但他毕竟做了从龙暗卫几年的首领,从一些蛛丝马迹中他还是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倘若不是从龙暗卫插的这一脚,这些名单中大部分的人不会中下蒙古人的埋伏,死的悲壮惨烈。 “陆卿这是在质问朕?”颜景白淡淡道。 “臣不敢!”陆秀夫赶紧跪下。 书房内一片安静,半响颜景白才道:“起来吧。” 他看着依言站起,神情却还有些紧张的青年,淡淡道:“至此一役,江湖势力损伤殆尽,没有数十年的休养生息,别想再壮大起来。” 陆秀夫神情一动,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颜景白挥了挥手道:“君实性子太过方正,这些年来也没有丝毫改变,此事让你接受确实有些困难,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陆秀夫行礼离开。 其实不用回到家再想一想的,只走出宫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想清楚了,无论如何他都崇拜他,敬仰他,想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一步步的改变这个王朝。 三年多前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虽然对方让他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以他的性子根本就做不到,那时候两人的相处都很别扭,他连直视对方的眼睛都做不到,整个人就像一张绷紧了的弦。 就连皇帝都被他弄得不得安生,后来颜景白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辞去从龙暗卫首领的位置,他会给他重新安排一个官职,一个离他足够远的官职;二是依旧留在他身边,但某些事情必须忘掉,重新恢复成以前的陆秀夫。 他那时候选择了二,他很庆幸自己当时的选择。 当三年后,他跟在皇帝身后一步一步走近汴梁的时候,他心中的激动无法用任何言语说得出来。 宫殿中住着的那位皇帝,永远都是他效忠之人!  ☆、第116章 战胜   从咸淳五年到咸淳六年,短短的一年时间内,经过上至高高在上的皇帝,下到贩夫走卒的努力,整个汴梁几乎换了一番样貌。   虽然与最繁荣的时候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但是比之一年以前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也是这一年,忽必烈终于打败了阿里不哥,正式成为蒙古可汗。   在他掌控蒙古的那一天起,无论是忽必烈还是颜景白都知道,两国之间的战争要开始了。   蒙古虽然因为内部斗争实力大损,但比之已经积弱了几百年,最近几年刚刚有所好转的宋朝却要强过太多。   北伐之战不过是蒙古无暇南顾,颜景白又占了知晓历史的空子被勉强翻盘,但现在忽必烈已经空出手来了,在蒙古的精兵铁骑下,宋朝是否能挡住就是两说了。   咸淳六年五月中,忽必烈亲自率领二十万蒙古铁骑南下攻宋。   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无论是大宋百姓,还是满朝官员,还能够维持镇定的恐怕没有几个。   颜景白在张世杰来请战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稳定的将手中的棋子敲落在棋盘上。   五月末,颜景白让李庭芝做主将,张世杰为他副手,率领三十万宋军北上抗击蒙古。   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分成四拨离开,承载着整个宋朝的希望。   除了各个城池关卡的必要守军之外,颜景白是真的将整个宋朝的兵力都派出去了。   是胜是负,成败在此一举!   颜景白没有给自己留退路,也没有给大宋留退路。   李庭芝是个用兵谨慎的人,他不像张世杰,用兵奇诡,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他每走一步,每一次攻击,只求一个稳字。   双方相遇之后,他并没有抢先出击,而是先派出了几股骑兵,与蒙古军相互试探了几次,彼此互有胜负。   前方的战报并不顺利,满朝大臣都是忧心忡忡,每个人都紧绷了那根弦,但是没有一个人如以前一般,提出和蒙古人议和。   这帮子人总算让颜景白给调、、教出来了,对此,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场战争注定是场持久战。   忽必烈也是震惊之极的,几次短暂的交战,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宋军的不同,这还是以前那些已经腐烂了的,被蒙古铁骑一冲就垮的宋军吗?!   若不是仗着南方那些坚固的城池,蒙古铁骑早已踏平南宋,所以他从来都是轻视宋人的,特别是那些不堪一击的宋朝军队。   可是现在不过几年时间而已,宋人变化竟如此之大,这不禁让他想到情报中关于宋朝皇帝的种种事迹。   一个白痴皇帝而已,有朝一日忽然就转了性子,变得英明果决,凭借一己之力彻底改变了大宋的命运,这可能吗?   还是说,真如民间传言那般,宋朝皇帝以前不过是七窍未开,一朝开了心窍,就是真龙附体,造福天下苍生?!   可惜,终此一生他可能都猜不出真相了,毕竟谁会想到一个人壳子依旧,内里却会换了一个人呢?   石之轩除外。   战争一打就是半年有余,双方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一时间战事处在胶着状态。   但忽必烈显然并不着急,李庭芝他们都看的出对方是在有意拖延,越往后拖延一日战事对蒙古就越有利。   因为冬天就要来了。   北方的冬天对于出生在塞外苦寒之地的蒙古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大部分长在温暖南方的宋军来说却是个灾难。   气候越冷,胜利的天平就越会往蒙古倾倒一点。   宋朝汴梁,福宁殿。   颜景白裹着厚厚的棉衣,身材不复以往的修长,显得有些臃肿了。   他拿着李庭芝传回来的奏折,正在与陆秀夫商量着前方的战事。   他的眼神依旧冷静,举止从容,并没有因奏折中所写的对战况不利的言语而感到担忧。   但坐在他对面的陆秀夫,就远远没有他这份镇定功夫了,他的眉头紧紧地拧着,一脸担心的说道:“此战关乎社稷存亡,只能胜不能败,可李大人用兵如神,他身边还跟着小张将军,若是连他们都说此战堪忧的话,那、那......”说到这里他一时间竟无法说下去,若此战输了,大宋是不是就要亡了?   想到这里,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颜景白,好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些必胜的信心,这人是大宋的顶天柱,只要他在,大宋就不会忘!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是满朝文武的想法,甚至是所有大宋百姓的想法!   而颜景白也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并没有让他失望。   只见他慢慢的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呼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然后转身,目光坚定的说道:“启动吞天计划!”   陆秀夫站起身子,深深的拜了下去,“臣遵旨!”   燕云的冬天越来越冷了,忽必烈一心期待着这天的到来,可是在这天到来的时候他以前的旧伤也越来越疼,他每天每天无法入睡,痛的难以忍受。   每当这时,他都格外的倚重自己的大夫,一个五年前他身受重伤时救了他一命的宋人大夫。   忽必烈虽然看不起宋朝军人,但他向来是看重宋人文化的,对这位救他性命的宋人大夫也是颇为倚重。   之后几年他的旧伤屡屡复发,发作起来时伤口处疼痛难忍,连床都起不来,对此情景,无数蒙古医生束手无策,唯有这位从南宋带回来的大夫能够帮他减轻疼痛,所以忽必烈对他更加看重。   这次他南下攻宋,以防万一,他也是将那位大夫带在身边的,想不到还真用上了。   蒙古军营的王帐之中,因为可汗的病情,几位将军只能在病榻前和他商量军情。   而就在这时,负责伺候忽必烈的侍从端着药丸和一个中年人一起走了进来,他首先拿着擦干净的调羹舀着漆黑的药汁喝了一口,待确定无毒之后,才拿给忽必烈饮下。   他虽然信任大夫,但关键时期他也不敢冒险,毕竟大夫还是个宋人,他正在攻打的军队是宋军。   饮下药后,他轻轻地舒了口气,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伤口处的疼痛似乎好了一些。   年约四十,相貌仙风道骨的大夫温言道:“还请让臣给可汗把一下脉。”   这是既定的流程,忽必烈并不推拒,依言将手伸了出去。   大夫上前两步,手指搭上忽必烈的腕间。   非常非常正常的一次诊脉而已,和以往每一次没有任何不同,但静默之间,忽然就见忽必烈猛地瞪大了双眼,口中噗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强大的真气顺着经脉震破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几乎是瞬间就没有了气息。   帐中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他们的大汗死在了他们面前,所有人的脑袋出现片刻的空白。   直到有一道鲜血飚出,一位蒙古大将被温温雅雅的大夫割断了喉咙,其余人才终于反应过来。   “抓刺客!”   几声大吼飘出王帐,雪亮的刀光一齐向他当头笼罩。   大夫唇角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整个人如鬼魅一般在几人中穿梭。   他的手中是一根细长的银白丝线,被他运用的出神入化,几乎每一挥出就能带走一条性命。   帐中的将军不难对付,难得是围在外面的千军万马。   他看着满帐篷倒下的尸体,然后理了理自己沾血的衣衫,才步履从容的走了出去。   当火红色的烟雾在空中冉冉升起的时候,张世杰高举铁枪,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黑色的铁流排山倒海,和他一起往蒙古军的军营碾压过去......   ......   当前方大捷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汴梁都轰动了,无数人大喜过望,更多的则是喜极而泣。   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颜景白都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布局六载,索性结局并没有让他失望。   这一战,因为蒙古可汗,以及能做主的几位将军一下子都折在了从龙暗卫手里,蒙古人群龙无首,在宋军毫无预兆的进攻下,获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   经此一役,蒙古人死伤超过五万之众,其中大半是因无人调度而在宋军攻打时自相踩踏而死的,被俘十余万,逃回蒙古的不足三万。   这一场战争蒙古败得彻底,本就不服忽必烈的各大汗国彻底独立,连表面上的臣服都不维持了。   孛儿只斤王室形同虚设,无奈之下只能西撤。   张世杰一鼓作气,带着人不但收复了燕云十六州,更将大宋的版图向西推进了三百里。   自此,蒙古一国再无实力南侵大宋。   在蒙古递上降表,举国欢庆的那一日,颜景白独自一人悄悄的去了英烈祠。   英烈祠是所有为国牺牲的将士的英魂长眠之地,只从一年前开始,这里多了一群人,一群原本无论如何名字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在拜祭过此次战争牺牲的将士之后,颜景白来到了一块巨大的石碑前。   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他不用数都知道,一共是三千二百九十四人,第一排第一个郭靖二字格外清晰。   他裹紧了身上的大敞,微微弯腰,在石碑前点燃了一柱清香。   袅袅白烟升起,檀香的味道渐渐弥散,他站在石碑前良久良久,没有动弹一下。   “真是虚伪啊。”淡淡的声音响起,这是石之轩的声音。   颜景白微微有些恍惚,因为对方已经好多年没有开口说话了,久的他都快要忘记他的体内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人。   石之轩道:“杀人的是你,现在拜祭的也是你,你觉得我残忍,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残忍,不但残忍还虚伪至极!”   他的话就像一根根刺,狠狠的扎在颜景白身上,只是他却并不生气,因为他从不觉得自己这件事是做对了。   只是,他淡淡道:“就算重来一次,朕依旧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你知道的,朕没有太多的时间,只能选择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大宋武林永远不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   石之轩冷笑道:“其他江湖人或许不能肯定,但你应该清楚郭靖的,他这样性子的人最是光明磊落,一心报国,你杀他不觉得有愧?!”   “那又如何,我对他有愧,对这些人都有愧,但又如何。”颜景白的声音冷静的近乎冷酷,“我既然打定主意要让他们死在战场上,那么多郭靖一个也不嫌多,在朕眼中,他们都是一样的,无论是谁的命,都是一样的。”   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拂过冰冷的石碑,他最后望了一眼碑上的名字,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他的时间确实要到了。   开春之后,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战争胜利的喜悦中,他们不知道那个给他们带来安定生活的帝王正在逐渐走向死亡。   短短几个月时间而已,颜景白就变得形销骨立,所有待在他身边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生命正在从他身体里迅速的流失。   御医诊断为劳累过度,油尽灯枯。   劳累过度啊!   陆秀夫失声痛哭,他是离皇帝最近的人,只有他才知道面前这个正在逐渐走向死亡的人为了今日的大宋,究竟坐到了怎样的地步。   大宋的辉煌是用他的生命里堆砌出来的。   皇帝的病情注定是瞒不住的,很快的就流传了出去。   无数百姓念佛拜神,或在家供奉长生牌位,祈求皇帝的平安,可惜这世上最不能掌控的就是人的生死。   颜景白的病情越来越重,好在朝堂上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在将太子交给李庭芝他们后,他再无牵挂,挥退了所有人等待着离开这具身体的时间。   “石之轩。”他轻声喊。   石之轩没有回答,他虽然知道对方并不是真正的死亡,很可能是像前几次一样会进入另一个世界,可看到这样的颜景白,他还是心脏紧缩,要极力控制才能压抑住心里那股想要破坏的冲动。   颜景白道:“我们讲和吧,石之轩。”   石之轩呼吸一滞。   感受到胸膛中传过来的剧烈的情绪波动,他淡淡一笑,道:“其实当初朕那般恼你,甚至于恼羞成怒,只是因为恐惧和害怕而已。”   “害怕?!”石之轩的声音有些哑。   “恐惧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掌控我的身体,害怕我如你一般只能呆在这个身体里,无法脱离,无法自主,只能依附于人。”   颜景白耳边一片安静,良久,他才听到一个声音慢慢响起,“你真的很自私。”   “嗯。”颜景白并不否认,无论如何困难,他的初衷都没有改变。   他想活着。   “可是,”石之轩难得的叹了口气,“虽然你并不完美,但本座还是喜欢你。”   颜景白微微的笑了,他的脸苍白消瘦,只剩下尖尖的下巴了,可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时至今日,他终于相信了他的这句喜欢。   “叮——玩家铁树开花,木头开窍,智慧+100,成功进入下一关!”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上一章我稍稍解释了一下,然后加了一个英烈祠段落,还有哪里不对的话提出来我再试着改改。   ☆、第117章 始皇   颜景白刚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张久违了的英俊面容。   浓黑的眉,雪白的发,深刻的轮廓,挺直的鼻梁,闭着眼睛躺着的石之轩安静而无害。   “他怎么了?”颜景白声音嘶哑,带着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担忧。   冰冷的金属之音响起:“他的身体已然修复完好,灵魂与身体正在融合,等他醒来便会没事。”   已经好了么?颜景白的目光有一瞬间复杂之极,他的手慢慢的搭在男人的脖颈间,他还没有醒来,他现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这样的石之轩,他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他给杀死,完成他一直以来没有做到的事。   只是,他感受着胸膛中渐渐紧缩起来的心脏,重新躺回了原处。   他终究还是有所触动的,或许是相信了对方的喜欢,也或许是一个人的生活太过寂寞,最后的最后,他终于还是让一个人在他那颗封闭的严密的心上敲开了一条缝。   他有些恹恹的闭上了眼睛,决定暂时抛开这些烦人的事情,开始查看自己现在的身份。   在生存面前,一切感情的事情通通靠边站。   而当他看到关于这个身体的信息栏的时候,就是冷静如他,也不禁心中愕然。   姓名处斗大的嬴政二字简直要闪瞎了他的眼,更别提后面跟着的秦始皇,统一华夏,千古一帝等等等等的赞誉了。   颜景白反反复复的来回看了两遍,才终于相信,自己是真的穿成始皇嬴政了。   其实以他的阅历不应该这样大惊小怪才是,毕竟有了那么多次做皇帝的经验了。   可是,这回不同啊,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以往他穿的都是些亡国之君,要不就是昏君,专门要他过去收拾烂摊子的那种,让他一直都认为系统是专门以坑他为乐的存在,它这次是中病毒了吗?竟然给了他一个这么高大上的身份?!   颜景白纠结的很,以系统的尿性而言,难道不是让他穿秦二世更符合他一直以来的苦逼经历?!   就在他苦苦思索把自己往死胡同绕的时候,忽然一道杀气传来,他的身上已经压了一个人。   颜景白猛地睁开了眼睛,同样漆黑而深邃的眼睛相互对视。   石之轩身上的杀气逐渐褪去,冷硬的面容渐转柔和,本来想扣住他脖颈的手变成了抚摸,轻柔的动作让颜景白有些怕痒的缩了缩脖子。   “你怎么认出来的?”颜景白有些惊讶,“朕现在的模样应该大不相同了才对。”   石之轩微微勾起嘴角,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眼角,“模样确实变了,但眼睛还是一样,只属于颜景白的眼睛。”   颜景白心下一动,这句话确实感人的很,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要对他死心塌地了,而颜景白却推了推他的肩膀,一点都不解风情的说道:“起来,别压在朕身上,你不知道自己很重的吗?!”   石之轩纹丝不动,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入目皆是玄黑色的厚重帘帐。   而他二人正是躺在被重重帘帐包围着的床榻上。   天时地利人和,他不好好的把握机会简直就不配叫石之轩这个名字。   于是,他不但没起来,反而压得更严实了,绝对让他翻不了身的那种,他的手更没闲着,三下两下就脱光了对方的衣服。   颜景白又惊又怒,偏偏又动弹不得,他低喝道:“你要做什么?!”   石之轩扒光了对方的衣服,开始扒自己的衣服,闻言,他笑道:“当然是做一件我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   两个光溜溜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肌肤偎贴的感觉让颜景白又是别扭又是舒适。   如果现在还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的话,他简直就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发什么疯,竟然一醒来就要做这样的事情,但颜景白自然是不可能和他一起发疯的。   他抵着对方的肩膀,冷声道:“朕不在下面。”   上下位置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争论的东西,谁也没有为谁妥协过,以至于他们虽然互相帮助了无数次,但真刀实枪的却是一次也没有过。   颜景白以为,只要他说了这句话,两人间的房、、事就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不了了之。   可他显然低估了对方这次的决心。   只见石之轩狠狠地拧了一下眉,视死如归一般的说道:“我在下面!”   好不容易两人之间走到了这一步,今天这件事他是一定要做下去的,不然以后又发生陆秀夫的事情怎么办?!   一次退让而已,等他以后讨回来就是了。   对方一脸仿佛上刑场的表情让颜景白震惊之余,又觉好笑,他知道这人真的做了很大的退让了。   颜景白还有些犹豫,而压在他身上的石之轩已经啃下来了。   他瞬间低呼:“别咬朕的脖子!”   “你下去,别压着朕,别忘了是朕压你不是你压朕!”   “身子别绷得这么紧,咯手得很!”   “闭嘴!”石之轩恼羞成怒的声音。   ......   然后呢?然后自己脑补。   再然后呢?再然后天亮了。   漆黑的眼睛猛然睁开,戒备而又隐含不悦的隔着床幔看向外面。   鱼贯而入的宫人不知为何,竟齐齐打了个寒颤。   为首的一个面白无须的宦官对着围得严实的床榻深深的弯下背脊。   “陛下?”   他的声音很小,带着些微的试探,颜景白向来浅眠,几乎是在他开口的瞬间就醒了过来。   他侧头看了看身边尚在熟睡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很快的调整了一下脸色,悄悄地坐了起来,然后为男人捂了捂被角。   深色的床幔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挑开,颜景白迅速钻了出来,又顺手把床幔掩上。   虽然只是眨眼的功夫,但眼神利索的宦官还是瞧见了里面微微隆起的人影。   陛下昨天招人侍寝了?他怎么不知道?   他心中刚刚升起了这个疑问,然后就见皇帝摆了摆手,低声的吩咐了一句,“都小声一些,别惊动了里面的人。”   专门负责皇帝起居的宦官闻言更加惊讶了,看来床上的人在皇帝心中地位非同小可,就不知是哪位贵人,皇帝的生活起居他最清楚不过了,没听说他最近特别宠爱哪位夫人啊?   虽然心中转过各种猜测,但他面上却一点异样都没有流露出来。   能够在皇帝身边伺候的,都是人精,最是清楚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他迅速的将床幔后的人影抛在脑后,手脚利索的指挥着宫人们为皇帝更衣洗漱。   玄黑色的宽袖冕服衬托出他修长挺拔的身材,十二毓的珠玉冕冠微微遮住了过于秀丽的容颜,一把冰冷的长剑配在腰间,剑刃和剑格处排列着七颗呈北斗七星状的圆形宝石。   刚刚还慵懒随意的人瞬间就变了,霸气、威严、凛然尊贵的足以让天下人膜拜。   “陛下?”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床幔后传来。   殿中所有人都是一惊,如果不是素质好反应快,几乎要在皇帝面前失了仪态。   每个人的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可是,谁来告诉他们,为什么躺在皇帝龙床上的会是个男人?难道陛下昨晚招来侍寝的根本不是哪位夫人,而是个男人?!   宫人们纷纷胆战心惊,他们貌似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陛下不会杀人灭口吧!   很显然他们都想多了,颜景白现在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也不觉得和情人睡个觉是个需要杀人灭口的事情。   他们现在是情人吧,又或许他该考虑给他一个名分?!   颜景白有些纠结,他掀开床幔,里面的人已经坐起来了,被子滑了下来,露出带着红痕的肩头,那是他昨天晚上亲自印上去的。   他不自在的干咳一声,道:“你醒了,是朕吵醒你了?”   石之轩摇了摇头,他自然不会说自己早在宫人们进入寝殿的那一刻就醒了,之所以又闭上眼睛,不过是觉得尴尬而已。   毕竟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压倒。   颜景白为他拉了拉被子,说道:“那个,朕要去上朝了,你再睡一会儿吧,朕、朕一会儿就回来。”   石之轩握住他的手指,轻轻的咬了一下,这才道:“你去吧,还真把我当瓷娃娃了不成。”   颜景白郁闷,他也不想啊,是不是每个人做了坏事之后都特别心虚?虽然昨晚的事情你情我愿的,算不得什么坏事。   或者是因为两人没有结婚就先上车的缘故?   这样想着,他脱口而出的就问道:“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啊?”   就算石之轩脑子转的并不慢,在对方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也愣住了。   结婚是成亲的意思吧,他要和自己成亲?   在成亲这两个字钻入脑子里的时候,石之轩立刻就点头,答了一声好。   笑话,这么好的能够彻底绑住对方的机会,他不好好把握住就是傻子了。   这人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于是,在颜景白去上朝的路上,就开始盘算起来。   男人和男人这档子事在这个年代算不得什么,当年不还是有个龙阳君嘛。   他并不担心会有人反对他找个男人,难就难在他现在是想光明正大的娶个男人!   秦朝的官员应该会反对的吧,换了哪一朝的文武百官都不会同意的。   好在他现在的身份是秦始皇,刚刚统一了六国的始皇帝,以他的名声,应该不会有人执意的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才是。   好吧,颜景白默默捂脸,他不见得会为了这样的事情而去杀人,但石之轩绝对会这么做的。   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第118章 朝事   颜景白穿越的时机还算不错,正是秦朝刚刚统一六国之后,这也用不着他费尽心机的去谋夺天下了。   如果内里的芯子换了一个人,即使这个人是自己,他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够肯定自己一定可以灭了六国,统一天下。   没办法,秦始皇的功绩在任何一个人看来都是无比巨大的,历史上历朝历代的皇帝,恐怕都没有自信能够说一句自己创下的伟业堪比始皇帝!   原主太过高大上,让他在深感压力的同时,却也兴奋无比。   这是一个极高的挑战!激起了他最大的热情!   咸阳宫,麒麟殿。   这里是皇帝和文武百官上朝议事的地方,整个大殿明亮宽敞,威严壮观,足可容纳数千人。   大秦以黑为尊,所以宫殿的颜色也以黑色为主。   大殿之中,属于皇帝的那个王位高高在上,一层层的丹陛隔绝了所有人的靠近。   丹陛之前,一个注满清水的九州大鼎静静的伫立着,那是自从荆轲刺秦王之后就一直存在着的。   秦朝国力渐盛,大秦铁骑每征服一个地方,憎恨嬴政的人就越多,想要他命的人更多。   但嬴政贵为秦王,本身又是个谨慎的人,负责保护他的人千千万万,想要杀他自然是千难万难,而荆轲却是差点成功的那一个。   自从那以后,嬴政对于自己的安全就更加上心了,麒麟殿的这座九鼎就是为了防止刺客而设,刺客杀人定会有杀气,杀气无形,人感觉不到,但这无形无态的水却能察觉得到。   颜景白扶着剑柄,背脊笔直的跪坐着,冕冠后的眼睛划过一丝亮光,就连他也不得不赞叹一声这种堪称巧妙的设计。   朝堂之上人才济济,这里都是来自六国各地的人才,嬴政曾经因为吕不韦的事情而决定驱逐其他国家的才学之士,最终却被李斯劝了下来,事实证明嬴政采纳了李斯的谏言是件非常正确的事情,大秦能有今天这满朝的来自各国的才能之士功不可没。   颜景白一边静静地听着大臣们一件一件的向他汇报政事,一边借助系统将这些官员的名字身份牢牢地记住。   百官左边站在第一个的正是丞相李斯,他是小吏出生,后师从儒家荀子学帝王之术,之后入秦,一步一步获得秦王嬴政的赏识。   他劝说秦王灭诸侯,成帝业,一心辅佐嬴政统一天下,是皇帝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而右边站在武将首位的则是老将王翦,王翦是战国时期最有名的四大名将之一,他一生戎马,为秦王嬴政破邯郸,杀项燕,燕、赵、楚三国皆亡于他手,之后更是被皇帝封为武成侯。   单是这一文一武的两人,就是人中龙凤了,再加上大殿中各有所长的优秀人才,也难怪秦国能够统一了天下了。   而颜景白也不用像以前一样担心没人可用了,原主给他留下了一个非常厚实的底子。   “内史大人!”   就在颜景白沉思之际,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响了起来。   “我军中将士已有三月未发军饷,上次战争的抚恤金老夫至今也未曾看到一个铜子,今日陛下面前,老夫倒要问问你,拖欠军饷,老夫派人多次索要未果,你是想让我大秦将士饿着肚子去打仗?!”   说话的是老将蒙武,蒙武是大秦名将,其子蒙恬、蒙毅皆为勇将,用兵如神,是秦王嬴政的心腹,蒙家亦是秦朝鼎鼎有名的贵族世家。   充满质问的吼声让治粟内史眉毛都竖起来了,虽然有些忌惮对方,但他还是道:“蒙老将军莫要血口喷人,我早已同将军说过,国库困难,请将军宽限些时日,到时候定会将军饷一分不少的给将军,你还要我怎样?莫不是以为我在诓你不成?!”   “难道不是?!”蒙武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前些日子王贲将军刚刚俘虏了齐王建,获得了大量金银财帛,那些东西可是一点不少的上交了国库的,你会没钱发军饷?”   “你你你——”治粟内史指着他,连脖子都红了。   “够了!”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颜景白淡淡道:“寡人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句话却是对治粟内史说的。   不大的声音却让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一下子跪了下来,他匍匐在地,颤声说道:“回陛下,现在、现在老臣确实无力拿出这笔银钱。”   “原因呢?钱用在哪里了?”颜景白慢慢的抚摸着冰冷的剑柄。   对方的头颅垂的更低了,老人的身体在秦朝玄黑色的官服中更显瘦削,他哑声说道:“回陛下,秦陵那边一月之前突降暴雨,地墓坍塌了一段,老臣只能先将蒙将军要的军饷挪过去,而阿房宫的建造即将开始,需要的银钱更多,老臣亦是无法。”   他心里也苦,身为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掌握着全国的经济货币,本应该是个油水十足的差事,可现在正是乱世,时时刻刻都要打仗,皇帝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以权谋私,拿国家一丝一毫的钱。   而且秦国虽然每战每胜,从别的国家那里夺取的金银数不胜数,奈何花的更快,打仗本身就是要花钱的,更别提咸阳宫附近仿造六国皇宫建成的巨大工程,以及秦陵的建造,万里长城的建造还有即将开始的瑰丽至极的阿房宫。   颜景白尚在沉思之际,李斯忽然站了出来,说道:“齐国刚灭,齐国百姓仇视大秦者甚多,可把这些人充作奴隶,迁到咸阳建阿房宫,一可节省财帛,二也可给那些不服教的齐人一个震慑。”   不得不说,李斯确实是个脑子快,懂钻营的人才,这样的建议想来是非常符合以前的嬴政的心意的,只可惜现在坐在上面的是颜景白。   十二排冕毓微微晃动,颜景白慢慢起身,俯视着底下的文武百官,淡淡道:“齐国既已被大秦所灭,这世上就再没有齐国人,有的只有我大秦人,此事无需再提!至于军饷之事,秦帝陵暂且停工,阿房宫的建造全面停止。”   说完,他也不管底下人瞬间震惊的脸,一拂衣袖大步离开。   直到皇帝已经走得看不到人影了,群臣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讨论皇帝此举的用意。   “难道陛下又想打仗了?”有人如此猜测。   更有人嗤之以鼻,“我大秦铁骑天下无敌,我大秦帝王万人臣服,你什么时候看到过陛下因为打仗而下令停止对秦陵的建造?!”   这边讨论的如火如荼,那边蒙武却是冷哼一声道:“我在将军府等候大人的军饷!”   治粟内史气极。   而就在这个时候,皇帝身边伺候的宦官小跑着走了进来,他张望了一下,跑到李斯身边行礼道:“丞相大人,陛下招你,快快随我来!”   李斯惊讶,瞬间将所有的思绪抛到脑后,跟着宦官离开大殿。   秦王书房内,一眼望去,最受瞩目的就是墙角处一个巨大的沙盘,其中群山峻岭,城池河流,详细之极。   这里有齐国,有燕国,有赵国等等等等,可现在其他国家的旗帜早已倒塌,换上了秦国威风凛凛的玄黑色大旗。   李斯对于这座书房并不陌生,甚至与书房的主人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因为他曾经无数次的坐在这里,和书房的主人一起,商议着如何覆灭六国,如何让大秦统一天下,成为这片土地上唯一的一个国家。   而当他走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已经拿下冕冠的皇帝静静的坐在沙盘前,漆黑专注的目光连他都看不透。   莫非陛下是真的要有什么大动作了?!李斯如此想着。   “李卿来了。”颜景白抬头看他,然后袖摆一挥,道:“坐下吧。”   李斯作为皇帝的宠臣,闻言也不推辞,他弯腰行了个礼,径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可知寡人叫你前来所为何事?”颜景白淡淡道。   李斯笑道:“那臣便斗胆猜上一猜了,陛下可是因为墨家之事?”   “墨家?!”颜景白眉心一跳,不动声色的低喃一声。   李斯施礼道:“陛下放心,墨家机关城虽然易守难攻,机关重重,又有剑圣盖聂相助,但我大秦士兵英勇无敌,还有流沙卫庄,公孙家的霸道机关术联合在一起,墨家机关城就是再厉害,也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墨家,剑圣,卫庄,公孙家的霸道机关术,颜景白似乎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暂时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妙,他缓缓道:“此事稍后再提,寡人今日找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猜错了,李斯显然有些震惊,但他很快就调整好神情,恭声道:“陛下请讲。”   颜景白组织了一下言语,然后才道:“寡人已经统一了天下,也做了皇帝,应该算是万万人之上了吧。”   “陛下雄才伟略,天下人都将臣服于你。”李斯说的虔诚。   不得不说,脑子聪明的人就是不一样,连奉承话都说的比别人漂亮,让人听着舒服。   颜景白挑了挑眉,接着道:“寡人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有了,只缺了一位王后,你觉得呢?!”   显然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说这样的一句话,李斯有些迟疑的说道:“此事乃陛下的家事,陛下自己决定就好。臣,陛下无论打算立哪位夫人为后,臣都支持。”   “就算那人是个男的?!”   颜景白轻描淡写的抛下的一句话,将李斯彻底炸飞了!   ☆、第119章 讨论   “男、男人?!”李斯的声音有些走调,一副深受打击还没回过神的样子。   颜景白点头肯定:“是个男人!”   终于确定皇帝是认真的,不是在说笑,李斯倒吸一口冷气,拿出当初第一次被引见着见到秦王时的镇定功夫,缓缓道:“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男子为后的事情。”顿了顿,他又道:“魏王曾经虽然异常宠幸过龙阳君,但也从未将他纳入后宫。”   王公贵族间,这样的事情并不算少,但那都是私底下的,没有人会把这种事情放到明面上来,更不会有人会光明正大的娶一个男人为正妻,况且那个人还是一国皇帝。   如果不是对面的人面容没变,霸气没变,他都要以为有人冒充了。   陛下怎么就突然之间就看上了一个男人?!   明明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的,难道对方真的是一个很漂亮,很勾人,用了什么手段把皇帝迷得团团转的男妖精?   李斯决定,出宫之后,就去找阴阳家的那帮人商量商量。   颜景白当然是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的,如果知道的话绝对会拍桌大笑的,鼎鼎大名的邪王石之轩被人叫做妖精,还是个男妖精,绝对是一件可以娱乐大众的事情。   而他现在却只是淡淡道:“所以寡人叫你来!想个办法,哪怕是添加一条男子可以与男子成亲的律法,寡人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一月之后,咸阳宫会迎娶一位男王后!”   李斯知道,这是一个命令,一个必须要完成的命令,而他能做的只有跪地,领旨。   李斯离开之后,黑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颜景白的身后,白发的男子双臂微张,慵懒而又随意的趴在他的背上。   颜景白身子微僵,他握着对方的手腕,轻咳一声说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呵!”石之轩轻笑:“陛下还真把我当弱女子了不成?!”   “没有。”颜景白挪了挪脖子,垂落下来的白发弄得他有些痒,他拉着石之轩的手,让他坐到了自己身边,这才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当然是来找你的,我想你了。”石之轩亲了亲他的嘴角。   毫不掩饰的暧、、昧话语让颜景白耳根发烫,这可是从未有过的,难道是因为两人要结婚的缘故?!   这可不行,一点都不像他了。   颜景白抑制住那一丝的异样,尽量平静的说道:“刚刚我和李斯的话你都听见了?”   原来那人就是李斯吗?!   石之轩勾唇,靠在他耳边轻轻的嗯了一声。   颜景白眨了眨眼,道:“那你呢?对婚礼有什么意见,或者是提议?”   石之轩摸着下巴,挑眉笑道:“我唯一的意见就是,为什么婚礼要在一个月之后呢?!真可惜!”   颜景白讶然,然后他极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起身看书去了。   书房内一片安静,只有竹简翻动的声响。   石之轩托着下巴,唇角含笑的看着坐在书案后的男人,道:“生气了?”   颜景白瞟了他一眼,无奈的说道:“朕还没这么容易生气,只是想多看一些东西,好早日弄清楚朝堂上的情况而已。”   石之轩轻叹,“好像你每一回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处理朝政,你就不能试着做一回昏君?!”   颜景白这回连头都没有抬,就回道:“朕既然已经处在这个位置,就总要承担起这个位置所要担负起的责任。”而且,系统给他的任务是明君养成计划,不是昏君养成。   不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凭着直觉,他隐隐的知道,或许对方不会喜欢这句话的。   “所以呢?你要承担起属于始皇嬴政身上的责任?”   颜景白目光一顿,他慢慢的放下手中的书简,说道:“你都知道了?”   石之轩并没有回答,只静静地与他对视,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到现在都还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朝代的情绪。   石之轩当然不是傻子,非但不是傻子,他还异常敏锐,这世上只要他想,恐怕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瞒得住他。   短短一个上午而已,这整个咸阳宫上下大概已经被他摸透了。   石之轩身子一闪,出现在颜景白面前,他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亲,然后低声道:“你要做明君就做吧,我帮你就是了。”   颜景白笑了,笑容前所未有的愉悦。   书房内安安静静,两个同样挺拔修长的人影一左一右,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认真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简。   直到宫人端着饭菜鱼贯而入,两人才一同停了下来。   石之轩一边吃饭,一边将一卷竹简放在颜景白面前,道:“你看看这个。”   颜景白挑眉,关键时候也不维持优雅的吃相了,边看边吃。   那是一本剑谱一样的东西,详细的记载着十柄非常有名的剑,它们的来历,排名,厉害之处,以及现在的主人......   排名第一的是一把名叫天问的剑,出于楚国,收藏于咸阳宫,现为秦王政所有。   颜景白目光眯起,下意识的看向下朝之后就被他扔在一旁的那把镶着七颗宝石的长剑。   他沉思片刻,再次往下看。   排名第二的是渊虹,渊虹原名为残虹,是墨家荆轲的佩剑,之后荆轲刺秦失败,残虹为秦王政所得,秦王请最好的铸剑师将剑重新打造,去其杀气,增加威力,转赐给当时还是秦王身前第一护卫的剑圣盖聂。   名剑太阿,儒家伏念所有,相传由欧冶子、干将所铸,剑气存于天地之间,是一把诸侯威道之剑。   ......   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阴沉,结合刚刚李斯关于墨家机关城的那些话,他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绝非历史,而是又一个自己所不知道的武侠世界。   他就说,系统什么时候不坑他了,竟会给他一个如此高大上的身份。   其实仔细想想,国家是暂时不需要他拼死拼活的挽救了,可刚刚统一之后的建设要靠他来,六国遗民的问题要解决好,秦二世而亡的命运有可能的话他也想改一改,现在还要加上一个他一点都不了解的武侠剧情。   明明就是比前几个世界都要坑!   至少以前的世界他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些剧情的,哪像这次,完全是两眼摸黑!   想到这里,他已经完全没有胃口了。   石之轩叹了口气,道:“早知道待会儿给你看的。”   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颜景白碗中,道:“别尽想些有的没的,我说过我会帮你。”   颜景白拧眉,“你要怎么做?”   “先吃饭,吃完了再告诉你。”   石之轩态度坚持,颜景白无奈之下只能妥协。   两人用完餐后,等宫人们收拾了东西都退下去了,石之轩才说道:“我刚刚看了一些闲书,大概了解了一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各种各样的人才辈出,其中有主张‘非攻兼爱’的墨家,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还有兵家、法家、阴阳家等等,世人称之为诸子百家。”   颜景白大概有些明白了,历史上确实是有诸子百家的,只是那些只是单纯的学派,可是在这方世界,这些人却都是会武功的高手,性质应该和大唐双龙传是差不多的,只是在隋朝时他掌握住了两个主角,也因此掌控住了一定的运势,但在这里他却不知道主角是谁,也不能仗着知道剧情而钻些空子了。   虽然有些可惜,但颜景白却并不会有失望沮丧之类的情绪,他也不是以前的颜景白了,这么多年的阅历让他早就变得更加自信,没有空子钻,那就不钻好了,哪怕前面挡着的是一座山,他也相信自己总能把那座山给炸掉的。   颜景白漆黑的眼睛让石之轩看着心动,他亲了亲他的唇角,说道:“如今形势不明,你坐镇朝堂,江湖上的事情就由我去看看吧,墨家的机关城,肯定很有趣。”   颜景白心中一动,石之轩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他皱眉道:“一个月之后是你我的婚礼。”   石之轩轻笑;“我会在那之前赶回来。”   “你其实不一定要走这一趟的。”颜景白冷声道:“诸子百家,就算他们全都加起来能有几人,而大秦帝国的铁骑完全可以将他们尽数诛杀。”   石之轩摇头,“有时候一个国家的存亡并不是靠人数取胜的,而秦国刚刚灭了六国,统一了天下,这暗中想要颠覆秦朝统治的人定然数不胜数。”   颜景白想了想,终是说道:“那你小心。”   石之轩扬着下巴,目光中隐隐的流露出自负的光芒,他淡淡道:“这世上除非我自愿,否则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到我。”   颜景白嘴角抽搐,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朕听李斯说,盖聂也在机关城,他即被人称之为剑圣,定然是剑术如神,石卿为免太自负,关键时候掉链子可就贻笑大方了。”   石之轩嗤笑:“有个剑圣更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碰到过像样的对手了,但愿这个盖聂别让我失望才好。”   .......   颜景白虽然对他嘲笑打击,但还是将天问给了他,出门在外总要有个武器防身才好,而天下第一的天问再合适不过了。   石之轩目光一动,柔声道:“你虽然说得难听,但到底还是担心我的。”   颜景白拍着他的脸颊,道:“石卿可是朕的皇后,朕自然关心,朕可不希望一个月之后娶个身上带伤的皇后。”   石之轩闻言,也不生气,他只是将手中的剑往旁边一放,然后凑到他耳边道:“我明天走,今晚留下......”   留下二字被咬的特别轻,轻的仿佛只有一道气流柔柔的喷洒在颜景白的脖颈间。   颜景白搂在对方腰间的手紧了紧。   ......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大白:嘤嘤,我不知道剧情,没有金手指了╮(╯_╰)╭   作者【摊手】:谁让你不看动画片呢哼哼~   大白:......   ☆、第120章 墨家   皇帝陛下要娶王后了,娶得还是个男王后。   只是短短几天,这件事便传遍了朝堂内外,李斯为了拍皇帝马屁,还就真的弄了一条男男可以成婚的大秦律例出来。   然后就是准备婚礼,皇帝成亲,娶得还是正牌王后,就算颜景白明确表示婚礼从简,但也不会真的简单到哪里去。   毕竟天下刚刚统一,秦国已经是这世上唯一的国家了,而秦王也是天底下唯一的皇帝。   甚至李斯还打算利用这次的婚礼增加一下皇帝的人气,缓和缓和与六国遗民之间的仇恨的。   虽然皇帝成亲的对象是个男人!   自从婚事传开来之后,朝野震动,李斯的丞相府人来人往,门槛都要被人踏平了。   所有人前来,或拐弯抹角或直言不讳,只为了一件事: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一点预兆都没有,得了陛下青眼的即将要成为大秦王后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姓甚名谁,是哪国人,长什么样,究竟有什么本事将大秦最伟大的帝王迷得神魂颠倒,不惜立他为后?!   这是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   满朝文武,几乎每个人都往丞相府跑,可李斯又怎么会知道。   他所了解的不过是从伺候皇帝的宦官口中探听到的,某天皇帝的床上出现了一个男人而已,至于那个男人是谁,长什么样,宦官邓让表示他也不清楚,他只隐约的看见那人的头发是白色的,而且对方的嗓音低沉悦耳,是属于成年男人的声音。   成年男子,武功不低,至少能躲开宫中的耳目,还罕见的有一头白色的头发。   符合这些条件的就他所知只有一人,那就是卫庄!流沙的卫庄!   当这个名字出现在脑中时,李斯手一哆嗦,杯中的酒水浸湿了他的衣袖。   流沙,天下间最厉害的刺客组织,神出鬼没,杀人无形,而卫庄就是流沙的首领。   卫庄师出鬼谷,是纵横剑法中横剑传人,武功深不可测,鲨齿剑下杀人无数,出道至今未曾败过。   所以李斯不惜亲自前往相邀,请他出面,对付墨家,以及纵剑传人——剑圣盖聂。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是怎么和皇帝扯上关系的,还爬上了陛下的床?!而且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想尽办法对付墨家的吗?他哪来的时间勾引的陛下?!   只要想到是自己引狼入室,亲自将人请出山,然后才让陛下有机会中了对方的美男计,他就有一种深深的懊悔之情!   “丞相大人。”年轻官员的声音响起,“男后之事实在荒唐,前所未有,我等身为臣子理应尽力劝谏陛下才是......”   李斯冷笑,他可不想自寻死路,当今陛下从来就不是个脾气好的人,霸道执拗,一意孤行,决定了的事情旁人很难劝阻。若是朝堂之事的话他还会听听你的意见,但若自己的私事都要被人指手画脚,横加阻拦的话,恐怕这位陛下就要杀人了。   李斯之所以能够从一个小吏一步一步的爬到丞相的位置,看人脸色的功夫还是有的,尤其是秦王政的心思,更是被他揣摩的无比透彻。   虽然心里鄙视,但他面上却是笑容谦和,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道:“高大人所言有理,只是陛下的事情不是你我所能妄言的。”   他望着青年官员不赞同的眉宇,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接着说道:“月神大人已经进宫,她能做的比我们更多。”   但愿陛下无事,这一切不是出于某些人的阴谋。   ......   短短几天时间,颜景白已经将朝堂上的事情了解的差不多了。   如今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民心不稳,六国刚灭,天下刚刚统一,那些遗民不免思念故国,身为皇帝最应该做的就是安抚民心,给他们一个稳定的环境,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让他们知道秦国统一了天下,只会让他们过得比以前更好。   可惜原本的嬴政却显然不是这样做的,严苛的律法,沉重的徭役,还有为了修建长城建造帝陵等等而不断被拉走的数以万万计的壮丁......   如此作为也难怪会二世而亡了。   “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样的大道理颜景白能一口气背十几条,所以他当然不会蠢得再走原本属于秦始皇的老路。   只要天下归心,大秦的江山也就稳了,那么就算那些什么诸子百家再厉害又能如何,谁也动摇不了大秦的天下。   当月神求见的时候,颜景白正在做一份详细的计划表,关于如何安抚民心,以及提高百姓生活质量的一系列安排。   他决定以后几年工夫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   月神是阴阳家的右护法,精通占星,拥有预知能力,是曾经的嬴政最信任的大巫。   颜景白在石之轩离开的第二天就见过这位神秘莫测的月神了,对方那一手在他眼中简直和科幻片又或者神话剧一样的咒术,,唬得他一愣一愣的。   好吧,他承认自己有点被吓到了,对于这个不合常理的世界他已经绝望了。   阴阳家的咒术虽然厉害,但好在还没有厉害到能够看穿他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人的地步,但就算如此,颜景白也有些不愿见这些超乎了常理的人。   但对方这次是打着给皇帝的婚礼寻黄道吉日来的,又不能不见,望着神神秘秘让人看不透的月神,颜景白忽然就有些想念石之轩了......   ......   皇帝的婚事不但朝堂沸腾,后宫里更是炸开了锅。   嬴政虽然不是沉迷女、、色之人,但因为他的伟业,因为六国的覆灭,注定了他的后宫在历任秦王之中,是最多的。   女人多的地方,各种明争暗斗自然也多,而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得了皇帝的宠爱,还要被立为王后,这些在宫中赢浸多年的女人会服气才怪了。   芙蕖阁的赵姬是舞姬出生,分位不高,只因生了十八子胡亥才被封了夫人,入住芙蕖阁。   但就算如此,她平日里在后宫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嬴政后宫的女人不是各国呈献的公主,就是朝廷重臣的女儿,有儿子的清高一点的不屑和她往来,没儿子的性子骄横一点的就直接欺负了,而赵姬胆小怯弱,就算被欺负了也只会隐忍避让,鲜少与人发生冲突。   而现在,芙蕖阁内,那个在所有人眼中和受气包没两样的赵姬却咬着牙,目光怨毒的说道:“查到了没有,那个将要成为王后的男人到底是谁?!”   赵高摇头,背脊笔直的跪在地上道:“除了陛下,宫内无人见过他的面貌。”   “没用!”赵姬将一个陶罐狠狠地摔在地上,“去查!我要知道那人是谁!我倒要瞧瞧到底是谁有这个本事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一个男人而已!一个男人而已!”女人原本美丽的脸庞几乎扭曲。   碎裂的瓷片高高溅起,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赵高微微皱眉,弯腰道:“喏!”   赵姬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来,带着些呢喃:“我是你的姐姐,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所以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赵高目光一闪,唇角勾起一个奇异的笑,然后他低声道:“臣会帮夫人......”   从芙蕖阁出来的时候,他与一个飞奔而来的孩子撞了个正着,如果不是他反应快,捞了对方一把,那人定要摔个屁股开花。   刚刚还有些阴暗不定的神情渐渐的柔软下来,赵高有些无奈的说道:“公子小心一些,莽莽撞撞的摔着了怎么办。”   胡亥揉了揉撞疼的鼻子,抬头瞪他,“本公子还不是想赶回来见你,不然你一会儿又要走了。”   赵高心下一暖,他看了看周围,在确定无人的时候,难得放肆的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胡亥抬手护住自己的头发,刚要发火,就看到对方脸上浅浅的印子,他瞬间皱起了眉头,不悦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高笑笑,“没事,不小心划了一下,多谢公子关心。”   胡亥瞪他一眼,一把拉住他的手往外走,“跟我回去上药!”   赵高想说不需要的,只是很浅的一道口子而已,可对方神情倔强,就像一只小豹子,竟让他无法拒绝。   ......   墨家机关城。   卫庄带领的流沙刺客团,在霸道机关术的公输家的帮助下,终于攻破了这座墨家修建了几百年,号称机关密布,最易守难攻是城池。   墨家众高手皆是身受重伤,剑圣盖聂和卫庄是师兄弟,两人都是师出鬼谷,一纵剑一横剑,注定了彼此刀剑相向,最后两败俱伤。   墨家存在了几百年,眼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关键时候,墨家巨子突然现身,一把墨眉剑挡住了流沙的攻击,暂时保住了墨家。   比卫庄他们还要早了一天进来,已经将机关城摸得差不多的石之轩在看见墨眉剑的那一刻,眼睛忽然亮了。   他之所以会来这里,有一小半的原因是为了试试盖聂的剑的,谁知道他竟然和卫庄两败俱伤,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他自然没兴趣与之交手的,但现在他好像发现了一个更合心意的对手。   事情终于有趣起来了......   ☆、第121章 打劫   无论是墨家还是流沙众人,敌对的两方势力都对突然冒出来的人惊讶不已。   而石之轩的视线从一开始就落在了墨家巨子,以及他的那把无锋无刃的墨眉剑上。   “好剑!”他轻叹一声,眼中亮光一闪而逝。   戴着斗笠的墨家巨子微微一动,他的视线看向石之轩的腰间,而后他道:“天下第一的天问剑,你的剑比我更好。”   天问?所有人都是震惊之极,各种惊疑不定的目光纷纷落在石之轩身上。   在场诸人,就连荆天明这个小孩子都知道,剑谱上排名第一的天问剑应该是在咸阳宫,在秦王嬴政手中的,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手中?!   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所有人都在心中猜测的时候,已经有人将这句话给问出来了,问话的正是荆天明。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颜景白的话,以他做了几十年演员的经验,以及对剧本的熟悉程度,恐怕立刻就会猜出,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应该就是主角,这个世界的运势所在了,虽说并不会害怕畏惧,但也是会忌惮一二的。   可站在这里的是石之轩!   只见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对面的孩子,然后身子一晃,在场所有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就见他下一刻就已经出现在了荆天明身边,手中拿着的正是对方从禁地得来的墨家宝物——非攻!   非攻是由墨子所创,又由历代巨子改进,可以自由变换成弩、剑、盾等各种或攻击,或防御型武器。   刚刚石之轩就亲眼看到荆天明这个只会点粗浅功夫的小鬼,凭借着非攻,硬是接住了卫庄威力强大的一剑。   想着自己成婚在即,自己又初来此方世界,竟连个像样的聘礼都没有,他那一点点小小的,从一个小孩手里抢东西的尴尬,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墨家巨子震惊于对方露的这一手功夫,竟连他都没看明白他是怎么出手的,他一把将因为非攻被夺而哇哇大叫的荆天明拽到身后,墨眉剑斜指,站在男人对面。   石之轩满意的将非攻揣到自己怀里,然后道:“我不擅用剑,但入乡随俗,我也想见识一番墨眉剑的厉害。”   说着天问剑出鞘,森冷的寒气渐渐弥漫。   当剑光亮起来的时候,剑气纵横,两个身影比闪电还快,双剑相交的瞬间悄无声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安静的就像一出哑剧。   墨眉无锋,丝丝缕缕墨色的剑气形成一道细密的光网,向着石之轩当头笼罩,直到那道玄黑的身影完全融于剑气之中。   也许是很久,也许只过了短短一瞬,一点白色的亮光在墨色之中出现,黑白两色的对比,显眼之极。   然后那一点的亮光逐渐的扩散开来,就像一道闪电,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霸道,劈开了整个天幕。   剑光散去的时候,啪的一声,那是长剑掉在地上的声音。   漆黑的剑柄还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那把象征着墨家巨子的墨眉——断了!   墨家巨子哇的一下,吐出大口鲜血,整个人无力的倒在地上。   “巨子!”   墨家众人惊呼,虽然在和流沙对峙的时候已经身受重伤,却依旧一个个的挡在了石之轩对面,以一种保护性的姿势将墨家巨子护卫在身后。   石之轩挑了挑眉,几乎是用一种欠扁的语气叹息了一声,“还以为这次出来能找到个好一点的对手,墨家巨子,也不过如此。”   他还剑入鞘,然后在对面诸人愤恨的目光中,忽然身子一闪,提起了因为和卫庄比试,而重伤昏迷的盖聂,瞬间消失在原地。   “大叔!”   “站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一句是荆天明喊的,后一句则是卫庄。   荆天明还是个孩子,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伤心愤怒,却毫无办法,而卫庄则已经追了上去,连流沙众人都没来得及嘱咐一声。   风声呼啸,石之轩的速度很快,非常快,这世上能追得上他的恐怕没有几个,而卫庄虽然剑术高超,但轻功略差了一些,很快就被石之轩远远甩开了。   耳边不断吹过的风声,让盖聂清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就看到脚下不断飞过的树木丛林,衣襟被人提着,以一种非常不雅而又不舒服的姿势。   他喉咙发紧,重重的咳了起来,剑术无双的盖聂,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你醒了。”淡淡的声音响起。   然后盖聂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已经坐在了一棵大树底下。   无法克制的咳了几声,盖聂习惯性的探向腰间,却在摸了个空后,才恍然想起,自己的渊虹在和卫庄决斗的时候被弄断了。   玄色的衣摆猎猎飞舞,盖聂抬头,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对方那头雪白的头发,但这人显然不是卫庄。   “剑圣盖聂。”石之轩轻轻的喊了一句,然后笑道:“我们一起等等他吧。”   “等谁?”盖聂声音淡定,并无慌乱。   石之轩并没有回答,而是负着双手眺望远方,然后他道:“来了。”   盖聂并没有疑惑太久,很快的,一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白发俊眉,手中的鲨齿剑发出妖异的光芒,正是卫庄。   卫庄连看都没有看盖聂一眼,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石之轩身上,对于这个来历神秘的男人,他忌惮之极,能够做到一剑破墨眉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人!   “特意将我引出来,你想做什么?”   卫庄并不笨,相反精明至极,对方带着盖聂,明明速度比他快,却又站在这里等他,这人的目标是他!   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并没有让他猜测太久,卫庄很快就知道了对方的目的,石之轩也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   只听他直言不讳的说道:“我要你的流沙!”   卫庄先是一愣,而后大笑起来,“你是在说笑么?”   石之轩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平静,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我从来不说笑!”   笑声渐渐停了下来,卫庄的眼中闪过强烈的杀意,他斩金截铁的说道:“这绝对不可能!”流沙是他一手创建出来的,是他几十年的心血,他怎么可能让给别人!   石之轩摇了摇头,淡淡道:“别说的这么肯定,我也不是白要,我拿他跟你换如何?”说着,他手一伸,指向一旁的盖聂。   师兄弟二人都瞪大了眼睛,卫庄更是拧眉道:“荒谬!盖聂虽是我的师兄,但更是我的敌人,从十几年前开始我就一直想他死,你拿他换我的流沙,这当真是可笑之极!”   “我却不觉得好笑!”石之轩道:“你追出来了不是吗?”   若不是在乎对方的性命,又怎么可能想都没想的抛下流沙众人,追了上来?!   卫庄冷声道:“盖聂的命是我的,除了我没人能杀他!”   盖聂看着这两人,微微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石之轩摸着剑柄,淡淡道:“你如何想的我没有兴趣知道,流沙本座势在必得!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我把盖聂给你,你把流沙给我,我让你们离开;二是我杀了盖聂,再杀了你,然后去接管流沙。听说流沙强者为尊,大不了我辛苦一点好了。”   鲨齿剑嗡嗡作响,卫庄身上的杀气彻底爆发,再无遮掩。   石之轩不为所动,只是无比冷静的说了一句,“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要送死?”   一直静静的坐在树下的盖聂忽然站了起来,无视卫庄的敌意和杀气,坚定的站在他身边。   他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剑,但他整个人就是一柄剑。   气氛凝滞,石之轩轻笑:“你们这两个师兄弟倒也奇怪的紧。”   鲨齿剑上的妖芒渐渐消散,卫庄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令牌丢了过去。   石之轩大袖一卷,接住令牌,然后就听对方道:“这是流沙首领是令牌。”   他微微颔首,非常满意卫庄的识时务。   盖聂偏头,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连石之轩离开都没有看上一眼。   专注的眼神让卫庄有些别扭,他仰着下巴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现在却是不是他的对手,师哥可别误会。”他的意思很明显,之所以交出流沙只是为了自保,可不是为了救他。   “我没误会。”盖聂显然是非常了解卫庄的性子的,他淡淡道:“只是终究有我一半原因,我会帮你拿回流沙。”   卫庄有些恼羞成怒,“谁要你帮,我的东西自然会自己拿回来。”   看着石之轩消失的方向,他还有一句话没说,流沙毕竟是他一手创建的,别人想拿又岂是那般容易的?!   ......   大秦,咸阳宫。   派去攻打墨家机关城的秦兵都回来了,还给他带回了墨家几百年的珍藏,可惜墨家一些重要人物却都逃脱了,而且石之轩也没回来,只让人给他捎了一封报平安的信。   这让颜景白有些不高兴。   皇帝不高兴了,底下人就更没好日子过了,本来就因为皇帝这些日子的一些改革而工作量剧增的文武百官,现在更是天天挂着两只黑眼圈。   公输家的公输仇刚刚协助卫庄攻打墨家机关城回来,就被皇帝召见了。   这次皇帝的命令不是要他建造一些攻城机械,而是要他打造一些能耕地耕的快,水车转的更快的机器机关。   这让公输仇差点跪地大呼陛下开恩了,公输家族以霸道机关术闻名,他们想的都是怎样设计机关,才能更好,更快,更多的杀人,那种软趴趴的,用于民生的机械,怎么想都有辱他堂堂公输族长的身份。   颜景白目光毒辣,很容易的就从那张老脸上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糟糕了,颜景白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痛骂。   你不是想让公输家超过墨家么?你不是想让公输家成为天下第一么?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都不好好珍惜你老糊涂了不成?!你们建造出的机械于百姓有利,他们就会一直一直用下去,就会一直记得公输家的好!当十年后,百年后,所有人都用着你们公输家发明出来的东西,公输家就等于是天下第一,流芳百世了!到时候谁还记得墨家?只会记得一个公输家!   放着青史留名的机会不要,就惦记着和墨家的那些小恩小怨的你真是出息的很!   一番话骂的公输仇痛哭流涕幡然悔悟,赌咒发誓的表示一定痛改前非,要让公输家流传百世,青史留名,把墨家彻底甩到角落里去!   把公输仇忽悠走,看着他一脸振奋,充满干劲的离开,颜景白的心情终于稍稍回转了一些。      ☆、第122章 韩信   东海,桑城。   石之轩出宫已经有二十三天,这二十三天江湖上的形势格局,都被他了解的差不多了,他更是趁机掌控了流沙组织。   流沙是卫庄一手创建起来的,当然不是那么好掌控的,虽然石之轩凭借着自身强大的武力打败了卫庄手底下的那些高手,但也只是暂时的压制,那些亡命之徒当然不可能就此臣服于他。   甚至连卫庄他们都不是彻底忠心的——杀手没有忠臣可言,更别说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了,但流沙有流沙的一套规则,那就是只要是足够强大的人才能统治他们,才能够让他们服从。   而石之轩只需要他们暂时乖乖地听话就好。   二十三天的时间,让石之轩由西到东,几乎横跨了大秦小半个江山,也可以让秦王即将娶后,娶得还是个男王后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   石之轩一路上不时的会听到一些人在谈论这场即将到来的婚事,大多数人的语气并不是祝福友好的,鄙视、仇恨、幸灾乐祸等等暗地里的嘲笑应有尽有,但他却罕见的没有生气,更没有发怒的动手杀人,婚礼将近,他并不想让手上沾血。   而且颜景白也不会喜欢!   黑衣挺拔的高大身影安安静静的坐在茶寮中,他的面前放着一碗清水,用布细细裹着的长剑就靠在他的右手边。   窗外吹来的风撩起他雪白的发丝,也惹来茶寮老板娘时不时投过来的风情万种的笑。   石之轩视若不见,眼神都没有往那边瞟上一下,他只是慢慢地喝着碗里的水,想着自己或许是时候该回去了。   有人在等他回去。   而就在他唇角微勾,心情不错的思念某人的时候,一个异常嚣张的声音却让他瞬间沉下了脸。   “要想过桥,可以!从我胯、、下钻过去!”   石之轩目光一凝,就看到茶寮斜对面的那座石桥上,一个嚣张跋扈的男子,正和一个衣着简陋的年轻人对峙。   尤物一般的老板娘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向窗外,然后唏嘘道:“刘大又在欺负韩信了。”   “韩信?!”石之轩目光微闪。   老板娘面色一喜,略显殷勤的说道:“韩信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就住在桥下的石洞中,而刘大是这里有名的地痞无赖,经常惹是生非,欺负弱小,尤其喜欢跟韩信过不去。”   “这样啊......”石之轩意味不明的叹息一声,然后只见他身形一闪,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唯有桌面上留了几枚铜钱。   老板娘微微一愣,面色有些黯然,罢了,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这样也好。   她挥了挥帕子,重新挂起那种风情万种的笑。   ......   众目睽睽之中,韩信慢慢的跪在地上,四肢并用,一步一步的从无赖的胯、、下钻了过去。   鄙视的眼神,嘲笑的言语,纷纷落在他身上,可他的头颅却高高的扬起,那双漆黑的眼睛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或难堪或自卑或愤怒的情绪。   这样在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男人看来,非常具有侮辱性的事情,韩信却做得云淡风轻。   等钻过来的时候,他拍了拍手,刚要站起来,就看到一截玄黑的衣摆出现在他面前。   黑色的衣摆并不普通,是用上好的衣料做成的,衣摆边缘用暗色的金线绣着不起眼的纹路,奢华而低调。   韩信微微一愣,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先是拍了拍衣服上沾染上的灰尘,然后才抬头看去。   白发,黑衣,高大挺拔的身材,俊美深刻的五官,面前的这人气质卓然,唇边的一丝淡笑让人捉摸不透,绝非寻常人物。   韩信瞳孔微缩,然后慢慢地往旁边挪了两步,想要绕开对方前行。   但黑色的身影一闪,石之轩再次站在了他面前。   不比面对刘大时的无动于衷,韩信瞬间戒备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被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你这家伙,快把我的 东西还来!”   说话的是荆天明,自从墨家机关城崩毁后,所有幸存的墨家子弟纷纷逃脱在外,而墨家新任巨子荆天明和他的朋友项少羽则托庇于儒家。   平日里他们都要小心翼翼的隐瞒身份,以躲避秦军的追查,今日好不容易在儒家三当家张良的带领下能够出来散散心,就碰到了石之轩这个抢了他宝贝武器的人,以他冲动的个性能够忍得住才怪!   与他同行的张良和项少羽纷纷头疼,他们不像荆天明这般鲁莽,这两人可是清楚的看到当天在墨家时对方的实力的。   项少羽紧紧地捂住荆天明的嘴巴,他可不想今天把小命丢在这里,而张良也有些后悔带他们俩人出来了。   对方武功深不可测,手里拿着的又是天问剑,身份定然不寻常,与秦王嬴政绝对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被他看穿了荆天明现在的身份,不但是墨家,恐怕还要牵连整个儒家!   便是他智计无双,一时间却也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石之轩什么也没做,只是目光一扫,三人就感到一阵强大的压迫力迎面袭来。   压力越来越大,夹裹着森冷的杀气让三人无法承受的后退一步,项少羽大喝一声,几乎忍不住想要冲上去的时候,却被张良死死的拽住了。   压在三人身上的那座大山一下子消失了,项少羽和荆天明有些奇怪地咦了一声,然后他们就发现对面的人已经不在看他们了,而是将视线投向了桥下。   那里,一个仙风道骨,峨冠博带的老者正负手而立。   空气凝滞,人们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避了开来,桥上桥下,除了荆天明三人,只有石之轩和老者隐隐对峙。   周围鸦雀无声,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就连荆天明这个神经一向大条的孩子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望了望桥上,又望了望桥下,漆黑灵活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了一圈,他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张良的衣袖,刚要开口问一声这是怎么回事,就被张良一根手指按在了唇边。   荆天明明白这是让他安静的意思,所以他虽然好奇,却也乖乖听话的闭上了嘴巴。   事情并没有让他疑惑太久,几乎是下一刻,轰的一声,河水炸开,石桥断裂,卷起滔天巨浪。   石之轩拔身而起,黑影寥寥,只留下含着笑意的话语,“痛快痛快!儒家荀子名不虚传,本座下次再来找你!”   城内百姓因为这里的变故纷纷往这边聚拢而来,张良见状,拎着两个傻眼的少年迅速往老者那边跑。   就在他们靠近的时候,荀子哇的一下吐出大口鲜血。   张良三人吓了一跳,刚要出手扶他,但另外有人比他们更快。   “楚南公!”张良向突然冒出来的老头行了一礼,然后又无比担忧的看向荀子。   个子矮矮胖胖,一向玩世不恭的楚南公难得的板起了脸色,他肃容道:“那人是谁?可知道他的身份?”   荀子摇了摇头,“功力在我之上,来历神秘莫测,看来形势要变了......”   ......   找到一个值得自己动手的对手,石之轩心情还不错,慢悠悠的坠在韩信身后,直到对方终于受不了了,自动转过身来面对他。   他本来是在荀子出现的那一刻就走了,只是石之轩是谁,他想找的人就是走到天边也别想逃过他的手心。   韩信平静的脸罕见的出现了些许的波澜,他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石之轩直直的看进他的眼底,道:“你要你跟我走。”   韩信嗤笑:“凭什么?”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了野心。”石之轩淡淡道:“而我能帮你实现它!”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韩信心下一动,再也笑不出来了。   秦国,咸阳。   今天是公子扶苏回宫的日子,自从齐国被攻下之后,他就被嬴政派出去巡视以及安抚曾经的齐国,现在的齐郡了。   而今他会提早回来,只因他听说了一个传言,一个他父亲要立一个男子为后的传言。   “圣旨已下,那不是传言,而是事实。”   说话的是李斯,扶苏回宫,颜景白特意让他来迎接的。   而扶苏甚至还没来得及下马车,就急急的向他问起了这件事。   “父亲怎可如此荒唐,这让天下人怎么看他,怎么看我大秦帝国!”   “公子禁言!”李斯低喝一声,然后一弯身也上了马车,顺便关上了车门。   看着眉宇间不掩急切的扶苏,他暗暗叹了口气,看来陛下的这次婚礼确实惊世骇俗了些,连向来文雅淡定的扶苏公子都急上火了。   扶苏几乎是在话一脱口的瞬间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略带感谢的朝李斯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道:“父亲以前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上过心,对方究竟是什么人,竟然父亲做下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   李斯先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道:“未来王后的身份除了陛下无人知道,但根据陛下身边伺候的宫人吐露出来的一些线索,臣推断可能是流沙卫庄。”   “流沙卫庄?!”扶苏皱眉,“这个名字我倒也知道,听说是江湖上一个很了不起的杀手。”   忽然,他一拍车厢,冷声道:“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怎么可以呆在父亲身边,还被立为一国之后!”   李斯眸光一闪,道:“公子想做什么?”   扶苏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掀起车帘,对着外面的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马蹄声迅速远去,扶苏这才冷淡道:“如此祸国殃民的妖孽,孤自然容不得他!”   李斯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卫庄的那张虽然俊美,却有轮有廓,刚毅而又充满男子气概的脸,妖孽二字实在违和!   他轻咳一声,道:“陛下若是知晓,定会怪罪。”   扶苏微微一顿,而后目光坚定,“一切后果,孤自己承担!”   黑暗的密室之中,有个人也在吩咐同样的事情,转魄、灭魂齐出,双剑联合击杀卫庄!   豆大的烛光幽幽亮起,映照出赵高那张过于阴柔的脸。   李斯查到的东西他身为中车府令,自然也能查到。   而白发,年约三十的成年男子,武功高强的能够躲开宫中的耳目,符合这些特点的,他和李斯一样,能想到的也只有一个——卫庄!     ☆、第123章 回宫   夜凉如水。   寝殿之中除了就着灯光翻阅竹简的皇帝外,并无他人,颜景白并不喜欢有人时时刻刻呆在身边的感觉。   夜色很深了,跪坐着的人有些困倦,连手中的竹简都似乎变得沉重起来。   或许该把纸给提前造出来?   既方便又简单,还可以节约树木资源,起到保护环境的作用。   越是琢磨他越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而就在这时他心下一凝,下一刻,整个人就被揽进一个温热宽厚的胸膛。   轻缓的呼吸喷洒在耳后,原先紧绷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颜景白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一些,这才道:“你就不会发出点声音的吗?”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早晚要被吓出心脏病。   石之轩轻笑,啄了啄他的耳垂,道:“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颜景白不雅的翻了个白眼,道:“你确定是惊喜,而不是惊吓?!”   宽厚的胸膛轻轻震动,石之轩笑道:“无论是惊喜还是惊吓,我回来了,你高兴吗?!”   颜景白扭头看他,漆黑的眼睛闪烁不定,最后他抬手,手指深深的插、、进对方的白发中,然后用力压下对方的头颅,下巴一扬,吻了上去。   两人的吻并不深入,也没有过于激烈,只是浅浅的,淡淡的,带着一点缱绻与思念,像两条相濡与沫的鱼。   末了,两人唇分,石之轩微微眯起眼睛,舔去男人唇角的一点水迹。   “这是高兴的意思?”石之轩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   颜景白眉眼一挑,凑到他耳边有些暧昧的说道:“朕还可以更加高兴,邪王可要试试?”   石之轩的回答是朝着他修长的脖颈啃了下去......   ......   痛快淋漓的大干了一场之后,两个人都有些累了。   颜景白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专注朝政,能够休息的时间本就不多,这一场大战之后虽然很尽兴,却也非常消耗体力,而石之轩虽然体能强到变态,但他一路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一点时间都没有休息的滚了一下床单,充当的还是下面的角色,就是他再厉害也要吃不消了。   两个人头靠着头,肩并着肩,一起倒在床上。   石之轩详细的和颜景白说着这些日子在外面的所见所闻,直到两人一起沉沉睡去。   石之轩回来了,颜景白的工作减轻了很多,毕竟这人也是做过大官的人,对朝堂上的那套并不陌生。   皇帝的寝宫多了一个人,这注定是瞒不住别人的,石之轩虽然可以不让其他人见到自己,但皇上每日的膳食是两人份的,衣服是两个人的,连殿内偶尔传出的动静也昭示着皇帝寝宫藏了一个男人!   之后,颜景白让人拿了喜服来让石之轩试穿,更是让他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其实两人也没想过要特意的隐瞒什么,倘若怕被人知道的话,也不会想要光明正大的成亲了。   只是他们刚来这个世界没几天,石之轩就出宫了,现在他回来了,又仗着武功高,怕麻烦,一直都是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竟愣是没被人发现过踪迹。   虽然婚礼的消息一个月之前就宣布了,立后的一切事宜也一直在布置,宫内甚至张灯结彩的挂上了红灯笼,但因为婚礼的另一位当事人一直没有出现的关系,所有人都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大多数人甚至觉得皇帝只是在开玩笑,也许到了最后关头他会反悔?毕竟这世上从来没有过男人与男人成亲的先例,更别说是立男人为后了!   所以当婚事的另一为主角出现的时候,后宫炸开了锅。   无论是受宠的还是不受宠的,位分高的还是位分低的,都又是嫉妒又是愤怒,还带着一丝惶恐的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   赵姬安安静静的站在一群女人之中,一脸的唯唯弱弱,连话都不敢说。   别人也没指望她吭声,都眼神希翼的看着坐在上首的那个女人。   郑姬原是郑国公主,后被郑王送与秦王政,她长得漂亮,性情温婉,很得秦王宠爱,后来更是为嬴政生下了长子扶苏,她是后宫之中身份最高的。   嬴政一直没有立后,她以为那个位置最终会是她的,几乎是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她的儿子那么的出色,恐怕谁也没有想到最后被立为王后的竟会是个男人!   她嫁给嬴政近二十年,为他生儿育女,尽心尽力的陪伴,竟然输给了一个男人!   这要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可是她又能如何,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忍!   郑姬牵起嘴角,笑得勉强,“这是陛下的决定,又岂是我等可以妄议的。”   有人不服,容颜娇媚的女人站起来说道:“被一个男人压在头顶上,你真的会心服口服?!而且自从那个男狐狸精出现之后,陛下就再也没来过后宫,那个男人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以后要是再当了王后,我等姐妹以后岂不是再无出头之日,要老死在这皇宫内院?”   郑姬指尖一颤,淡淡道:“你也说了,他只是个男人而已,男人是生不出孩子的,等日后陛下对他的感情淡了,自然会将他抛到脑后。一个男人没有孩子,就算他做了王后又能如何,后宫从来都是女人的天下,你们暂且看着好了。”   ......   丞相府。   李斯最近也忙得很,要帮皇帝处理政务,要和皇帝商量改革,要协助奉常置办皇帝的婚礼,他忙的连黑眼圈都冒出来了。   婚礼就在眼前,颜景白好不容易大发慈悲,放了他半天假期,李斯终于可以睡个早觉了,就连秦国攻打六国那会儿他也没这么累过。   可他最近的运气似乎真的不怎么好,他刚打开房门,就觉得浑身一冷,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   一把造型奇特的妖异长剑正抵在他的咽喉处。   李斯瞳孔微缩,他第一眼见到的并不是拿剑威胁着他生命的人,而是坐在屋中的盖聂!   “你不会喊人的对不对?”微微沙哑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李斯抿唇,最终缓缓的点了点头。   房门哐的一下在他身后关上。   在面对着当今两大用剑高手,李斯在最初的慌乱之后,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他道:“盖先生好胆气,你的身价已经涨到了十万金,可你非但没有躲起来,还进了咸阳,进了我的丞相府,李斯佩服。”   盖聂还未说话,卫庄却首先嗤笑道:“这里很难进么?就是咸阳宫只要我们想,也能来去自如,何况你这小小的丞相府。”   李斯顾忌着脖子上的那把剑,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子,看向拿剑的卫庄。   黝黑的眼睛带着一点光,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个遍。   就算卫庄并非寻常人,也不禁被他专注的目光盯得微微的皱起了眉。   就在他有些不耐,手中鲨齿威胁性的想要向下压的时候,李斯终于开口了。   只听他慢吞吞的说道:“对于其他人而言,想进咸阳宫自然是千难万难,但对卫先生来说,这世上再尊贵的宫殿,也如先生自家的后花园一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卫庄紧紧地拧起眉头,李斯这话虽然看似在奉承他,但话里的语气却有些古怪,他稍微想了一下,就将这件事给抛到脑后。   他专门走这趟丞相府可是另有要事的。   卫庄手一动,鲨齿剑离他的脖子又近了一点,冰冷的剑刃贴上他的皮肤,只要轻轻一割,就会划破他的颈动脉。   李斯的后背冒出了冷汗,然后就听卫庄浸满寒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说吧,秦军为何要杀我?是谁派他们来的?是不是你?”   李斯眉心一动,镇定道:“不是我。”   “那是谁?”卫庄冷声问道。   他想不通,一个多月前,李斯亲自来请他,与他合作对付墨家,可转眼间秦国却又来对付他,还有那两个神秘莫测的剑客,如果不是盖聂在,他不死也得重伤。   秦国如此作为,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和秦国应该井水不犯河水才是,何况还刚刚合作过!   李斯叹道:“我并不知道具体是谁,我只知道想杀你的人太多了,尤其是陛下后宫里的那些女人!”   卫庄皱眉,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就听一直没有出声的盖聂道:“小庄曾是流沙首领,说他仇人众多我信,但为什么会牵扯到嬴政后宫的女人身上?”   疑惑的视线慢慢转到卫庄身上,他接着道:“小庄,你又做什么了?”   卫庄咬牙:“我什么都没做,嬴政的女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与我何干!”   “怎么没关系了?!”李斯道:“你抢了陛下,夺去了她们的宠爱,后宫的那帮夫人们定是恨透你了。”   “我抢了——嬴政?!”卫庄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就听李斯道:“你与陛下即将成婚,作为大秦帝国的第一位男王后,她们怎么可能不想你死!”   卫庄:“......”   盖聂:“......”   ......   造成这一切的两个罪魁祸首,一点都不知道受害人现在所承受的打击,正在欢欢喜喜的筹备婚礼。   作为一个第一次结婚的人来说,颜景白表现的和世上任何即将成亲的男人一样,有些不淡定。   望着一切如常,仿佛一点影响都没有的人,他有些不高兴的想,果然是结过一次婚的人,够冷静,够镇定,临危不乱啊!   颜景白冷哼。   对方既然表现如常,他当然也不能过于激动了,为了掩饰住随着日期将近而不断涌上的情绪,他决定将纸先造出来,当然是拉着石之轩一起的。   关键时刻,忙一点也好。   ☆、第124章 婚礼   虽然不想承认,但颜景白确实是在一种焦虑的情绪中迎来了这场婚礼。   皇帝大婚,立的是正牌王后,又是在秦国刚刚统一天下之后,所以虽然颜景白再三强调一切从简,但又怎么可能会真的简单到哪里。   盛大的婚礼让整个咸阳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百姓的喜悦不仅仅是因为这场婚事,更是因为颜景白在婚礼前一天颁下的降低两成税收的旨意。   这道圣旨不仅让秦国百姓松了一口气,更是大大缓和了与六国遗民之间紧绷的关系。   卫庄和盖聂二人尽量避开拥挤的人群,静静地站在一条偏僻的小巷中,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他们显然是没想到,婚礼这天,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人。   成婚的是皇帝这可能是一个原因,但最大的原因恐怕是因为王后是男人!   毕竟一个男王后虽不能说是后无来者,但肯定是前无古人了,每个人都有一种猎奇心理的,这样的热闹怎能错过。   “来了!”盖聂忽然低声说道。   远处传来巨大的欢呼,人群被训练有素的铁甲骑兵分开,露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当那辆黑色的,由八匹神采飞扬的骏马拉着的豪华马车滚过的时候,路旁的百姓自动的跪了下来,他们都知道那里面坐着的是帝国最尊贵的两个人,秦王和他的王后。   卫庄的手刚刚搭上剑柄,就被盖聂握住了。   只听盖聂小声的说了一句,“小庄,别冲动。”   卫庄咬牙:“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然还能怎样?盖聂暗暗叹了口气,他道:“白发,黑衣,年龄与你相当,还有那人手中拿着的天问,很显然我们在墨家机关城见到的那个神秘男子,就是车中的那位王后了,你确定自己是他的对手?!”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可卫庄不甘心,流沙被对方抢去了,还平白无故的背了这么大的一个黑锅,这段时间屡次遇到的追杀先不提,真正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竟然被怀疑成了皇帝的男宠!   他和魏国的那位龙阳君哪一点像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哪天鬼迷了心窍喜欢上了男人,那他选择盖聂的可能性怎么着也比素未谋面的嬴政高吧!   盖聂了解他的性格,自然也明白他心中的不甘,他叹道:“走吧,赤练不是给你来信了吗?先处理流沙的事情,这里的事情以后再说。”   卫庄沉默片刻,转身就走,替人背了黑锅之事虽然让他愤怒,但流沙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盖聂最后望了一眼黑色的马车,紧跟在卫庄身后离开。   ......   宽敞的马车中,颜景白和石之轩这两个被人恨得牙痒痒的人,正静静地坐着,双手交握。   大秦以黑为尊,玄黑色的冕服穿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更加的修长挺拔,十二珠的毓冕随着马车微微晃动,颜景白隔着珠玉一偏头就看到了对方微微含笑的眼。   “你很高兴?”颜景白慢吞吞的说道。   石之轩身上的衣服款式和他差不多,只是纹路不同,而同样玄黑的颜色却昭示着他在咸阳宫中的地位,白色的长发用玉冠束着,梳理的整整齐齐。   他挑眉,“难道你不高兴?”   颜景白沉默,他并没有去反驳,其实高兴只是其次,他现在最多的是紧张。   这不能怪他,虽然他年纪已经很大很大了,算是老人家,但结婚什么的实在是第一次,业务不熟,会有些紧张也是难免的。   他不说不代表石之轩不知道,感觉到两人交握的掌心传过来的微微的湿意,再看看他极力维持着的面无表情的脸,他忽然就轻笑出声。   颜景白抿唇,他淡淡道:“朕这是第一次成亲,自然比不得邪王熟门熟路。”   石之轩笑道:“陛下这是在吃醋?”   颜景白轻啧一声,一个用力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马车不断地向前滚动,外面的欢呼笑闹声渐渐远去,石之轩靠在车厢上,忽然就想起了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些事情了,久的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可现在,那些已经模糊的记忆又似乎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石之轩叹道:“其实按照正规程序的话,我这也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成亲。”   看出了颜景白眼中明显的不相信,他道:“和碧秀心的那场婚礼,只有一支红烛,两杯水酒,没有喜服,没有亲朋,甚至连堂都没有拜,远远比不得今日的隆重。”   颜景白似笑非笑,“记得到清楚。”   石之轩失笑,他凑过去轻轻地咬了咬他的耳垂,调戏道:“我竟不知陛下的醋意原来这么大,真是可爱......”   回应他的是颜景白头一低,在他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   皇帝结婚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要祭告天地宗庙,在宫外转转接受百姓朝拜,然后在咸阳宫正殿宣旨册封。   因为石之轩到底是个男子,颜景白顾忌他的情绪,最终改王后为王君,在百官面前拜天地,让他做了自己的伴侣。   这场婚礼之后,他正式脱离单身,变成有家室的人了,想想,咳咳还是有些激动。   一天流程下来,颜景白累得够呛,倒是石之轩,仗着有武功在身,竟是一点疲态都没有,让他看的很是嫉妒。   幸好这样的婚礼一生恐怕也只有这么一次而已。   石之轩挥退殿内伺候的宫人,亲自为他褪去身上的衣物,然后和他一起躺在床上。   颜景白喝一些酒,虽然因为他的身份别人不敢太过放肆,但今天毕竟是他的大婚之喜,所以他喝得也不算少了,现在有些头脑昏沉。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衣襟内却被探入一双温凉的手。   他皱眉,不耐的拍开那只不断作怪的手,但没一会儿那只手又来了,拍开,回来,再拍开,再回来,终于他有些不悦的睁开沉重的眼皮。   圆润的耳垂被含进一个湿湿润润的地方,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模模糊糊的响起,“你接着睡,今晚我来......”   你来?来什么?   颜景白不解,直到那只手探到他下面时,他才终于半清醒了过来。   没什么焦距的眼睛划过一道亮芒,颜景白一个翻身,将对方压在身、、下,然后手口并用,专挑经过这些日子的实践,已经熟悉了的敏、、感点,三下两下就把下面的人弄的呼吸粗重了起来。   满意的翘了翘唇角,颜景白拉开对方的双腿,直接进入正题。   一点情面都不留的动作让石之轩闷哼出声,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来。   石之轩苦笑,声音嘶哑的说道:“你这是谋杀亲夫啊,不会我们刚成亲......你就打算在床上杀死我吧......”   颜景白啃着他的脖颈,含糊不清的说道:“还想趁机反攻,我就做到你不能反攻为止......”   虽然不知道反攻是何意,但联想到现在的状况,倒也不难明白,石之轩搂着身上的人,尽量放松身子努力配合,漆黑的眼中满是纵容......   ......   烈阳高照,天空碧蓝碧蓝的,空气闷热,连一丝风的影子都没有。   现在正是播种季节,水田中到处都是农人忙碌的身影。   吴旷一点形象都没有的盘膝坐在田埂上,手下奋笔疾书,将与老农的谈话详细的记录下来,就连额角不断滑落的汗水,都顾不得去擦。   他拿着记载的不是竹简,而是几年前由王君殿下发明出来的宣纸,它比竹简更加的携带方便,比绢绸便宜耐用,不容易化开,已经成为了当今读书人最喜欢的东西之一。   可惜宣纸并非普及之物,现在还只是在达官贵人之间使用,倘若舍得花钱的话倒也不是弄不到,但那价格绝对不是寻常人所能承担得起的。   像吴旷这样的既不是王公贵族,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穷酸秀才,能够用上宣纸绝对是靠着皇帝的赏赐了。   就在他和老农交谈的时候,忽然一声大叫传来。   “吴大人!吴大人!”   吴旷起身看去,却是府内的主薄正挥舞着双手拼命地往这边跑。   老农用汗巾抹着脸道:“吴大人有事我就先走了,田里还要忙活了。”   吴旷小心翼翼的将记录好的东西放入怀中,然后拱手道:“老人家请便,有新情况定要来找我。”   “知道知道。”老人一甩汗巾就走了。   而这个时间,三四十岁的赵主薄已经跑到了他面前,他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啊,陛下、陛下他们快到了啊!”   吴旷先是一愣,而后道:“到哪里了?”   “快要进城了。”   “哦。”吴旷闻言,又恢复淡定,“也就是说还没进城,不急。”   赵主薄简直要给跪了,不急!能不急嘛!   皇帝的车队已经离城不远了,可他的这位上司却还满身泥巴的一点紧张的表情都没有,简直就是大人不急,却急死他这个主薄了。   不行!   赵主薄跺了跺脚,也顾不得以下犯上了,拉着对方的手就跑。   “哎哎!等等!等等!”吴旷的叫声响起,“我的笔还没拿呢!”   赵主薄不管不顾,只管往前冲,他头也没回的喊道:“接完圣驾,属下赔你十支,不,一百支!”   ......     ☆、第125章 出巡   颜景白的这趟出巡主要是为了看看各地的民生情况,一直呆在宫里听别人的禀报,总归没有自己亲眼看看来的更加的真实可信。   民生经济是他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一直重视的问题,为此在以军事力量为重的秦国不是没有人站出来反对的,对于他们来说,用手中的战刀和胯、、下的战马征服别人,比统治百姓,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更加的有意义。   但好在原主留给他的威名足够震慑所有人,他这几年在政事上的一些措施,虽然有人心有不满,却从来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来,更不敢站出来反抗。   对于这次出巡的所见所闻,颜景白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还没到人人都饿不死的地步,但百姓们的生活正在逐步提高,他这几年的一些整治措施总算没有白费。   天下百姓是最容易讨好的一群人,他们只求一餐温饱,别被逼的活不下去就已满足,而秦国自从统一后,所颁下的条条律令,让他们的生活比以前更好了,六国遗民中,就是曾经最仇视秦国的赵人,也慢慢的归顺起来。   夏天的阵雨总是来的毫无预兆,刚刚还烈阳高照的天空被乌云掩盖,豆大的暴雨伴随着一声雷鸣,哗啦啦的就落了下来。   坐在马上的青年将军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提高了声音大声吼道:“提速!提速!陵城马上就要到了,保护好陛下,加快速度赶往陵城!”   夹裹着内力的声音即使在暴雨中依旧清晰,远远的传播开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马蹄声声,几千骑兵如滚动的黑流一般,重重护卫着中间那辆豪华的马车,向着不远处匍匐的城池而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了赵主薄准备了整整一个月的迎接仪式,他战战兢兢的跟在自家上司后面,走进了被秦军严密保护的院落。   冰冰冷冷的长枪将他拦了下来,赵主薄只能用一种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的目光看着自家上司独自一人走进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他也想见皇帝啊,活了也有近四十年了他还从来没见过皇帝的说!   雨还在下,天空暗沉沉的,所以虽然现在还未到申时,屋内却不得不点起了油灯。   颜景白刚刚冲了个澡,头发湿漉漉的随意的披散在肩上,衬着那张过于秀气的容颜看上去竟无比柔弱的样子。   但吴旷知道,那只是错觉,天底下恐怕没有一个人会认为秦国的皇帝是柔弱的。   “陛下!”他屈膝下跪,行礼道:“臣吴旷见过陛下!”   颜景白挥了挥手,道:“起来吧。”   然后让人给他赐座。   “事情进展的怎样了?还顺利吗?”颜景白并没有和他客套的意思,直接进入正题。   吴旷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慢慢的打开,将里面包裹的好好的一本册子呈到皇帝面前。   颜景白随意的翻了一下,然后道:“你简单的说一下吧,这些记录朕看不太懂。”   皇帝直言不讳,吴旷也不意外,只是神情间更恭敬了些,他道:“陵城虽然只是个小城,但土地肥沃,每年的粮食收入可观,于臣的实验也大有益处。臣研究多年,水稻双收的理论是成功的,但实际成果如何还要等到下半年才能知道。”   颜景白沉默片刻道:“这方面你是专家,此事朕既然全权托付与你,便不会出手干预,朕只要结果!”   “臣遵旨!”吴旷顿了顿,接着道:“还有一事要告诉陛下,倘若试验成功,也不是任何地方都能适用的。”   颜景白淡淡道:“朕知道,但只要某些地方能够一年两收也已经很好。”   至少能够多养活一些人。   吴旷确实是个人才,能够让他碰上,是种幸运。   颜景白忽然就觉得即使这个世界不是历史上的那个世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这里的诸子百家比历史上的万能多了。   就拿吴旷来说吧,在这样落后的条件下,这位农家的优秀人才竟然真的将水稻双收技术给研究出来了,让他不得不佩服他的智慧。   诸子百家,诸子百家,这百家里面肯定还有更多的人才吧,如果可以为他所用......颜景白晃了晃脑袋,他知道自己想多了,最近几年,墨家虽然看着低调,可暗地里却一直没有消停呢。   就在颜景白和吴旷谈论着农业方面的事情的时候,一个腰悬利剑的青年走了进来。   他的衣服还是湿的,头盔被他摘了下来拿在手中,一滴滴的水珠顺着鬓角流淌而下。   看到进来的青年,颜景白微笑着招了招手,道:“韩卿回来了,都安排好了?”   韩信走近两步,行礼道:“一千铁甲军入城,保护陛下,剩下三千城外扎营。”   颜景白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好,无需告诉朕。”   顿了顿,他又道:“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来朕这里用饭,朕给你介绍吴卿认识。”   韩信扫了吴旷一眼,再次行礼退下。   吴旷看着消失在门边的背影,难得有些惊讶的说道:“这位就是当年一剑破匈奴的韩信,韩将军?!”   颜景白点头。   吴旷感叹道:“果然是个英雄般的人物!”   颜景白淡笑,当年听说石之轩带回了一个人,而那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兵仙韩信时,他简直惊掉了下巴,邪王就是邪王,非同凡响,第一次出门就给他带回了这么个大礼。   惊喜之下,他好好地在床上犒劳了他一回,而韩信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几年时间战功赫赫,在朝堂上已经有了一席之地。   如果不是这几年战事少了,而他的精力也放在了民事上,估计韩信的官职升的还要快,但即便如此,与匈奴的那一战也让他声名赫起,与蒙恬一起,被称为帝国双壁。   ......   颜景白并没有在陵城呆多久,两天之后,皇帝的车队再次启程,往咸阳而去。   这次出巡,将近四个月时间,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颜景白看着从咸阳寄过来的第八封信,难得的柔和了眼眸。   而就在这时,忽然一声惨叫划破荒野,那支冷箭来的悄无声息,狠狠地钻进一个秦军的身体,鲜血飞溅,凄厉的叫声让全军瞬间戒备起来。   “保护陛下!”韩信大喝一声,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在夕阳之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嗖嗖嗖——”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往这边射来,密密麻麻的形成了一道箭雨。   韩信并不慌张,他长剑一指,高喝道:“盾!”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训练有素的秦军已经纷纷用自己手中的盾牌竖起一面坚硬的防护墙,将那辆唯一的马车紧紧地护卫在其中。   箭雨落下,大多数都被盾牌挡住了,但还是有一部分秦军中箭落马。   毕竟,这场袭击来的太突然的,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轮箭雨过后,无数巨石从山坡滚落,不幸被砸中的秦兵惨叫声过后,一下子变成了肉泥。   韩信长剑一挑,拨开从天而降的石块,他的眉心微微皱起,此处并不利于防守。   他纵身一跃,高高立于马背之上,环目看向四周。   从高处滚下的巨石让秦军有些乱了阵脚,但紧紧护卫在马车边的盾墙却没有一丝动摇。   巨石之后,一声长啸直冲天际,然后杀声震天,无数人影挥舞着兵器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密密麻麻的人影好像很多的样子,但韩信却知道,对方人数不可能太多,否则的话秦军不可能探测不到,当地官府更不可能一点异样都没察觉。   忽然,他的目光与一道犀利的眼神对上,那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人,头发散乱,一身紫衣,过远的距离让他并不能看清对方的具体面貌,但他却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一股从对方身上传过来的彪悍到让人窒息的杀气!   韩信还剑入鞘,拿下了挂在马上的弓箭,搭弓拉箭,闪着寒光的箭头对准了那人的眉心。   “嗖——”夹裹着真气的箭穿过战场,闪电一般向那人射去。   韩信并没有看这一箭的结果,他身形一闪重新坐回马背,大喝道:“铁甲军保护陛下,其余人等随我攻击,歼灭敌军!”   两队人马碰撞在了一起,韩信猜测不错,对方人数绝对不超过一千人,虽然一开始的攻击,秦军损失不小,但要收拾一千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本该松了一口气的,可韩信却轻松不下来,他隐隐的觉得事情还没完。   咚咚咚!大地在震动,当那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秦军的视线中时,饶是这些见惯了生死,在战场上英勇无畏的士兵,也不禁彻底愣住了。   那是一只奇形怪状的猛虎,全身上下由机括控制着向战场而来,咚!它每走一步,大地便颤抖一下,庞大的身形让人战栗。   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穿着铁甲的秦军在它面前脆弱的就像一只蚂蚁,爪子一挥,尾巴一扫,便被拍成肉泥。   韩信大惊,他拉着缰绳一踢马腹,大吼道:“保护陛下!突围!迅速突围!”   他领军回撤,却在靠近皇帝车队的时候面色苍白。   一队队的铁甲军纷纷拿着武器对着车顶,那里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正屈膝坐着,只见他带着一点好奇一点戏谑的拍了拍车顶,道:“这里面坐着的就是秦王嬴政?!”   闻言,韩信几乎吐血!     ☆、第126章 险境   战场上鲜血飞溅,从来都战无不胜的铁甲军在那只庞大的机关兽面前竟不堪一击,只是片刻的功夫几千秦军竟去了小半。   人力在机关面前竟是弱小如斯,哪怕韩信用兵如神,也无法阻止逐渐往自己这方倒下来的战况。   何况他现在也未必还顾得了正在和地方厮杀的秦军。   韩信尽量让自己维持冷静,对着车顶上的少年喝道:“你是何人?!”   少年嘻嘻一笑,道:“你都不说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   韩信气绝,却因顾忌着马车中的颜景白不敢轻举妄动。   似乎明白地方的顾虑,少年笑得更嚣张了,他甚至站起身子,在车顶上跺了跺脚,眼神挑衅的看向韩信。   越是愤怒,韩信反而越是冷静,他目光阴冷,整个人身上爆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杀气。   围在车边的铁甲军亦是面露愤怒之色,眼中凶光直冒,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   少年先是缩了缩脖子,然后又不甘示弱的冲着底下的人做了个鬼脸,他叉着腰刚要说话,就被一声炸雷一般的高喝给打断了。   “快动手,别玩了!”   话音刚落,韩信已经纵身而起,手中长剑毒蛇吐信一般向着车上的少年刺去。   但他到底没有成功,一杆长枪从斜方窜出,挡住了他的攻击。   剑刃上传来的巨力让韩信右臂一麻,虎口已经迸裂开来,他眼底闪过一抹讶异,这人好大的力气!   而就在韩信被人缠住的功夫,原先站在车顶的少年已经身形一闪,坐在了马车前,原先赶车的秦兵被他双手一拍,已经跌下车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少年坐在原先车夫坐的位置,拉住缰绳用力挥鞭,由四匹马拉着的黑色马车已经箭一般的飞奔了出去。   秦军不敢射箭,怕伤到车里的皇帝,只能拍马追在身后,可是,很快的,一个庞大的身影拦在了他们面前......   马车越来越远,在快要消失不见的时候,与韩信对峙的那人忽然枪尖疾闪,用比一开始快了几倍的速度连刺韩信周身。   铛铛铛!巨大的力道让韩信连连后退,最后一下时,闪着寒光的枪尖点在狭长的剑刃上,长剑再也无法承受如此重负,哐当一声,断了!   那人并不乘胜追击,而是骤然抽身后退,身形腾挪瞬间远去,只有豪爽的笑声回荡在战场上,“秦国韩信,你我下次再战!”   韩信面色铁青,他的视线落在手中的断剑上,嘴角缓缓地溢出一缕鲜红。   ......   荒野中,古道上。   一辆马车如闪电一般飞驰在风中。   忽然一声长啸响起,马车渐渐的慢了下来,不到片刻功夫,一道紫色的身影纵身而来,在靠近马车的时候,足尖轻点,身子一扭一转,一下子落在了赶车的少年身边。   紫衣之人面貌俊朗,身形高大,如果不是眉宇间残留的一点青涩,恐怕所有人都会当他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   他刚一坐下,就从腰间摸出一个酒囊,他拔了塞子,对着嘴仰天就灌,动作豪迈,举止洒脱,末了,他大赞一声:“痛快!”   少年白了他一眼,然后从他手中抢过酒囊也喝了几口,这才道:“你的那帮子军队呢?”   “大概是全军覆没了吧。”项少羽声音淡淡。   荆天明沉默。   项少羽敲了敲他的脑袋道:“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秦军铁骑无敌于天下,这次能够成事已经是侥幸了。”   “都是他害的。”荆天明回头恶狠狠的望着马车,然后撞了撞身边之人的胳膊,道:“你有没有见过秦国皇帝?”   项少羽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荆天明的眼中带了一点好奇,他伸手打开车门,道:“那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位秦国皇帝到底长什么样子吧......”   车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支冷箭遂不及防间向少年胸插进去。   那箭离得很近,让项少羽救之不及,眼看对方就要毙命箭下,荆天明生死关头反应极快,双腿一蹬,整个人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冰冷的箭与他的鬓角擦肩而过,留下一道鲜明的痕迹。   砰砰两声巨响,两道黑影鬼魅一般从车中蹿出,向着项少羽和荆天明两人攻去。   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武功很高,并不在两个少年之下,项少羽二人一时间竟然脱不开身。   修长的手指扶上车门门框,白皙的肌肤衬着那截黑袖更加的黑白分明。   颜景白站在车辕上淡淡扫视一圈,而后在项少羽二人惊异的目光下拉住缰绳,想要驱车离开。   马车渐渐的动了起来,颜景白的赶车技术虽然不怎么样,但好在还能走。   项少羽和荆天明想要前去阻拦,无奈被黑衣人缠住了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车逐渐离开,那样的感觉糟糕透了。   项少羽咬牙,突然长枪一抖,向旁边对付荆天明的那个黑衣人刺了过去,那人无奈之下,只能回剑格挡,而项少羽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的,左臂上一条长长的划痕就是他半路扔下自己的对手所留下的记号。   “去追他!”项少羽一声暴喝,闪身就拦在了荆天明面前。   黑衣人急了,攻势越猛,而项少羽哪怕自身受伤,也没有退上一步。   荆天明眼眶一红,狠狠跺了跺脚,然后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冲去。   近了,更近了,荆天明纵身而起,整个人如一只鹰阜一般,向着马车上的人扑过去。   颜景白冷笑,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弓弩,冰冷的箭对着半空中的人,轻轻扣动机括,便射了出去。   荆天明大骇,只一眼,他就瞧出了那是非攻,几年前一个白头发的男人从他手中抢过去的非攻。   半空之中无处着力,他只能尽量扭动身子,避开身上的要害,但这伤肯定是要受的了。   他已经做好了疼痛的准备,但关键时候,一柄木剑呼啸而来,挑开了那支冷箭。   百步飞剑——是剑圣盖聂。   “大叔!”荆天明惊喜之极。   盖聂来了,一切就已成定局!   颜景白站在马车边,荒野而来的风将黑色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两个石之轩放在他身边保护的暗卫已经死了,死在卫庄的鲨齿剑下,现在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但他的背脊依旧挺直,他的脸上也并没有太大的慌乱,目光平静无波。   “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如此镇定,不愧是秦王嬴政。”卫庄的唇角带着淡淡的笑。   颜景白望着他手中血迹未干的剑,道:“这是鲨齿,你是卫庄?”   “陛下眼光不错。”   颜景白将视线从剑上移开,看向他身边的男人,淡淡道:“剑圣盖聂。”   盖聂叹息一声,拱手道:“多年不见,陛下别来无恙。”   “不大好。”颜景白直言不讳的说道:“现在朕已经逃不掉了,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朕?”   盖聂微微一顿,道:“还请陛下跟我们走一趟。”   颜景白嗤笑:“朕并没有选择的权利不是么?!”   马车再次行驶了起来,颜景白与卫庄、盖聂二人一直坐在马车中,并不知道具体到了什么地方。   大概在傍晚的时候,几人下了马车,重新换了一辆最普通不过的牛车再次上路,这次并没有走很久,天黑的时候已经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所民居,与寻常人家并无不同,但当颜景白跟着几人走进去的时候,却看见里面站了十几个人,再加上他们这一行五人,这座狭小的民居几乎挤得满满当当。   灯光摇曳,几乎是在他踏入门槛的瞬间,十几道目光就齐刷刷的落在了他身上。   仇恨,审视,探究,愤怒,各种各样的目光不一而同。   “他就是嬴政?”首先开口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的眼神显然不是和善的,语气中带着怨愤。   “范师傅。”项少羽走了过去,安抚性的握住他的手,道:“他就是嬴政。”   锵!带着寒意的剑直直的抵在颜景白的喉间,高渐离冷声道:“既是嬴政,便该死!”   刚刚还有些闷气的屋内,瞬间冰寒无比,好像掉进了冰窟。   颜景白皱了皱眉,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对方,并无惊慌躲避之意。   一直坐在一旁的张良见状,忽然走了过来,他按了按高渐离拿剑的手,略带好奇的问道:“陛下不怕?高先生是墨家第一高手,他的剑可是从来都不会偏的。”   颜景白冷声道:“你们既然费尽心思的将朕带到这里,而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杀掉朕,显然是有别的目的,在目的没有达到前,朕的这条命想来还是安全的紧的。”   “陛下果然是个聪明人!”张良拍手赞道:“既如此,便暂且委屈陛下了。”   ......   咸阳宫。   暗卫的消息比韩信残军早了半天到达石之轩手上。   当接到消息时,一股嗜血杀意爆发而出,整个宫殿入坠冰窟,殿内伺候的宫人纷纷匍匐在地,浑身颤抖不已。   几年的时间,足以让宫内所有人明白,这位王君殿下有些时候是个比陛下更加可怕的存在。   比如说现在。   每个人都不敢动上一动,就怕自己和王君殿下面前的桌案一样,瞬间变成齑粉。   石之轩低低的笑出声来,声音中说不出的阴冷森寒。   “墨家,儒家,六国遗民......是本座太久没有杀人了么......”   ......      ☆、第127章 茶寮   当颜景白被人推攮着走出来的时候,院中有了片刻的寂静,连针掉到地上恐怕都能听到声音的寂静。   每个人脸上从瞬间的惊艳,到不可思议,再到回过神之后的些微尴尬。   荆天明挠了挠脑袋,低声嘟囔道:“没想到狗皇帝长得还挺好看的......”   可不是吗?颜景白如今一身火红裙裾,锦缎一般的黑发用一支木钗斜斜的绾着,衬着那张过于秀气的面容,真正是说不出的温婉动人。   可惜那脸上铁青的颜色破坏了那份美感,颜景白看着张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今日之耻,寡人永不敢忘!”   张良微微拱手,笑得云淡风轻。   然后,他转身吩咐启程。   一行人兵分四路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而去,而与颜景白一路的则是荆天明,项少羽,张良,和盖聂师兄弟二人。   晃晃悠悠的简陋马车中,颜景白布衣荆钗,虽做女子打扮,但眉宇间的威严气度不减。   他望着一旁闭目养神的张良,冷声道:“张良张子房,寡人听说过你。”   汉初三杰之一,辅佐刘邦夺取天下的人,他自然是不会忘记。   张良睁眼,淡笑道:“区区名姓竟然传到陛下耳中,草民惶恐。”说是惶恐,却一点惶恐的意思都没有,数不尽的优雅风流,从容不迫。   颜景白冷静道:“韩国张氏一族名声显赫,你的父亲、祖父都是韩国丞相,而你少时便聪敏慧黠,才名远扬,若韩国没有灭亡,你定会继承你父亲的位置,成为新一任的丞相。”   张良静静的听着,而后淡淡道:“陛下想说什么呢?”   颜景白忽然倾身,慢慢的靠近他的身边,轻声道:“你痛恨秦国,仇视朕,为的到底是家国被灭,还是因为原本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荣华富贵一夕间化为泡影?!”   车厢内安静的吓人。   半响,张良才叹道:“秦王嬴政,果然名不虚传,你很可怕!”   便是以他这么坚定的心境,也差点迷失在他的话语中,以为自己内心深处,当真有这样阴暗的一种心态。   世人都道,流沙赤练的火魅术能够迷惑人心,让人沉沦,但这位主宰天下的帝王,他的言语却比火魅术更加的蛊惑人心。   颜景白直起背脊,重新坐了回去,双手慵慵懒懒的撑在车窗上,“剑圣盖聂,你为的又是什么?朕自问从未薄待过你,信任你重用你,可你非但叛离大秦,更是与一帮逆贼合谋将朕擒于此,重情重义的剑圣盖聂,你可还能问心无愧?!”   骑马走在马车边的盖聂慢慢摸着剑柄,他的眼角余光扫过一旁的卫庄,沉默无言。   “哼!你这个坏蛋皇帝!”   荆天明风一般的卷了进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不许你说大叔坏话!大叔这个叫、这个叫弃暗投明,对!就是弃暗投明懂吗?!”   颜景白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无礼的对待过了,他没有说话,冰冰冷冷的目光从少年的脸上慢慢扫过,然后落在他的腰间。   那把墨家至宝——非攻,在颜景白被掳之后,又重新落回荆天明手中。   身为主角的荆天明,虽然他的智商不怎么样,但他的直觉却绝对比猛兽还厉害,在颜景白的视线落在他腰间的那一刻,他一下子就护住了非攻,用一种防备的语气说道:“你要做什么?非攻是我的!”   颜景白静静的看着他,直将他看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才手一指,说道:“这是我家王后送给寡人的定情信物。”   “咳咳咳!”   便是张良这般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的人,也不禁被这句话炸的呛咳出声,车外的卫庄更是身子一歪,差点丢脸的掉下马来。   皇帝的家事不是家事,当年嬴政娶了个男王后的事情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就连现在都是个被人时不时的提上一提的热门话题。   可是听人八卦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当事人这么毫无芥蒂的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这几人知道的又比寻常百姓多了一点。   荆天明狠狠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无比纠结的说道:“当初那位忽然出现在墨家机关城的白头发男人,真的是你的王后?!”   颜景白没有一点要回答的意思,而荆天明显然也不是一定要他的回答,他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怎么可能,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个人那么强大......”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人,连儒家荀子都比不过,怎么可能会和男人成亲,就算对象是皇帝也还是匪夷所思啊。   车轮滚滚,时间在荆天明纠结的眉眼,和时不时的偷窥中渐渐流逝。   直到项少羽的一声高喝:“前面有个茶寮,天气炎热,我们是否前去休息一下。”这才打破了有些古怪的气氛。   路旁的茶寮很简陋,只用几块木板搭了一个屋顶,几张缺胳膊少腿的桌椅简简单单的摆放着,一块破旧的幡布在风中轻轻摇摆。   茶寮虽然简陋,但生意却还好,主要是因为这里是条主干道,南来北往停在这里歇脚的人还是不少的,但也因为这里过于简陋,大多数的客人都只能端着水,找一块树荫坐下,不是谁都能坐上茶寮中那几张破旧的桌椅的。   但张良他们这一行人却不同,虽然穿着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样子,但那一身不同于市井小民的气质就让人另眼相看,更何况如卫庄盖聂他们都还是拿着剑的,只一眼就让人心底发憷了。   所以,他们来的时候虽然已经没有座位了,但还是有人自动自发的给他们空了一张桌子出来,这年头出门在外,最不能得罪的就是拿兵器的,而茶寮老板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颜景白一身女装着实夺人眼球,他们虽然碍于身份不敢真的做什么,但时不时的瞄上一两眼谁也不会说什么的不是?!   若在平时,颜景白是被人看惯了的,自然不会有任何感觉,但偏偏是现在,偏偏是在他穿了一身女装的时候,那些人的目光并不含任何恶意,也不猥琐,只有赞叹和恰到好处的惊艳,这让颜景白本就不太好看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他不好过了,别人也别想好过,于是,抢了他定情信物的荆天明首当其冲!   当碗里的茶水再次被泼到地上的时候,荆天明终于有些明白对方是在故意找茬了,他跳脚道:“冷的不喝,烫的不喝,没有茶叶的不喝,茶叶不好的也不喝,你是故意的吗?”   颜景白淡定道:“朕的皇帝,朕的吃穿用度是天下间最好的,这些东西......”他轻轻一扫,眼中尽是轻蔑。   荆天明很想敲上去的,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又有些胆怯,倒是项少羽冷哼一声,道:“狗皇帝,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天底下受苦的人才那么多!”   颜景白的目光慢慢的落在他身上,而后道:“项少羽,楚国项燕的孙子?”   “是!”项少羽双拳紧握。   “你身上有杀气,你是真的想杀朕!”颜景白淡淡道:“你为楚国,为你项家想要报仇,倒也是人之常情,但别打着天下百姓的幌子,朕听着恶心!”   “你!”项少羽怒极,刚想拍桌而起,就被张良按住了。   沉静漆黑的眼睛静静的望着颜景白,张良道:“暴秦无德,征战天下,挑起战乱,让天下苍生民不聊生,流离失所,让六国遗民国破家亡,妻离子散,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帝国,人人得而诛之!”   “六国遗民?!”颜景白冷笑:“六国遗民只是你们这些不甘富贵被夺,权势不复的上层贵族而已,其余人等皆是我大秦子民!”   说着,他忽然站了起来,在几人戒备的目光中,拱手,朝着茶寮周围歇脚的客人提高了声音说道:“诸位大哥好啊,这大热的天气还出门在外,真是辛苦了。”   这声音......周围的人先是一愣,而后纷纷感慨,果然是人无完人,这么漂亮的一位夫人,嗓音却有些暇癖,虽然也很清亮没错,但终究是少了一些女儿家的柔媚。   颜景白衣着不差,气质又好,说的又亲切,那些歇脚的人只愣了一会儿,便纷纷答话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家里六口人六张嘴,都要吃饭啊!”   “从邯郸,到咸阳,走这一趟能净赚二百钱呢!”   “虽然辛苦了些,但还是比较划算的,至少比以前好多了,现在山匪少了,各城的税收也降下来了,一趟下来还能攒一点小钱,啧!棺材本算是到手了。”   “听说今年的税收还会再降,我们里长说,朝廷的那个公输家,公输家知道不,就是发明了水车的那个,他们又发明了一种叫藕犁的东西,耕起地来比往年更快更省力。”   “我也听说过。”另一人插嘴道:“听说朝廷会在一些地方免费发送,还借牛给你使,说是叫实验,这要是能实验到我们那儿该多好。”   “切,这种好事谁不想啊!”   他们说得兴起,就连茶寮老板也忍不住出口说道:“这些年确实太平不少,如果是在几年前,我哪敢在这里摆摊开茶铺。”   ......   颜景白微微眯起眼睛,环顾身边几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韩王安胆小懦弱,有韩非而不用,燕王喜为了王位能下手杀自己的儿子,何况治下百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们所在意的那些国家真的有复起的必要?!”   “所以,别拿天下苍生说事!因为他们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第128章 匈奴   咸阳宫。   当日出巡,韩信带了五千精兵护送皇帝出的咸阳,但回来之时却只剩下两千余人,几乎折了一半,更重要的是皇帝在千军之中,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这对在战场上从未败过,以骁勇天下而闻名的秦军骑兵而言是个巨大的羞辱。   而且皇帝失踪,生死不明是件大事,一个疏忽,动摇的是整个帝国。韩信不是没脑子的人,他先将这两千残兵安排在军营,让人控制了起来,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出,然后沐浴更衣,进了咸阳宫。   那里,有人在等他!   威严肃穆的大殿之内,安静的有些吓人,空气中似乎浮动着一种不寻常的味道。   李斯小幅度的挪了挪坐的发疼的屁股,眼角余光时不时的打量着坐在上首的石之轩。   对于这位不常现于人前的王君殿下,他从来不敢小觑,能够发明造纸术,能够挥挥手就将几十个刺客拍飞,能够让皇帝在出巡时放心的把朝政托付给他的人,又岂是等闲之辈。   就是不知他突然让人将自己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李斯摸了摸胡子,瞧了眼大殿中仅剩的那一位,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按捺不住的响了起来。   “王君殿下如此急切的让人叫孤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说话的正是大公子扶苏。   按理来说,他不该是如此沉不住气的人,认识他的都知道,公子扶苏是个谦和礼让,礼贤下士的人,就是最卑贱的奴隶,也从来不随意轻视。   可就是这样一个温和如玉的翩翩公子,在对待石之轩的时候,却总是心浮气躁。   别人都说,他是为自己的母亲抱不平,毕竟他的母亲曾经离王后之位仅有一步之遥,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给取代了,他要恨也在情理之中。   但只有扶苏自己知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熟读圣贤之书,凡事讲究礼仪规矩,是以对他父亲当年立一个男人为后的做法很是不满。   他不是没有抗议过的,可再多的反对,在颜景白这个说一不二的帝王面前,都没有任何效果。   说到底,他只是秦国公子而已,皇帝的儿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就算他有视死如归的勇气,他的母亲郑姬也是不许的。   所以,他对石之轩从来就是能避则避的,好在咸阳宫够大,石之轩又深居简出,两人轻易的碰不到一块,而这次皇帝出巡,所有政事交由王君掌管,这让身为大公子的扶苏心情很不好,现在被人叫来了又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他就更烦躁了。   石之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那样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竟让他有些发冷,然后就见对方大袖一挥,一张雪白的,轻薄的纸就像是被人托着一般,飞过大殿,稳稳的落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扶苏和李斯皆是心下一紧,他们都是有眼光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一手功夫,在江湖上能够做到的恐怕也屈指可数,这人的武功到底有多强!   扶苏心中警惕,他拿起面前的宣纸看了起来,只一眼,他便惊呼出声:“匈奴人又进犯了?”   什么?!   李斯瞬间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也顾不得对方的身份了,一把抢过纸张匆匆扫过。   等他看完,一双眼睛惊疑不定的看向好端端的坐在上首的男人。   石之轩淡淡道:“这是第一件事,至于另一件——”他突然击掌,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中。   随着掌声响起,一个年轻的将军从后殿拐出,出现在三人面前。   “韩将军!”   李斯二人惊呼,扶苏更是忍不住,先一步说道:“你不是跟在父亲身边负责保护的吗?怎会秘密回了咸阳?”   比起扶苏的质问,李斯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身为一只已经快要成精的老狐狸,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而他的预感也很快成真。   当韩信将那天的事情详细的讲了一遍之后,殿内一片死寂,几道视线一同落在石之轩身上。   半响,扶苏涩声道:“王君殿下打算如何做?”   石之轩缓缓地站起身,修长的身影沉静如渊,他冷声道:“此事不可传扬出去,我会亲自将陛下找回来,朝政由你和李斯共同处理,匈奴那边蒙恬将军离得近,再由韩信亲领三万秦军前往支援。”   李斯沉默片刻道:“没有陛下玺印,秦军是无法调动的。”   石之轩慢慢看向韩信。   青年猛然跪地,沉声道:“此事是我护驾不力,一切后果,末将一力承担!”   石之轩淡淡道:“我会在你赶到边境之前找到陛下。”   韩信点头,率先离开。   “如果......”扶苏眼眶微红,“如果父亲他已经......已经遇害......”   “闭嘴!”石之轩面色铁青,“他绝不可能出事!”他相信颜景白的能力!   石之轩没有耽搁,当天夜里便悄悄的离开了咸阳宫,临走前他狠狠地敲打了一番扶苏。   扶苏这人才学不错,手段谋略也还好,只是性子太柔软,当一个贤王的话也就罢了,若是当皇帝却是欠了点火候。   以石之轩的性子原本不会管这样的闲事的,奈何扶苏是颜景白中意的继承人之一,他不得不提醒这一次。   而且,他总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月圆夜,小院中。   荆天明缩在柱子后面探头探脑,时不时的略带担忧的看向月光底下,那个显得有些孤单的背影。   张良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忽然转身,朝他招了招手。   荆天明脖子一缩,然后吐了吐舌头,一脸我错了的表情磨磨蹭蹭的往对方走去。   张良摸了摸他的脑袋,无奈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赶路呢。”   “你不是也没睡吗?”荆天明小心翼翼的抬了抬眼睛,然后道:“三叔公还在想白天里的事情?”   张良抿了抿唇,道:“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荆天明龇牙,有些困扰的说道:“少羽说狗皇帝说的不对,是在蛊惑人心,我是不知道对不对啦,但是和以前相比,大街上的乞丐确实少了很多。”   张良再次叹了口气,“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么?!”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失落,荆天明赶紧拽着他的衣袖道:“我什么都没有认为啦,狗皇帝就是狗皇帝,我还是很讨厌他的,三叔公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张良微笑道:“天色很晚了,你快去睡吧。”   “那你也早点休息。”荆天明呐呐道。   他低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忽然回身道:“三师公,其实你不需要在意狗皇帝的说法的,只要你坚定自己的信念,一直往前走别让自己后悔就好了。”   ......   良久良久,直到荆天明的身影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张良才轻笑出声,他语音含笑道:“天明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不是吗?!”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墙角的阴影中慢慢的走出一个人,长发素衣,正是盖聂。   只听他淡淡道:“天明确实是一个好孩子。”   张良摇头,“十六岁了,已经不是孩子了。”   他偏头,静静的打量着盖聂,忽然道:“盖先生原本不必参与到这个计划当中来的,我和嬴政一样,有些好奇,你为的又是什么呢?”   盖聂沉默,就在张良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才道:“小庄的流沙,我想帮他拿回来。”   张良目光一闪,“原来如此!”   ......   颜景白已经坐了几天马车了,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将他带到哪里,又是有什么目的,他屡次试探未果,便也熄了弄明白的心思,反正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马车是一直往西去的,有很大的可能是前往咸阳。   可是又怎么会?这个时候去咸阳是自投罗网的想找死吗?   想想张良的为人,还有他在历史上的名声,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看来对方应该是早有谋划了!   颜景白这几天倒也谨守自己的本分,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俘虏,让项少羽和荆天明这两个看他不顺眼的少年想找茬都找不到理由。   直到某一天,在路上听说匈奴犯境的消息后,颜景白终于爆发了。   冰冷而又气势十足的威压别说两个少年,就是张良这样淡漠冷静的人,也有些承受不住。   一双眼睛讥削讽刺,颜景白几乎是无比刻薄的说道:“竟是如此么?!一帮亡国之人,竟不惜与外族之人联合,来颠覆我大秦江山,真是好本事啊!寡人钦佩!”   “你在胡说什么!”荆天明跳脚道:“什么和外族人联合?!我们才没有!”   颜景白没有说话,脸上神情是显而易见的鄙夷。   项少羽按住荆天明的肩膀,怒喝道:“爱信信,不信拉倒!就算联合匈奴又怎样,只要能让大秦亡国怎样都好!”   “闭嘴!”   说这一句话的不是颜景白,而是张良,他的面色并不好看,在听到项少羽的那番话后,就更差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冷声道:“这样的话我不想在听到!”   向来温温雅雅的张良都发火了,荆天明二人都有些害怕,项少羽低下了脑袋,他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话了。   训斥了两人,张良看向颜景白,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良虽非圣贤,却也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是就算死上一万次也不可踏错一步的!此事我们确实与人合谋,但绝对不是匈奴!”   颜景白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心中却暗暗点头,总算是探听到一点消息了。   ☆、第129章 北方   颜景白敏锐的察觉到张良他们改变了行程。   那日知道匈奴人犯境的消息之后,他们一行几人在一个小镇中停留了半日,后来大概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让张良改变了主意,马车一转,绕开了咸阳,往北而去。   颜景白虽然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开口去问,他只是在想,石之轩应该已经知道他失踪的消息了才是。   以他的性子必定会亲自来寻,而朝堂上有李斯、王翦等人在,也不可能出什么乱子,唯一让他头疼的是匈奴。   这个游牧民族是天生的猎手和战士,艰难的生活环境养成了他们彪悍的民风,每年都会时不时的南下烧上抢掠一番,在秦国还未统一六国之时就让当时的嬴政头疼不已。   甚至在颜景白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放弃了骊山秦陵、阿房宫等等费时费力的巨大建筑,唯一没有放弃的只有能够巩固北方边防的万里长城。   他有信心在自己有生之年让匈奴不能踏入中原一步,但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机动性强,想要将他们完全灭族简直比登天还难。   无法彻底清除,以绝后患,就只能提前准备,防患于未然。   秦朝不可能一直这样强大下去的,历史上就连强盛如大汉都一再的拿匈奴无可奈何,击退了再来,来了再击退,如此反复,直到国家灭亡换了一个新的朝代还是依旧如此。   他不得不为以后的秦朝做些提前的防范。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大秦国力渐强的时候,在匈奴已经多年未曾犯境的现在,他们竟然毫无预兆的就南下了。   在他被掳之前,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而且现在还是六月,匈奴就算要南下也绝对不会选择这个季节才是,那么,其中情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马车一路向北,渐渐的颜景白也看出来了,这是往上郡的方向,秦国双璧之一的蒙恬,就驻扎在那里,护卫着大秦北方的防线。   这次匈奴人的进攻来的突然,以上郡的兵力怕是不太够,这也是秦国律法所导致的,怕那些边关大将有不臣之心,每次调兵御敌,都要秦王亲自下旨才可以。   而现在他人在宫外,只能寄希望于石之轩能有个应急之策了,看来有些规定必须要改改了。   正在颜景白思考着关于秦朝律法的不足之处时,一直摇摇晃晃,稳定前行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悴不及防之下,颜景白的身子因为惯性的缘故猛然向前栽去,幸好被张良扶了一把,才及时的稳住了身子。   颜景白微微皱起眉头,然后就见张良朝他淡淡的笑了一下,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马车外,道路旁,高大而又茂密的树荫下,白衣白发的老者负手而立,宽大的衣摆飘舞在风中,一排的仙风道骨,高人风范。   “师叔!”张良动容,赶紧走了上去。   荀子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笑眯眯的摸了摸荆天明和项少羽的脑袋,这才道:“此次前来,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说说。”   张良目光一闪,道:“我有自己的坚持,有些事情旁人再劝也是无用。”   荀子神情豁达通透,他淡淡道:“听不听在你,说不说在我。”   张良叹息一声,拍了拍荆天明的肩膀,让他们暂且避开。   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两个少年表现的难得的听话,乖乖地回到马车那里。   “师叔请说,良洗耳恭听。”张良声音无奈。   荀子负手眺望北方,眼神沧桑,“我刚从北面过来,匈奴人叩关,所过之处,十室九空。上郡蒙恬虽然用兵如神,但可用之兵却不多,而匈奴人这次却是齐集了二十万人,一旦上郡被破,中原大地又将陷入战火。”   袖中的双拳紧紧握起,张良淡漠道:“所以呢?师叔是想让我放掉嬴政?”   “子房智谋无双。”荀子收回视线,静静的看着他道:“你若想推翻秦朝的话,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是让外族人入关,让天下苍生流离失所,重新陷入战火,这是你想看到的?”   张良沉默,他的脸渐渐冷了下来。   荀子叹道:“你若当真下定决心,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话,当初就应该一剑将嬴政杀了,而不是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将人带在身边。”   张良想要反驳,他没有杀人纯碎是因为防备着和他合作的那个人而已,想要给自己留下一个有利的筹码,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沉默了下来,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他真的能够坐视匈奴入关,让天下生灵涂炭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若真这么狠心,必将成为千古罪人!   荀子看着他阴沉的面色,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朝马车那边走去。   张良是个聪明人,也是儒家最出色的人才,他相信对方能够想通。   “荀夫子!”荆天明跳下马车,拽着他的衣袖道:“你和三叔公说什么了?”说着他有些担忧的看向站在树底下一动没动的张良,那里传过来的冷气压摆明了对方的心情不是太好。   荀子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让他考虑清楚。”   说着,他朝盖聂卫庄二人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推开车门,只一眼就看到了背脊笔直,端坐在里面的颜景白。   “秦王嬴政?!”荀子目光赞叹,“果然名不虚传!”   虽做女子装扮,但这一身威严气度,天下间怕是再找不到第二人。   颜景白沉声问道:“你又是谁?!”   “儒家荀子!”   颜景白挑眉,“原来你就是荀子。”   他有些讶异,“陛下认得老夫?”   “儒家贤者之名,自然如雷贯耳!而且,”颜景白声音淡淡道:“我家王君曾与寡人说过,你的武功不错。”   荀子唇角微抽,他虽然并不喜欢争强好胜,也从不认为自己的武功天下无敌,但毕竟几十年的功力摆在那儿,就是阴阳家的东皇太一对他也要忌惮几分,可在别人眼中,却成了武功还不错,实在让他颇受打击。   不过,他转念又想到几年前的那次交手,那点打击瞬间又烟消云散,对方的实力确实强劲,让他震惊之余也有点心服。   但是那样的一个绝世高手,却做了嬴政的王君,不得不说这是自从他知道对方的身份后,花了几年时间都没有缓过来的事情。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张良终于回来了,两人对视的瞬间,对方虽然面色紧绷,但荀子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动摇。   荀子心中欣慰,有动摇就好,张良看上去非常温润尔雅的一个人,但他骨子里却比谁都固执,本来让这样一个心境坚定的人改变主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好在对方并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内心。   儒家的信念“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他心中比仇恨更加重要。   当马车再次启程的时候,荀子抚着长须,望着远去的马车,叹道:“便再帮你们一次吧。”   他转身,望向与马车相反的方向,“几年苦修,也让老夫再来看看,是不是依旧要败于你手。”   ......   “你在做什么?”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卫庄虽然有片刻的怔愣,却并没有被吓到,他转身,静静的看向来人。   盖聂却并没有看他,而是抬头看向已经成为小黑点的鸟儿,道:“是在给赤练送信?”   卫庄不知口否的啊了一声,道:“找我有事?”   “吃饭了,”盖聂淡淡道:“我来叫你吃饭。”   “那快走吧。”卫庄拉着他的手边走边道:“我也正好饿了。”   盖聂最后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天空,然后慢慢低头,将所有的疑问压在心底。   咸阳宫,中车府令赵高的府邸。   他刚进屋,一个黑影就重重的压在他身上。   收回差点就拍到对方身上的掌心,赵高道:“公子怎么来了?竟然没人通告!”   胡亥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了,论身高只比赵高低了半个头,此刻他紧紧的拽着对方的衣袖道:“是我特意没让他们说的。”   赵高叹了一口气,拉着他在床边坐下,有些不悦的说道:“那公子也不该就这么扑到奴才身上,刚刚奴才差点就伤到你。”   “这不是没伤到嘛。”胡亥无所谓的说道。   赵高拧眉,脸上尽是不赞同。   不想让他不高兴,胡亥赶紧说道:“我只是睡不着,所以想来找你。”   “为什么睡不着?”   胡亥忽然目光闪烁了起来,他有些迟疑的说道:“你说,父亲、父亲他真的回不来了吗?”   赵高静静地看着他,直将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的时候,才说道:“公子害怕了吗?”   “我、我......”少年失去了往日的骄横跋扈,难得的不确定了起来,“我只是担心,我们真的会成功吗?父亲、父亲他那么强大,我总觉得他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赵高慢慢起身,眼底流露出的狠辣让人心惊,他冷声道:“他不会活着回来的,我绝不允许他活着回来!”   他揉着胡亥的脑袋,这样的动作在对方长大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了,现在他只想让这个少年安心。   刚刚还冷硬的心慢慢的柔软下来,他承诺道:“嬴政不会再回来,大公子扶苏也会死,你会成为大秦新一任的帝王!”     ☆、第130章 相见   黑色的宽袍大袖被风吹得猎猎鼓舞,暮色沉沉的白发在脑后飞扬,石之轩的动作似缓实快,一步就是一丈的距离,明明刚刚还只是一个小黑点,但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近在眼前。   忽然,他目光一凝,脚下步伐猛地停了下来,一股难言的威势从他身上爆发,林中飞鸟受惊,一大群一大群扑扇着翅膀直冲天际,无数羽毛随着落叶慢慢飞舞,摇曳着从空中落下。   石之轩微微垂眸,整个人似乎与天地融为一体,他低声喝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白衣白发的儒家荀子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一颗大树底下,他手中罕见的拿了一把剑,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多了一丝锐气,少了一些往日的平和。   “是你!”石之轩语气中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他冷声道:“你要拦我?”   荀子的回答是慢慢的拔出手中长剑。   石之轩冷笑:“你以为自己拦得住我吗?”   荀子叹道:“五年苦修,或许依旧不是王君殿下的对手,但能与你再比试一场也是老夫的幸事。”   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一片云层挡住了金灿灿的阳光,这条少有人烟的小道上一片肃杀。   石之轩一挥衣袖寒声道:“那我便成全你!”   随着他的话刚落地,两道身影同时动了起来,一黑一白快的如同闪电。   不大的小树林中杀气弥漫,却安静的没有半点声响。   可能只是一瞬间,也可能过了很长的时间,当天际的阳光重新露出脸来的时候,这场强者间的对决已经结束。   荀子依旧仙风道骨,白的不染纤尘,好像刚刚游玩赏花归来,而非经历了一场险死还生的决斗。但是他的手却在颤抖,像是消耗了最后一点力气一般,秋水一样明亮的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石之轩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上一眼,举止从容的往前走去。   “为什么不杀我?”荀子声音沉沉,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   黑色的人影已经消失在道路尽头,只有他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武功不错,本座等你下次挑战。”   荀子握着手腕,站在原地苦笑摇头。   “老夫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子房......唉......”   ......   颜景白的猜测没有错,他们这一行人却是是往上郡去的,现在正是匈奴人犯境时期,上郡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就在他想着怎样才能够在张良等人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联系上驻守在这里的蒙恬,好安全脱困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却让他的打算通通落了空。   ‘   望着那个淡泊宁静的中年男子,颜景白微微皱起了眉,“他是谁?”   “儒家二当家颜路。”回答他的是卫庄,这显然有些出乎颜景白的预料。   他看了硬挺邪异的男子一眼,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而另一边,自从颜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张良苦笑,他无奈的说道:“是师叔让你来的?”   颜路淡然道:“是谁让我来的很重要?”   “不重要。”张良叹息道:“那么子路师兄要怎么劝我呢?”   颜路目光一闪,道:“我没有话要劝你,只希望子房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坚决,张良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就这样,颜景白一行人在上郡连一个时辰都没呆到,便再次启程,一路向北。   这下连荆天明和项少羽两个大大咧咧的少年都有些不安,再往北去,就是两国交战之处了,他们身边还带着秦国皇帝,怕是有些不妥。   但是因为张良与颜路之间奇怪的气氛,他们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而颜景白则是相信所谓的正派人士迂腐而又正直的个性,只要他们不是想把他打包送给匈奴人,他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切静观其变,伺机而动而已。   那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小山村,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十户人家,村里的每个人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的朴素而又充实。   但是,忽然之间一队拿着武器的匈奴人骑着大马狂卷而来,平静不再,幸福不再,小小的村子被鲜血和惨叫萦绕。   张良深深的望了一眼颜路,大叫一声:“去救人!”   然后人已经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其实用不着他出声,荆天明和项少羽都是热血之人,盖聂更是狭义心重,自然都不是能够见到别人受苦还能无动于衷的人,而卫庄虽然心肠冷硬,但看在盖聂的份上,也不会在此刻选择袖手旁观。   几个江湖高手一出手,刚刚还嚣张至极的匈奴骑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五十余人瞬间去了三成,剩余之人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竟是悍不畏死的向几人冲了上来......   原本是没颜景白什么事的,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就算眼前的一切让他愤怒,却也保持着应有的冷静,一直安安分分的藏在一边,等待着这场战争的结束。   可惜,颜景白的运气向来不是特别好,或许是他的气场太强大,也或许是他现在的扮相太亮眼,总之就是被两个敌人给盯上了。   他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全身上下除了头上绾发的一支木钗,再没有其他坚硬物品了。一支木钗,在石之轩手上,会比世上任何武器都要来的可怕,但在一个战斗力负五渣的柴废手上,和垃圾无异。   危急关头,颜景白连连后退,整个人无比狼狈的躲开了挥来的一刀。   马背上的人怪叫一声,再次举刀砍来,这一下,颜景白躲不过的话,绝对要被劈成两半,而关键时刻,那人的刀却被他的另一个同伙给拦住了。   对方朝他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望过来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淫、、邪之气。   颜景白大怒,就算被无意间救回一条命,他也没有丝毫喜悦的情绪。   多少年了,他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   颜景白目光阴鸷,看着对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两个匈奴人在一瞬间闪过一丝退却,但很快又变得更加的狰狞,脸上神色满是贪婪和杀意。   马蹄声声,越来越近,而就在这时,一道比天际的烈阳还要灿烂的剑光猛然亮起,下一刻,马背上的两人已经变成了无头的尸体,一下子栽倒在地。   颜景白厌恶的皱了皱眉,然后抬头看去,峨冠博带,面目沉稳的男人手持利剑,纵横于战场之中,剑光闪过之处,便是一条人命。   匈奴骑兵不多,在有了生力军加入的情况下,战事结束的很快,但宁静祥和的小村落却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   颜路带着项少羽和荆天明负责安抚幸存下来的村里人,以及处理匈奴人的尸体。   张良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失去亲人的百姓,看着他们怮哭,看着他们垂泪,目光苍凉。   “这就是你要的吗?”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腰悬佩剑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道:“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话,今天的事情不止是在这里,而是发生在整个中原大地,这样的代价你付得起?!”   “伏念师兄,”张良转过身来,看着这位向来敬重的师兄时罕见的锐利之极,“儒家想要出仕秦国了吗?”   伏念目光一闪,“你——”   张良苦笑道:“我不是傻子,有些事情我没说但不代表不知道。”   “你从来都是最聪明的。”伏念伸手想要拍他肩膀,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也不打算隐瞒,他沉声道:“秦国这几年的变化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儒家的信念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嬴政即是一个值得效忠的君主,我儒家自然也愿意出仕助他。”   “所以,伏念师兄是来救他的吗?”张良虽然明白对方的立场,心中却并不好受,忍不住的就像出言讽刺,“救了嬴政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对以后儒家的发展绝对有益。”   “子房!”伏念目光微凝。   “抱歉。”张良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话一出口的瞬间,他就已经后悔了,只是,他沉声道:“我暂时无法放走嬴政。”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仇恨,不是轻易能够放开的。   伏念知道他骨子里的固执,他暗暗叹息,刚要开口说话,就听一个声音响起。   “呵!放与不放可不是你能决定的!”   声浪滚滚,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张良心下震惊,然后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威压往他这边碾压过来,其中蕴含的强烈杀气让他额际冷汗直冒,整个人仿佛置身阴冷的炼狱,连动都无法动弹一下。   “哇!”直面而来的冲击让他再也承受不住,连退几步,吐出大口鲜血,他的脸已经苍白如纸。   迅速赶来的颜路身形疾闪,和伏念一起挡在了他面前。   即使立场不同,但这个人终究是他们的师弟,是他们危难关头想要保护的人。   白发黑衣的人一步一步,慢慢走近,身上所带的威势能让所有人颤抖窒息。   阴冷无情的眼睛在三人面上一扫而过,然后是和颜路一起赶过来的项少羽和荆天明,再然后是卫庄师兄弟,最后落在站在门口的颜景白身上。   原本满是煞气的目光微微愣了愣,荡起柔柔的光泽,石之轩用一种非常古怪的语调说道:“还从没见你这个样子过,非常——不错!”   颜景白的脸——黑了!   ☆、第131章 生变   原本石之轩既然来了,颜景白的人质生涯自然也就结束了,毕竟伏念和颜路的打算也是劝说张良放皇帝离开的。   只是石之轩毫不掩饰的对张良流露出来杀意,却让伏念二人关键时刻站在了张良身前。   石之轩冷笑:“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我?!”   伏念握剑的手更紧了,神情古板却坚定:“你武功再高也只有一人,我们却有七人,拼死一搏的话也未必没有机会,何况——”   他目光一利,骤然看向身后,一柄长枪划过空气,闪着寒光的枪尖正抵在颜景白的咽喉处,其中寓意不言自明。   其余诸人皆是一愣,唯有当事人依旧面无表情,好像随时能够要他性命的长枪不是抵在他身上似的。   “很好!1”石之轩怒极反笑:“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威胁过了,还是拿他来威胁,武林正道,以君子自称的儒家,你们很好!”   相较于石之轩的震怒,张良的面色却是更加的复杂,“为何要这样做,儒家不是想要出仕大秦的吗?!”伏念的做法等于是堵死了自己和儒家的后路,只为张良一条性命,可值?!   值与不值,由他自己说了算,伏念的神情没有一丝动摇。   石之轩目光讽刺,扬高了声音忽然说道:“动手!”   在场诸人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太妙,但已经晚了,妖异的剑光骤然亮起,枪尖与坚韧相击,发出清越的声响,然后项少羽就已经抱着长枪被震飞了出去。   “少羽!”荆天明惊呼。   “小庄!”这是盖聂不可思议的声音。   颜景白的肩膀被人猛然抓住,整个人腾空飞跃了起来,然后就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温温热热的体温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所有的一切都是眨眼之间发生的,快的让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等他们终于缓过神来时,作为人质的颜景白已经被救了出来,而他们四周更是围了一圈的黑衣人。   盖聂目光沉沉,死死的盯着卫庄,一字一句道:“为什么?”   卫庄轻描淡写的说道:“一个交易而已,我帮他救人,他还我流沙。”   为了流沙吗?盖聂狠狠地闭了闭眼,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本来就在计划着夺回流沙呢?!   或许你是知道的,只是依旧选择这么做了。   盖聂的手慢慢握上剑柄,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一片冰冷。   卫庄见状,呼吸一滞,竟是首次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事已至此,双方势成水火,这一战怕是难免了,而石之轩并不介意大开杀戒,被人触了逆鳞,若还能不轻不重的放下的话,他也不是石之轩了。   可是他不介意杀人,颜景白还是介意的,尤其是有用的人才。   他只拍了拍对方的手,叮嘱一声,“别出人命。”石之轩便不得不收敛起满身的杀意,改成把这些人都打晕带走。   儒家的这些人确实都是人才,他们既然已经有了出仕之心,颜景白自然也不愿放过这些对国家有利的资源,为了一个张良,舍弃一个儒家,这比买卖并不划算。   “张良在历史上的名声你可是清楚的,就不怕他日后还帮着刘邦推翻了你的大秦江山?”   把人救回来之后,就一直抱着没撒手的男人如此说道。   “啧!”颜景白嗤笑,“倘若真是如此,亦是扶苏无能,这秦朝灭了也就灭了吧。”   石之轩心下一紧,对方说的是扶苏,而不是他自己,他隐隐的听出了其中的一丝异样。   搂着自己的双臂猛然用力,颜景白安抚的亲了亲他的唇角,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总要给扶苏安排好一切,儒家那些人用的好了,是一个绝佳的助力。”   沉默良久,石之轩猛地将他按倒在床榻间,然后一寸一寸的沿着他的眉角往下看,颜景白面色如常,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连一点憔悴衰弱的影子都没有,但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便是真的了。   石之轩无法做到对方的云淡风轻,他的心颤抖的厉害,带着剥茧的指腹在他脖颈之间来回移动。   颜景白握住他的手指,漆黑的眼睛直直的望进他的心底,“你在害怕?”   “不,”石之轩俯身,亲了亲他的眼睛,道:“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会找到你的......”   颜景白笑了,他一个翻身,与石之轩换了一下上下位置,然后道:“石师可是朕的皇后呢,夫唱妇随,你想逃也逃不掉了。”   他慢慢的剥开身、、下之人的衣襟,一边亲一边说道:“下次朕让人做一件皇后的凤袍,你穿上肯定很好看......”   石之轩身子一僵,无奈的勾起唇角,这人定然是在忌恨自己看到他穿女装时候的样子了。   身,,下某处被猛然攻击,他伸腿勾住对方劲瘦的腰身,右手抬起挥落床帘,罢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好了......   一夜无眠。   为了稳住儒家,最终绑架皇帝的那几个人都被颜景白给放了,虽然这次算是吃了个大亏,但换来了整个儒家的效忠,还是非常划算的。   儒家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匈奴了,在颜景白和石之轩等人回到上郡时,韩信已经带着秦军抵达了,皇帝既然如石之轩所承诺的那般被及时找了回来,韩信自然也就没有了所谓的私自调军之罪,颜景白索性下旨,让他和蒙恬一起,领军抵抗匈奴。   有大秦的帝国双壁在,就算匈奴人再凶残,恐怕也不是对手了,北方的安危不用他操一点心。   颜景白和石之轩很快就离开了,而他们之所以急着赶回去,只因忽然之间收到了一个消息,二公子谋反,朝中生变。   赵高,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让他一直没有腾出手来收拾的阉人,竟然会在他还没死的时候就生出这样大的野心,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颜景白倒是有些佩服他了。   直到现在,他再想不明白就是傻子了,张良所谓的与之合作的人定是赵高了,他好歹也是宫中的中车府令,对皇帝的行踪也还是了解的,这也就不难明白,为什么荆天明他们能够在他回咸阳的路上设下埋伏了。   只是不知,这次匈奴人的犯境与他又有几分关系了。   一个阉人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该说不愧是历史上一手将大秦葬送的人才吗?!   ......   就在颜景白一行拼命地往回赶的时候,咸阳宫,芙蕖阁,传来女人疯狂地笑声。   “陛下、陛下怎么可能死!你在骗我!他那样强大的人怎是你这样的阉人杀得了的!你们定是联合起来骗我的!”   “母亲!”胡亥不悦,刚要冲上去与她对峙,就被赵高用力的拉住了。   相貌阴柔的男人无视女子仇视的眼神,淡淡道:“我杀不了,但别人杀得了,特别是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王君殿下已经秘密离开了皇宫,大公子扶苏和丞相李斯等人已经被软禁了起来,现在整个咸阳都在胡亥公子的掌控之中。”   “不可能,不可能!”赵姬整个人失去所有力气一般软倒在地,“陛下不可能会死的,他不可能会死......”   “没有人是不死的。”赵高慢慢的走到女子面前,蹲下身子道:“夫人,赵姬,你别忘了自己是赵国人,是赵国贵族,而嬴政是灭了你国家的人。”   “呸!”赵姬狠狠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脸上,“你这个阉人!”   胡亥一惊,迅速上前,用袖子帮他擦去脸上的脏污。   赵高朝他安抚性的笑笑,然后道:“我是阉人,但你和我这个阉人却是一个父亲所生,我们体内留着同样的血液,你又比我高贵到哪儿了?”   “我从没说过自己高贵。”赵姬眼角冒出泪花,“我十岁之时就被我们的那位父亲献了出来,后来流亡来了秦国,我不懂国仇家恨,我只知道我在赵国过得都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只有来了秦国我才真正的活得像个人!”   “而陛下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天!赵高,你叛主谋逆,不得好死!胡亥,你逆伦弑父,天理难容!”   ......   女子疯狂的声音隔了一道宫门依旧隐隐传来,胡亥忽然就颤抖了一下。   赵高温柔的替他理了理衣襟,道:“公子先回去休息吧,只要过了明天,你就是大秦新一任的皇帝了,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所有人都将匍匐在你的脚下。”   胡亥目光闪烁,“那大哥他们怎么办?他们不会同意的......”   “何需别人的同意。”赵高面色微冷,“这世上除了你没人可以坐上那个位置,嬴政不行,扶苏更是妄想!谁敢阻拦,杀了就是!”   不知为何,听了这句话,胡亥忽然觉得更冷了。   赵高负手望着渐渐消失在暗夜中的少年,门内女子依旧在哭在喊在诅咒着什么,他微微皱了皱眉,忽然一挥手,一个全身上下包裹在黑暗中的人影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指了指里面,右手竖起,做了个猛然砍下的动作,黑影会意,瞬间消失在原地。   只一会儿的功夫,门内的喊叫声便戛然而止。   赵高衣袖翩然,慢慢步下台阶。   赵姬的死只会是自杀,在知道皇帝死亡的消息后无法承受,自尽而亡。   而他的少年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虽然会伤心一时,但很快就会忘记。   他会成为大秦的皇帝,和他父亲一样——不,比他父亲更加伟大的皇帝!     ☆、笫132章 重生   六月初九是个好日子,阳光明媚。   大秦也将在这一天迎来新一任的皇帝。   胡亥登基,满朝文武自然不会答应,只是皇帝现在生死不明,大公子扶苏以及在朝堂上说话最有分量的一批大臣都被软禁,剩下的人在赵高的几次杀鸡儆猴后,再也不敢多言。   如今整个咸阳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没有他的允许谁也无法出城一步,一切只等胡亥登上王位便可尘埃落定。   不是没有想过先杀了扶苏,作为秦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只有他死了才是最稳妥的办法,才会彻底绝了一些人的念头,毕竟胡亥也是嬴政的血脉。   可是他毕竟还是有些估计胡亥的心情的,罢了,等他登基后,再杀也不迟。   赵高如此想着的时候,望着一声纯黑冕服,身姿挺拔的少年时,便带上了些微的笑意。   钟鼓声响起,大典已经要开始了。   ——————————————————————————————————————————   胡亥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明明上一刻他还喜气洋洋的等待着登基大典的开始,只要再往前一步,他就能坐上梦寐以求的位置,可就是这么短短的一步距离,竟不可得。   变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当有人通报王君殿下杀进宫来的时候,他确实有片刻的慌乱,对于那位只有过寥寥几面的王君,他印象深刻,颇为忌惮。   但他很快又镇静了下来,因为有赵高在,也因为对方只有一人。   一人而已,就算他武功再高又能怎样,不说赵高的罗网杀手团,就是城内秦军的车轮战,也能让他有来无回。   他是如此自信着!   可是不断传回的消息却让他的自信逐渐瓦解。   “王君殿下已入城!”   “两千精兵在宫门处拦截,不敌!阵亡一半,断水、乱神二人剑折身陨!”   “报——王君殿下单人独剑,已经前往麒麟殿,沿途三千秦军无人能阻!”   “报——”   一身鲜血的人猛然跪地,哑声道:“罗网众人折损过半,已无法支撑了,请大人示下!”   胡亥再也维持不住镇定,他快步跑了过来拽着他的衣襟吼道:“这怎么可能!他武功再强也只有一人!几千军队,再加上罗网这个人间凶器,竟无法拦住一人,这简直是一个笑话!”   那人的面色很不好看,似乎是想起了外面的那场战斗,他的眼中闪过一种极为惊惧的光芒,他颤声:“那人不是人!是魔!那样的武功、那样的武功根本不是人能练成的!”   胡亥狠狠的推了他一把,“都是屁话!”他不信,这个世上还真的有人是杀不死的?!   “够了!”赵高冷静的声音响起。   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表情也和往常没有太大的不同,这让慌乱暴躁的胡亥也稍稍镇定了一些。   赵高挥了挥衣袖,几道身影同时出现,正是罗网中最神秘,最厉害的六剑奴。当然,现在只剩下四个了,断水、乱神二剑已经刚刚折损。   将所有的心腹派了出去,他是真的破釜沉舟了,现实也让他不得不如此做。   当颜景白被簇拥着走近咸阳宫的时候,他的眉心就没有舒展过,沿途所见尽是鲜血和残肢断臂,那景象与地狱无异。   跟在他身后的秦军都是从战场上拼杀过来的,见此情景也有些不适应,更别说他了。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呛得他难受,所以在见到石之轩的一瞬间,口气就有些不满:“发泄够了?”   石之轩淡淡的笑了,轻轻一甩,血珠落地时,他已还剑入鞘。   他的身后,是文武百官,每个人望着他的目光都是惊骇,惧怕,像是在看一个杀神!   后殿,当外面的嘶杀声停止,却没有人来回话时,赵高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   他慢慢拔剑,在胡亥拉着他的衣袖,不知所措的神情中,一剑刺入他的胸膛。   温热的血液顺着剑刃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他紧紧的抱住倒在地上的少年,双手微拢,覆上那双有些茫然的眼睛。   怀抱中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冷,他凑到少年的耳边小声说道:“别怕,我会陪你。”   当门外传来声响的时候,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咸阳宫的这次谋反最终以公子胡亥和逆臣赵高的畏罪自尽而落下帷幕。   而王君以一己之力,诛杀数千叛军,以及歼灭整个罗网的消息也渐渐传遍天下,其武力之强悍,被称为天下第一人!   罪魁祸首已经伏诛,其余胡亥赵高党羽被颜景白该杀的杀,该贬的贬,该流放的流放,整个朝堂被重新整顿了一遍。   然后就到了七月末。   朝堂情势重新稳定下来后,颜景白就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了调、、教扶苏上面。   扶苏是他的继承人,无论是才华还是手段都足够坐上那个位置,只是他的性子太过柔软了一些。   就拿胡亥谋反之事来说,若不是他过于信任这个弟弟,也不至于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的就被软禁了,作为一个皇帝,手段心机很重要,但必要时心肠也要够硬,否则那个位置注定是坐不稳的。   总体来说,颜景白对于这个继承人还是比较满意的,秦国统一天下没有几年,需要实行的是仁政,而温文儒雅的扶苏正合适。   继承人问题解决了,朝堂上的事情也交代的差不多,在一个月之后蒙恬韩信大破匈奴的消息传来之后,颜景白终于没有了后顾之忧。   他难得的奢侈了一把,决定在“死亡”之前,放自己一个长假,和自己的王君好好亲近亲近。   而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垮了下来。   夕阳之下,两个男人静静地依偎着,身后的影子拖得老长。   颜景白捏了捏他的手指,叮嘱道:“要来找我啊,别忘了,你还要穿凤袍给朕看呢......”   石之轩亲了亲他的唇角,淡淡的“嗯”了一声。   答应了他的事,就是再难,他也会做到的!   秦王嬴政十三岁继承王位,三十九岁称皇帝,他雄才伟略,铁血手腕,歼灭六国统一天下,建立了强盛的大秦帝国。   称帝之后,在军事上,他南平百越,北击匈奴,让大秦彻底站在了霸主的位置;在民生上,他一改从前的铁血政策,使用怀柔手段,将六国遗民之心渐渐的凝聚在一起。   而更让人称奇的是,这位赫赫有名的皇帝陛下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娶了一位男王后。   王君石卿,姓名不详,身份不详,武功天下第一,是古往今来唯一的一位被帝王明媒正娶的男后!   两人之间的情、、事就算是千年之后,依旧广为流传!   那是一个又黑又暗的地方,混沌之中,唯有那个悬在半空中的椭圆形的鸡蛋散发着乳白色的光芒。   颜景白微愣,然后就看到了鸡蛋下面躺着的那个人影。   那是属于他的身体,即使已经过去了太久,即使他几乎已经记不得自己以前的样貌了,可他依旧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的眼睛微微发涩。   滴——圆圆的鸡蛋慢慢转动了起来,然后熟悉的金属音传来,“叮!恭喜玩家,玩家用时三十年,共穿六个武侠位面,勤勤恳恳,为国为民,如今所有属性值达标,获得称号‘累死累活千古一帝’,奖励原先身体一具!”   已经结束了吗?   颜景白有些恍惚,有些难以置信,但多年皇帝生涯让他很快冷静下来,他慢慢走前几步,刚刚接触到那具身体,整个人便已经被吸了进去。   等他再次起身时,已经真正的变回了原先的颜景白!   鸡蛋圆圆的身子亮了好几下,用和它的身材一点都不符合的冰冷语调道:“现在请玩家选择世界,玩家死亡前的现实世界,以及所呆过的武侠世界,任选其一,系统将送你过去,作为你以后一直生活的地方。”   选一个吗?颜景白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回现代,那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可很快的,石之轩的脸又闪过他的脑海。   他叹了口气,道:“回大唐——”双龙两字尚未冒出,他已经眼睛一黑,昏过去前,他想爆粗口,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问清楚啊,比如说石之轩在哪里,可不可以把他直接送到自己身边;还比如说,他的这具身体好像比以前年轻了一点,是不是健康的,有没有后遗症之类的;最最重要的是你这个坑爹的系统以后会不会消失,会不会一直跟着他?!   可惜,这些问题,他一个都没来得及问,就是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时,颜景白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脸的主人一开始面色无波,但在他睁眼的瞬间,一下子就柔和了目光。   颜景白微微勾唇,看来系统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的,至少他们不用再去寻找对方了。   他在脑中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却再也没有了以往熟悉的金属声,看来任务达成之后,系统是真的离开了。陪伴了几十年的声音终于消失,颜景白松了口气的同时,竟有了些不适应。   微凉的手轻轻的碰上他的脸颊,颜景白笑道:“怎么?”   “这是你真正的面貌么?”石之轩问道。   “是啊。”颜景白心情不错,在他嘴上重重的啃了一口,道:“你觉得怎样?”   石之轩回啃,“举世无双!”   颜景白大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肆意的笑过了,连眼睛都弯了起来。   就在两人亲亲密密你侬我侬的时候,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打破了此刻的温馨。   颜景白二人皱眉望去,只见一支红衣银甲,手持银抢的军队由远及近,很快就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一群人齐刷刷的下马,停在他面前,跪地道:“殿下没事太好了!臣等来迟,殿下恕罪!”   “安禄山的狼牙军快要追上来了,白校尉他们正在抵挡,请殿下随我们先行离开!”   “藏剑山庄的人就在不远处的峡谷内,到了那里殿下便安全了。”   “......”   颜景白面色铁青,他狠狠一挥袖,喊了一声,“停!”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他寒声道:“安禄山?!现在是大唐天宝年间?”   为首之人有些狐疑,但还是应了一声是!   颜景白微微眯起眼睛,“那你又是谁?”   “天策府校尉李木恩!”   很好!颜景白咬牙,两字之差,原本的大唐双龙传变成了大唐天宝年间,而他好巧不巧的还和某位不知名的殿下长相相似。   系统临走前竟然又坑了他一回,真的是非常好!   ☆、第133章 向信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点开接听键,车窗外黑暗的景物和橙色的路灯在飞快的向后退去。 随着他的动作,助力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你在哪里?!竟然又来失踪这一套!你难道不知道今晚这个饭局的重要性吗?!你知不知道我整个晚上陪酒陪笑,弄得脸都快变形了......” 向信在手机接通的那一瞬间,就早有所料一般和手机隔得远远地,直到对面的一通吼叫告一段落,他才慢慢悠悠的重新放到自己耳边,道:“现在在回家的路上。” 对面的人噎了一下,然后爆发出更大的吼声:“路上!你竟然这个点回家!对方是投资人!投资人!你的电影能不能拍成还看对方,就算你性子高傲,不屑和他们客套攀交情,但好歹也要做个样子,这样由着性子的胡来,得罪的是一大票!1” 啧,相对于对面的河东狮吼,向信却是满不在乎的说道:“得罪就得罪吧,大不了换个投资人好了。” 助力几乎要气笑了,“你以为投资人是路边的大白菜吗?两块钱一把的论斤称的?” 向信转动方向盘,熟练的打了个弯,路旁照进来的路灯在他英俊而又过于年轻的脸上投下零零星星的光影。 听着手机中不断传来的絮絮叨叨,他笑眯眯的说道:“我觉得你越来越有往老妈子发展的趋势了,在这样下去你还嫁的出去吗?!先说好,我可不负责娶你的。” “滚蛋!像你这样的龟毛性子,就是全世界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嫁你!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向信嗤笑,车子一个拐弯,迅速滑进自己所住的别墅群。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汽车的照明灯中,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他一下子踩下刹车,黑夜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他紧紧的握着方向盘,心脏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着,手机中女人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汗湿的手拿起刚刚被他情急之间抛到一边的手机。 “喂喂喂!出什么事了?你还在吗?到底出什么事了?!” 向信能够清楚的听到对方已经跑起来的喘息声。 他握着车门把手,一边镇定的说道:“我没事,只是出了一点小问题,我待会儿再跟你说。”然后也不顾女助理担忧的声音,一下子挂了电话,一边稍稍用力,推开了车门。 深夜里的风带着点凉意,将向信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周围树木茂盛,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年轻的男人借着车灯四下检查,车前空荡荡的,没有发现任何痕迹,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向信拧眉,甚至连车底下都看过了,四下平静的诡异。 呵呵!低低沉沉的笑声传来,向信一下子抬起头,那样迅速的动作,几乎让人担心他会把自己的脖子给扭断,而他自己显然是注意不到这些的,因为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黑色的汽车车顶上,正施施然的站着一个男人,暮气沉沉的白发,宽袍广袖的黑衣,男人的脸因为光线的缘故,让人看不清他具体长什么样,但那双一直俯视着他的眼睛,却给向信带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力。 向信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白发的男人在他惊骇的目光中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 真的是走的,不是跳下来,也不是飞下来,就像空气中有一层层看不见的阶梯一样,让男人一步一步的踏了下来。 如此诡异的画面,换了胆子稍小一点的人都要大喊一声“鬼啊!”然后拔腿就跑了,而向信虽然比正常人还要强上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可能还保持冷静的。 他紧紧地咬住牙关,后背冷汗直冒,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脑中不断的闪过神仙、妖怪、吸血鬼、蝙蝠侠、蜘蛛侠等等等等,直到对方字正圆腔的普通话响起来的时候,他才瞬间删掉后面的几个猜想。 “你的名字?”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夜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向信指尖发颤,“你是谁?!” 神秘的男人微微挑起眉毛,大袖一挥,手掌慢条斯理的覆上车身,并不见他如何动作,向信只看到等对方的手再移开时,他那辆价值百万的车子上已经清清楚楚的印出了一个手掌印。 “名字?”男人的声音更轻更柔,就像春天开出来的第一朵花,早上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晚上在耳边唱着的安眠曲。 向信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向信!我叫向信!” 男人微微一笑,魅力十足,“那么这位向公子,”他稍稍拱手,作揖道:“可否告诉在下,此乃何处?是何朝代呢?” ...... 颜景白双手交握放在腹部,整个人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看着天花板上吊着的水晶灯,柔暖的灯光照射而下,将不大的卧室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卧室的布置大方而又简洁,是他当年独自一人亲手布置出来的。 室内的窗户似乎是开着的,深夜吹来的凉风轻轻撩起淡蓝色的窗帘。 颜景白似乎是异常僵硬的坐起了身子,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对面贴在墙上的等身海报。 海报上的青年发丝有些凌乱,白色的衬衫被解开了两个纽扣,露出白皙性感的锁骨,还有微微勾起的唇角,深邃而又电力十足的眼睛,拿出去保证有十成十的女孩要失声尖叫了。 颜景白目光定定的看着那张海报,足足有三分钟,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当然不是被海报上的青年迷住了,再自恋的人也不可能看自己看的回不过神,他们除了一个长发,一个短发,一个深沉内敛,一个俊朗风、、流之外,没有任何的不同,多的只是岁月经历堆砌出来的沉稳气质而已。 他想了想,又想了想,终于从已经陈旧的记忆中翻出了关于这张海报的痕迹,好像刚搬家那会儿嫌卧室太单调了一点,就把一张自己的海报贴墙上做了装饰,反正那时候他孤身一人的也没什么朋友,不会被人进到自己的卧室看到墙上的海报,从而笑话他自恋。 与海报上的人对视一会儿,颜景白忽然跳下床,连鞋都没有穿,直接奔进记忆中的浴室。 镜子很明亮,很清晰,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清楚的看到过自己的容貌了,就连左脸贴近耳边的地方,因为睡觉而捂出来的红印子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张脸很熟悉,却又有那么一些细微的不对劲。 头发太短了些,眉毛太淡,连身上的肌肉似乎都没有以前那般硬实,那种差距很细微,小得将现在的他和以前的那个他放在一起恐怕都不会有人看出不同在哪里,但因为他是本人,只有他才能感觉到那种微弱的不同。 他回来了吗? 颜景白的目光深沉难测。 颜景白几乎将整个房间翻了个遍,桌上的台历,客厅的时钟,还有书房的电脑和手机,能显示时间的东西都被他翻出来看了,直到最后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回来了,回到20**年的四月九日,这一年他二十七岁,正是他沉寂的时候。 二十五到二十八岁是他事业陷入最低谷的时候,这三年他几乎被人遗忘,而一个演员被人遗忘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别说三年了,就是三个月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很可能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但颜景白的运气无疑的很好的,他退出三年后,出演了《绝色疆城》里面的莫二少,这个角色在当时风靡一时,为他带来了众多粉丝,也给他的演艺生涯一个巨大的转折。 等他红的发紫的时候,很多杂志报刊用一种恭维的语气刊登过在他沉寂的这三年内发生的事情,比如说,他勤奋刻苦,体悟人生,再次出现在大众眼前时,便如飞龙一般直冲九霄;再比如说,他一个人拎着行礼,游遍各国,看尽世间百态,才顿悟出那种演什么是什么的神奇演技。 幸好这里是现实世界,不然的话什么掉入悬崖,获得演技秘籍,得遇神秘老人什么的,那些八卦媒体肯定也要编的出来。 当年的颜景白对那些报纸杂志上的记载都是嗤之以鼻的,他不过就是在家里宅了三年而已,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出去遛个弯,那三年是他最堕落的三年,从一代男神变成宅在家里的臭屌丝,如果被他的那些粉丝知道的话......默默捂脸~ 那三年的事情,他一直都是守口如瓶,谁来问都不答的,实在是一点都不高大上,而让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兜兜转转的过了大半生之后,他竟然又回到了这个时候。 天已经亮了,他静静的坐在窗边的摇椅上,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东方慢慢升起的金黄色暖光。 他的思绪有些乱,一会儿想起已经记忆模糊的前世,一会儿想起做皇帝不断收拾烂摊子的那些年,而最终定格在脑子里的是和石之轩一起定居在大唐的那几十年的平静生活。 那样的日子虽然平淡,没有在现代时的风光无限,千万人喜欢,也没有当皇帝时的惊心动魄,生杀予夺,却是他最喜欢的。 他已经老了,习惯了和喜欢之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受不了刺激的。 时间慢慢流逝,照在身上的阳光渐渐带上热意,让他后背冒出汗珠,颜景白揉着眉心叹了口气,说不难受是假的,回到现代是他很久以前的执念,却不是现在的,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那人。 就在他想着石之轩现在在做什么的时候,忽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颜景白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 一身米色休闲装,脑后扎了个马尾,笑容明艳大方的女人站在门口,对着他上下一番大量,道:“你怎么还穿着睡衣啊,快去换衣服,时间来不及了!”说着便把他往屋里推,顺便她自己也跟着进来了。 颜景白顺着她的力道往里走,他其实很想问一声你谁啊,可对方熟练的态度,让他咽下了到口的话,他从来都不是个随随便便的人,看似温和实则疏离,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能够随意进他屋子,又表现的和他很亲密的人,肯定是他以前的熟人了,只是到底是谁呢? 颜景白一直到进卧室换衣服的时候,都在想这个问题,然后在打开房门再次见到那个明艳艳的笑容的时候,终于从某个尘封的角落挖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啥啥,那不是程晓霜吗?他年轻时候的暗恋对象啊啊!!   ☆、第134章 程晓霜是他的邻居,也是他的粉丝,长得美丽,性格又大方爽朗,乐于助人,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大记得了,但N年以前的颜景白绝对能够说出对方一大箩筐的优点,最重要的是在他沉寂的那三年见,一直是她充当红颜知己默默支持他鼓励他来着,这样一个知情知趣,没有任何缺点的姑娘——至少在二十多岁的颜景白眼里是没有的——又怎么不让他喜欢上。 那是他人生当中唯一一次暗恋别人,而且还是一次失败的暗恋。 他当初不是没想过追求对方,可是就在他刚刚意识到自己的喜欢,想要付诸于行动的时候,却猛然得知对方有个从小长大的竹马,还是即将谈婚论嫁的那种,刚萌发出的喜欢一下子夭折了,他当时很是受了一番打击的。 得知了对方的身份,颜景白放下心中戒备,目光中少了一种当初的悸动,多了一些见到故人的怀念。 刚回来的第一天,见到的便是当初的暗恋之人,应该算是一种幸运吧! 可这种幸运在对方拖着他坐上计程车,走近校园的时候,瞬间化为乌有。 大学校门处,站着一个白白净净,戴着眼镜的男生,当程晓霜挽着那人的手臂介绍说“这是我的男盆友丁正钧”的时候,颜景白唇角微抽。 并不是说他在嫉妒,而是印象当中对方不应该是一个长着大肚腩,油光粉面的胖子吗?! 可面前这人虽说不上有多好看,倒也斯斯文文,身材马马虎虎,也还看得过去,难道一个男人婚前婚后的形象改变会这么的大? 眼角瞟了瞟笑容明媚的女人,又看了看她身边站着的男人,颜景白心中忽然有些惋惜,这么好的姑娘注定就要栽在一个日后长残的人身上了。 时间过去很久了,颜景白当然不会有吃醋心痛这样的情绪,但毕竟是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失恋,他记忆深刻,也就更不会对以前的情敌有什么好印象了。 他表情淡淡,对丁正钧表现出来的热情不冷不热,倒也符合他一贯以来的形象。 他现在呆的城市只能算是一个小城,H大是这里唯一的一所大学,并不算很好很有名的学校,但师资力量还是不错的。 而程晓霜和她的男友都是这多学校的学生。 之所以把颜景白拉来,是因为学校正举行校庆,程晓霜所带领的话剧社正演一出话剧,作为粉丝她就想把颜景白拉过来串串场,不但可以宽慰宽慰整天宅在家里的某人,还可以让自己饱饱眼福,更可以让自己亲自导演的这出话剧锦上添花,正好一举多得了。 上一次,颜景白因为对方突然冒出来的男盆友气的掉头就走,回家默默舔伤口去了,这次他皱着眉头说道:“不太方便吧。”他好歹也是一个红过一时的明星,虽然现在过气了,但总会有人记得他的,这样突然出现在校庆上怕是不妥。 程晓霜极为女汉子的一摆手,道:“放心!你演的是一个老神仙,脸上贴了胡子换了装,谁也认不出你的。” 一旁的丁正钧也补充道:“我已经交代过话剧社的其他人了,绝对会保密,不会泄露你的真正身份的。” 他们既然都这么说了,颜景白自然不好再推辞,而且这么多年安稳日子过下来了,也不知道他的演技退步没...... 就在颜景白尽量给自己找事做,想要暂时忘掉关于还能不能回去的烦恼的时候,向信那边却是鸡飞狗跳,颇不太平。 自从他被人威胁着捡回某个神秘男人之后,他的日子只能用心惊胆颤来形容。 他是一个非常有名气的导演,他的名字在娱乐圈中也算是耳熟能详了,拍出来的作品虽然不能说部部经典,但也是票房的保证。 从事着这样的工作,他的想象能力自然也不会太差,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法想象,这世上真的会有穿越这档子事。 是的,就是穿越,这个无论是小说还是电视,都已经烂大街的设定竟然会真的存在,还好死不死的碰巧就让他给遇上了。 真不知该夸他运气好,还是该说他霉运附身。 要说他为什么能够在对方什么都没说的情况下得出他是古人的身份,那就太简单了,对方有血有肉还有影子,首先排除了鬼怪的猜测,而且他的衣着穿戴都是古人的装扮,以及那手高深莫测的武功,让他无法不往那方面想。 至于神仙什么的,对方显然对一些现代的东西陌生而好奇,虽然只是显露了一点点,但他还是看出来了,如果是神仙的话那不是掐指一算就能知道的吗?更别说对方还问过他这里到底是什么朝代了! 向信窝在厨房里,一边煎蛋,一边偷眼瞧坐在客厅里,拿着遥控器换台的男人。 对方黑衣黑裤,一身现代休闲装,长长的白发用一根带子系在脑后,整个人慵懒无比的靠在沙发上,左手抵着下巴,面色平静眼神莫测,只有脚上套着的一双毛茸茸的兔子拖鞋拉低了他酷炫神秘的气质。 铲子巧妙地一挥,煎的金灿灿的鸡蛋迅速翻了个身,发出嗞啦的声响,向信再次偷瞄了男人一眼,暗暗嘀咕一声妖孽! 被他捡回来的这个男人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不说他的武功和气质,单单只是他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就很可怕,明明一开始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但仅仅只是两天时间,对生活方面的事情就了解大概了,而且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见他露出对陌生世界的恐惧和惊怕这样负面的情绪,最多就是有些纠结,硬挺的剑眉紧紧地皱起,然后就是沉默。 他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也不敢去问,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早早的送走这位瘟神,省的他每天早上都要起来煎鸡蛋,要知道他最讨厌进厨房了,现在却要天天早起的伺候某位大爷。 不断被人抱怨的人自然就是石之轩了,他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电视荧屏随着他手里的动作在不断的跳跃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明明他和往常一样和陛下黏糊了一阵就睡觉的,可半夜里突然之间他就醒了过来,然后就已经不在自家那张宽大的红木床上了。 这个世界很奇怪,虽然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这个世界的一切却都超出了他的认知,和以前的世界相比,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天堂了。 可是他却很暴躁,突然之间就到了这个地方,还不见了自己的爱人,是个人恐怕心情都不会太好,何况他这个本来脾气就没有多好的人,就算这里的新花样确实很多,有趣的东西也不少,也让他提不起丝毫兴致。 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和他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石之轩丢开遥控器,薄唇抿的更紧了。 “吃饭了。” 向信把煎好的鸡蛋放在长桌上,然后又折回去,把烤好的香肠和三明治端了出来。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石之轩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吃的优雅。 向信瞧了几乎吐血,看他比自己还要优雅几分的吃相,哪里瞧得出对方是个从天而降的老古董。 吃完早餐,石之轩擦了擦嘴,道:“你每天都吃这个?” 切鸡蛋的手一抖,向信抬起头,假笑道:“有什么问题?” “我吃不惯这个。”石之轩淡淡道:“明日煮些小米粥,再随意炒几个素菜。” 他说的自然,向信却听得要吐血,他好歹也是身价不菲的大牌导演,平日里巴结他的也不算少,什么时候竟沦落到专门给人做早饭的地步了? 他紧紧地攥着刀叉,有些沉不住气的就像开口反驳,但突然响起的门铃声让他把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离开座位前,眼角余光正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向信心下一跳,忽然就有些庆幸这门铃响的及时。 跟在他后面一起进来的是拎着大包小包的女助理徐殷,在向信和石之轩相遇的那个晚上,她因为不放心在次日一早就来看望她的上司,因此她就成了这个世界第二个见到石之轩的人。 当然,她是不知道石之轩的具体身份的,向信用刚刚从国外回来的朋友这个理由敷衍了对方,不是特意想要隐瞒,实在是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不知内情的徐殷在见到石之轩的第一眼就犯起了花痴,这不能怪她,毕竟石之轩的颜值妥妥的摆在那里呢。 于是在知道石之轩身上穿着的还是向信的衣服的时候,她咬咬牙花了自己两个月的工资,特意上商场帮他买回了从内到外的各式衣服。 看着喋喋不休的不断从袋子里往外取衣服的女人,向信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无比抠门,连一顿饭都舍不得请的徐殷吗?! 对方不会是假的吧! 向信望了望她,又看了看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的男人,好吧,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比较吃香的。 就在向信心下吐糟的时候,突然他看到男人的脸色变了,眼神凌厉,神情激动,哪还有上一刻的平静无波! 他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向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电视屏幕里,一身龙袍的少年天子搂着自己的妃子,神情温柔,唇角含笑,肉麻的台词让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很雷很苏很普通的一部宫廷恋爱剧而已,男人看到它的样子就像看到鬼一样。 向信讶异,然后就听对方的声音响起,带着些微的沙哑。 “这人是谁?在哪里?!”   ☆、第135章 向信弄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男人指的是电视里梳着一个辫子头,一脸深情款款的皇帝。 看他神情,不像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向信一惊,还未等他开口说话,一旁的徐殷就出声了。 作为刚出炉的花痴,她当然是非常乐意回答石之轩提出来的任何疑问的,只听她道:“那是《深宫秘史》里的皇帝男主,和女主爱来爱去,虐来虐去十几年,最后HE大结局!你喜欢这部电视剧?我可以买来送给你的。” 从向信的角度可以看到徐殷满是星星的眼睛,他摸摸扶额,觉得她真是没救了。 石之轩抿唇,道:“我想知道的是他的真实姓名!” 呃......徐殷语塞,仔细的对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才道:“看着确实眼熟,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了。” 说着,她把视线转向向信,青年举手,“别来问我,又不是什么红得发紫的大牌,圈里那么多人,我怎么知道他是谁?!” 这时候场景转换,荧屏上已经没有辫子头皇帝的身影了,石之轩脸色难看,身上寒气直冒。 徐殷迅速的从包里掏出手机,然后啪啪啪的打了几个字,他们想要知道的信息便跳了出来。 “演皇帝的人叫颜景白,几年前电视圈内的一线小生,不过近几年人气下滑的厉害,两年前和经纪公司解约,已经推出娱乐圈了。” 颜景白......果然是陛下,石之轩从出现在这个世界起就一直暴躁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他的唇角勾起一丝笑,让徐殷眼睛发亮,让向信终于确定,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古代人果然是认识那位颜景白的。 别说八竿子了,就是八百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关系呢? 不得不说,一向除了电影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向信,难得的起了些微的好奇之心。 石之轩很好的安耐住自己的急切,问道:“可能查到,他在何处?” 徐殷又是噼里啪啦的一顿打,然后说道:“网上没说,他的微博也已经有两年没有更新了。” 虽然石之轩听不太懂这句话,也不懂微博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从对方带着遗憾的口吻中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找不到了? 石之轩拧眉,这样的感觉很不好,他对这个世界不熟悉,还在摸索阶段,而他明明就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和他一样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却偏偏不能相见。 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气势,轮廓分明的脸俊美之极,让向信看的忽然心下一跳。 他目光发亮,凝视对方片刻,忽然说道:“不一定非要满世界的寻找才能见到想见的人的,找不到他的话你可以让对方来找你。” 石之轩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向信思索片刻,道:“你知道演员的吧。” 石之轩点头,“戏子!” 徐殷无语,而了解他底细的向信却说道:“和这个差不多,所谓演员就是演绎他人的人生,然后将你所演的作品搬上荧幕,让所有人都看到。” 石之轩呼吸一滞,“可以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并不是笨蛋,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那就要取决于你的知名度了,你戏演的越好,也就越有名气,看到喜欢你的人也就越多。” 向信不是编辑,但他说出来的话还是能够吸引人的,至少吸引了石之轩。 “我是导演,专门负责拍戏的人,我现在手上有一个角色,和你的气质非常符合,你要试试看吗?” ...... 不知道自家王后被人拐去做演员了,颜景白自从校园庆之后,再次变成整天窝在家里的宅男。 不是以前那样因为事业恋爱都不顺利的灰头丧气,他是真的提不起精神,回到现代是圆了他很久以前的一种执念,但他毕竟不是以前的他了,在这里他什么都没有,但在大唐他有朋友,有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还有一个已经老夫老夫的伴侣。 突然就一下子失去这些,他的心脏就是再强大,一直在坚定,也有些承受不住。 程晓霜来过几次,每次见到他这副像个老人一样死气沉沉的样子,都看不过去,非硬拉着他出门转圈,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是好的,而颜景白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她来拉的话就跟她出去,不来的话自己一个人窝在家里。 生活的无比颓废。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直到某一天,当他在丁正钧怨念的目光下夹在这对小情侣之间做电灯泡走进电影院的时候,他整个人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怔住了。 电影院外的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海报,是著名导演向信的新作,画面精致,整体呈仙侠风,看上去就很不错的样子。 可是!谁来告诉他,海报上方那个白发白衣,仙风道骨,脚下还踩着一把朱红飞剑的人,为什么和他家王后如此相像!! 说相像还是客气了,那头发,那鼻子,那嘴巴,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做了几十年的夫夫了,他闭着眼睛都能把他给认出来! 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最重要的是他究竟是怎么做了演员的! 颜景白一扭头,将程晓霜的喊声抛到脑后,叫了一部计程车就往家跑。 然后开电脑,上网,感谢他记忆力还不错,这么多年了,关于现代的一些基本电器还会用。 当他输入了《非吴剑》这部电影的名字之后,翻了翻,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名字。 石师两个大字清清楚楚,工工整整的写在演员表中。 颜景白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终于弄明白了那位一定坚定以及肯定就是他家王后的石师的生平简历。 一个整部电影中只有十五分钟出镜率的世外高人,介绍本该不长的,之所以花了他一个下午的时间,只因为这个角色,以及这个角色的扮演者红了! 对方以高洁的人物形象,出色的演技一炮走红,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消息,也就是他,回了现代之后一直装颓废装失意,窝在家里长蘑菇,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一炮而红的事情在演艺圈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是那些大都是主演,一个出镜率极低,而且从未在演艺圈露过面的配角一下子红了起来,就有些匪夷所思了,而之所以这样,石之轩的武功功不可没。 虽然这部电影是仙侠剧,但也要讲究武打方面的事情的,何况石之轩演的是个绝世高人,在拍摄电影的时候,石之轩用的可都是实打实的真功夫,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耍下来,所有围观的人都要流口水了,更有人将那幕经过剪接,特效处理的情景完整的录制了下来,然后发到了网上,再然后网上就彻底沸腾了。 这世上的人虽然大都是普通人,却也不是没有眼光好的练家子的,当他们将那段视频来来回回的播放了无数次,检查过视频是真实的没有猫腻之后,都纷纷表示这是真功夫啊!失传已久的真功夫!! 这样的情况下,石之轩如果还不红的话就怪了。 就连一些报纸头条都刊登了他的事情。 颜景白滚动鼠标,在键盘上啪啪啪的打下一行字,然后点击回复,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心中得意,我家王后武功天下第一,袖子一甩就能躺倒一大片,一套小小的剑法而已,算什么! 接下来一晚上,他都在刷各种各样的论坛,专挑关于石师的帖子看,偶尔还回复一两个。 忽然,他心下一动,登上了自己以前的微博,密码什么的他当然是忘记了,好在他以前都把比较重要一些的密码保存在手机里的,也不知道微博上的有没有。 好在他这次的运气还算不错,找了半天终于把密码找了出来,然后就登上去了,无数条亮闪闪的消息差点闪瞎他的眼,颜景白翻到时间最近的一条,果然就看到了石师的名字。 根据他留下的痕迹发了一条回复过去,颜景白一改前些日子的颓靡,心情飞扬了起来。 天光发白,朝阳初升,因为一夜没睡颜景白的脸上理所当然的挂上了黑眼圈,坐了一宿的身子酸软疲惫,但这丝毫不妨碍他高兴的心情。 他哼着歌,慢条斯理的关上电脑,然后进房间收拾东西,既然已经知道了石之轩也在这个世界,他当然要去找他的。 嗯,很可能对方会选择做演员这个工作,也是为了让自己去找他吧,不愧是他家王后,果然聪明。 于是,当程晓霜因为昨天他突然跑掉的事情,有些担心的来看他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一改往日的颓废,整个人好像容光焕发的颜景白。 她惊讶之极,他是路上捡到金子了还是买彩票中奖了?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简直要命! 脑残粉模式瞬间开启了。 而就在颜景白收拾行李打算去找自家王后的时候,石之轩已经看到了他回复的那条信息了,坐在电脑前的邪王大人微微的笑了。 然后也不管向信是不是睡得正香,一下子把人从软绵绵的床上拖了起来,在对方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让他根据颜景白留下的信息找到对方的地址。 再然后他就踏上了寻找自家陛下的旅程! 第136章 现代番外(四) 邪王大人带着保姆千里寻夫,结果当然是找不到的,当他和向信赶到颜景白所住的小城时,看到的是一扇紧闭的大门。 根据向信打探到的消息来看,房子的主人前几天就离开了,去向未知。 说不沮丧是骗人的,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探听到颜景白的所在,可石之轩也知道,对方肯定是去找自己了,两个人就这么硬生生的错过了。 好在彼此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存在,无论如何总有一天会见到的,石之轩拧眉之余倒也不会特别焦躁。 回去之后,石之轩几乎是足不出户,一心一意的等待着。他演的角色在网络上正红的很,本该趁胜追击进一步提升名气,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是他是石之轩,邪王大人何等人物,如果不是为了找人,他当初根本就不会当戏子。 虽然这里的演员和戏子是两个概念,所受到的待遇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他却并不喜欢演戏。 这个世界很有趣,有许多他从未看过的东西,或许两人相聚之后,他们可以在这里定居几年?! 石之轩拒绝了所有的通告片约,这让徐殷惋惜,这可是她为他极力争取来的,而向信却是一副早知道会这样的神情,对方进娱乐圈只是为了找人,现在要找的人已经有了线索他自然不会再演下去了。 对此,向信还是有些遗憾的,作为一个好的导演,他知道只有优秀的演员才能拍摄出好的作品,而石之轩的演技他是非常看好的,可惜对方太过凶残。 虽然遗憾,但既然对方已经决定了他也不敢强留的,又不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而且新电影已经上映,成绩如何票房如何就不关他这个导演的事了,他向来不回头看的,如今他的精力已经放到了新的作品上去了。 然后一个偶然间,石之轩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一个名为《大唐双龙》的剧本...... 邪王大人将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一天,用自己刚刚掌握了一点基础的电脑上网,直到天亮的时候才出房间。 当他如往常一样坐在桌边吃早餐的时候,神情平静,没有一点一夜没睡的痕迹,但向信不知怎的,突然身上一阵发冷。 两人的这顿早餐比以往更加的沉默。 吃完饭后,向信自动自发的收拾碗筷,从这点来说,石之轩对他的调、、教非常成功。 水流哗啦啦的流淌,以前都是坐在沙发上充当大爷的石之轩抱臂斜靠在厨房门口,他淡淡道:“你的新剧本,《大唐双龙》那个,我想演石之轩。” 向信手一滑,差点把碗摔了,他回头,惊讶的看着对方,道:“你不是不想演戏了吗?” “这次不同。”他只简单的说了这么一句。 向信疑惑更深,哪里不同了?只是早年的一部经典武侠小说而已,电视就翻拍过两次,而他想用电影将它再重新诠释出来,没想到竟引来这人的兴趣。 “不可以?!”石之轩挑了挑眉,“我是最适合这个角色的人。”本来就是自己,他不适合就怪了! 石之轩虽然像是在询问他的意思,但语气却是毋庸置疑,那双一直凝视着他的眼睛好像在说:你敢拒绝吗?敢拒绝的话杀了你哟! 大名鼎鼎的金牌导演再次惨遭镇压,一点翻身的可能都没有。 无法反抗之下,他只能自暴自弃的想着这人的长相性格却是非常符合剧本中‘石之轩’的人物形象,由他来演的话自己也不算吃亏是不?!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石之轩这边的波澜颜景白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在知道自家王后的消息后,就收拾行李急匆匆的往这边赶了,然后却在公司门口被拦了下来。 天海娱乐在国内是非常有名的,旗下艺人无数,更是《非吴剑》的投资方,颜景白来这里就是想打听一下自家王后的下落,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 之所以会这样就不得不说一下向信的身份了,他不仅是圈内鼎鼎有名的大牌导演,也是天海的股东之一,典型的王老五,所有现代言情纯爱小说的男主,身上镶金闪闪发光的那种! 他庇护下的人其他人自然都不敢得罪,而且石之轩也神秘的很,除非必要并不出现在别人面前,这也增加了颜景白的寻找难度。 回到暂住的宾馆,颜景白失笑,他有多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待遇了,感觉还挺新鲜。 翻出睡衣,他冲了个澡,刚倒了杯红酒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远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的时候,门铃就响了。 他打开门,年轻英俊的青年带着一些审视的看着他,然后客气的说道:“颜景白先生?” 颜景白挑眉,“是。” 青年伸手,“我是向信,想必你应该认识石先生。” 握手这个礼节他已经很多年没做了,反倒有些不习惯,但对方的一句石先生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导演向信。”颜景白同他握手,然后道:“他在哪?” 向信点头,退开一步道:“请跟我来。” 颜景白知道他的身份,并不怀疑,直接换了一套衣服跟着他离开。 车子驶了半个钟头,一路上向信时不时的偷偷打量他一番,说不好奇是假的,自从知道石之轩想找的人是他后,他特意让人打探过颜景白的所有消息。 十五岁出道,二十五岁人气下滑,然后半退隐,在竞争激烈,星光璀璨的娱乐圈实在算不上什么非常有名的人物,充其量也就是个演演偶像剧的二流明星,连大屏幕都没有上过,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让那人见之色变,非要找到不可? 向信不是不想拐弯抹角的从他口中探听一些消息,可这人沉默的可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坐在副驾驶上的人有一种难言的威势,与家里的那个男人很像,却没有他那么明显。 一路沉默尴尬的回到住处,向信刚打开别墅的大门,就觉得风声扑面,一道黑影在面前晃过,那速度快的惊人,让人肉眼无法捕捉。 等他眨了眨眼睛,看清楚身边的情景时,他却怔住了。 两个身高差不多,相貌也同样俊美的男人紧紧相拥。 那个以鬼片方式出场,又威胁他命令他,把他当保姆使唤的白发男人,此刻却满脸的柔情蜜意,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亮闪闪的,几乎能掐出水来。 这真是那个他畏惧了这么多天,一点都不敢得罪生怕他把自己给咔嚓掉的人! 而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只见男人薄薄的唇微微启动,用和他相比不止低柔了十倍的声音喊了一声“陛下......” 陛下......陛下...... 向信僵住了,他死死的盯着那个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的青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火辣了,石之轩不悦的扫了他一眼,然后一把抱住颜景白,风一般消失在原地。 “今晚不许踏上二楼一步!” 警告的声音传来,让向信终于回过神来。 他嘴角抽搐,很想跑上去大吼一声,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房子! 管你们是皇帝是武林高手,不许在我的房间里做见不得人的事! 可是刚刚抬起的脚怎么也跨不出去,他拉耸着肩膀,不得不承认他不敢! 这一夜,楼上春、、意融融,向信却睡了一夜的沙发,早上起来腰酸背疼。 看着两个精神奕奕,手拉着手一同走下楼来的人,他几乎想吐血。 可事实证明,这还不是最惨的,拖着酸疼的腰进厨房,给两位大爷做早餐才更加的惨淡。 现在的他哪还有一点钻石小开的影子,简直就是标准的煮饭婆。 最后还是颜景白进去帮了一把手。 向信一边煮粥,一边偷眼看着摸索着打豆浆的某人,试探的说道:“你们昨夜咳咳,故友重逢,聊得很愉快吧。” 颜景白勾起一丝笑,道:“确实不错,我家王后这几日多谢你的照顾。” “王、王后!!”向信的震惊毫不掩饰的露在脸上,然后一个不小心,被自己的唾沫呛住了,弯下腰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颜景白微微皱眉,然后将他拉着离开那锅粥,道:“小心一些,别坏了粥。”他家王后昨晚很辛苦,不能饿肚子。 向信面色涨红,这回是气的。 一顿早饭虽然气氛有些古怪,但也算平静。 到最后,向信还是没有忍住的问道:“你是哪一朝的皇帝?据我所知历史上从来没有出过真正的男皇后的。”而且还武功高的变态! 颜景白淡定微笑,没有回答,而石之轩却放下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而已,向信瞬间摆手,干巴巴的笑道:“其实我也不一定要知道的。” 他站起身子,脚步不停的往门口走,边走边道:“那个我今天有事要去公司就不打扰你们亲近了你别忘了看剧本过几天就会开拍了。”他连气都没有喘一口,就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巧合的是他的女助理刚好要进来,两人面对面碰了个正着,还没等她来个日行一次的对男神发花痴,就被向信一把拉走了。 大门砰的一下关上了,颜景白挑眉问道:“剧本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演戏演上瘾,打算专门做个演员了?” 听到这句话石之轩瞬间笑了起来,那个笑真的无法言说,颜景白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石之轩凑到他的耳边说道:“我不打算做演员,但这个剧本不一样,里面也有个石之轩哩!” 作者有话要说:我明明想三章内完结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叹气~ 第137章 现代番外(五) 颜景白有片刻的怔愣,他慢慢的坐在沙发上,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说不震惊是假的,却也没有太大的意外,从他在自己的公寓醒来,从他知道石之轩也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隐隐的知道,有些事情无法避开。 比如他从来不曾对他说起过的真正身份来历,比如他们一起走过经历过的每一个世界,比如对方身为一本书中角色的事实。 或许这么早的摊开说也好,至少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颜景白拖着下巴,沉思着该怎么说。 而就在这时,石之轩如一只猎豹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走到他身后,上身前倾趴在沙发上,双手更是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湿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耳边,石之轩眯眼笑道:“怎么不说话呢?陛下不想同我解释一二吗?” 颜景白怕痒似的缩了缩脖子,却引来惩罚性的一咬,耳垂酥酥麻麻的让他心下一悸,他拍了拍他的手,无奈的说道:“你怕是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吧,还要我解释什么?” “我想听你说。”石之轩又是一咬,这次是咬在脖颈间。 颜景白不用看都知道,那里肯定要多出一个红印子了。 他停顿片刻,像是在沉思要怎么说,然后在石之轩又要咬下一口的时候终于说道:“这要从很久以前开始说了,故事很长——” “没关系,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慢慢说,我很有耐心。”石之轩轻笑起来。 他都这样说了,颜景白自然不会有所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于是,关于上一世的影帝颜景白,关于他的死亡,以及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他都说了出来,有的是石之轩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两人间再没有了任何秘密。 虽然颜景白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但事实上他只用了十几分钟就交代完了自己的整个人生,无论是辛苦绝望还是荣耀希望等等,都被他用一句话简单的概括了过去。 说到后来,石之轩已经眼角泛柔,亲密的舔了舔他的薄唇。 颜景白含着他的舌尖细细亲吻,然后接着道:“你确实是书中的角色,我所呆过的那些世界,都是我曾经或看过或熟悉的武侠小说,但那又如何呢?与我而言,那些世界那些人物都是真实地存在过的,那些世界的史书上都会留下我的名字!而你,石之轩,你就是你,是朕心爱之人,是朕昭告天下所封的王后,谁也无法更改!朕不能,你更不能!”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自称过朕了,自从他们在大唐隐居之后,更没有如此直白的坦言过自己的感情,称他是心爱之人,石师大人荡漾了,荡漾着荡漾着于是他就压上去了。 亲亲摸摸舔舔,他一边扒着颜景白的衣服,一边低哼:“陛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本座喜欢......” 修长的手指摸上对方的臀部,颜景白喘息道:“昨晚才做过,还来?” 石之轩的身子有一瞬间的紧绷,然后他再次低头扒对方的衣服,扒完对方的扒自己的,一边扒一边道:“对于我只是一个书本中的人物这件事我还是有些不痛快的,不痛快的话我就很想杀人,作为心爱之人的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地安慰安慰我?” 颜景白挑眉,他捏了捏手心肉感很好的地方,道:“你想要安慰我自然没意见。”相反,还很乐意,只是,“你不疼了?” 石之轩咧了咧嘴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俯身在他脸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石之轩道:“你让我在上面,我就不需要疼了。” 原来是打着反攻的注意,颜景白惊讶,几十年了,他竟然还没死心,怎么办? 简直是不能忍啊! 颜景白面色沉稳的看着他在自己胸前乱舔,双手用力,掰开对方的臀部,然后腰间一挺,没有一点预兆的就滑进了某个销、、魂的所在。 突如其来的侵入让石之轩闷哼出声,那一下疼的他汗都冒出来了。 颜景白捏起一缕垂落在自己身上的白发,略带沙哑的说道:“让你在上面就是......” 石之轩想要抗议,这是哪门子的在上面,可惜对方攻势甚猛,两人间的情、、事渐入佳境,他渐渐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 两个没节操的人在家里厮混了一天,石之轩嫌在沙发上不舒服,就扛着人回楼上那张从他来到现代后就一直最满意的大床上,如果回去的时候能带东西的话他是非常愿意将这张床带走的。 向信回来的还算早,下午三点多久开车回了别墅,不是他愿意回来的这么早,而是习惯了,自从家里住进一个武功奇高的古代人之后,他每天都必须早上做完早餐再走,下午买菜回来做晚餐,简直比任何一位保姆都尽职。 以前有空的时候进酒吧喝喝小酒,泡泡妹纸的小情调没有了,一些朋友大呼不可思议,看着他的目光充满调笑,直说他肯定是家里金屋藏娇了,有空的话带出去给他们看看,别舍不得。 每次被人那这件事取笑的时候,他都有苦难说,他家里藏着的哪是什么美女,而是一个时刻威胁着他性命的古代来的魔王好不好! 而从昨天开始,他的苦逼程度又上了一个档次,因为他要伺候的人从一个发展到两个,还是个古代皇帝!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苦逼的人吗?! 他打开自家的大门,赶走了几步就感觉有异,慢慢低头往地上看去,一件黑色的长袖衬衫被他踩在了脚下。 他仔细的看了看,又看了看,终于认出那是早上石之轩穿的衣服,再然后,他就看到了衣服裤子被扔了满地的客厅,墙角放着的那盆他最喜欢的盆栽,一条雪白的内裤正迎风招展...... 不用想都知道,在他早上离开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向信面色通红,那是气的,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极力控制住想往楼上跑的*,他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在心里反复的告诉自己,小命重要!小命重要!上面住着的是大魔王,珍惜生命,远离二楼! 重复了N遍之后,他终于勉强收拾好无比郁闷的心情,开始亲自动手整理。 没办法,以楼上那两位大爷的身份,肯定是不会自己动手收拾的,而钟点工早就在石之轩住进别墅的那一天起就绝迹了,一切只能他自己来。 把一件件的衣服捡起来,塞进洗衣机,向信挽起袖子认命的进了厨房,开始动手做晚餐。 他年少出国留学时,一切生活上的琐事都是靠自己,做饭还难不倒他,而且还被石之轩硬逼着去学了两招,从开始的多年不做而有些手生,到现在无论是蒸的煮的炒的都能来几样,一共用了他几个月的时间,其中辛酸痛苦想起来都是泪! 熟练的把排骨洗干净了,切成块放锅里煮,向信接着开始切胡萝卜丝,他动作流畅,刀工也不错,勉强算的上赏心悦目。 颜景白刚下楼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当他走进厨房的时候,向信才发现他,他微微一愣,重新低下头去说道:“再等一会儿,饭还没好。” 颜景白点点头,顺便问了一声,“要我帮忙吗?” 向信赶紧摇头,“不用!”对方可是皇帝,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但确实是皇帝,让皇帝帮忙干活,他总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见他拒绝,颜景白也不坚持,他倒了一杯牛奶,微微加热,然后道:“石卿今日不下楼用餐,你帮我煮一些粥,待会儿我下来拿。” 一旁的向信尚来不及为他理所应当的命令心塞,就被他话中透露出来的消息给震呆了! 没法下楼,只能喝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原来那么强悍,时刻威胁着他小命的石师竟是下面那个吗?! 向信觉得有什么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啪嗒”一声——碎了! “对了,”已经走到厨房门口的人似乎想到什么一样,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身问道:“客厅里的那些衣服不见了,是你收拾的?” 向信手一滑,差点切到手指,一张俊朗的脸已经僵成化石,他几乎是想一台生锈的机器一样一点一点的点下了头。 “辛苦了。”颜景白仿佛施恩一般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直接转头走人。 留下向信良久良久,才小声的“艹”了一声,朝着空荡荡的二楼小小的比了一个中指! 那天晚饭石之轩还真的没有下来吃,少了一个魔王,多了一个皇帝,向信这顿饭吃得也没比往常好多少!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见到了从楼上下来的石之轩。 他偷偷的瞄了几眼,对方面色如常,和往常并没有不同的地方,但是,或许他知道了某件事情,在面对他的时候他心里多了一点别扭。 用过早餐之后,向信并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坐在石之轩对面,和他谈论剧本。 石之轩的角色并无争议,小命被人捏在手里的向信不敢不从,何况对方的演技很好,本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符合他对这个角色的想象。 见他们讨论的不错,颜景白忽然插口道:“你的角色都定下了吗?如果没有的话你觉得我怎样?” 向信惊讶的看着他,堂堂一个皇帝去演戏?总觉得画风不太对,虽然他现在的身体原先就是个演员来着。 他嘴角微抽,道:“确实还有几个没定,陛......你想演谁?”’ 颜景白摸着下巴道:“隋帝杨广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越长,我已经绝望了,新文要怎么办叹气~ 第138章 现代番外(六) 他是皇帝,所以就想演身为皇帝的杨广吗? 向信嘴角抽蓄,还未等他想好要怎么回答,就听石之轩的声音插口道:“不许!” 两人都有些惊讶,偏头齐齐看向他。 石之轩的视线连瞟都没往向信那边瞟一眼,而是直视颜景白道:“别演,这个角色不适合你。” 颜景白的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他淡淡道:“怎么就不适合了?杨广是大隋皇帝,朕亦做过皇帝,这世上怕是再没有人比朕更适合了,石卿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毕竟他曾穿成杨广,他若不适合,其他人还有谁适合?! 他没有忘记,石之轩在遇到他之前曾是真正的杨广的臣子,他为他经略西域,也是他向杨广提出了征讨高丽的计划,如他这般冷漠的性情说不定还真的与杨广有过一段君臣相合的日子。 所以,他是出于这样隐晦的心思拒绝他演杨广吗......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他手上一暖,修长的指节与他紧紧相扣。 石之轩扬着下巴,冷声道:“隋帝杨广性情暴虐,好大喜功,连你的一根毛发都比不上,陛下是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怎可自降身份的去演这么一个昏聩之人!” 而且,他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剧本他是看过的,连原著在他知道自己是书中之人的那天晚上就全部看完了,他记忆不错,看过的东西都了然于心,无论是书中还是剧本中,对杨广的刻画极尽诋毁污蔑之能事,连他很久以前见到的那位都远远及不上,这样一个有损形象的角色他怎么可能舍得让颜景白去演!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两人身在何处,颜景白在他心中一直是那个凛然尊贵,高高在上的帝王,耀眼的让他移不开目光,谁也不能让他身上的光彩熄灭,就连他自己都不能! 颜景白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可否认,他心情不错,如果不是向信还在,他几乎要凑过去亲亲他的唇角了。 但即使如此,他眼中也毫无保留的露出一种柔和到几点的光芒,这让他本就俊美的容貌越加的惑人! 向信微微怔愣,对他们的来历更加好奇了,千古一帝这样的评价太高了,就算因为两人是情人的关系导致石之轩言过其实,但起码还是有七分真的,历史上有作为的,还娶了一个男后的明君会是谁呢? 心中虽然疑惑,但他面上却丝毫不显,他随意的翻着手中的剧本说道:“假如不演杨广的话,你还可以演别人的,李世民怎么样?那可是历史上有名的明君。” 石之轩闻言,更是直接冷哼,一个叛逆之人而已,最后还不是带着残兵旧部逃去了西域?听说他一直都没有死心,千方百计的折腾想要重新带兵杀回中原,可惜最后还是被寇仲亲自带人给灭了! 一个手下败将,李氏的叛逆之臣,怎配被称为明君?!还要让陛下去演他,真是可笑之极! 向信身子一冷,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冒寒气,他说错什么话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颜景白却是知道的,他捏了捏石之轩的手指,淡笑道:“不用安排角色了,朕只是这么一说而已,并不一定要演这部电影。” 向信微愣,刚要说些什么,就见石之轩一眼扫了过来,冰冷的眼神让他背脊发寒,他怕是要形成石之轩恐惧症了。 薄薄的唇角微微掀动,石之轩冷淡道:“你出去!” 向信在心里第N次大喊:这是我家!可石之轩恐惧症却让他乖乖的站起身,听话的走了出去。 向信离开后,厅中就只剩下石之轩和颜景白两人。 石之轩挪了挪身子,坐在颜景白身边,黑色的眼睛紧迫的凝视着他,“为什么不演了?大不了选个别的角色就好,你第一世的时候是个演员,并且是个站在了顶端,被封为影帝的人,重来一次为什么不照着原路走?” 他虽然还没有透彻的了解现代的东西,关于影帝他所知道的也只限于表面,那是一个被无数人追逐争夺的位置,也是个所有荣耀赞誉灯光集于一身的位置,他既然上辈子站在了那个地方,就证明任何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难道重来又一次,他竟要放弃吗?! 颜景白揽住他劲瘦的腰身,做了一件刚刚就想做的事情,他凑过去,含住他微抿的唇瓣,轻轻的吮吸了一下,然后才道:“竟然人生已经重来,为什么还要照着原路去走?我曾经非常喜欢演戏,对它有着一种异常的执着,所以我努力,就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挫折我都不会放弃,而后终于获得成功!但是现在的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我,也没有了当初的执念,既然不是非演戏不可,我又为什么还要重复的去走一趟那时走过的路?换一种生活或许会更好也说不定!” 听他这么说,石之轩知道他或许是真的放下了,他尊重他的决定,却又隐隐的替他不甘!他从来都是个好强要胜的人,属于他的东西就算是毁了别人也休想得到,现在属于颜景白的东西,自然就更不能给了别人! 无论是皇帝的宝座,还是影帝的头衔,哪怕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哪怕如今的颜景白并不稀罕,也不可以! 他的偏执可见一斑。 石之轩掩藏情绪的功夫一流,但身边坐着的是和他相处了几十年的颜景白,他心中所想,自然瞒不过他,或许他原本也没打算隐瞒。 颜景白叹息一声,轻笑道:“我是不打算走回以前的那条路了,但若是你想要那个头衔的话,我也不会反对。正好也可以赚些钱来养活我们两个,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要呆到什么时候,或许一辈子都在这里了也说不定,总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里的。” 若是向信在这里听了这句话的话,绝对会感动的热泪盈眶,你们终于意识到这里是他的家了吗?!! 可石之轩却只是淡淡一笑,道:“依你就是,你若不喜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搬。” 颜景白摇了摇头,“向信是圈内有名的导演,才华洋溢,人脉又广,你若真想做个演员,几年后抱个影帝回来的话,暂时还用得着他。” 他再次亲了亲石之轩的脸颊,道:“你也对他和颜悦色些,不要动不动的就冒杀气,真将他逼到了极点事情就难办了。” 石之轩挑眉,有些不服的说道:“难道本座还怕了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了不成?!” 颜景白淡淡道:“这个世界与你以前接触过的世界都不同,这里的人虽然都不会武功,但却有比武功更可怕的东西!你来了也有些日子了,电影电视应该看得不少,那些热武器你或许不惧,但有了一个我的你却绝对逃不过!” 除非,他能撇下他独自逃生,可关于这一点,他们两个都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敢!任何人都不能伤你!”石之轩声音寒酷,眉宇间一片嗜杀。 颜景白捏着他的发丝轻笑道:“所以啊,你尽量低调一些,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了,我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可经不起折腾。” 他并不会因为自己不会武功,需要对方的保护而感到羞耻,一个人的强大本来就不单单只是取决于武力值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长,关键时刻他或许是需要石之轩的保护,但他却绝对不是拖累。 颜景白微微眯起眼睛,淡淡道:“我们初来乍到,不宜过度张扬,适当的隐藏或许会更好,等自己手上掌控了让人忌惮的势力,才能真正的肆意!” ...... 《非吴剑》的上映非常的成功,让男女主的身价水涨船高,让石师这个名字在网络上一夜爆红,也让投资商赚的满钵满罐,事实有一次的证明导演向信果然是票房的保证。 电影上映一个月之后,向信并没有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而是又一次的紧锣密鼓的拍起了新电影。 《大唐双龙传》是著名小说家黄老的作品,讲的是寇仲、徐子陵这两个扬州双虫,是怎么在隋末乱世从底层小混混,一步步成长为一代宗师的。 这部小说情节曲折,人物丰满,是经典之作,曾经两次被翻拍成电视剧,但怎么将这部超长小说取其精华,压缩成一部只有两个小时的电影,就要看演员的演技,和导演的功力了。 石之轩是和向信一起进组的,颜景白当然也来了,既然已经找到了对方,石之轩自然不会再与他分开,他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向信的别墅里,珍贵的宝物,总要放在身边才放心的。 向信是导演,剧组里的事情都要他亲自处理,他一下车就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先行离开了,只让徐殷带着两人先去住的地方休息。 一路上,徐殷在对着石之轩暗暗花痴的时候,也时不时的偷瞄颜景白一两眼,对于这个男神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重逢的爱人,她是又酸又爽。 酸的是果然,这世上的优质男不是有女盆友了就是有男盆友了,爽的是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太养眼了,让她花痴指数呈几何倍往上增长,就是不知道这两人谁是攻谁是受啊! 或许是这两人的容貌太闪了,把虽然暗地里有些脱线,但表面上还是非常稳重的女助理闪的昏昏沉沉,然后一个没注意就和拐角走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颜景白及时的扶了她一把,已经年近三十的女助理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在圈内已经锻炼的刀枪不入的女人耳根微红,就在气氛温馨而暧、、昧(大雾)的时候,一声尖利刺耳的声音煞风景的响起。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啥破鸟语! 女助理怒了! 第139章 现代番外(七) 与徐殷相撞的是个翩翩美少年,肌肤白皙,容貌精致,对于一个男孩子而言太过精致了,就显得有些女气,右耳还带着一个紫光璀璨的小巧耳钉。 他的个子也不特别高大,只比女助理高了那么一点点的样子,略显瘦弱的身材与徐殷的波澜壮阔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他看上去更加的楚楚可怜了。 他的身边,一个戴着眼镜,长得与其他H国的女人没两样的人,正指着徐殷的脸痛骂,“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徐殷眼毛寒光,脸泛青气,她怒喝一声,“说人话!” 连向信平日里都颇为畏惧的河东狮吼,让那人的鸟语猛然顿住,那人显然对中文不是一窍不通,徐殷的这句话还是听懂了的,眼镜后的双眼瞪得老大,她没想到竟有人敢对自己这么不客气! 女人气的头上都快冒烟了,她指着徐殷,歪着舌头说道:“你......你这个......这个......”还没等她这个出什么来,就被她身边的美少年一把拉住了手臂,美少年摇了摇头,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最终,那个女人虽然还有些不甘愿,但还是乖乖听话的站到了他身后。 美少年弯腰,对着徐殷行礼,用蹩脚的中文说道:“抱歉,徐、徐助理,我为我的经纪人,向你、向你道歉,请原谅她的无礼。” 徐殷挑眉,“你是H国的那位朴有哲?” “正是鄙人!” 美少年朴有哲再次朝她道歉之后,望向她身后的石之轩二人,扬起一个看起来异常谦逊的笑容,道:“这位是演陵剑仙的那位石先生吧,你好,在下朴有哲,请多多关照。” 石之轩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施舍给他一个,直接拉着颜景白从他身边走过,对于不相干的人,他从来都是无视的。 见男神离开了,徐殷赶紧也跟了上去。 被别人彻底无视的女经纪人,气急败坏的朝着身边的朴有哲说道:“干嘛对他们这么客气,一个助理,一个刚刚出道的小明星而已,态度这么嚣张,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朴有哲暗暗皱了皱眉,心中暗忖,或许自己该换个经纪人了,面上却微笑道:“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电影刚刚开拍,以后合作的地方还多了。” “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有哲可是H国的一线男演员,在Z国也有无数粉丝疯狂的迷恋你呢。” 听着对方奉承的话语,朴有哲一直保持着微笑,却没有说话。 ...... 徐殷拖着行李小跑着跟在二人身边,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向他们介绍刚刚遇到的人,“朴有哲是H国超人气的偶像明星,一年前来Z国发展,这次是带资进组,出演候希白的角色,他长得不错,刚进Z国娱乐圈就引得无数小姑娘迷恋。” 她偷瞄了一眼自家男神,又飞快的辩解道:“当然啦,我是绝对不粉他的,H国艺人整容都整疯魔了,女的都长一个样,男的比女人还女人,我欣赏的是男性的阳刚美。”比如说石师你! 最后一句话她讲究矜持,没有直接的说出来,但那双眼睛中泛起的光彩,非常直白的表明了这一点。 颜景白捏了捏与自己交握的那双手,强忍着,才没有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剧组给安排的住处虽然有些小,但好在干净,因为向信的特意嘱咐,两人住的是一间房。 等徐殷帮他们把东西放好,依依不舍的走出去后,石之轩才一把拉住颜景白,挑眉道:“你在笑话我?” 颜景白忍俊不禁,“我是替你高兴,脑残粉什么的我家王后果然魅力强大。” 石之轩的反应是一下子啃了上去。 ...... 向信还是满重视这部片子的,两个男主都是当红影星,更请了一位以功夫著名的影帝前来坐镇,其他还有以清纯玉女形象得到无数人喜爱的女主扮演者齐晨雅,从H国来的朴有哲,天海娱乐今年刚捧起来的人气偶像斐言等等等等,和他们相比,在网络上一夜红起来的石之轩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至少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 拍戏的过程还算顺利,因为石之轩上一次已经出演过《非吴剑》的拍摄,对这方面也有了了解,他本就是天资卓绝的人,这次又是真正的本色演出,拍摄起来自然是一切顺利。 其间值得一提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朴有哲逮着时间就往他身边凑,不是请教他一些演戏方面的问题,就是找机会的和他说话,态度更是谦和有礼,让人挑不出错。 石之轩何等眼力心机,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意图,虽然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的表情,对剧组中其他有资历的演员特别是那位影帝表现的比对他更加的热情,但石之轩就是知道,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到底还是年轻,就算心思再怎么深沉,也瞒不过已经成精的石之轩。 只是不知,对方放着其他人的大腿不抱,怎么就盯上他了呢?! 不是他妄自菲薄,向来骄傲自负的他也没有这种情绪,只是从现在的形势看,他确实是剧组内最没有实力的一个。 当他就这件事和颜景白商量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一声嘲笑,“你别忘了,你是向信带进来的,向信对你的态度你自己也知道,那样工作严谨的人,在片场上让他不满了,连人家影帝都敢破口大骂,丝毫不留情面。可就是这样的人,在瞧着你的时候虽然极力掩饰了,但偶尔之间还是会流露出一丝破绽,眉宇之间暗存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敬畏。” 颜景白叹息一声,接着道:“向信身价如何,娱乐圈内知道的不少,能够让他心存敬畏的人难道不值得巴结?!” 论心机,石之轩并不比颜景白少,之所以没想到这层只是因为他骨子里带着一种身为绝世强者的高傲,像这种比一只蚂蚁好不了多少的弱小之人的心思他懒得去猜。 比起去猜他们的心思,他更愿意做的是彻底的毁灭。 所以,在颜景白说完之后,他很直接很干脆的问了一句,“可以杀了他吗?” 他虽然没有将对方看在眼里,但一只苍蝇老在耳边飞来飞去,他还是很讨厌的,只是他还记得颜景白说过的要低调的事情,于是他又加了一句,“我会让他死的神不知鬼不觉,保证很低调。” 对于这么残暴的问题,也只有颜景白能够毫无压力的承受了,他摇了摇头,直截了当的说道:“现在不行。” 石之轩一下子就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那要到什么时候?” “等电影拍完之后吧。”说实话,自家王后被人觊觎了,他也是很不爽的。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事,两人都不是会正眼看人的人,说不定离开剧组的时候就把这么个一点都没上心的人给抛到脑后,只是对方自己作死,眼见着时间过去,拍摄已接近尾声,而看石之轩的样子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他了,就挂着那张谦和的笑脸和他谈了几句暗暗针对颜景白的话。 朴有哲一直以为能让向信都礼让三分的人,绝对身价不凡,肯定是带着玩票性质的来逛娱乐圈的,抱上这种人的大腿,绝对比交好两个三个影帝都要有用,抱着这样的目的,被石之轩带进来的,和他住一个房间的颜景白,就成了他第一个要打压的目标。 娱乐圈从来都不是个干净的地方,他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对方既然是个同、、性恋,就绝对不会忍受的住。 于是,向来聪明,很懂得把握时机的朴有哲小试牛刀,于是,只有颜景白这一个逆鳞的邪王大人彻底动怒了,对方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 朴有哲不知怎的,看着男人唇角的笑,竟觉得一阵发冷,但他很快又将这种感觉抛到脑后,露出自己最漂亮的微笑。 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件就是宋缺的扮演者,一个以功夫片出名,是圈内有名的功夫高手的影帝,在和他认识之后,就提出想和他比划比划,他是看过网络上的那段视频的,对他的剑法很是佩服,作为会武功,而不是虚有其表的影帝表示,他看得出石之轩是真的有武功底子的,而且身手肯定不错,于是,作为一个现代武痴的他,几乎是兴致勃勃的提出了这个建议。 石之轩是谁,他可能瞧得上这么一个一点内力都没有,只会一点粗浅功夫的普通人吗?!答案当然是不会的! 如果是在平日,对方就是说的再诚恳,他都不会斜眼的直接走过去的,可幸运的是他现在正在片场,演的角色正是宋缺,身上那身古装都还没有换下来。 而刚刚和他对完戏的石之轩虽然知道对方是个假宋缺,和记忆中的那个宋缺简直没法比,但这依旧阻止不了他在想起颜景白曾经说过的,他的武功不如宋缺时的那种郁闷感。 邪王大人是小气的,邪王大人是记仇的,颜景白他舍不得对付,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假宋缺却是可以教训一下的。 只要不出人命就好! 于是,那一天,堂堂功夫影帝被人揍得全身酸痛,除了那张还要拍戏的脸,而网络上又多了一段石师衣袂飘飘,招式优美,如行云流水一般将对手揍趴下的视频! ......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不知道我这章写了些什么捂脸,求轻拍~ 还有那位说要拳打什么什么脚踢哪里哪里的妹纸出来,我们来谈谈人生~ 第140章 现代番外(完) 短短的两段视频便让石之轩在网络上彻底红了起来,不得不说这是一件极其稀奇的事情。 归根到底还是要感谢他点的圆满的武功技能。 网络上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更有人认为石师肯定是什么隐世家族的高手之内的,总之要有多玄乎,就有多玄乎。 于是,当石之轩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颜景白对着电脑笑得欢乐的脸。 他走到对方身后,双手伸出,搂住颜景白的脖子道:“看什么呢?笑得不怀好意的样子。” “有么?”颜景白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道:“网上的人都快把你形容成妖怪了,就连说你是外太空来的人都有,石师大人魅力无穷。” 石之轩嗤笑,他可不认为这和自己的魅力有什么相关,如果说这些话的人站在他面前的话,他一点都不介意将人拍成灰的。 虽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但从他身上冒出的寒气,颜景白也察觉到了对方不佳的情绪。他一边关掉电脑,一边转开话题道:“你的戏份应该拍完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石之轩闻言,回答道:“随时都可以。” 说走就走,两个人都是行动派,次日一早还真的招呼都没打一个的就走了。 相处了这些时日,向信已经有些了解这两人的脾气了,特别是石之轩,绝对是自傲自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 他不是傻子,虽然很惜命,在石之轩面前也是事事依从的样子,但他看的很清楚,从那个晚上被威胁着把从天而降的男人带回来的那刻起,对方虽然身处这个世界,却从来没有将这个世界的一切看在眼里。 直到通过荧屏看到颜景白,为了找到他,他才答应拍戏试着与这个世界接轨,再然后,直到两个人重逢,那个危险的让他心生战栗的男人才稍稍的缓和了一些。 那两个我行我素的男人做出什么事都是正常的,会在临走前来和他打招呼,那才是奇迹。 并不知道向信心中关于他们的想法,颜景白在回去别墅之后,就和石之轩商量着要不要搬家的事情,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 要搬家,就要买房子,这里的房子死贵死贵,不花个千八百万的根本就买不到那种让两个人都称心如意的房子,可惜,两个人现在缺钱! 这里不是古代,没办法让两人劫富济贫,也没办法让他们缴个匪窝山寨什么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堂堂皇帝邪王竟沦落到连住的地方都是别人的地步了。 石之轩对于银钱方面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上过心,直到颜景白说到买房子钱不够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家陛□份贵重,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 于是,以前因为拥有现代化风格的看上去还算新奇的别墅,现在怎么看都不对劲起来,外面的庭院不够大,别说御花园了,就连同他们在大唐隐居时的那个院子都没法比,内里的装潢亮闪闪的,看上去就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如果向信在这里的话,绝对会被他这副嫌弃的嘴脸虐哭。 为了养活自家陛下,石之轩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弄钱,拍电影的钱对于普通人来说不算少了,但是恐怕连颜景白的一根手指头都养不了,他家陛下可是很金贵的。 于是,某天晚上,在颜景白睡着之后,他整个人化作流光消失在窗外,直到天光泛白的时候,才回来。 之后的日子每天如此,颜景白何等敏锐,只是一直没问,直到半月之后石之轩拿着一大堆的东西放在他面前,他才彻底明白对方是干什么去了。 支票、房产证、存折,以及各种各样的文件和公司产权,颜景白只大略的翻了翻,便挑眉道:“你打劫去了?” 石之轩喝了口茶,理直气壮的嗯了一声,他淡淡道:“这个城市的暗中势力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暂时就这些,以后会更多。虽然这里没有皇帝,但我会给你打造一个黑暗里的帝国。” 颜景白闻言,感动没有,倒是有些无奈,“不是让你低调些的吗?这些东西我不需要。”皇帝他当腻了,现在只想轻松一些。 石之轩走到他身边,重重的啃了他一口,然后道:“你放心,并没有人见过我的真面目,而这些东西,是我一定要给的,至于是不是你需要的那是另一回事。” ...... 东西既然弄回来了,以颜景白的责任感就不会什么都不管,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日子注定与他无缘,而且这些虽然是石之轩用不正当的手段拿回来的,其中大半势力更是是见不得光的,但不得不说,这对他们在这个世界更快更好的立足,有很大的帮助。 等向信的拍摄接近尾声的时候,颜景白已经接手的差不多了。 当向信回来的时候,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但并不是女助理徐殷,而是程晓霜。 漂亮靓丽的程晓霜一见到颜景白,就跑了过来,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但还没等她碰到他的衣角,就被石之轩一挥衣袖,震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倒在地。 如果不是颜景白适时地喊了一声,程晓霜就不仅是后退几步,摔疼屁股这么简单了,而是变成一具尸体躺在地上。 石之轩的面色很不好,偏偏程晓霜还一点都不害怕,而是一脸惊奇的说道:“我认得你!你就是网上的那个石师,他们都说你会功夫,你刚刚推我的那下就是吗?好神奇,可不可以再推一下给我看看!”说到后来,脸上的惊奇已经转为振奋。 一旁的向信下意识的后退几步,身子靠在门边,一副一有不对劲就拔腿就跑的姿势,他看着程晓霜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大象穿着草裙在他面前跳踢踏舞,满心满意的不可思议,难道她神经已经粗大到能够摒避石之轩身上强烈的杀意加寒意了?! 空气凝滞,最后解围的还是颜景白,他暗暗警告性的瞪了一眼石之轩,然后上前几步,亲自将程晓霜扶了起来,冷气更强了,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颜景白却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程晓霜身子抖了一下,但很快就被颜景白的问题吸引了注意力,她哼了一下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一声招呼都不打的就忽然消失了,也不知道有人会担心的么?这次是我毕业了为了以后当个著名的导演去观摩学习,碰巧就听到了你的消息,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见到你呢,连个电话都不打来太不讲义气了。” 有人关心的感觉还不错,颜景白像个长辈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程晓霜有些恼,她抗议的嘟囔了一句,才说道:“幸好向导认识你,也是他带我来的,否则我还不能这么顺利的见到你呢。” 阴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向信手脚僵硬,他干巴巴的说道:“凑巧而已,凑巧而已。”他内心的怨气几乎要化为实质了,女汉子你高大威武想要找死,别拉上我啊! 程晓霜来得意外,在颜景白的心情尚可,石之轩的冷眼黑脸中,每天跟在向信的身后,向他学习,她的理想是和向信一样成为知名大导演,这次机会难得,她不好好把握多学一点东西简直是对不起自己了。 而向信,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生怕石之轩哪一天没忍住,一掌拍死程晓霜,而他也遭了鱼池之殃,好在老天总算看到了他的多苦多难,他回来后没几天,颜景白二人就搬家了,虽然搬得不远,就在他隔壁那座更大,更贵,因此一直没有卖出去的别墅中,但他还是松了口气。 至于被石之轩强行留在他这里的程晓霜算什么,总不会比那两人更难伺候了。 石之轩的心情一直很差,搬了新家都没有缓和一点,颜景白见此也有些不高兴,你说你都把人扔向信那儿了,还闹什么别扭啊,于是不高兴的他故意的说出自己以前暗恋者的身份。 石之轩的脸色黑的堪比锅底,一阵阵的杀气往外直冒,当然是冲着程晓霜去的。 眼看他真的要去杀人了,颜景白一句轻飘飘的“你以前可是有妻有女的,当初还为你的妻子精神分裂了,我只不过是有一个暗恋之人而已,还是个没追到手的,你有什么好气的?要气也是我气吧!”瞬间把他钉在原地。 晚上睡觉的时候,石之轩又出去了,他是去杀人的,程晓霜不能杀,那他杀别人好了,朴有哲一直都没空料理,这次正好让他出气。 于是,次日报纸头条,H国当红明星在家中自杀的消息被刊登出来的时候,也就不稀奇了,反正这也和他们的生活无关。 虽然碍于颜景白,他是无法杀程晓霜了,但她的存在一直让石之轩耿耿于怀,哪怕是几年之后都是如此。 颜景白一把将手中的文件扔在一边,无奈的说道:“你也适可而止,人家都结婚了,孩子都出生了,你还纠结个什么劲啊。” 石之轩整理着自己的长发,表情似笑非笑。 真是任性的家伙!颜景白头疼,“别再故意打压她,害的她一直和各大奖项无缘,不然下次我要插手了。” 石之轩冷哼,“陛下难道不知道么?就是因为你一直护着她我才更加的要给她添堵。” “你好意思么?论年纪你都不知道比她大了几轮了。” “你也比她大。”石之轩不悦。 “所以啊,”颜景白搂着他的腰亲吻,“我们两个老家伙凑一起了。” 这话他爱听...... 等他们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已经都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坐上车,出了门。 他们要去的是颁奖典礼,这几年颜景白的暗夜王国发展的不错,而石之轩也在短短几年之内便迅速崛起,囊括了国内一切奖项,然后又进军国际市场,以精湛的演技,东方男人的神秘气质获得了无数人的青睐,而今天就是他真正成为影帝的日子! 颜景白当然是跟他一起去的,石之轩就是进入演艺圈也一直没有隐瞒过自己情人的存在,虽然一开始引起过轩然大波,连着几天上了报纸头条,但石之轩的谁,颜景白又是谁,他们都是不在意任何人的,慢慢的,在颜景白幕后势力的操控下,事情也就渐渐淡了下去,娱乐圈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石师有个很爱的男性情人,你得罪他还能留个全尸,但得罪了他的情人,还是直接抹脖子来得痛快。 两人是一起走的红地毯,颁奖典礼上的灯很闪,布置的非常华丽。 颜景白坐在椅子上,看着主持人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将一项项的奖品名单公布。 他皱着眉,忽然问身边的石之轩,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也察觉到了?!”石之轩挑眉,刚要再说话,就听耳边响起“最佳男演员,石师”,然后就是啪啪啪的鼓掌声。 颜景白二人的手握的紧紧的,在灯光照过来的时候,两人被强烈的光线射的刺眼,然后就是一阵头晕目眩,等他们再次睁眼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红木大床上。 熟悉的纱帐,熟悉的室内摆设,连床柱上雕着的纹路都一模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惊疑不定。 颜景白并不认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他只是有些可惜已经上了轨道,完成了一半的暗夜中的帝国。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忽然就见身边躺着的人拍了拍额头,略有些懊恼的说道:“我的影帝,就差一点就到手了,真实该死!” 颜景白忽然就笑了起来,他的手还与对方紧紧交握着,好像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一样。 那是一个非常黑暗的地方,混混沌沌子之中,唯有一个乳白色的光球跳来跳去,扭来扭曲,它已一种除了自己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嘟囔道:“坑的就是你们,哼哼,谁让你们嫌弃我的,让我想想,下次要把你们丢去哪里呢......” ......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往下写了,已经写脱了,也写崩了,不知道怎么圆回来了捂脸,躺倒任抽打~ 然后这文就这样吧,基三不了解,不会写,而且写得话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具体参照靖哥哥捂脸~ 最后谢谢妹纸们的喜欢,咱们下文见,撒花鞠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寒露。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